包括“意识永寂”在内。……
认真说来，这些都是不错的回忆。但宣爻不想回忆。因为他已经很久没有近似于开心的情绪了。既然连近似都没有，更不用说是真正的快乐。那些愉快的过去对他来说就像正午的阳光，会让凄惨的现状变得更为沉重。莫说“渴求”，就连“期待”这种情绪许久以前就在他心下已经没剩多少，仅仅是日复一日地照顾着那四台机器，就已经让他无暇思考其他。
不知不觉间，他独自生活的时间已经超过跟他们共同生活的时长，而他依旧在履行着自己并不想肩负的责任罢。
“责任”与“义务”一样，都是带有强制性质的残酷词汇。
有的时候，麻木的生活才是应对残酷现实的唯一良策。
这个道理宣爻花了许多年才想明白，以至于此前或此刻的他，再度听到“生日”这个词，都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与其相关的情绪，更不知道如何表达自己心底的种种，所以当他听到“蛋糕”这个词，只能不自觉低下头，直到无处安放的视线捕捉到手腕上的黑曜石手串。
纯黑与涟漪荡漾的两两相对，如同寂静与悠远的遥相呼应。
他不禁覆上了那四颗黑曜石，心下顺序数过一遍……
“怎么了？”穆纯当即注意到宣爻的神色有些奇怪，“你难道很讨厌过生日？”
宣爻摇头，并不看向对方。
“那是讨厌蛋糕？”穆纯问。宣爻又摇头。
“那是除了蛋糕，还有长寿面之类的习俗？”穆纯道，“或者有其他什么想要的么？”
熟悉的词让宣爻跟随穆纯的尾音下意识抬起了头，视线恰好掠过对方的锁骨与颈侧。
皮肤上诱人的瘀斑轻易就让他的心跳失衡，脑子里的胡思乱想刹那就远胜于此，贪婪得让他惊讶。——想要。
他立刻意识到自己最想要的究竟是什么。但他很快强压下了还是反射性地摇了摇头，提出其他请求。
“我不知道选什么蛋糕。”
“要我帮你选吗？”
“可以吗？”
“没问题。”
去蛋糕店难得由穆纯来负责带路。
意料外的没有迷路就顺利抵达的结果，简直堪称奇迹。另一个出乎宣爻意料的是，穆纯竟然挑选得相当认真，甚至还逐一试吃了味道，可始终没有找到能让他满意的，干脆给出指定的配比再附加了“特别加急”的要求。宣爻觉得他简直是因为出众的个人魅力，才没有被烘焙师直接轰出去。当然，翻倍的订制蛋糕价格也可能是一个关键因素。
订好了生日蛋糕，剩下的就是等待制作了。为了不耽误游玩，穆纯让蛋糕店做好直接送到订的酒店房间。而相比蛋糕，说服宣爻收一份正式的生日礼物的过程，反而成为了他的最大难题。
“奇怪了，”穆纯不满地揉了揉对方的脸，“蛋糕你都愿意要，为什么却这么排斥生日礼物？”这让喜欢送人东西的他多少有些犯难。
因为蛋糕可以一起吃。宣爻想。但他没能说出口，只是含糊地摇头拒绝，却没有躲开对方在自己脸上造次的手。
“花”最终成为了穆纯唯一成功说服宣爻收下的“生日礼物”。
只可惜没能成功送出。
第44章 赤子血.3.3
会都的花店非常之少，等他们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家，却发现店主的品味相当一般。
穆纯在琳琅满目大红大紫的选品里挑了很久，却都找不出任何一种适合宣爻的花，只得抱歉地看向对方，道：“看来礼物只能先欠着了。等下次再送。”
下次。宣爻立刻抓住这两个字。还有下次。他觉得自己已经收到了礼物。
“……好。”
他点头，而后得到了对方略带歉意的亲吻。
离开花店后，拐角处出现了一家宣爻从来没有见过的奇怪店铺。
名字是一串看不懂的乱码，角落里写着几行小字：属于梦的语言，专业梦境共享，资质联网可查，安全享受，宾至如归。
宣爻不禁搜索了那串乱码，才知道那是精神网络的共有根信号，只需要将它保存进辅脑，就能接受那家店提供的“梦境”服务。
“不行！”
穆纯的脸陡然出现在宣爻眼前咫尺，打断了他。
“不准碰那东西。”
“……？”
穆纯发现宣爻没有跟上的时候，他们彼此已经拉开了一段距离。
他一回头就发现宣爻驻足于“梦境共享”面前，当即蹿了回去，不由分说地抓住对方的胳膊，蛮横地将人拖走。
“别进那种店。别碰那东西。永远都不能碰。”
穆纯说到这里甚至笑了一声，让宣爻心惊肉跳。
“什……么？”宣爻完全搞不清楚情况，连忙用辅脑搜索“梦境共享”相关的东西，却看不出什么奇怪的地方，难免愈发疑惑道，“为什么？”
“只有空虚到极致的人，才会连自己的梦都没有，所以才需要从别人那里借。”穆纯毫无所觉地道，“而那些无能到极点的人，才会幻想自己可以通过梦去改变别人，继而改变自己糟糕的现实生活。一旦接触那种东西，就会缓慢地毁掉你的大脑。”
“只是梦境共享的话，大脑为什么会……？”
宣爻一知半解，穆纯却不解答，只道：“你有天赋，也足够聪明。根本不用依靠那种无聊的东西。离那玩意越远越好。明白吗？”
“好……嘶！”宣爻的应声被自己手腕上传来的剧痛硬生生打断，让他不自觉倒抽了一口气。
穆纯下意识抓住的刚好是他佩戴着手串的地方。
突然加重的力道让黑曜石同时挤压了穆纯的掌心与宣爻的手腕，很快就让两个人都感觉到了疼痛。
宣爻先小心地瞥一眼对方微弯地唇角，再去看穆纯发白的指关节，终于明白这才是对方生气时的真正模样。因而即便感觉到疼，也不没有抽回手。
“你……”可疼痛还是让他瑟缩了一下，颤声问：“为什么生气？”
他还没问完，穆纯就察觉到自己的失态以及手上不自觉的动作。
他急忙松开手，但彼此的皮肤上已经出现了四个向下凹陷的圆形瘀痕。
“抱歉。”穆纯问，“很疼吧？还好没破皮。我带你去治……”
“不用……”
出乎意料的是，宣爻不仅没有被拽走，反而摊开了穆纯的掌心。
“你的手心呢？”他担忧地问，“不疼吗？”
穆纯怔了半舜，很快回神，在对方手腕的瘀痕上落下了一个极轻地吻，趁着对方呆住，他又道：“这是接吻的新课程。”
“什么？”
“吻一下掌心，就不疼了。”
“你骗……”
“那你手腕还疼？”
“……”
无可否认地事实让宣爻红着脸依言照做。
短暂的插曲并没有妨碍之后的计划。当然可能压根就没有什么计划，只是穆纯单方面带着宣爻四处吃喝玩乐罢了。可二人共度的时光持续得并不长，仅仅是在几个小时后，当宣爻在屡战屡败虚拟实景游戏对抗中被对方骗走了第五个吻，好不容易在第六局跟对方勉强打成平手，穆纯就接到了同事已经抵达星际空港的消息。
他们明显比预计早到了太多，不止宣爻惊讶，就连穆纯也是。尤其想到之前订的蛋糕……
“抱歉。”宣爻刚开始胡思乱想，就被穆纯打断，“我要了两个组，目前只到了一个组，另一个组估计明天就会到了。不过异化是极其小概率的事件，‘糖球’被牵连其中的概率更低。我让他们过来是以防万一。如果有事，他们肯定会尽全力保护你。你放心，他们都是很厉害的人，人也都不错。如果可能，我也想推迟。但我那边的工作模式不是按照时间表来走，而是完成交接流程后就必须进入下一个阶段，不然会耽误后续负责人的工作进度。”
他说一句宣爻就点一下头，到他停顿时宣爻又觉得脖子酸了。
穆纯好笑地看着他，伸手覆在对方来不及揉按的另一侧脖颈，颇为体贴地帮他揉捏了几下，趁机又骗走了一个吻。
“你终于不躲了。”穆纯满意地贴着对方的嘴唇道，“也不像之前那么容易害羞了。”
“我没躲。”宣爻才不承认。尤其是害羞的部分。
“是习惯了吧？这可是好习惯，要保持下去。”穆纯的拇指碾过对方柔软的下唇，坏心地拆穿道，“明明之前每次吻你都要躲。结果我不吻你了，你又会一脸期待地盯着我。”
宣爻：“……”
“你别难过，”穆纯安慰地笑道，“你来首都圈就……”
“我没难过。”宣爻不满地打断，“只是蛋糕……我一个人吃不完。”
“原来你是在生蛋糕的气。”穆纯恍然大悟，“是想跟我一起吃对吗？”
“唔……”宣爻着实想不明白对方怎么那么容易就猜到自己在想什么。
“我也想。”
“……”
“下次还有机会。”
“下个生日？”
“下个蛋糕。”
“……”
“等你来首都圈，第一件事就是去订蛋糕，再一起吃，好不好？”
“……好。”
“对了，我把蛋糕的订单共享给你，反正你一个人也吃不完，你可以先带他们回酒店吃蛋糕，”为防止逗松鼠逗过头，穆纯适时打住，“糖和其他东西的订单也一起给你。等东西送到，你核对一下，别少了什么。另外你有什么要求都可以跟我的同事提，他们会帮你处理好。不过你要注意一下说话方式，想清楚了再说，毕竟他们可不像我这么有耐心。尤其说话前别忘记深呼吸，别紧张，尽量说慢一点。”
宣爻这次没有点头，而是“唔”了一声。
“如果不想见到他们在你眼前晃，还可以要求他们用不让你看见的方式保护你。”穆纯补道。
“光学迷彩那种？”宣爻问。
穆纯颔首：“他们基本都是很好相处的人。除了会涉及你安全的问题，他们都会听你的。”
“好……”
“那你如果不生气，也不难过的话，愿意送我去空港么？这样我们可以顺道一路玩过去。我再给你买点吃的。”穆纯揉了对方脑袋和脸，问，“还是我陪你在酒店等他们过来再走？我比较推荐第一种选择。”
“我送你去空港。”
“乖了。”
第45章 赤子血.3.4
“我以前就是局里的人，而且我还是500号事件的幸存者。”店主趴在桌上，一脸百无聊赖地回忆道，“‘500号’不是编号的意思，而是特殊标号，意味着这件事里有超过五百个异化者消失。我当时已经异化了大约九成，丧失了大部分理智。有幸目睹男神处理异化者现场的唯一好处是，他动手时的场面直接吓得我恢复了理智。”
“吓人？”AI少女无法理解。
“当时地上，天花板上，各种东西上，到处都是血。”店主叹息道，“说血流成河都是轻的，简直是血海。岂止是吓人，而是恐怖。非常恐怖。”
“……”
“本来切除异化的部分，只是切除大脑部分病变的神经元关联，不会对身体造成损伤。但是对于已经扩散到身体的异化部分，就必须一同切除，才能作用于神经元。这种对于身体的真实损伤并不能通过医疗手段进行修复治疗，否则异化的部分也会跟着被修复，大脑也会重新构建神经元通道，让身体再度恢复异化，也会让人再度失去理智——所以管制局里最重要的能力是保持冷静与理智，异能反而是次要的。”
AI少女点点头。
“他当时为了一劳永逸，可以说是毫不留情地切除得相当彻底，才会造就那副恐怖血腥的场面……不，他其实对异化者从来都不会手下留情，处理手法一贯都很彻底。”
“我的逻辑算法稍微能理解你所说的恐怖了。”
“而且，你是没见过我男神小时候的样子。我说的可不是16岁，是他年纪更小，还是小孩子的时候。”
“你见过？”
“见过。虽然只有一次。”
“怎样？”
“特别臭屁。非常讨厌。”
“……”
“而且还很暴力。谁要敢忤逆他的意思，他就会直接掀桌子。偶尔还会理由不明地突然揍人，简直莫名其妙。我就没见过他愤怒和高兴之外的第三种表情，可能他根本没有第三种情绪……该怎么形容那个时期的他？就像是那种远古传说里作恶多端的龙，是呼风唤雨润泽大地，还是水淹城池，全看他心情好坏。”
“所以，那个时候他还不是你的男神，只是个讨厌的臭屁小鬼。”
“是啊。那时候我只觉得他脸长得不错，其他都跟那些的高维人一样讨厌。”
“有多讨厌？”
“你知道高维人怎么看待我们吗？”
“怎么看？”
“就像我们看待蚂蚁，也像我们异化者看待那些普通人。”
“……”
“本来像我这种综合能力很强的异化者，其实本来是最有机会升维前往发达文明域的。”店主说，“可当我亲眼目睹管制局内失控的一千多个异化者被他轻松解决掉后，我立刻明白自己永远也不可能成为高维人。因为只要他们不允许，就可以动动手指，把我们变成再也没有升维可能的蝼蚁。”
“结果你就从讨厌他变成了崇拜他？”AI不懂，“这是什么变态心理？”
“哪里变态了？”店主坦然道，“如果没发生‘第500号事件’，我肯定不会那么崇拜一个高维人，也不会明白彼此之间的差距究竟有多大，只会认为高维人就是装模作样的、根本看不起我们的一群疯子罢了。”
“……”
“谁能想到他后来会变成温柔体贴又性感的大帅哥呢？更何况他那时候还不是局长，不过是个从发达文明域下来玩的小屁孩，经常东西两边跑，人影都不大能见到。我以为他呆不了几天就回去了，或者跑回西边呆着。没想到他不止在500号事件发生后留了下来，还留到了现在。”
“甚至跑到边境来处理异化者。”AI少女出声防止自己的主人因为自言自语而不高兴。
“是啊。他那种级别的大佬，居然会来这种地方。我原本以为他从来不离开首都圈。”
“我也好奇。”
“其实这样也挺好，”店主说，“你通知一下面具脑袋，趁着穆纯还在边境这边溜达，派个人去回收一下吞噬者。就是你用另外一具仿生身体接触过的那个很能打的女队长。”
“夏馨？”
“对。就是夏馨。你告诉面具脑袋，趁着还没有人发现夏馨的特殊之处，赶紧把她带走。留着还有大用。”
AI刚要去忙，却又被叫住。
“顺便让面具脑袋赶紧把其他几个核心核也回收一下。至于边境这个核心核，最好等到穆纯回首都圈再动手，不然没有人是他的对手。尤其不要让我出面，我可不想触我男神的霉头，更不想被我的男神亲手切除异能。”
他可不想变成微不足道的蝼蚁。※※※会都的星际空港相比首都，面积不到万分之一，容积就更小了。
很多线路都是单程往返，一天一趟。便利谈不上，但是能保证边境地区的基础交通运载能力。
这里陌生人不多，穆纯的同事非常显眼。
三个人都是奇怪的深棕套装，上面没有任何标志，袖口和领口却有银色和蓝色的细线包边。
好㑲楓像是他们的制服。
“不好意思，”穆纯主动与同事打招呼，“辛苦你们赶过来。接下来就要麻烦你们了。”
“你说话这么客气，我反而会觉得很害怕。”走在最前面的高个子女人主动挥手打招呼。
“居然是李解你带队？看来我面子很大。简直是劳师动众了。”穆纯笑着与对方握了握手，用辅脑进行交接手续的同时没忘向宣爻介绍，但宣爻却低着头。
“你开尊口谁敢耽误？”李解不跟他客气，“你难得外勤，买了不少礼物吧？我可要最大的那份。”
“没问题。”穆纯也很干脆。
“靠！”跟在李解旁边高大壮汉不乐意了，“歧视是吧？假装没看见我是吧？你个没节操的狗渣男。”
“看见了看见了。你那么大一个的杵在那里，我哪能没看见？别说得像我对你始乱终弃一样。”穆纯转向壮汉，却没有向宣爻介绍。
“但我一看到你就眼睛痛，”穆纯露出讽刺地笑容，“谁叫你长一张方脸？你也知道我特别讨厌方脸。要不你去换张好看点的脸？我保证时刻盯着你看。”
“你个狗海马，”壮汉愤怒地扑了过去，“我要投诉你容貌歧视！”
“你还是文明人吗？”穆纯早有预料，灵巧侧身避过，顺手悄悄给了对方一肘，“说不过就动手打人吗？你真太没品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