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纯接过来就放进了嘴里，分别尝过后满意得两眼发亮，回头对宣爻认真描述味道复原得如何不错，甜而不腻的配比等等，同时彻底变成了一个一手拿着一支棒棒糖的三岁小孩，一边一口的来回舔着吃。
来自发达文明域的高维人类形象至此对宣爻来说不再是种遥不可及的概念，而是跟身高190的帅哥和29岁等等元素一起，完全粉碎后又重新组合出一个表面随心所欲，内在充满童趣，其实既好看又温柔，行事风格还有点跳脱的人。除了有点喜欢开玩笑逗自己以外，几乎没有任何缺点。尤其手里拿着两个棒棒糖的模样，居然完全没有违和感。
“可为什么不是烟和酒……？”宣爻不禁小声嘀咕，但他显然忘了对方的耳朵有多灵。
“烟酒？我吗？”穆纯笑了，“成瘾物品那么无聊的东西，只有空虚、毫无自制力以及装模作样的人才需要。”
宣爻：“……”
乍听有些离谱，可从对方嘴巴里说出来，宣爻竟然觉得非常合理。
穆纯没有打算在这家店停留太久，买完自己想要的就蹿到了店门口，一副准备离开的模样。宣爻急忙追了上去，结果没走出店门又被穆纯伸手拽住，被迫踉跄着一同折返，开口还十分理直气壮地附赠了“不好意思，忘了你的份”的宣言，随即也没询问对方的意思，擅自向店员追加了一个哈密瓜和西瓜混合口味，信誓旦旦地对宣爻说这肯定是他会喜欢的味道。
宣爻呆愣地看着被对方塞到自己手里的棒棒糖，讷讷地回过神后并没有拒绝，可他也没有像穆纯那样直接放进嘴里，反而让店员把糖封进袋子与盒里，随后又郑重地放进了自己的衣服口袋里。
穆纯眨眨眼，有些吃惊地看着对方的举动，脑海一瞬筛选过了无数种可能。在他准备开口问时，宣爻却突然伸手抢走了他手里那个被冷落的可乐姜汁味，转而放进了自己嘴里，抬腿大步走出了店铺，只留给穆纯一个故作不在意的挺直背影和微微发红的后脖颈。
“你居然喜欢那个口味？”穆纯错愕过后大步跟上，很快蹿到宣爻前面，半侧着身探头到对方面前，“那个有点辣舌头，姜味也很冲，而且我已经舔过了。”
“……我知道。”宣爻声音很小。
“你是故意的？”
“唔。”
“唔什么？”
“没什么……”
“你果然是故意的。”
“……”
“我想好奇一下。”
“什么？”
“间接接吻是你的什么特殊癖好吗？”
“不是！”
“我本人就在你面前，你想接吻直接吻我不就好了？”
“我没想！”
“你是有恋物癖吗？就是喜欢别人用过的东西那种类型？”
“没有！”
“难道是介于二者之间？以后我吃东西时，是不是该咬一口再递给你？”
“不用！”
“那我买给你的糖为什么要装起来？”
“……”
“是舍不得吃吗？”
“……唔。”
“哎？你点头了？居然真的是舍不得？就一颗糖而已。”
“是你买给我的！”
“这样……”
收到宣爻瞪视与怒吼的穆纯怔了半秒，而后就笑了。
“我有一个很严肃的问题想问你。”他说。
“什么？”宣爻没好气道。
“你怎么那么可爱？”
“……你又逗我！”
“我没逗你，就是突然发现也喜欢吃糖的你很可爱而已。”
“也？”
“我喜欢，你也喜欢。我们都喜欢。这不是挺好的吗？”
“唔……”
“别‘唔’。喜欢吃糖又不是什么可耻的事，就跟喜欢吃肉一样。”
不过，这小松鼠居然刚才不说，一点也不乖。穆纯想着就伸出了手，抓住对方的胳膊，强行拽着宣爻原地180度转弯，把人直接往回拖。
“管够。”他说。
“唔？”
宣爻被拖得一个踉跄，穆纯趁机扶住对方的腰，宣爻只能两眼发懵的跟着他走。
“什么管够？”他问。
“当然是糖管够。”穆纯理所当然道。
宣爻：“……”
穆纯很快成功把宣爻拖回糖果店，非常自来熟地跟店员问好，开口说出一连串味道组合，最后才非常幼稚地道：“每种组合来一个。”
“你买那么多做什么？”宣爻惊了，“你吃不完的。”
“又不都是我一个人吃。”穆纯转向对方，“大部分都是送给你的。”
宣爻：“……”
“这个就当做刚才起床气的道歉礼好不好？”穆纯问。
“我不……”
宣爻没来得及拒绝就被打断。
“但是，只有一颗的话，你吃完就没有了。”穆纯认真地循循善诱，“你口袋里那颗，你肯定舍不得吃。毕竟是我送给你的第一颗糖。意义非凡。你会一直留作纪念。”
“……”宣爻没想到会被拆穿，瞪大双眼，难掩惊讶地看着对方。
“而且，你还抢了我的那颗，害得我也不够吃了。”
“……”宣爻更加惊讶地看着把歪理当道理讲得头头是道的对方。
“我说的对吧？所以要多买点。我和你的份，再加上你要囤起来慢慢吃的份。”穆纯对小松鼠恨不得在树洞里堆满坚果的习性心知肚明，“所以我才说糖管够。这样你就不会舍不得吃了……你耳朵红了。”
“我没有！”
“你喜欢什么口味？”
“不知道……”
“除了我刚才说的那些，你自己有想要的口味吗？自己挑还是我帮你选？或者每样都来一个？”
“你帮我选……”
“没问题。”
离开糖果店的时候，二人已经不能用满载而归来形容了。
宣爻彻底震惊于穆纯的购买力，穆纯则立刻找了一台随身搬运AI，这才把宣爻从成堆的糖果盒子里拯救出来。
“……你买太多了。”宣爻无奈道。
“我的，你的，那些是我要送给朋友的礼物。这家店调味配比的确不错。很适合送人。”穆纯坦然道，“这家店没有代寄送服务，我先另外找一家可以代寄送的。不然带着到处走很麻烦。”
“但是，”宣爻更无奈了，“要一两周才能到首都圈。”
“没关系，”穆纯道，“我已经让他们给礼盒过做过密封和保鲜处理了。”
“……唔。”宣爻边应边觉得重点似乎不是这个，是穆纯买东西简直就像台风过境，只要他看中的都会打包带走，之前还说过要把自己也打包带走，当时怎么都觉得对方是在开玩笑，现在看到他买东西，又觉得不像是玩笑了。
但糖果依旧只是开始，随后一路上只要是穆纯觉得顺眼的店，就会往里钻，接着就是一顿狂买。宣爻每次都来不及反应，就经历完被对方空手拖进去再双手抱着一堆东西走出来的过程，以至于会都的购物区还没溜达满半圈，穆纯雇的搬运AI已经扩展到五台。
在抓着宣爻去买衣服被抵死拒绝后，穆纯改变了态度，没有再用各种理由说服对方收下礼物，反而改用各种方式询问宣爻的意愿，再用一堆好听的话来说服他，逐渐让他无法拒绝。
可出乎穆纯意料的是，即便宣爻不再拒绝，也无法为他找到合身的衣服。像休闲这种具有一定弹力的款式还好，只要稍微修身一些的近似于正装的类型，就会出现肩膀适合，衣服下半就跟挂在衣架上的迎风招展的风筝一样。至于腰适合的衣服，肩膀自然就会相当局促，宣爻穿上后根本抬不起胳膊。
几番折腾过后，穆纯只选了身还算过得去的休闲款并用“没几件好看的衣服”来宽慰宣爻，但后者早已察觉到自己才是问题的根源所在，就像饥饿的身体在向大脑发出的求救信号……
“走吧？”
宣爻来不及深思，就被解决完寄送问题的穆纯拉住，前往另一个重要目的地。
“接下来就是蛋糕了。”
“走了吗？走远了吗？”
“黑店”的店主忧喜参半地龟缩在自己的工作室内，连续不断地给AI下达新的指令。
“走了。”少女AI尽职尽责道，“不过还没走远。”
“真的？还能看见吗？你可一定要盯好，千万别盯丢了。”
“店门口的监控捕捉到他们去对面了。他们在镜墙前面停下了。”
边境地区的营商环境既不算好，也不算差。在人工合成的稀有宝石早已被普遍泛用的前提下，本地产的天然黑曜石并不具备竞争力，只是极为普通的商品。
过于常见的商品、遍布的同类型商铺和非黄金地段的选址，让这家“黑店”拥有了最佳保护色。
可店主没想到的是，成功掩人耳目那么久后，竟然还有人能“慧眼如炬”的上门光顾。
面对种种层面上都远超出自己想象的绝对大主顾，店主只得感恩戴德的亲自出面。
直到送走顾客，又再三确定对方没有可能折返回来，才让AI换上“暂停营业”的牌子，来了个彻底的关门大吉。
担忧对方折返回来是一回事，“作品”对店主来说却是另一回事了。
“手串如何？”他问，“他戴上了吗？”
“没戴。”AI少女说。
“真的假的？他不是挺喜欢吗？或者他察觉到什么了？可那的确只是普通的手串，也是我最得意的作品……”
“被他送给同行的那个人了。”
“……”
店主哑然数秒，陡然趴倒在桌上，颇为郁闷地捶打着桌面，道：“那串我做得可费劲儿呢！原料也很罕见！我还想看他戴呢！果然是运气守恒定律，好运气已经到头了，就没点儿盼头了！”
AI少女默然地瞥了眼假装嚎啕的主人，继续描述实时情况：“同行人接受了手串。他们接吻了。”
店主：“……”
晴天霹雳般的消息让店主接连猛捶桌面，而后竟然逃避现实地捂住了双耳，道：“接吻这种事为什么要告诉我？你害我房子塌了！”
AI少女人翻了个颇为人性化的白眼，继续执行之前的标准指令：“他们离开了镜墙，走进其他店铺了。他们又离开了。他们正前往隔壁主街。正在介入街道监控。请稍后。介入完成。他们在主步行道上，暂时没有改变前进方向。他们走进另一家店铺，正在购物。购物完毕。他们被人群冲散了。他们汇合了。他们在空中飞了两下。他们……根据你的要求跳过这一段。他们……根据你的要求再跳过这一段……”
随着AI少女口头变得体贴的“即时更新”，店主终于重新放下了捂住耳朵的双手，只是每次听到“跳过”都要拍一下桌。
店主：“虽然我没有被怀疑……”
AI：“但是？”
“但是却不知道这到底算不算撞大运。”
“霉运还是幸运？”
“两样都是。”
“条件信息量不足，无法分析或给出答案。”
“我是说，那可是传说中的穆纯，穆局长。”店主刚说了开头，就已经整个趴在桌上，姿势如同一滩烂泥，表情也是，“虽然看起来是没有任何目的四处瞎逛，可他整个人就是一点破绽也没有。刚才我连偷袭都不敢想。就怕偷袭的想法刚冒头，就会被他捕捉到我身上的敌意。”
“他能捕捉敌意？”AI吃惊了。
“能。”店主说，“他那个精神阈值的人，即便睡着都感觉到周遭出现的情绪波动。”
“哇哦！”AI少女发出毫不真实的感叹。
“也难怪有S级速度的吞噬者在这两个破行星还能平安无事。”店主说，“我是真没想到他会特意来边境管这种小破事儿。这种小事过去他最多会派那个大叔过来。”
“既然穆纯那么可怕，你为什么还特意出来与他接触？”AI少女忍不住质疑了主人的智商。
“你懂什么？他可是我的偶像！”店主再度捶桌，“是我的男神！男神！懂不懂？”
“那你刚才为什么不去要个签名？”AI少女面无表情。
“那就不必了。”店主重新变成一滩烂泥，趴着来回摆手，“我没那么狂热。”
广袖随着他的动作垂落，露出他上臂的纹身。
正是水平翻转的“诛异”二字。
他略支起上身，手指点过自己皮肤上的“诛异”，而后再度趴回桌上。
“能亲眼见到穆纯本人的机会很少。如果错过了，我八成要后悔一辈子，所以当然要冒点风险了。”
“你好夸张。”AI少女吐槽。
“哪夸张了？”
“原来你是梦男。”
“梦男怎么了？”店主趴着扭了起来，“他真的好帅！闻名不如见面，知道吗？真的太帅了！怎么可以帅成那个样子！？”
“你说话就行，别在桌子上扭行吗？桌上的东西都被你扭到地上了，还得我来给你收拾。”
AI少女边捡东西边露出了嫌弃的表情，店主则置若罔闻地捧住了自己的双颊，继续来回扭。
“你没看见吗？那腰，那肩，那腿，那身高，不止说话好听，眼神还很温柔，他还夸我灵魂形状雕刻得不错呢！简直——啊！男神！”
“警告：你发出了少女般的尖叫，分贝接近噪音线，有可能被罚款。”
“你知道他当初一口气同时处理了多少个异化者吗？”店主置若罔闻地扭动并尖叫，“1749个！千位数外加七七四十九。我太记得这个数字了。而且他当时才16岁。你不觉得他很牛吗？就跟砍瓜切菜一样。咻咻——就解决了！”
“不愧是你的偶像。”AI少女面无表情地给对方鼓掌助兴，“不愧是你的男神。”
“说得没错！”店主拍桌，尖叫：“这就是男神的魅力！”
“梦男真恶心。”AI的吐槽同样面无表情。
“给你追加的捧哏组件真是不错。”店主终于不扭了，“你的吐槽能力明显比之前流畅了许多。我要去给发布组件的好心人追加打赏。”
“……”
“这种时候你应该吐槽，不然我怎么接话？”
“你既然那么崇拜他，当初为什么不去管制局考编制？”AI少女问，“反而加入了这边？”
“哪用得着考？我以前就是局里的人。而且，”他说，“我还是500号事件的幸存者……”※※※生日对宣爻来说已经是太过遥远的记忆。
最后一次是十一年前。
第43章 赤子血.3.2
认真来说，那天宣爻并不算是过了生日，映入如果不是妈妈突然提起，并对他说了声抱歉，他根本就不会想起这件事。
毕竟家里当时已经有三台“睡美人”，妈妈根本没有余力照顾他。
他其实并不介意，甚至学着照顾三台机器和里面不知是否会醒来的人。
这东西不止售价高，维护费用也是同样。学会故障诊断与修缮所节约的时间和精力成本，远比雇人负责维护要便宜数十倍。妈妈被迫学会了，他也是。
时间稍微再往前一些，姐姐还醒着的时候，家里要热闹得多。
同样基因的三个小孩，宣爻和妈妈很像，都偏好安静。哥姐的性格更像爸爸，三个都很活泼。尤其是姐姐，仿佛与生俱来就喜欢热闹。哥哥更顽劣一些，简直随时都在想方设法地捣乱。
时间再往前一些，记忆里真正意义上最后一次热闹的生日，是他满六岁的那天。
按照传统，应该有一碗长寿面，可小孩子对这种东西根本提不起兴趣，蛋糕对他来说也不是多么特殊的东西，相较之下他对一些水果味的硬糖果还更感兴趣。
印象最深的是哥姐都在抢着吹自己蛋糕上那六根蜡烛，激动得差点打翻了桌。妈妈从旁怒斥无用，随即派出爸爸，一手抄起一个直接把两个擅长欺负弟弟的淘气包扛走。好在他们拼命挣扎求饶的模样逗笑了妈妈，这才免去了冗长地训斥。除宣爻以外的四个人，其实过了许久才想起来这边的蜡烛没有吹，蛋糕也还没有切。
宣爻记得自己是跟妈妈一起吹灭了蜡烛，而后就被她握住自己的手，切下第一刀。吃醋连亲儿子都不放过的爸爸大声抗议，表示只有婚礼上才会这样切，并幼稚的要求重新再切一次。他怀里的两个淘气包趁机挣脱出束缚，先从宣爻手里抢走了刚切好的那一块，又争夺起蛋糕上巧克力酱最多的那一块。直到妈妈生气地表示下次他们过生日时要把最好的那块给弟弟，他们才安静下来。而他们显然不可能预测未来，还在为不可能存在的下一个生日而懊恼。……更多的细枝末节是如何，宣爻其实也已经记不大清了。
那时候的记忆他虽然有，却很有限。
就像任何一本十一年前读过一遍的旧书。即便拼命思考，也只有一个模糊的轮廓。隐约有印象，却想不起里面的细节。也像时间胶囊盒里的旧玩具，不用尽力就能浮现出曾经与它们玩耍的零碎画面，却没有实际的情绪带入其中，只能感觉到自己之前所经历过的一切对现在的自己而言根本无关紧要，是毫无关联的二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