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是，”穆纯忽然凑到对方耳边，低声道：“生日快乐。”
“……”
宣爻怔怔，没有出声，穆纯却笑了。
“你没点什么表示吗？”
“……谢谢。”
宣爻犹豫终于找到礼貌用词，对方却抛出了又一句话。
“你站着别动。别躲。不会吻你的。”
“唔？嗯。”
看到对方不经意流露出的失落模样，穆纯又笑了。
他伸手摸了摸对方的头，像对待小孩子那样揪了揪他的脸。等对方抬头，他就冲对方露出了温柔的笑。
“宣爻小朋友，恭喜你成年了！”
他顿在这里，中指和食指突然移向对方的耳朵，拇指却碾过对方的嘴唇，像对待成年人那样，轻却暧昧地划过，而后凑到对方耳畔，以只有彼此能听清的声音道：
“下次就来做点成年人该做的事吧。”
“——！”
宣爻的皮肤登时从脖子红到了耳尖，飞快后退并拉开彼此的距离。
“开玩笑的。”穆纯满意地看着对方的反应，又笑了，“但也是认真。不过你如果不愿意的话，我是不会对你做奇怪的事的。当然，联络我的部分不是开玩笑，一定要记得联络我。如果你忘了，那我就——”
他比了个夸张的痛苦捧心口的姿势，再度背身挥手，“嗖”一声眨眼消失。
宣爻看着对方消失的方向，脑子里划过无数种比喻。
像台风。不对。像地震。不，应该是既像恒星，又像黑洞，璀璨却不合常规的吸引力，颠覆已有认知……等等，他怎么知道自己叫什么？在医院浴室的时候，好像就喊过自己的名字了，而且还知道自己的生日……他背影已经彻底看不见了。
短暂的，如同梦境般美好的现实至此正式结束。他却不希望就这样结束，心下重复了刚才的许诺：我会联络你，也会去首都圈。
“都完全看不见了，怎么还盯着看，你很舍不得那个狐狸精？”
那个叫李解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宣爻的身侧，清了清嗓子引起他的注意，示意他跟上。
“走吧？我叫的车已经到了。先去你住的酒店，等另一个组的人。”
“狐狸精？”宣爻点点头，跟上对方的脚步，“狐狸精是谁？”
他问的同时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完全不紧张了，说话也不结巴了。
李解费解地看着他，表情跟见了鬼一样。壮汉和漂亮的年轻人则分别发出狂笑与竭尽所能地在忍笑。
四人一同挤进车里，AI很快载着他们驶上交通干道。李解这才回过神来，解释道：“姓穆名纯。穆大帅哥。纯粹的纯。只是他跟纯字一点边都不沾，就木有一点儿纯。”
“穆纯。”宣爻点头，“很好记的名字。”
“等等，”李解立刻察觉不对，“你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就为他神魂颠倒？”
“我靠！”壮汉也从对面探身过来怪叫，“那狐狸精真是恐怖如斯。”
“没没没，”宣爻忙摇头，“不不不，我是说……”
紧张愈演愈烈成口吃之前，宣爻陡然想起穆纯教自己说话前深呼吸的办法，双手则分别碰了碰口袋里的那颗糖与手腕上的黑曜石。
他这种姿势虽然十分别扭，却很快就恢复了平静，缓慢地说出了简短却完整的话。
“他人很好，对我也很好。”
“完了！”李解用结案呈词的口吻说，“这孩子被狐狸精勾了魂。没救了。”
“那狐狸精到底有哪里好？”壮汉根本理解不了，“他不是在招猫逗狗，就是在招蜂引蝶，整一个大写的渣男。”
“这好冲的酸味儿。您这是吃不到葡萄硬说葡萄酸？”李解反驳，“自己长得丑，就不许别人受欢迎吗？”
“靠！”方脸壮汉愤怒，“你说话能稍微好听点吗？我这叫端方俊朗。是你不懂欣赏！”
“那我这就叫直白了。谁叫穆纯那张脸和那个身材。你摸着良心说，但凡你弯一点，不也一样就喜……你瞪我做什么？你委屈什么？真生气了？我说事实而已，你这人心眼真小。”李解说到途中突然发散了思维，“不过海栖物种应该不能叫狐狸精吧？海豚不错，也是种雌雄通吃的没节操动物……”
“体贴周到，善解人意，更不用说是外表了。”沉默已久的漂亮年轻人忽然开口了，“他喜欢你的时候，就能感觉到他特别喜欢。就算他不说，眼神里就能看得出来。每次想讨厌他，就会发现自己根本讨厌不起来。想拒绝也不可能。就算分手了，明知道过错在他，还是会忍不住反省我自己，觉得是自己的错。”
“看来你没少吃亏。”李解露出八卦的表情。
“你看我长这样，他能放过我吗？“年轻人也很无奈。
“不能，”方脸壮汉做出结案呈词，“你的脸和性格都是他的菜。”
“他追人真的很恐怖，度和节奏都掌握得特别好。我根本拒绝不了。”年轻人回忆到途中，突然满脸怨气，“结果不知不觉就被他牵着鼻子走了，他说什么就是什么，然后你也知道他的毛病。”
“海栖物种嘛，正常得很。”李解同情道，“谁让你认真了，他却没有认真。”
“就是这一点特别讨厌。”年轻人再度咬牙，“他既不认真，也不专一。但是他有非常奇怪的习惯，无论面对的是谁，只要是他感兴趣的人，他都会显得特别专情，还会要求对方也同样如此。结果一转头，他就不知道跑去哪又跟另一个谁同样专情去了。我一想到这个就会忍不住吃醋……”
“然后你就闹了。”方脸也同情他了。
“一旦在乎，肯定会忍不住闹的，”年轻人说到这里就转开了脸，望向窗外，让大家看不到他的表情后才说出大家期待的八卦结果，“所以就被分手了。”
“被分手？”壮汉震惊。
年轻人点头：“明明他才是海的那个，结果就像我的错一样。气死我了！”
“他讨厌人闹脾气，也讨厌当面不够专一的人。真是诡异的情感处理方式。”李解旁观者清，“而且他对待感情也像工作一样，完全公事公办，说什么就是什么，一点都不讲情面。问题他这样依旧很吃得开，真是不得不让人感叹颜值和厚脸皮的重要性。”
“狐狸精真恐怖。”壮汉由衷感慨。
“还好我不是他的菜，”李解说完又拍了下壮汉的肩膀，道，“你放心，你也不是。”
“……”方脸壮汉觉得自己人没追到就快自动失恋了。
宣爻听到途中却低下头，弯起了脊背。
看着他已经明显发颤的双肩，李解感觉到他随时又可能会哭出来，连忙抬手阻止：“好了。我们都别说了。这孩子快哭了。”
“没关系。你别想太多。”年轻人忙安慰道，“只要你不惹他生气，他就会一直对你很好。他就是那种感情逻辑很奇怪的……怪人。虽然花心，但是对人挺不错的。你有什么麻烦都可以找他帮你解决。而且除了离开地图就会变成路痴之外，处理其他事他都非常可靠。”
“很多人在遇到他的时候，都在经历人生最糟糕的阶段。尤其是居住在群居社会中的人，随着所生活的外部环境的压力的持续累加，会让人的精神上处于无法呼吸的糟糕环境里。但凡出现压垮自己的最后一根稻草，都会忽然意识到自己的人生根本一文不值，意识到自己就像怪物一样，不为世人所容的，苟延残喘的怪物。这对于那些敏感的人来说，其实并不是一种比喻，而是现实。因为人最难与自己和解，穆纯却能让我们愿意与自己和解，因而很难不为他着迷——不包括我。而且你换个角度去想，他如果没这种程度魅力，就不配当海栖物种，只是个单纯的渣男罢了。你被他迷一下也很正常，就当做是狐狸精的物种优势。既然喜欢就喜欢一下，开心就好。不开心的话，就别喜欢他了，也别太在意这种事，去喜欢下一个人就好。”
方脸这一连串的安慰话语，跟他粗犷的外表正好相反，简直过分细腻且冗长，让宣爻不自觉抬头看向了他。
“还好没哭。”李解顿时放下心来。
“不、不是……”宣爻尝试辩白，却发现自己又结巴了，只好停下来深呼吸，反射性地摩挲了自己手腕上的黑曜石，这才挤出声音，“他只是……”
“只是？”李解他们满眼期待。
“是……”
三双好奇的眼睛盯着宣爻期待下文，要不是车窗打不开，他早就跳车逃跑了。
“我是说，我这样的，我不敢……”
——我不敢喜欢他。
这句话是与现实截然相反的巨大谎言。仅能停留在宣爻脑海中，满足他自我欺骗。
“我跟他差距很大。”
——无法逾越的差距。
虽然他已经做足心理准备，也尽量委婉，还是被自己说出的话刺痛。
他知道他们是不同的。不止外表或背景，而是即便自己遵守承诺前往首都圈，参加考试，甚至通过，都改变不了他们之间的差距。
这不止是家里四台机器或者欠债之类的问题，而是根源性的，来自于他本身遇到任何人或事就会怯懦、恐惧以及随之而来的对周遭一切的嫉妒与羡慕，却唯独不针对其本身。
恰如很多时候，他都想夺走别人所拥有的那些东西。就像他忍不住从穆纯手里抢走那颗糖，尽管他并不喜欢那种味道，也知道对方不会为一颗糖生气，他所在乎的也不是那件东西，只是想抢走能得到对方青睐的一切，让对方重新看向自己，且只看着自己。以至于，他连一颗糖都不愿意放过。
或许是狭隘，也可能是自卑，可不容辩驳的事实就是他们的差距之大，并非外表，不是边境和首都的距离，远不止光年为单位的遥远，而是所有的一切。
他知道这些想法很糟糕，可他就是这样，也已经是这样了。就像他脑袋里的诸多想法，却不会也无法与他人分享自己。穆纯能逼自己说出那么多想法，已经是唯一的特例。
车内至此诡异地安静下来，仿佛之前的好奇与长篇大论都是幻觉，显得异常尴尬。
“好了好了，”直到快到酒店，李解才连续拍掌，打破车了内诡异地气氛，“一天到晚就知道聊私事，现在可是工作时间，一点儿也不严肃，根本没有点而专业人士的样子。你们小心被投诉。”
“明明是你先提的！”
方脸男愤怒，年轻人则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等到车停稳，李解便拉住宣爻率先行下车，另外两人跟在后面，一个瞪眼，一个无奈。
“别理他们。”李解接过主导权，毫无愧色地专心跟宣爻说话，“穆海豚不是说订好了蛋糕会送到的酒店房间里吗？他对味道非常挑剔。尤其是甜品。我敢打赌，那蛋糕的味道肯定不错。我们先解决蛋糕，再说其他。甜品能让大脑变得愉悦。”
“你想吃就直说。”方脸拆穿。
李解瞪了他一眼，又扫了年轻人一眼，这才拍拍宣爻的肩膀，道：“就当提前预祝你们俩早日脱离被海栖物种纠缠的苦海。”
“关我什么事？哪里来的纠缠？”年轻人无可奈何地辩白，“我的事已经过去很久了，别用一副我走不出来的口吻说话。”
“行行，你别生气。”李解侧头摆手，“恼羞成怒会显得心虚。”
年轻人：“……”
“我、我也没……”自己说是一回事，听到别人说，宣爻还是挤出了辩白。可惜只有半句。
“至于你，”李解重新转向宣爻，打断道，“你是没恋，还是没失恋，反正都差不多，就当提前庆祝了。”
宣爻：“……”
打开酒店房间门，发现里面已经堆了好几只箱子。
跟在公众场合的随意模样不同，让宣爻进房间前，李解他们竟然先去检查了箱子，等确定都是糖等没有危险的东西，才让宣爻进去。
宣爻这才注意到他们三个总用三角形站位，走在自己周围，是一种保护站位。
第二个小组跟生日蛋糕几乎不分先后的抵达酒店，相比李解这一组他们看起来就严肃得多，也更符合宣爻对“战斗能力很强的特殊公职人员”的印象。等到完成安全检查后，那三个人的态度却发生了180度转变，甚至发出一片欢呼，多亏李解的怒吼才成功保住了宣爻的蛋糕，却没能阻止随后抢食的混乱。
“这不是我最爱的蛋糕吗？”
“正好我肚子饿了。”
“让我尝尝——好吃！”
“你们三个能不能稍微尊重一下过生日的人？”
“就是。好歹也要先唱个歌，再吹个蜡烛。”
“可我已经切好了，你看他已经吃上了。”
“这个蛋糕真的很好吃，甜而不腻。”
“海豚对甜品的品味真是绝了。”
“我要再来一块。”
“你叫宣爻对吧？这块给你。生日快乐。”
“你赶紧吃。不然一会儿就没了。”
“别跟我们客气，也别跟那个狐狸精客气。”
“谢谢……”
既熟悉又陌生的热闹场面让宣爻一时分不清过去和现在，穆纯订的蛋糕比宣爻意料的受欢迎，原本显得过于宽敞的酒店套房挤了七个人现在竟然大小刚好……一切仿佛都在穆纯的预料之内，就连手串和糖的作用都是。
漫不经心的精心，远比刻意的精心要动人。
“对了，你需要回家拿点什么吗？你公司那边我们已经帮你搞定了，说你在协助调查。”
宣爻刚吃完手里最后一口蛋糕，就听到负责带队的李解问。
“需要。”他反复深呼吸后才开口，途中又停顿了一会儿，伸手抚了抚自己手腕上的黑曜石才继续，“必须回去家里看一下睡美人的运作情况……”
已经抵达下一个目的地的穆纯的心情明显比吃蛋糕的那些人要差得多。
一是他花心思选的蛋糕竟然一口没吃上，二是……
穆纯：好难搞。
辅助：爷爷您舍得解除静默模式了！
穆纯：你在听我说话吗？辅助：啥？
穆纯：我的大美人，很难搞。
辅助：你都觉得难搞的人，怕根本就不是人。
穆纯：孙子，你说话变难听了。
辅助：爷爷，孙子错了，您教训得对，您请继续。
穆纯：他暗示听不懂，直球又会进入逃避模式，我都全裸杵在他面前了，居然都不敢来亲我一下，好不容易终于敢亲一下了，我刚在他脖子回了一下，他就跑掉了。后来胆子稍微大点了，但是还不敢主动吻我。你说离谱不？这要啥时候才能搞到手？虽然这种奇怪的状态也很可爱就是了。但我不是食草系，完全没有禁欲的癖好！
辅助：爷爷您少见得认真了。
穆纯：我什么时候不认真了？
辅助：那……您换个思路？穆纯：说？
辅助：让他搞你。
穆纯：宝贝儿你喜欢红玫瑰吗？很大束那种。你下周不是要跟你家亲爱的去度假吗？到时我肯定带着花赶到现场，给你直接表演个爱恨相随修罗场。
辅助：爷爷！我错了！我给您跪下了！
穆纯：吞噬者的单独探视安排好我就宽宏大量的原谅你。
辅助：我在努力了，真的，但是流程很长，要等到程序走完，你才可以过去。
穆纯：先把吞噬者的完整资料同步给我，最好能念给我听。
辅助：遵命，爷爷。那我现在就开始念啦。姓名夏馨，原性别女，现性别女，没有进行过性别再造，家里有一兄一弟一母，会都时间单位现年31周岁，身高179，当期警校首席毕业生，大一下学期就被选入反恐小队专业，进行过五次面部轮廓再造，其中三次是因为执行抓捕恐怖分子的任务时面部严重受创……
穆纯（私频）：乖孙儿，500号事件关联分析不错，任务指派也伪装得很好，不枉我亲自跑到这种荒僻的边境地区。继续帮我盯着这个事件的相关线索。你很有辅助才能，接下来没有什么重大失误，实习期满我就会推荐你转正。
辅助（私频）：真的假的？您是我亲爷爷！不不，您是我祖宗！谢谢祖宗，给您磕头了。您真心疼孙儿，外勤期间少开几次静默模式。
穆纯（私频）：虽然你这辈分怪乱的，不过看在你那么孝顺的份上，勉强答应吧。
辅助（私频）：谢主隆恩！
穆纯：对了，麻烦你帮我定位和联系一下其他几个核心核的所在，该提前走程序的走程序，不行的就暂时列入临时强制性监管保护。
辅助：纯哥您这是要集中保管核心核？
穆纯：对。以防万一，我要暂时把它们都收回来，放到局里保管一段时间。毕竟那种边境小博物馆跟局里的安全措施相比差距非常明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