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意:“姜澈,我弹不了琴,你们还是换个人问吧。”
姜澈:“不会是因为之前比赛的事?一次弹不出来就再也弹不出来了吗!”
询问顿时变成了质问。
所以他才讨厌和这些满脑子古典的人聊天。
梁听叙似乎准备说什么,被盛意拦住。
他说:“我手有伤,弹不了了。”
姜澈愣在原地没做反应,反倒是徐文彬声音很大说道:“什么?”
手上正好拿着病案袋,他伸出手去,将袋子递给他们:“可惜了,要是你们早点来找我,我还真可能跟你们一起玩。”
藏匿已久的爱好终于能够重见天日,代价却是永远实现不了这份爱好。
虽然今天医生告诉他,他的手伤没有在恶化,但仍旧弹不了太久太长太难弹的歌曲。
姜澈垂了垂头,难得低声:“那唱歌呢,你能唱吧。”
小时候聚会定番,他和姜澈各自演奏完歌曲后,姜澈伴奏,他唱歌。
盛意的声音条件很好,小小年纪唱歌就有感情了。
“可是乐队……”
徐文彬说:“意哥,是这样,我们乐队现在缺的只有主唱兼节奏吉他,鼓我打,贝斯姜姐弹,主音吉他我们也已经找好人了。”
盛意指了指梁听叙:“我不会吉他,他会,你们找他。”
闻言,几个人一同将目光向梁听叙投去。
梁听叙摇头:“我走音。”
盛意还在纠结他的手,姜澈二话不说定下来了:“就这样,你来唱,STORM的歌,你肯定会唱,节奏吉他弹弹和弦,不怎么频繁用到手,让你好朋友教教你,实在弹不了,会痛,就不弹,你光唱歌也行,好吧。”
盛意:“那主音吉他要不然梁听叙来,他会弹。”
姜澈:“跟着练吧,好吧,那边已经提前说好了,总不能毁约。”
结果一问演出时间,在九月份,开学不久后。
徐文彬刚刚上初二,在他们那儿最好的中学,梁听叙在全市最好的高中,剩他们两个学渣,在一所普高混日子。
他们租了个棚,还拉来了个叫路枝的女生,似乎和姜澈很熟,还和梁听叙同班。
他们在棚里练歌,弹琴,梁听叙和路枝坐在不远处,在平板上戳着什么,不停讨论着。
姜澈冷脸:“停,盛意,你又弹错了,咋回事啊,几个和弦到现在还练不熟啊。”
盛意抱着电吉他,有些幽怨地朝不远处两人撇了撇:“再来。”
新来的女生怎么和梁听叙那么熟悉,还凑那么近讲话,会不会今天结束练习,她就代替我成为梁听叙心里最好的朋友了啊。
盛意心不在焉地唱歌。
不出所料,又被喊停。
姜澈:“哥,这是首欢快的,很夏天的歌曲,summer,sunshine,OK?不要唱得死气沉沉的。”
徐文彬:“是不是把握不住主基调啊。”
姜澈:“他把握不住个屁,他有联觉怎么会把握不住。快表演了能不能认真点啊,本来有个总是逃掉不来就很烦……”
梁听叙闻言,停了讨论,抬头看了他们一眼。
路枝:“怎么了?”
梁听叙拧眉,没说什么。
好不容易弹顺了,时间又晚了。
盛意还没旁敲侧击地询问他们刚刚聊了什么,梁听叙便将一份手写吉他谱放到他跟前,告诉他:“这是你们接下来要排练的新歌。”
前几天,livehouse那边突然加了一项要求,演出需要自备至少一首自创歌曲,否则视为退出。
本来他们能参加livehouse,是因为姜澈的人脉,演出曲目是硬性要求,这点实在不能通融。
原来路枝和梁听叙在作曲。
盛意愣愣接过,疑惑问梁听叙道:“你什么时候会作曲了?”
梁听叙:“我只是来帮忙分谱,我不会。”
姜澈一个箭步抱住路枝,轻轻拍了拍路枝头发,得意般炫耀:“厉害吧,姐的人脉。”
路枝微微笑:“也多亏听叙帮忙,才能完成得这么快,接下来几天,辛苦你们抓紧练练了。”
他都没这么叫过。
这才第一面就免去姓氏叫人了,明天就要叫上他们特别的昵称了。
“喂,盛意,刚刚你妈妈打电话问我你怎么还没回去,我说你找梁听叙补习去了啊。”姜澈拍拍他。
“噢,谢了。”盛意兴致不高,他现在只想拉着梁听叙走。
该说的说完了,盛意拉过梁听叙,二话不说,捞起包就往外走。
徐文彬追了上来,还念叨着“兄弟等等我啊”,一边顺势揽上梁听叙的手臂,看得盛意更烦了。
还没说话,只见梁听叙扭了扭手臂,巧妙地挣脱开去。
梁听叙瞄了盛意一眼,朝徐文彬解释:“我不是很喜欢肢体接触,抱歉。”
徐文彬看着盛意依旧揽着梁听叙的手,等着梁听叙把他的手挣脱开。
1秒,5秒,10秒,梁听叙压根不动啊。
徐文彬疑惑后得出了个结论,梁听叙的右手怕热。
天气温度稍稍降了些,很快便开学了。
开学第二天,盛意还没来得及适应新学校生活,学校就放了个台风假。
梁听叙开学前,他的父亲就回来了,离开了他们家。
现在只有盛意一个人在家。
盛意在家里看着母亲忙前忙后地关窗关门,一边盯着窗外的马路,只剩闷热,没有一丝风动,决定不浪费时间,趁着比赛前,多拉着乐队演奏几遍。
毕竟新曲子刚到手,他刚接触吉他,需要时间练习。
等人齐的时候,盛意已经对着谱弹了好一会儿了。
“儿子们,你爸来喽,”徐文彬还没进门,声音先到,“我跟你们讲,我刚刚上楼,有个女孩子进来看了我一眼,按了8层。”
没人理他,盛意从吉他抽了抽神,睨了徐文彬一眼,接话道:“8层怎么了吗?8层好像是哪家公司的办公室吧。”
徐文彬见终于来了个人搭理他,凑到他跟前,比了个八,在他眼前胡乱晃来晃去,语气夸张:“八层,那可是八层,她八层喜欢我嘿嘿嘿。”
“噔”。
盛意眉毛跳了一下,弹错了最后一个音。
他真是多余接话。
偏偏弹错的这个音,被耳朵尖的徐文彬听见了,像终于找到什么破绽似的,指着盛意的吉他:“这么多天了,终于被我抓到了!你弹错了。”
有了前车之鉴,盛意不打算接话,自顾自从包里抽出歌词谱来,准备开嗓子唱歌。
徐文彬还在说话:“唉,意哥,没事的,就只是弹错个音,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呢,虽然你失败地弹错了一个音,但你失败得很成功啊。”
姜澈正调试着贝斯的音呢,被徐文彬念得烦了,放下贝斯上来就抓住徐文彬的领子往后拖:“别天天说你那些烂梗了好吗烂梗王子,人家刚学的电吉他,现在他的part已经练熟了,哥们,你还没练顺。”
“说……说话归说话,别扯我领子。”徐文彬狂拍打着姜澈拽着他的手。
盛意无奈叹了口气。
他怎么也不会想到,徐文彬刚见面时,甚至是刚组乐队那会儿看起来那么正经的一个人,熟起来会那么跳脱。
一转头就看见路枝正站在梁听叙旁边,眯着眼睛看着姜澈他们笑。
演奏了三四遍,加上徐文彬敲鼓敲着敲着就突然加了个速,即兴一回下来,比三四回都累。
当然徐文彬也少不了挨他们一顿骂。
临近回家,一行人一拍即合,准备换个场地吃个饭,刚搭电梯到楼下,闷了一下午的天空终于阴沉了下来,眨眼间潵起了瓢泼大雨。
五个人站在大厦一楼面面相觑。
徐文彬发愁:“这雨怎么下得这么临时,晚上回不去咋办。”
立马挨了姜澈一记手刀:“还怎么办,要不是闲得没事非捣乱,我们也不会多弹一遍。”
路枝:“澈澈,你家不是在这附近吗?”
姜澈:“是没错,这雨太大了,等雨小点儿,先去我家吧,来我家吃饭,晚上雨就停了,送你们回去,你俩怎么说?”
盛意和梁听叙都没吱声。
姜澈蹙眉回头看,一个发着呆,一个看着另一个发呆。
姜澈抬手在盛意跟前一挥,“喂”了一声。
盛意回过神来,将左手往身后藏了藏。
手犯疼后,每逢下雨天,总是会暗暗地抽,今天雨下这么大,手有些疼得过分厉害了。
盛意:“我等雨小点,打车回去。”
姜澈:“可你周末来我们家不是落东西了吗?这两天我也忘记给你了,正巧去我家吃顿饭,我拿给你吧。”
盛意笑笑:“明天再拿给我吧,不跑这一趟。”
姜澈又问起梁听叙,梁听叙也不打算去姜澈家,“我们往里面走点吧,外面很湿。”
找了块有空调、没那么潮湿的地方,盛意的手总算好多了。
“不疼了?”梁听叙问。
“嗯,不疼了。”他转了转手腕。
雨还在泼,没有稍歇的趋势。
姜澈和徐文彬又在斗嘴,路枝看着他们眯着眼笑,时不时出声说两句。
盛意和梁听叙单独站在一边,靠着墙不作声。
潮气还是透过冰冷的墙渗进来了,刚刚消停没一会儿的手又开始疼了起来。
正式表演的时候,手抽疼了怎么办。
盛意懊恼。
虽然他们和他说过很多次,有主音吉他在,他就算不弹也没关系,手腕不舒服了就停,但唱歌不能停。
像是因为他的手伤,整个乐队给他开特权,他不喜欢这种感觉,就像不被期待。
“盛意。”梁听叙突然喊他。
盛意还以为心里想的被梁听叙知道了,正巧外头吹来一阵冷风,盛意哆嗦了一下。
“你很常去姜澈家里吗?”
“嗯。”
梁听叙没再说话。
盛意呆愣愣地望着外面敲打在地上的雨滴,过了很久才回神,把刚刚简短的对话重新想了一遍,把自己呛到了。
梁听叙被他吓一跳,拍着他的背问他怎么了。
盛意反抓住梁听叙的手解释:“不是的,我很常去姜澈家里,是因为我妈妈和她爸有来往,偶尔互送东西,就让我们送。”
看着梁听叙脸色缓和不少,他歇口气继续,语速没那么急促了:“我落在他们家的东西,是我妈妈的,周末我和我妈妈一块去,但我要练吉他,就没和姜澈一块来。”
“嗯,我知道。”梁听叙说,略微有些冰凉的手指拍了拍盛意的手背。
对话被姜澈听见,姜澈回过头来愤懑道:“明明目的地一样,还非要提前走,提前练习,打算卷死我们吗。”
盛意抽抽嘴角:“不卷就要被你骂了。”他可领教过。
姜澈什么都还凑合,唯独碰上音乐和乐器爱生气,只要他们稍微松懈摆了一下,总会被姜澈发现,戳着背一顿说。
当然,除了她的好闺蜜,路枝。
姜澈倒是不舍得说她。
盛意和徐文彬总是被说得最多的,连梁听叙只是来陪练,也总会被说上两句。
为此他们抗议过,希望姜澈能够雨露均沾,不要总是针对他们。
姜澈:“你们要是能像枝枝那么省心,我犯得着说你们给我自己找罪受。”
盛意自觉理亏,没说什么,徐文彬嘟嘟囔囔不满:“年纪轻轻就当上妈了,不得了不得了。”
又挨姜澈一顿臭骂。
但被骂得最多的永远是徐文彬,被骂得多了还总不长记性。
比如现在。
姜澈还想回什么话,耳边总是听到徐文彬在哼着什么,脑海里想的全忘光了,一转头,徐文彬正摆出一副弹吉他的模样,蹙着眉头,深情但走音地唱着他自编的“反内卷之歌”,还翻着白眼做鬼脸,学姜澈喊“枝枝”,一副青春期狗都嫌的模样。
终还是被姜澈把嘴捂上了。
第29章 舞台上创造的世界
正式演出前,几乎都是梁听叙站吉他位陪着他们练,那个原来的吉他手,从有时间一定来,推脱到周末抽一天来,到最后变成了:不来了,我在那边练,正式演出前合一下就好。
可正式演出当天,几个人等了半天,愣是没把人等来。
缺个盛意的吉他没什么事,缺个主音吉他效果可要大打折扣了。
姜澈来回走动,满脸不耐烦,拿着手机给吉他手播出了第32个电话,把地踩得啪啪响。
徐文彬蹲在原地愣神,还一边念叨着:“哥你快来吧,早来一秒多活一秒。”
乐队才刚开始活动,好不容易有机会让他们上台,这时候放鸽子,无异于煮饭不开火,洗澡不放水,出门不穿鞋,从开始的源头就将自己逼上绝路,败坏名声。
路枝攥着手跟着紧张:“不能改人吗?他再不来,让梁听叙先顶上。”
姜澈对着路枝,总算没那么烦躁:“他们规定不给换。”
路枝:“就算让梁听叙假装是他也不行吗,戴个帽子面具。”
几个人都停了一下,半晌没出声,姜澈原地跳了起来,表情欣喜地抱住路枝:“不愧是我们枝枝!”
借来帽子面具通通给梁听叙戴上,好在梁听叙还带着吉他,总算是赶在上台前准备好了。
台上台下一片漆黑,第一束亮起的光打在梁听叙身上,盛意没在黑暗中,余光里,斜后方十分亮堂。
和暑假那场比赛一样,梁听叙又站在他斜后方,只不过,那时候的梁听叙,拉着小提琴,第一句便娓娓道来,这次梁听叙弹的吉他,扫出清脆的和弦,整个场馆都安静下来了。
只不过有一点都一样,听到的时候,盛意总能很快冷静下来,进入状态。
光移到了盛意身上。
盛意深吸一口气,在该进节拍的时候,唱响了第一句话。
全场寂静。
Live house不算大的空间回响着声音,在场馆里飘荡。
台下很多人都不自觉地屏住呼吸,连台前站在盛意后面的他们,都不自觉地握紧手中的演奏器具,无意识地屏住呼吸。
似乎只要呼出一口气,便会打散场馆的空气。
直到盛意唱完一段,徐文彬转动鼓棒,脚踩踏板,开镲起手,灯点亮全场,现场瞬间燃了起来。
平时练习和真正上台演出真的很不一样,盛意彻底理解,为什么每次看乐队演出,他们总是唱得很尽兴。
如果观众被带入台上创造出来的世界,那作为这个世界的创造者,他们一定全身心地投入这个世界。
盛意跟着节奏,唱至尽兴处,脸上汗珠顺着额角滑到下颚,还没滴落,盛意便扶着吉他,一把将话筒抽离,顺带跳起来转了个圈,汗珠也跟着转了出去。
唱至高潮,整个场馆都被彻底点燃,欢呼声不断。
盛意又转了个圈,跑几个音都当做锦上添花,蹦跶到梁听叙身边,背对背靠着,又转着圈跑到姜澈身边,恰好进入solo,盛意将话筒对准贝斯弦,贝斯solo起手,再度引爆欢呼。
一场表演演奏了两首歌,无缝衔接,从头兴奋到尾,直到停歇下来,盛意才注意到自己不住起伏的胸膛——从前从来没有进行过如此耗费体力的表演,他有些累。
他们向观众道谢,宣传属于他们乐队的名字。
整个场馆都在喊TYP,直到他们下场还清晰可闻。
下场时候,盛意人还是笑着的,但很快延迟的疲倦便追上了他。
走进后台,前一秒他还兴奋地抓着梁听叙絮絮叨叨,下一秒眼前一黑,往前一跌,还是他自己扶住墙,加上身边梁听叙拽了他一把,才稳住没摔。
梁听叙:“没事吧?要不要喝点糖水?”
盛意稍歇少许,待眼前黑雾散尽,摆摆手,又抓着梁听叙不停叨叨。
姜澈无奈往他背上猛地一拍:“你消停点,别说缺氧了。”
盛意还沉浸在刚刚的气氛里,神气地回头对着姜澈说:“我刚刚表现,如何。”
徐文彬抢答:“意哥,简直了,你天生就是为舞台而生的啊!你不当主唱谁当主唱!”
梁听叙嘴角也久久扬起着:“很棒。”
但姜澈既然被称作“年纪轻轻爱当妈”,就自然熟读警醒教育:“第一场演出,你走调好几个音,转音不到位,高音顶上去太虚……”
数数落落好几条,盛意正兴奋头上,感觉突然被泼了一盆冷水。
盛鸢总是这么对他,只是往常,他也没怎么兴奋过。
钢琴比赛一开始总是毫无悬念地获胜,他只是麻木地练习,麻木地上台,再麻木地领奖,麻木地听母亲警示。
后来出国了,盛意也毫无悬念地倒数,继续麻木地参加比赛,得不到名次,再听母亲警示。
然后他再麻木地顺从,用尽全力渴望再次让母亲满意。
母亲泼冷水的效果比起姜澈火候还是稍差些,盛意第一次感受到从火山顶瞬间跌落至雪山脚,甚至咂摸出一丝胸闷气短来,一口兴奋气还没吐够,就被紧急掐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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