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不用的。谢兄好好开会吧,要是中途溜走,被监管部门惩罚就不好了。”
他似乎在思索,半晌后道:“好。你这几日是如何安排的?”
你想了想,说:“现在打算去见我发小,我们好久没见了,应该会喝点酒聊聊天什么的……明天去上海分行参加培训,为期三天,之后如果没有什么好玩的,应该就回拉萨了。”
谢问东说:“要喝酒么。”
“大概率会吧。”
他说:“我来找你。”
你说:“谢兄不是在开会吗?”
“没关系。”
“有关系。”你说,“中途溜号会被监管部门惩罚。”
“去他的监管部门。”
你惊愕地把手机拿到眼前仔细看了好几遍,对面确实是谢兄没错。这是你第一次听到风度翩翩、成熟稳重的谢兄爆粗口。
“抱歉。”他似乎也意识到了,立刻彬彬有礼地道歉,声音低沉地说,“大不了不在西藏玩儿了,不是什么大事。”
你有些奇怪,刚才你明明已经劝住了他,让他好好开会,现在他为什么又如此执着。
你说:“谢兄……”
“顾兄不用有心理压力。刚好我的一位生意伙伴从国外回来,明天到上海,约我吃饭。我便可以顺道与顾兄在上海相见。”
你挠了挠头,说:“好吧……”
你看了看手表,现在是下午四点,便道:“最近沙尘很大,尤其下午风格外大,航班容易取消。谢兄的朋友既然约在明天,那谢兄不如订明天早上的机票。”
他说:“我今晚就来。”
“……”你感觉他今天格外的执着,“好吧。”
他说:“那么,期待与顾兄夜里相见。”
你笑着嗯了一声:“好。”
与相同的人在不同城市相逢,就像在不同的时间地点重新认识了这个人,你喜欢这样的感觉。
挂断电话后,微信里已收到了好几条陈知玉发来的新消息。你乘坐地铁来到他发给你的地址,从地铁口出来,手机上共享的两个定位点已无比接近。你抬起头,他正兴奋地冲你挥手。
“顾哥!”
你加快脚步走了两步,却又放慢,有点扭捏地低头看向地面。
陈知玉很快来到你面前,重重拍了拍你的肩膀:“干什么,跟个小姑娘一样,还装作不认识我!”
“……”你尴尬地咳了两声,从书包里拿出一个包装精良的长条形盒子递给他,说,“那啥,嗯,给你的礼物。”
陈知玉被那重量压得手腕下沉,惊奇地问:“为什么送我礼物?”
“……你先看看。”
他拆开包装,里面是一把深空灰色的客制化机械键盘。铝制的外壳重逾两千克,棱角分明又酷炫十足。84颗轴体,是你深夜坐在台灯下,一颗一颗拆开外芯手润的。卫星轴的调试你也花了大功夫,在铁丝与零件的交接处精细地抹了润滑油,用特氟龙胶带做了隔音。这样下来,几颗大键没有任何的钢丝音。
你翻转键盘,指了指背面的角落:“我让套件的卖家刻了你的名字,嗯,这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一把键盘。”
陈知玉说:“顾哥,你……”
你又向他解释:“现在的轴体是厚润版本的风信子v1,很纯正干脆的麻将音,配上这个套件,很HiFi,适合打字。如果打游戏用的话,可以换成知夏轴,也就是一个段落青轴,啪塔啪塔的,段落轴反馈很强,打游戏很爽。”你从书包里拿出两个罐子,里面都装满了轴体,“如果你在办公室用,可以换成静音轴,喏——这一罐是冰静轴,算是静音轴里的手感天花板了。至于换轴,很简单的,你去网上搜一搜就能学会。”
陈知玉把键盘放入书包,神情复杂地看了你一会儿,突然重重地揽过你的肩膀,抱住了你。
“顾哥,你干嘛啊。”他说,“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你咳了一声,别别扭扭地说:“那个……对不起啊。”
兰花盛开的那个夜晚,你在电话里冲他发了脾气,率先挂断了电话。虽然在之后的联系中,他并未怪你,但你近一个月来一直内疚。
陈知玉松开你,噗嗤一下笑出声来:“我说你今天怎么回事,像个扭扭捏捏的大姑娘,耳朵还红了。咱俩之间还说对不起呢?”
他说:“我也给你买了礼物。”
他拿出一个四四方方的盒子递给你,你拆开包装,露出一个精美的樱桃木盒,里面是一串佛珠。
你惊讶地瞪着他。
他似乎也有些不好意思,摸了摸鼻子,说:“我想着你不是去了西藏嘛,就想送你一点符合地缘特色的东西……一百零八颗印度老山檀珠子,我自己串的。对了……”他指给你看,“我也让卖珠子的店家刻了你的名字,这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一串。”
他又说:“我也要向你道歉,对不起。”
你望着他,笑道:“行,抵消了。”
佛珠的长度刚刚好,在手腕上绕了四圈。108颗珠子的中部,缀着一颗小叶紫檀雕成的弥勒佛,和一根短短的红色丝络。
此时天空飘落濛濛细雨,你们在牛毛般的雨丝中快活地走着,说笑着。
傍晚时分,你们坐在了一家烧烤店里,点了一整箱啤酒。
沙沙的雨很快变得大起来,隔着墙壁和店门都能听到雨水击打地面的声音。
桌上堆满了空酒瓶,窗外夜色已深。
你们说起高中时的往来信件。你问他记不记得一封信,那是他在你上大巴前塞给你的,那个暑假他对你唱了两遍“你最珍贵”。他说不记得,你却看出他在撒谎。
你笑了:“陈知玉,你竟然还会不好意思。”
他掩饰性地喝了一大口酒,拙劣地转移着话题。
你感觉醉了,却又没完全醉,撑着侧脸趴在桌上,眼睛时闭时睁。
陈知玉似乎也醉了,他拿着手机看了好一会儿,迟钝地对你说:“学弟给我发消息,他说想见见你。”
你说:“哪个学弟?”
“就那个……”他在空中比划了一下,寻找合适的词汇,“声音好听的那个学弟。”
“哦,发条魔灵。”你说。过年时你们五排,这位学弟是发条魔灵绝活哥,总能在中路为你打开突破口。
“去年实习的时候认识他,我们拿到了同一个公司的offer,做动画设计的。”陈知玉慢吞吞地说,“现在我俩合租,分摊房租。”
“哦……”你趴在桌上,晃了晃一团浆糊的脑袋,“为什么……想见我?我又不是你的……爸爸妈妈,他想和你谈恋爱,不需要经过我同意的。”
陈知玉说:“他说,想见见我唯一的朋友。”
你笑了一下:“你刚才还说不记得那封信。”
他说:“我们不会谈恋爱的,至少在三十岁以前。”
你说:“你不要认死理,那些话,你忘了就好。”
陈知玉埋头回复消息,也不知听到了没有。
过了一会儿他说:“学弟来给我们送伞。”
你含糊地应了一声,趴在桌上神游八荒。迷糊中感觉陈知玉在推你,他说:“哥,你手机在响。”
你摸出手机一看,“谢兄”两个字欢快地在屏幕上跳动。
你划了好几次,才成功接起电话,那头传来他沉稳的声音:“顾兄,现在在哪?”
“唔,我在……”你看向菜单,将上面的店名报给他。
他说:“醉了么?”
“不是很醉。”你说。
“我马上到。”
你看向窗外的瓢泼大雨,迟钝地问道:“谢兄……飞机安全落地了么?”
“嗯。”
你喃喃地说:“真好啊……又多了一个见面的城市……”
“嗯,等我半个小时。”
酒精开始麻痹你的大脑与舌头,你开始控制不住地叨叨:“将鲲……和大地……和鹏串在一起烤,就成了一串……青椒排骨……哈哈……”
电话那头的谢问东说:“厉害,能养活三十亿人。”
“老天爷发怒了……降下特大暴雨,结果……你猜怎么着?”你说,“老天爷被三星五费腕豪,一拳轰死了……谁让它下这么大雨……害我回不去酒店……”
谢问东说:“我带你回酒店。”
“谢兄啊……”你将额头抵在桌子上,闭着眼睛喃喃地说,“夫人生实难,有生必灭,亭毒虔刘……何昼弗晦?何流弗东?朝市喧嚣,舟车杂还……转盼之间,悉为飞尘……”
“《遵生八笺》,你还是这么爱屠隆的这篇序言。”他的声音在雨中依然清晰沉稳,“喜欢的话,我买来送你,你慢慢地读起来。”
你轻声呢喃:“可我已经没有办法再读书了。”
“慢慢来。”他说,“五年,十年,都没有关系。”
耳边一阵嘈杂,有人拎着雨伞从店外冒雨进入,声音清亮:“学长!”
陈知玉反应迟钝地抬头去看:“哦,你来了。”
他说着,伸手越过桌子拍了拍你的肩膀:“宝贝,来,我向你介绍。”
你迟钝地晃了晃脑袋,勉强找回一丝清醒,而后撑着桌子站起身来,又一屁股坐了回去。
那位学弟忙道:“哎,哎,学长,还有顾哥,你们都坐,不用打招呼。哇……这一箱都是你们喝的吗?”
陈知玉说:“厉害吧。”
“那是相当厉害。”
学弟拎来一壶热茶给你俩倒上,你俩醉得语言能力缺失,好在学弟风趣健谈,硬是和两个醉鬼聊得有来有回。
你意识到嘴已完全不受脑子的控制,隐约感觉自己千万不能再开口,否则会出糗。于是你一次次地端起茶杯喝茶,手抖得淋了一裤子的茶水。
不知过了多久,你低头一看,手机通话计时已经到了二十多分钟,你忘记了挂电话。
你懊恼地对着手机说:“谢兄……”
“嗯?”他声音柔和,没有一丝不耐。
“浪费你……电话费了。”你说,“你先挂吧……我给你转账……”
“先等一下。”他说,然而顿了几秒,“好,现在可以挂了。”
声音从听筒和前方同时传来,你怀疑是醉得出现了幻觉。
你抬起头,谢问东正向你走来。
他很快来到了你面前,俯身问道:“顾兄,还好吗?”
你迟钝地眨了眨眼睛,说:“谢兄,见到你真好。”
你们四人分别坐在桌子两边,在愈发震耳的暴雨声中聊天,气氛轻松愉快。当然,清醒的两个人说的话比较多。
你醉得坐不稳,方才身边没人,你只好往墙壁上靠,寻求支撑。可现在谢问东坐在你身边,你闻着被雨水打湿的乌木沉香,身体放松了下来,下意识地往他那一侧倒去,他扶着你的一侧肩膀给你支撑。
过了一会儿,谢问东说:“时间不早了,明天要早起培训,不如大家改天再聚?”
你晃了晃脑袋:“对……陈知玉明天还要上班,快点回去睡觉。”
陈知玉从桌子上抬起头来,说:“哦……好,宝贝,你也早点睡……培训别迟到了……”
扶在你肩上的手顿了顿,而后捏了捏。
你说:“谢兄,不许捏我。”
谢问东面不改色地说:“抱歉。那,走吧?”
你撑着桌子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冲对面的陈知玉一抱拳:“待我……从培训脱身,再与兄弟……同醉……”
陈知玉也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回了你一个抱拳:“谢谢我的顾哥……明天上班,我就用你送的键盘打字……我眼里再也没有别的键盘……”
你说:“明天的培训会上,我会一遍遍数佛珠,这是我这辈子唯一一串佛珠。”
你说:“再会。”
你想来一个帅气潇洒的转身,可这一转便是天旋地转,脚下不稳,向旁边倒去,被谢问东正正好好接在怀里。
乌木沉香一下子浓郁起来。
他低下头,用只有你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我也为顾兄准备了礼物,等回到拉萨,就送给顾兄。”
你仰头看他,缓慢地眨了眨眼睛:“什么礼物。”
他答:“佛珠。”
你扶了扶晕乎的额头,不解地说:“可我已经有一串佛珠了。”
谢问东扶你站直,眼神幽深:“你不愿意要么。”
你说:“愿意。”
他终于露出了一丝微笑:“那你的佛珠就不是唯一了。”
“可你是谢兄。”
他看起来轻松愉悦:“嗯。”
“你们在说什么悄悄话?”陈知玉的声音从门口传来,“顾哥,你们先上车。”
谢问东扶着你的肩膀,带你往烧烤店门口走去,一辆出租车正打着双闪停在门口。
你说:“你们先。你明天要上班,迟到会扣工资。”
陈知玉说:“你先,你不是要培训么?也不能迟到吧。”
“不许婆婆妈妈。”你把他往前推,“快走。”
谢问东说:“没事,你们先上车,后面又来了一辆。”
陈知玉和学弟坐进了出租车,你靠在谢问东的肩膀上,冲他们挥手。
出租车在倾盆的大雨中绝尘而去,留下被尾灯照亮的白雾。
你说:“我失恋了。”
谢问东偏头看你:“又失恋了?”
“嗯。”你晃了晃脑袋,找回一丝清醒,“他之前和我吃饭,从不会叫第三个人的。”
谢问东说:“可能只是为了让人送伞,毕竟雨很大。”
你顺着他的话语想了想,感觉被安慰了,于是点点头:“有可能。”
“嗯,不用多想。”
“谢兄为何这么着急来上海?”被冷风一吹你似乎酒醒了些,离开他的肩膀,尝试自己站直。
他轻握住你的手臂,给你一些支撑。他望着你,声音在响雷般的雨声中仍然清晰:“想见你。”
你说:“明天也可以见。”
“想见你,所以来了。”他说,“不想等到明天,也不想等到下一分钟。”
你理解了他,笑道:“谢兄,你真像一个随心所欲的大侠。”
“谢谢夸赞。”
一辆出租车闪着远光灯由远及近,停在店门口。
谢问东撑着雨伞,拉开车门,将你推入后座,随后挨着你坐了下来,对司机报了一个地名。
被车内的暖气一浸润,酒意彻底侵袭了大脑,你浑身软得跟熟睡中的液体猫一样,压根坐不住。只好抱住谢问东的手臂,靠在他肩膀上。
当然,靠之前你哥俩好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兄弟,借用一下。”
“顾兄请随意。”
你开始管不住自己的嘴巴:“我想说话。”
“说吧。”
“刚才都忍着没说话……”
“为什么要忍?”
“刚才醉了,说话会乱说话,乱说话会出糗,所以忍着。”
他偏头看你:“打电话之前,你醉了么?”
你在他肩膀上蹭了蹭发痒的额头,他帮你挠了挠,说:“有一个蚊子包。”
“难怪那么痒……”你小声嘀咕,“打电话之前还没醉,之后就醉了……我是不是和你说醉话了?”
谢问东说:“还好吧,你只是说要把鲲和鹏串起来烤成青椒排骨。”
你咬着唇低低地笑出声来。
他又说:“有和他们说醉话么?”
“没有吧,因为在努力忍着……”你说,“现在忍不住了,长江那么多的话要从嘴里涌出来了。”
“嗯。”他低下头,曲起指节蹭了蹭你额头上的蚊子包,“顾兄可以全部说给我听。”
你开始絮絮叨叨,说小龙虾好瘦,什么时候才到七月,能吸到满满的虾黄。可是吃多了会胃疼,没关系,你已经想到了方法——用石杵把胃药捣成粉末,用来蘸小龙虾,就不会胃疼。
你说你好爱四川,你好想回四川,即使那里已经没有家,可你的心灵上永远归属于四川。巴蜀啊,那是一个多么可爱的地方。蜀道难,绵延不绝的高山隔绝了封建与礼教,巴蜀有最闲适最潇洒最可爱的人民,数不尽的麻将与广场舞。巴蜀有诗仙的诗与酒,有坡仙的根与源。你对他念你背过的散文——“所谓故乡,不过是我们祖先漂泊落脚的最后一站。”
“我们四川很少很少下雪……”你对他说,“今年冬天,四川下了雪,大家开着车排队上山,下山的时候,几乎每辆车的前面都摆着小雪人。而且,是在上班时间……可爱吧?”
“可爱。”谢问东说,“卿最可爱。”
他又说:“以后,我带你回四川。”
“以后是什么时候?”
“你想去的任何时候。”
你停不下来地叨叨,说你只差一张就三星奶妈了,让他赶快帮你D牌,在二十秒内D光100金币,不然会遭受电刑。又说兰花被火烧坏了,救火救火,不好,火星的人趁机从花芯爬出来了。又说小龙虾的大钳子夹坏了你的白色电煮火锅,罪魁祸首已经被抓捕归案,问他清蒸好还是红烧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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