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接回家吗,你还没吃饭呢吧,要不要先去彭家吃了饭再走,舅舅和小苕儿都还在他家呢。”
程天石一边走一边问,又是一阵风吹过,伞倾斜了下,他立马道:“往后打,别淋着你了。”
夏小曲用手指了指彭家的方向,没有多余的动作,程天石将他的脚勾过来圈着自己的腰,用手捏住他的鞋子,免得被飘进来的雨给打湿了。
因为这场雨来得很突然,所以有不少人都被困在了彭家,不过年下这个时候家家户户也没什么要紧事做,回家就是烤烤火吃吃东西睡睡觉,所以在彭家待着不仅不着急,反而开始玩起了叶子戏。
屋里彭家老爷子正抱着他的曾孙子左哄右哄,那小兔崽子哭起来十分吵闹,又蛮又横,手脚乱抓乱踢,要不是彭老爷子练过,只怕根本抱不住他。
夏小曲进去后看见塔塔正站在门口皱着眉,便上前比划:“冬冬怎么哭了?”
“小兔崽子非要跟苕儿一起睡,我不许他就撒泼,要不是看爷爷在这儿,我都要动手了。”
塔塔无奈地说着,他家冬冬脾气太大了,别人开玩笑说都用不着瞧脸,只看那脾气就知道是彭盼水和他的亲生小子。
“那就让他们一起睡嘛,小孩子又有什么关系。”夏小曲比划着,担心孩子哭坏了,可塔塔却不许,道,“你不知道那小子有多混,他哪里是想睡觉,他就是想啃苕儿,单是今天就已经被我逮着三次了,使劲打嘴巴都不怕,我可不敢再让他和苕儿一起睡了,啃坏了怎么办。”
夏小曲想着也是,小苕儿和冬冬像是天生合不来一样,只要挨在一起就会被啃,可今天这事儿到底是苕儿先睡了人家的床,说起来也不占理,便比划着:“那把苕儿抱起来吧,让冬冬去睡。”
塔塔笑了一声,无奈,“别说了,那混小子霸道得很,把苕儿当他的布娃娃了,和苕儿一起睡小床就没事儿,要是在他眼前把苕儿抱走了他能哭上一天一夜你信不信。”
说完以后气哼哼的,咬着牙低声道:“也不知道彭盼水怎么生的,要我看就是遗传他小时候了,从小横到大。”
彭老爷子也拿他家这个曾孙子没办法了,小小一只哭起来没完,太会哭了,抬眼见塔塔和夏家郎君聊得正欢没有再守着门口,便试探着把曾孙子抱去了屋里放到小床上。
冬冬像是被摁住了开关一样,一到小苕儿身边就不哭了,小短手抱着他,努力地够着身子去亲他的脸蛋——
准确地说是啃,张着几颗嫩牙把小苕儿给啃醒了,小苕儿在睡梦中感觉到脸上有东西,无意识地一拳挥了过去,结果正巧打在他嘴巴上。
冬冬愣了一下,随后捂着嘴巴哭了起来,小苕儿反应过来自己被咬了以后也开始撇着嘴哭,两个孩子像是比赛一样一个比一个哭得凶。
彭老爷子带个娃累惨了,正想坐下来喝口水歇歇,结果屁股还没把凳子捂热又得站起来去哄。
他觉得这活比自己走两趟镖还累,默默地想着明天还是回镖局算了。
夏小曲和塔塔进屋后正巧看见彭老爷子抱着冬冬哄,冬冬却抓着小苕儿的手不放,嘴里黏黏糊糊地喊着什么,仔细一听才发现是:“苕,苕……”
塔塔气笑了,走过去往他屁股上狠狠拍了一巴掌,道:“小混蛋,又把哥哥欺负哭了,让你程叔知道了揪着你狠狠打。”
小苕儿看见爹爹后哭着挥手,十分嫌弃地道:“爹爹,脸脸脏脏,擦擦,爹爹给崽崽擦擦。”
夏小曲一瞧,白嫩嫩的小脸蛋上果然有几道红印子,他心疼地擦着,然后亲了亲。
塔塔气得提溜着冬冬走过去,吼着:“快给哥哥道歉。”
小苕儿在爹爹怀里缩成一团,冬冬手脚乱动,活像一只被捏住后脖颈的小狗,手脚并用努力地够着,要去抓面前的人。
“苕,苕……”
小苕儿看了他一眼,扭头就趴在夏小曲肩头哭了。
“呜呜,害怕,爹爹,弟弟坏坏。”
塔塔一巴掌呼在冬冬嘴上,力度不大,凶巴巴地道:“混小子,叫哥哥,谁教你这样喊的,没大没小。”
这一巴掌没有吓唬到冬冬,反倒是把小苕儿吓得不轻,趴在爹爹怀里望着塔塔,怯生生地道:“塔塔,不打弟弟。”
说完伸手抹着眼泪,看得塔塔心里软乎乎的,小家伙分明害怕冬冬,却还是小声地帮他求饶。
腊月二十五,夏小曲提笔写了一幅对联,上联是满园好景合家欢,下联是平安富贵喜满堂,横批:吉祥如意。
字写得虽然算不上多好,但到底能辨认得出来了,一笔一划十分认真,程天石又请了门神像一起贴在堂屋门口。
小苕儿这段时间跟湘月混熟了,三天两头就嚷嚷着要去找表姑玩,这天得了一盏莲花灯后回家来拉着夏小曲兴冲冲地就往彭家跑。
塔塔笑着说都不知道该拿这俩孩子怎么办了,凑在一起就闹,分开了又想,长大了以后怕是会经常吵架。
小苕儿不懂长大以后的事,拎着莲花灯走到冬冬面前,像逗小狗狗一样逗着他,冬冬软趴趴地跟着走,伸着手也不知道是要抓灯还是要抓人。小苕儿起了坏心思扭头就爬到爹爹怀里去坐着,把莲花灯给藏起来后还做了一个鬼脸。
冬冬站在原地愣了一下,眼圈一下子就红了,嘴一张便要发功,塔塔手疾眼快地捂住他的嘴,哄着:“不哭不哭,哥哥看见了羞羞。”
被强行捂住嘴的冬冬没使上力,突然打了一个大大的嗝儿,把小苕儿逗得咯咯地笑。
“弟弟哭哭,羞羞~”
冬冬哭得更狠了。
第110章
大年三十,夏小曲在睡梦中被饭香给勾醒了,下床准备穿衣的时候才发现腰眼发酸腿打颤,那一处胀得厉害,像是还有东西在里面一样。
他小心翼翼地扶着自己的腰慢慢躺下缓了缓,这才觉得好多了。
程天石拎着一篮子爆竹推开院门,高声喊着:“小苕儿,爹给你买爆竹回来了。”
夏小曲下楼的时候听见屋里传来一阵尖叫声,紧接着身穿红袄子的小崽便冲了出去,撒欢似的围着他爹转来转去,嘴巴里直念叨:“爆竹爆竹,好多好多爆竹。”
“媳妇儿,醒了啊。”程天石拿了一支小拇指大小的爆竹给小苕儿,哄着他上一边玩去,然后走过去搂住了夏小曲的腰,抵着他的额头小声地询问,“疼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知道会不舒服昨晚还要那么狠!
夏小曲戳了戳他的胸膛故意将他推远了些,比划着:“屁股有点疼,腰有点酸,腿有点软。”
“只是有点吗?”程天石明知故问,夏小曲的脸腾的一下红了,见状他笑得开心,道,“一会儿上楼我给你按按。”
说完趁旁边没人捧着他的脸亲了一口,结果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小崽歪着头好奇地问:“爹可以亲爹爹的嘴巴,崽崽为什么不可以?”
又让孩子看见了,夏小曲懊恼地拍了程天石一巴掌,擦擦嘴巴后对着小苕儿比划:“因为爹和爹爹是夫夫,只有夫夫或者夫妇之间能这样,别的不可以,你记住了吗小崽?”
“嗷,好吧。”小苕儿乖巧地应着,又问,“那爹爹身上还痛吗,可以陪崽崽放爆竹吗?”
早晨起来后他就想上楼去找爹爹玩,结果爬到一半却被他老爹给强行抱了下来,还说爹爹身上痛,要好好歇歇,不能去打扰爹爹,所以他就只能自己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在屋里玩玩具。
一直玩到现在,他都玩累了,好想爹爹啊,想要爹爹抱抱。
夏小曲弯腰将他抱了起来,小家伙长大了,穿得又厚,抱着有点吃力,程天石便用一只手帮忙托着,从篮子里挑出来一些小爆竹以后拿给他们去玩了。
今天的年夜饭是天石一个人做的,从早忙到晚做了满满一桌子的菜,一家四口一边喝酒吃饭一边闲聊,小苕儿有了自己的位置,可他偏偏不坐,捧着小碗走到夏小曲身边去,问:“爹爹可以抱崽崽吗?”
“懒得你,自己坐都不愿意啊?”程天石说完抢先将他抱了起来,擦去他脸上的油渍后哄着,“爹爹要吃饭呢,不要打扰爹爹吃饭,爹抱着你是一样的啊。”
然后教他给舅公夹菜,说吉祥话,结果他将筷子抽出来上面沾满了饭菜米粒。夏小曲见了捂着嘴巴笑,又伸手比划:“你这筷子跟大泥棒似的,舅公可不敢吃你夹的菜,乖崽,快擦干净。”
比划完以后将旁边放着的干净帕子递给了他。
“哦,知道啦。”小苕儿乖乖地应着,反而将筷子递过去让爹爹帮自己擦,结果不出意外地又被捏了耳朵。
程天石轻轻掰着他的脸,与他面对面,问:“谁惯的你,啊?”
小苕儿笑嘻嘻的不说话,扑上去亲了亲他爹的下巴想躲过这个问题,却被胡茬给扎疼了嘴巴,立马泪眼汪汪地告状:“爹,下巴咬人,痛痛的。”
夏小曲被他的话给逗笑了,擦干净筷子后伸手将他抱了过来,小家伙一到怀里就忍不住地拱来拱去,末了还不忘道:“爹爹,好香香。”
“你爹爹是香香的,那你爹是什么味的啊?”曲郎君笑着逗他。
小苕儿想了想,回:“爹是……泥巴味。”
“嗯,没说爹是臭臭味,真给爹留面子,不愧是爹的乖儿子。”
程天石揉了揉他的头,正欲再说些什么的时候门外传来了一阵非常明显的狗叫声。
“谁家的狗啊,灶屋还挂着腊肉呢,我得出去看看。”曲郎君说完就要起身,程天石给拦住了,道,“外边冷,我去,舅舅你吃饭。”
“我也去。”
小苕儿挣扎着下地,要撵他爹的路,夏小曲便由着他了。
程天石牵着他的手边往外走边道:“去也行,不许追狗。”
“不追狗狗。”小家伙答应得很快,可那激动的小表情却暴露了他的心思,前段时间程二伯家的狗下了一窝小狗崽,他想养,但夏小曲觉得他还太小,不适合就没答应。
程天石怕他出了门就去扑狗,索性直接将他抱了起来,道:“你老子不信你,还是抱着走踏实点儿。”
方才还兴高采烈的小苕儿顿时撅起了嘴。
夏小曲没将这事儿放在心上,给舅舅夹了块排骨后比划着:“吃饭吧舅舅,他们一会儿就回来。”
曲郎君点头应了应,端起碗准备吃,却不知怎么了这心里忽然有点不舒服,便放下碗叹了口气。夏小曲见了坐到他旁边去,打着手势问:“怎么了舅舅?”
“也没什么,就是突然想起了你嫂子。”
“嫂子在叶家挺好的,前几天我们不是还去镇上看了她的吗,而且她初二就回来了,别担心了舅舅,吃饭吧。”
夏小曲比划着宽慰他,曲郎君也就不再说话,点了点头后拿起筷子继续吃。
其实他是想起了老二的郎君,可惜他们的缘分浅,只一起吃了两次年夜饭,后面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程天石抱着小苕儿很快就回来了,进屋后拍了拍身上的雪,道:“是二伯家的那只大狗,不知道抽什么疯跑到我们院子里来又跳又叫,我把灶屋给锁上了,进不去的,继续吃饭。”
“我不想吃了,爹,我想去放爆竹。”小苕儿吃饱了就开始折腾人,程天石没有丝毫犹豫,拿起架子上的帽子给他戴上,“行,爹带你放爆竹去。”
说完那爷俩又走了,曲郎君用手肘戳了戳小外甥,道:“瞧吧,刚刚还假装凶巴巴地问苕儿是谁惯的,还能是谁啊,他自己惯的呗。”
夏小曲抿着嘴笑,使劲点着头,他也觉得天石太惯着小苕儿了,不过细细想一想也没什么问题,他们俩就这一个孩子,又是个小哥儿,怎么可能不放手心里宠着啊。
外面的爆竹声响起很是炸耳朵,小苕儿喝彩的声音时不时地传进来,夏小曲怕天石没吃饱给他单独留了些饭菜,然后就和舅舅赶紧收拾桌椅碗筷。
大年初一早上可是不能倒水的,那样会把财运给倒出去,所以他们得在今晚把所有东西都洗好。
曲郎君打开了灶屋的门,点起蜡烛后准备去柴房抱柴火,夏小曲踢了踢灶前的那一堆木棍,比划:“只烧水的话这些应该够了舅舅,柴房黑漆麻黑的明天再去吧。”
“也是,明天早上抱柴的话还能讨个好意头,那就明天再去吧。”
曲郎君打消了去柴房的念头,转而坐在灶前掏开灶里的灰,扔了把干枯的松针进去就着那点点火星,吹一吹便点燃了。
一家子都洗漱过后坐在一起吃着东西守岁,小苕儿年纪小很快就困了,趴在他爹怀里抱着胳膊睡着,一侧的脸蛋被自己结结实实地压住,流了不少口水出来,夏小曲一点一点地给他擦干净,然后抱他去睡觉。
彭家今年买了焰火来放,程天石原本也想买的,但夏小曲觉得没必要,反正都是要升上天的,到时候蹭蹭彭家的看一眼得了,他对这个兴趣不大。
曲郎君寅时三刻去睡的,只留下夏小曲和程天石还坐在屋里说话。
“还吃吗?”
程天石拿着一个橘子准备放到火上去烤,夏小曲摇了摇头靠在他肩上,比划:“饱了,你吃吧。”
“那我就不烤了。”说完剥开橘子一口吃了下去。
屋外开始飘雪花,看起来有逐渐变大的趋势,夏小曲打了个哈欠后揩去眼角的泪,比划:“下雪了,窗户关小点吧。”
“好,那我们上楼去睡?”程天石说完又补充了一句,“天都快亮了,不早了。”
夏小曲困得又连打了两个哈欠,眯着眼靠在他身上,搂着他撒娇要他抱,程天石笑了笑,忍不住用嘴巴贴了贴他的脸,道:“抱媳妇儿回屋睡觉咯。”
说完托起他的身体将他抱了起来,打开门稳步往楼上走。
夏小曲迷迷糊糊间感觉到一阵寒风扑到了脸上,冷得往男人怀里缩了缩,不久后听见一句乖乖睡,然后床边便没有了人。
他太困了,翻身往里滚去,裹紧被子后脑子一片混沌地想:天石年年三十守通宵,年年二十九晚上都要得狠,明年不想纵着他了。
卯时正刻,天还没亮透,程天石打开堂屋点燃了第一柱香,用手扇灭以后跪在垫子上,在心中默念:新的一年,家人平安。
然后将线香插进香炉里,再点燃了摆在院子里的十二支开门炮。
一炮震醒了村子,家家户户都变得热闹起来,夏小曲今天起得早,穿上新衣裳下楼后和舅舅一起包汤圆。
大年初一的汤圆里会包上一枚铜板,谁要是吃到了铜板谁就是这一年里最幸运的人,去年吃到的是曲郎君。
夏小曲将铜板塞进去以后把汤圆搓得圆滚滚的,直到看上去和其他汤圆没有区别了这才放在一起。
“你把这些端到灶屋,我去抱柴火。”
曲郎君拍了拍手上干掉的面粉,夏小曲点点头将剩余的几个汤圆加快速度包完。
清晨的空气里结着冰,柴房门上的铜环都有些冻手了。曲郎君用袖子包着推开门走进去,先捡了几根大点的柴,然后伸手去抓散在地上的那一堆枯松针,却忽然感觉到手下的触感不对。
那一层松针下面有什么东西轻轻动了动,吓得他立马尖叫,怀里的柴火也掉在了地上。
第111章
在院子里堆雪人的程天石第一时间冲了过去,随后夏小曲也慌里慌张地跑到了门口,看见舅舅靠在外边的墙上,脸色苍白。
天石……
他心急地跑了进去,发现屋里的枯松针堆上正坐着一个穿着破烂的人,低着头看不清脸,一直用手捂着自己的胸口,程天石挡在前面不许他过去。
“应该是乞丐,昨晚下雪没地方去跑到我们家柴房来了,弄点东西给他吃吧。”
夏小曲缓了好几口气,见坐着的那人始终不动便轻轻拽了拽天石的袖子,比划:“有点怕。”
程天石回过身揉了揉他的头,语气轻柔:“不怕,弄点东西给他吃了以后他就走了。”
地上的人动了一下,幅度很小,但夏小曲还是看见了,见他一副瑟瑟发抖的样子这心里也有点不好受,便冲着天石比划:“你问问他,吃汤圆行不。”
程天石点头,将话原封不动地转达给了那人,紧接着他轻轻点了点头。
夏小曲松了口气,比划说让天石小心些,然后先将舅舅扶回了屋。
曲郎君被吓得不轻,拍着胸膛道:“吓死我了。”
刚说到“死”字他立马顿住,拍了拍嘴,呸了两声后连忙改口:“好吓人,还好不是你去抱的柴火。”
夏小曲安慰了舅舅一会儿,端着汤圆去煮的时候程天石正好带着那人进屋,走路有点跛,看起来像是个男人,只不过头发乱糟糟的,脸上也脏,看不太清楚,不敢确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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