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哑巴小夫郎(山月不落)


夏小曲比划完程天石立马反驳,将手搭在他肩上,道:“媳妇儿,你怎么冤枉我呢,我哪里惯着苕儿了,明明是你惯的,苕儿不想做什么事的时候只要抱着你撒撒娇你就立马护着。”
“你胡说,明明你比我惯得多。”夏小曲也不甘示弱地比划,完了还捏紧拳头捶了他一拳。
程天石假装吃痛地捂着,然后对乐昭诉苦:“二嫂,你看见了,以后你可得给我评评理,看到底是我惯孩子多一点,还是小曲儿惯孩子多一点。”
曲郎君被他俩给逗笑了,搂着小苕儿道:“行了行了,你俩半斤八两谁也别说谁,还想你们二嫂评理呢,青天大老爷都评不出来。”
小苕儿仗着舅公撑腰有样学样,还冲着爹和爹爹哼哼:“八八两两。”
被他们这么一闹,乐昭紧绷着的神经也慢慢松了下来,低头笑着。
他知道,弟弟夫夫俩是想让自己毫无负担地住下来,可是……

初二早上,得到消息的贺娘子急着往家赶,拎着大包小包的叶正跟在后面追。
“称玉,你慢着点,路滑。”
“天石昨晚让人捎来消息说昭昭回来了,我得赶紧回去看看。”
贺娘子说话时头也没回,一步一个脚印踩在雪地里,走得非常快,叶正掂了掂手里的东西,艰难地都换到一边去拎着,然后两三步跨上去抓住了她的手。
“路滑,我拉着走,你别急啊,都回来了又跑不了,早晚能见着的。”
话音落,贺娘子真的放慢了脚步,扭头看着旁边的人,心疼地道:“匀点东西给我拎吧。”
“没事,不重,你只顾着牵好我就行,别又一个人往前走。”叶正说完,咧出一个大大的笑来,贺娘子捏着帕子给他擦汗,小声地道,“昭昭回来了,我们肯定会谈到以前的事,还会说到祤哥……”
“我正想和他好好聊聊呢,这么厉害的郎君我还是头一次见,而且我也很想听听范大哥兄弟俩的事,那肯定是一段荡气回肠的英雄事迹。”
叶正知道自家娘子的顾虑,立马开口打断了她。
贺娘子心里酸酸的,将帕子攥成一团捏在掌心里,然后用手背帮他擦汗,嗔道:“傻子。”
乐昭起得早,东看西看的总想找点事情来做,见家里的鸡还没人管便去问爹爹怎么喂,然后拿着拌好的鸡食去开圈门。
“昭昭。”
贺娘子一边拍着院门一边喊,乐昭听着像是大嫂的声音,将鸡食放在一旁后着急地瘸着脚过去开门。两人见着了面,一时间竟没能说得出话来,都像是被小石子哽住了喉咙,疼得不行。
“大嫂……”
最后还是乐昭先开口,贺娘子将他拉过来一把抱进怀里,哽咽着:“昭昭,你去哪里了啊,你知不知道我和爹爹都好担心你,离开家怎么不留个信呢,也不说去哪里,叫我们好找。”
乐昭趴在大嫂肩上擦了擦眼泪,小声地提醒着:“大嫂,有人在。”
一旁的叶正还在傻乐呵,见两个人不抱了以后便立马出声:“昭昭是吧,我是你大嫂的新男人。”
“叶正。”贺娘子微恼,轻声呵斥着他。
叶正不知道自己又咋了,嘿嘿笑着找补:“反正就是这么个意思。”
乐昭昨晚是挨着爹爹一起睡的,早就把这些年的事都给说遍了,人也认了个七七八八,因此知道叶正的性子,好笑地回着他:“叶正哥,我是大嫂的旧弟媳。”
“好了昭昭,不说这些了,快进屋让大嫂好好看看你。”贺娘子打断了对话,迫不及待地拉着乐昭进屋,叶正拎着东西跟在后面,正巧程天石下楼来,看见他以后大声喊着,“哟,正哥又拿这么多东西来啊。”
叶正晃了晃手里的盒子,耿直地回着:“多着呢,爹爹的,两个弟弟的,还有苕儿的,就是忘了给你的,称玉叫我选,我给忘了。”
程天石才不在乎这些,一边下楼一边道:“没事儿,把你那小侄儿给我抱来就行了。”
“冬冬?抱冬冬来干什么啊?”叶正将身上的东西都放下,好奇地问。
程天石一屁股瘫坐在椅子上,疲惫地回:“还不都是苕儿闹的,昨晚非要去找冬冬,炫耀他有了一个从天上来的舅爹,整得我和他爹爹一夜没睡,今早刚眯了会儿他又开始催我抱他去找冬冬,我是没精力管着他俩了,你来?”
叶正没孩子,这一天天的精力充沛着呢,一撸袖子,道:“成啊,我来管呗,苕儿呢,还睡着啊,那我待会儿去抱冬冬?”
程天石摆了摆手,无精打采地道:“现在去抱吧,刚好在我家吃早饭,冬冬爱吃小曲儿做的薯饼,一会儿做给他吃。”
“没问题,我现在就去。”叶正说走就走,风风火火的地冲到彭家后简单打了个招呼就把还睡着的冬冬裹在被子里抱走了。
塔塔正在和叶郎君学做饭,袖子卷得高高的,手上沾了些面粉,站在院子里眼睁睁地看着土匪作风的叶正抱走了自己的儿子,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呢。
彭盼水叼着一截烟从外边回来,正好和叶正错过,便走过去问:“媳妇儿,叶正来咱家干啥,他怀里抱了个啥玩意儿?”
说着,将烟摁灭以后踩在雪地里,动作小心地替他把袖子放了下来,忍不住唠叨:“搞什么,手冻得这么冰,快进屋烤火去。”
塔塔歪头好奇地看着他,见他还是那副呆头呆脑的样子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转身又进了灶屋。
“搞什么啊。”
彭盼水挠了挠自己的头,不知道自己又是哪里做错了,索性先回屋看看儿子去,结果刚踏进屋里便是嗷的一嗓子。
塔塔吓得手一抖,加在面粉里的水倒多了,紧接着便看见彭盼水慌里慌张地跑了进来。
“媳妇儿,遭贼了,咱儿子不见了!”
夏小曲睡了一会儿又被小床里的儿子吵醒了,睡眼惺忪地抱着他下楼后就看见天石脚上多了个小土豆,两人正在玩跷跷板。冬冬紧紧抱着他程叔的腿坐在脚背上,一跷一跷的十分刺激,兴奋得连连尖叫。
小苕儿揉了揉眼,确认没有看错后立马伸出手去,喊:“弟弟。”
“醒了啊?”
程天石温柔地询问着,将冬冬慢慢放下去以后让他站在一旁,夏小曲也把儿子放在了地上,让他们手牵手去玩,两个大人则说着悄悄话。
“再睡会儿吧,昨晚儿子太能闹腾了,你都没睡好。”程天石心疼地抚摸着他眼下的乌青。
夏小曲摇了摇头,打了个哈欠后比划:“嫂子他们来了吗?”
“来了,和二嫂一起在舅舅房间呢,叶正哥去地里摘菜了。”
“他去地里摘什么菜啊,家里堆着那么多都没吃完呢。”夏小曲好奇地比划着,这么冷的天不待在屋里烤火,偏跑到外边去折腾。
程天石轻笑了一下,道:“他这一天天的精力可充沛了,早上跑去彭家把睡熟的冬冬给抱来后发现没拿衣裳,又跑了回去,结果被彭大哥揪着揍了几拳,他在家里根本闲不住,逗玩鸡玩完牛以后又把冬冬揪起来玩了一阵,然后就背着背篓出门了,把这个小霸王丢给了我。”
说着说着,后面的话倒像是告状一样,夏小曲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比划:“为什么要说人家是小霸王啊,人家才一岁多点,那么可爱。”
程天石委屈,靠在他肩膀上小声地道:“这可不是我说的,是彭大哥自己说的,他说冬冬居然敢扯彭老爷子的胡子,一边扯还一边哇哇乱叫,像是在训人一样,活脱脱一个小霸王。”
“小孩子不懂嘛,慢慢教就是了,塔塔那么温柔,生的孩子肯定也温柔呀。”
夏小曲比划完拍了拍怀里的人,程天石眯着一只眼看,啧了两声后道:“媳妇儿,你好像不知道什么叫温柔,彭大哥一家人,能和温柔稍微挨得上边的就只有彭叔了。”
夏小曲想了想,没觉得自己说的话有什么问题,塔塔就是温柔嘛,又温柔又漂亮还会撒娇。
程天石站直了身子,回头看了一眼坐在毛毯上玩耍的两个小不点,冬冬拿着一只草编小鸟摇了摇,里面有颗球滚来滚去就是倒不出来,他直接一拳砸在地上——
小鸟扁了。
“你忘记了当时回来和我说塔塔一巴掌扇过去彭大哥就跪下了的事吗?”程天石提醒着。
夏小曲一惊,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吃早饭的时候原来那张小桌子挤不下了,程天石便把大的八仙桌给抬出来擦干净,然后摆上了饭菜,夏小曲今早特意下厨给冬冬做了他最爱吃的薯饼。
贺娘子同乐昭坐在一边,叶正和曲郎君分别独坐一侧,夏小曲和程天石则抱着两个崽子坐在一起,稍微有点挤了。
“要不把小苕儿给我抱吧,隔得近天石也好喂。”
曲郎君说着便伸出了手要去抱孩子,结果夏小曲怀里的冬冬瞧见了,立马放声尖叫,小手板拍桌子拍得啪啪响,连喂到嘴边的饭也不吃了。
程天石听得耳朵疼,立马把儿子抱了回来,无奈道:“没事没事,就这样吃吧舅舅,这小家伙霸道又能哭,一会儿把他惹急了他哭起来没完。”
只要小苕儿在,冬冬眼里根本没有其他人,努力扒拉着程天石的胳膊要去抓小苕儿,头都偏到一边去了,夏小曲给他喂饭得先把他的头掰正当。
对面的叶正差点笑喷了饭,指着冬冬道:“太搞笑了,头在中间,嘴巴在右边,眼睛在左边,这是怎么做到的?”
程天石听了低头一看,发现那小家伙正歪着嘴吃饭,眼睛黏了在自己儿子身上。他觉得不妥,伸手挡住了他的眼睛,随后屋里便响起了震天动地的哭声。
夏小曲打了天石的手一巴掌,皱眉看着他。
明知道冬冬是个爱哭的主,还敢逗他,这下好了,哄不好了。
众人跟接力似的一个个地接过去抱着哄,但谁也没办法。
叶正把他举得高高的逗他,结果还被踢了三脚,其中两脚正中下巴,疼得他立马交给了曲郎君。
“爹爹,快,抱走,一会儿给我下巴踢坏了喝汤都漏水。”
他们几个年轻力壮的都治不住那小子,曲郎君怎么可能抱得住,坐得最近的程天石只好腾出一只手来帮忙按住,小苕儿见他哭得这么大声很是烦,便冲着他大叫起来。
两个孩子比起了嗓门,奇怪的是小苕儿的声音明明不大,冬冬却被震住了,呆呆地望着。
见状,小苕儿又鼓着劲儿多吼了两声。
再震一震。
冬冬的眼圈愈发地红了,撇着嘴扭头就扑进了曲郎君怀里,伤伤心心地哭了起来。

东风解冻,散而为雨。①
程天石清早起来剔了新鲜的肉,混着大豆一起炖好,再小心翼翼地装进罐罐里封存。夏小曲给儿子穿好了衣裳,捏着他的小脚脚对对碰以后比划:“和你爹上山不要乱跑,知道吗?”
“知道啦爹爹,我们去给祖父送罐罐肉,你去书院好好学噢。”
小苕儿乖巧地回着,程天石拎着罐罐肉走过去揉了揉他的头,道:“走了儿子。”
说完转身弯下腰将他背了起来。
夏小曲取过墙上的书袋挎着,看了天石和儿子一眼后有些不放心地比划:“要不我给先生告个假?”
“没事儿,就是去看看父亲们,送个罐罐肉很快就下来了,你告个假麻烦,钟先生也不喜欢学子总是告假,还是去书院吧。”
程天石说完冲着屋里喊:“舅舅,二嫂,我和小苕儿先上山了,今日叶正哥和嫂子可能会回来,你们就待在家里吧。”
曲郎君听了走出屋来,在围裙上擦了擦手,道:“路上小心些,照顾好苕儿。”
“放心吧。”程天石侧着身子让小苕儿打招呼,“崽崽,跟舅公说我们一会儿就回来。”
小苕儿趴在他爹背上听话地抓了抓手,甜甜地道:“舅公,我和爹一会儿就回来,你在家乖乖的噢。”
曲郎君笑了,也招了招手后回:“好,舅公乖乖地在家给你炖肉,你要快点回来哦。”
今日雨水,是男人们拜岳父岳母的日子,程天石年年都会上山,今年夏小曲进了书院不好告假,他便和儿子一起去,顺便锄一锄坟周的杂草。
夏小曲背着书袋独自一人往书院走,路上撞见了田禧身边那个仆人阿力带着孩子在外边玩,两个人对视了一眼没有任何动作,倒是那个胖乎乎的小家伙大声地喊着:“叔爹。”
以前偶尔的几次碰面都是这个样子,大人之间毫无交流,夏小曲却会在孩子喊完以后从书袋里摸出点小零嘴来塞给他。
小胖习惯了,这次喊完以后也熟练地伸出了手,夏小曲心一惊,昨晚是他自己收拾的书袋,好像没有往里装东西。
可望着小胖一脸期待的样子,他还是抱着希望伸手进去摸了一下,结果真找到了几粒酸枣糕,还有一张小纸条。
酸酸的,少吃一点宝宝。
纸条是天石写的,酸枣糕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塞进去的,现在看他的字才发现有点歪七扭八的,夏小曲抿着笑将纸条折起来小心翼翼地揣进了怀里,然后将切成四四方方一小块,用油纸包起来的酸枣糕分了一半给胖小子。
“谢谢叔爹。”
阿力抱着孩子点了点头,接着便走了。
夏小曲看着那两人离去的背影忽然陷入了沉思中,直到身后传来圆儿芳儿的欢呼声。
“叔爹叔爹,你怎么还在这里啊?”
两个孩子同时将他抱住,潘青青慢悠悠地走过来,道:“我就说肯定来得及吧,你们非不信。”
“这么早去店里吗?”夏小曲比划着。
潘青青摇了摇头,神情有些不自然,他一下子就捕捉到了,继续比划着问:“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潘青青顿了一下,缓了口气后道,“他让我今天早点去,说有事商议。”
“董忆寒?他又找你干什么?”
“不是,不是单独找我,是找了所有的账房先生。”潘青青急忙解释,反应过后来突然发现自己的态度有些过激了,还好夏小曲没有在意。
圆儿抱着夏小曲的腿蹭了蹭,小声地道:“叔爹,我好困,我可不可以不去书院,苕儿弟弟和冬冬弟弟还有橙橙妹妹都没有去书院,我也不想去。”
夏小曲摸了摸他的头,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剥了一粒酸枣糕喂进他嘴里。
圆儿品出味道后立马捂住了嘴巴,被酸得眉眼挤成一堆了,半天说不出话来,芳儿见状连忙拒绝,道:“叔爹,我不困,我不想吃。”
潘青青赶时间,便将孩子交给他一起带过去,夏小曲将手里剥开的酸枣糕扔进嘴里,被酸得眯了眯眼,等缓过那一阵劲儿后才牵着圆儿和芳儿往书院走。
自从元宵过后开了课,程尔那家伙就总是徘徊在书院外面,有一次夏小曲被留堂,潘青青没赶得回来接孩子,曲郎君算着时间见几人都不见影便叫乐昭去瞧瞧。
乐昭当时不认得程尔,走在半路撞见两个孩子被一个陌生猥琐的男人抱着,还哭得稀里哗啦的,便把他当成偷孩子的贼给狠狠打了一顿,后来回家将此事一说才知道那人就是圆儿芳儿的混账亲爹。
这件事给了几人一个警示,书院里的孩子那么多,要真是有歹人趁着农忙的时候进来偷孩子那可不是开玩笑的,于是程天石第二天就从彭家镖局请来了两个身强力壮的郎君守门。
夏小曲和青青乐昭三人也连夜绘制了桃花木牌,刻上每一个孩子的名字,早上把木牌交给送孩子来的人,下午要接孩子的话就必须带着木牌来,不然领不走孩子。
后来夏小曲私下里还特意跟高画荧提了一下这件事,告诉她不能让程尔家的人接近圆儿和芳儿,他怕程尔和马郎君会对孩子做什么不好的事。
午后,吃完了最后一粒酸枣糕的夏小曲垮上书袋,摸出木牌往稚学堂走去,大部分孩子都已经回家了,只有圆儿和芳儿还在,高画荧坐在窗下,手边放着针线篓子,腿上摆着一条破了洞的裤子。
夏小曲走进去在高画荧的注视下将木牌放进了篮子里,圆儿立马围上来叽叽喳喳地喊:“叔爹叔爹,我今日得到了夸夸,先生说我很聪明。”
“是啊,知理很聪明。”高画荧说完拎起手里的裤子抖了抖,转头道,“问野,来,把裤子穿上。”
随着话音落下,被高画荧挡住的墙角里走出来一个黑黑瘦瘦的男孩儿,眼睛大大的,明亮漆黑,却不怎么看人,瞄了夏小曲一眼后便快速地低下头,一只手捂着下面,扯过高画荧手里的裤子又躲回墙角去了。
夏小曲认得他,沈问野,离这儿不远的葫芦村沈游的独子,从小没了娘亲,性子十分内敛,从不与旁人多说一句话,上学第一天圆儿去和他搭话,结果被他给无视哭了,回家后趴在潘青青怀里告状,说以后再也不同沈问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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