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燃潮(Six7)


“他爸。”花雅坦然道。
“他爸叫你接电话干什么?”丁丞感到莫名。
“你回家了晚了会找人帮你解释吗?”花雅问他俩。
“会啊,”于佳阔说,“我不是经常找你吗?”
“哎对了,”花雅打了个响指,“就是这样的。”
“妈呀,江旋那个大少爷模样家教这么严啊?”丁丞瞪大眼说。
“应该吧。”花雅叹了口气说。
走完大路,穿过小巷,花雅家的红漆大门敞开,苗禾刚好端着一大盆水走出来,给外墙的土篱里边花丽珍种的葱苗浇水。
酷妹看到三个少年,眼眸亮了亮,“姐姐,佳阔哥。”
她一次性说不了太多,当丁丞有些心碎地捂住胸腔开始戏精表演时,苗禾立即补上,“丞哥。”
“哎!”丁丞大声应,“终于舍得喊我了啊苗禾,啧,不容易啊!”
“笑死我了小禾苗,”于佳阔乐得不行,“我先回家了小椰。”
“好。”花雅说。
“是不是我大孙子回来啦?”花丽珍干练粗慈的嗓门吼。
“是的呢。”花雅揽着苗禾的肩进了门,花丽珍正穿着围裙坐在石凳上剥蒜。
“奶奶,我来蹭个饭。”丁丞从花雅身后探出头。
“哎哟,小丞今儿也来了?”花丽珍乐呵道,“奶奶好久都没看见你,怪想的。”
“嘿嘿,我也是奶奶。”丁丞说。
“想您做的饭了。”花雅拆了句台。
“哎!”丁丞吼了一嗓子。
“没事儿,想我做的饭也没事儿,奶奶照常开心,”花丽珍收拾好东西起身,浑浊的眼注意到花雅的腿,吆喝一声说,“呀!小椰,你怎么上了一周学脚都扭了?”
“打球扭的,”花雅跺了跺左脚尖,“去医院看过了,没伤到骨头,老太太别担心。”
“你看你真的是,”花丽珍紧皱着眉头,粗糙的手指头揉着左脚踝那处的骨头,“我那儿好像还有一瓶没用完的红花油,待会儿你涂一点儿。”
“好咧。”花雅乖乖地回。
“唉,真是不让人省心,”花丽珍留着力一掌拍在花雅的胳膊上,“坐着啊孩子们,饭马上就好咯。”
如苗禾早上所说的一样,花丽珍做得饭挺丰盛的,除开海货那些,还有几样硬菜,生怕弥补不了在学校吃的那些寡淡饭菜。
饭桌上倒也没默着,老太太抿着花雅暑假酿的青梅酒,说在村里那群老八卦口中听到的趣事儿给三个小年轻讲,偏偏他们还挺配合,时不时应老太太一声儿。
“阳西那边儿要开发一个旅游景点,前几天招人手去海边捡垃圾呢,”花丽珍说,“我和你李大婶儿还想去报个名,结果人家不要我们这老太婆。”
“您别折腾了,”花雅说,“这么大的年纪了还做那么多活干什么,面厂我都想让您退休不干了。”
“怎么说话呢?”花丽珍笑呵呵地抿酒,“不干了哪有钱啊。”
“有我呢。”花雅说。
“不行,”花丽珍摆摆手,“不行。”
“阳西开发旅游区我也知道,我舅舅在那边儿接手了两套民宿,”丁丞说,“他叫我放寒假去帮他打理一下,给我拿工资。”
“去呗。”花雅说。
“我不想去,打理,打理你知道吗,”丁丞说,“意思是要管店,接送游客,计划房间,规划时间,靠,一连串事儿。”
“小丞,可以去,”花丽珍说,“就当是锻炼了。”
“我真不想去,”丁丞闷闷地说,“我想的是......花儿,要不你去吧。”
“你别想一出是一出,”花雅看着他说,“我也没接触过这种事儿,干不好。”
“唉。”丁丞叹了口气,“我充分怀疑我舅舅是不想花高价出工资请人来管,所以找我当半价劳动力。”
“应该不是,”花雅说,“都接手民宿了,还是两套,你舅有实力。”
饭桌上突然成了打理民宿的事儿,吃到最后也没讨论出什么结果来。
下午放假半天的时间是很紧凑的,丁丞蹭完饭就走了,苗禾等苗强离开了才回家收拾东西,花雅感觉自己只是洗了个澡陪老太太唠了会儿磕,已然是五点。
南中读报课时间六点半,他还要利用这一个半小时去贝湾。
“待会儿不用给我热饭了外婆。”花雅头探进老太太的房间里说,没见着人。
“外婆?”花雅又喊了一声儿。
还是没人应。
他给花丽珍打了个电话,老太太兴奋的嗓门应,“咋啦小椰?”
“您去哪了?”花雅问。
“我在皂角树这边看他们下象棋呢,”花丽珍说,“是不是要去学校啦?我马上回来给你做饭昂。”
“不是,您看您的,我就是说一声儿,我待会儿出去跟同学吃,”花雅说,“不用做我的饭了。”
“要出去啊,”花丽珍说,“生活费我放在你屋书桌上的,你走了别忘了拿哦。”
“好。”花雅说。
上周生活费还没用完甚至绰绰有余,那是江彧给他打的钱。
花雅走进卧室,看到了外婆放的生活费,就压在他的题本下,他抽了出来转移阵地,存到了他之前编织的小猪存钱罐里。
这里面基本都是他存的外婆给的生活费,从江彧打钱之后,他就没有用过老太太给的钱,想的是存着,有一天能用得上。
将下午晒了半天的校服装进书包里,花雅给江彧发了个消息。
“吃完饭时间肯定来不及了,”江彧照例站在保安室门外的七里香花丛下等他,“开车送你和小旋去学校。”
一周只匆匆见了一面,江彧握着少年纤细的手腕儿,把他扯到自己身边更近了些。
“嗯。”花雅淡淡地应。
“哎,你脚怎么了?”江彧皱眉问。
“就扭了一下,”花雅轻叹了口气说,“没好大的事儿。”
“都瘸了,”江彧一语击中核心,“上来,背你。”
“你这真的……”花雅没忍住想笑,什么毛病,父子俩都背一遍?
“上来。”江彧重复。
花雅看着和江旋八分相似的眉眼,沉戾压迫父子俩那是一模一样,但江彧还多了成年人的几分沉稳,少了江旋的少年气。
拗不过,花雅跳上了男人宽阔的背脊。
今天这顿晚饭吃得还算友好。
比起暑假江旋放在他身上探究审视的目光,这会儿会很明显地感觉到少爷的气场变了,变得无比缓和,再也没那股针尖对麦芒的味儿。
“上楼,出差给你带了些礼物。”吃完的碗筷照例还是扔给了少爷,江彧朝花雅点点下颌说。
“其实不用每次都给我买礼物,”花雅走进卧室说,“有些我也用不上。”
“不是什么奢侈品,”江彧拿出几套衣服,“就是衣服和裤子而已,给你和小旋都买的有,衣服你还用不上吗?”
花雅沉默。
“过来试一试。”江彧招呼他。
但他刚走过去,江彧一把揽住他的腰,猝不及防间,江彧低头在他的唇瓣映上一个吻。
卧室门没有大关,花雅颤了颤长睫,和门口路过的少爷刚好对视。

车里气氛沉闷压抑,江旋坐在花雅旁边儿,头一直偏向于车窗外。
刚刚江彧那个吻可以说算得上是非常绅士,只是浅浅地触碰,但从卧室门外投射进来的画面,男人挺阔的身躯遮挡了花雅大半部分身姿,修长的手握住他的腰,更像是深吻。
花雅被少爷撞见,眼眸照样波澜不惊,不过仅是那一刹那,他看到江旋剑眉紧蹙,面色阴沉,黑眸波涛汹涌,流露出终于抓住证据的癫狂。
这个吻的时间仅此两秒,花雅再瞟向门外时,已经没有了江旋的身影。
江彧说过,江旋发现也无所谓。
可现在看来,少爷好像并不是无所谓的状态呢。
“在学校好好学习啊你俩,”江彧打转弯灯停靠在南中校门外的石墩子前,“我这周基本都在家,缺什么想吃什么小椰就给我发消息——对了江旋,你是不是没交手机?”
花雅看了江旋一眼,对方依旧是把头对着车窗,不知道是在神游还是单纯的不想回他爸。
“江旋?”江彧侧过身子喊了声。
“啊。”江旋冷淡地回。
“你还是把手机给我交了哈,”江彧说,“到一个学校就要遵守学校的规矩,你要实在不交,到时候被老师查出来我再找你算账。”
“说完了?”江旋皱眉看着他爸问。
“下车吧。”江彧没看出来他儿子身上的低气压,也没在意江旋的一张冷脸,开了车锁说。
车门被“咚”的一声关上,花雅左脚还没恢复好,下车没少爷那么快,这明显带着脾气的关门让他的动作一顿。
“又发什么颠......”江彧对他儿子的行为感到莫名,继而看着花雅说,“你那脚,在学校多注意点儿。”
“嗯。”花雅单肩背着书包,脚挨地应了声。
江彧驶着车子扬长而去,花雅收回视线,刚转过身,看见少爷单手插兜站在前面不远处,黑眸沉沉地等着他。
花雅诧异地挑了挑眉,刚那阵仗,他以为江旋已经走了。
上一周好不容易有所缓和的关系,就因为撞破的吻,仿佛又回到了零下冰点。花雅能直白地感受到江旋压抑着蓬勃欲出的怒火,他一直等着江旋来质问,质问他和江彧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关系,可一路上江旋只是保持沉默。
他左脚不方便,走得缓慢,江旋有意无意地放缓了行走的速度,偶尔还会拉着他的胳膊规避撞上来的人群。
读报课的铃声已经响了有几分钟,他俩无话地踏进教室,刚好碰见提着垃圾桶走进来的于佳阔和顾嘉阳。
“哎,你俩怎么才来啊?”于佳阔问,“小椰,我给你发消息你也不回!”
“没看手机呢。”花雅笑了笑说。
“你和江旋是碰着了吗?”顾嘉阳说,“我和阔儿在垃圾场看你俩一起进的校门。”
“对,”等了几秒后,花雅才回,从讲桌底下拿出收手机的铁箱子,“都安静,开始收手机了啊。”
星期天晚上的读报课各个班级的班主任都在会议室开会,班上的纪律很难管下来,往常花雅还会多喊两句,现在是完全没有心情。
等把手机交的差不多后,他右手边儿的少爷依旧没有动静,看样子还是不会交的了,花雅也懒得问,正要合上箱子时,江旋递给他一个手机。
手机没套壳,从外观看应该是一个新机,估计是才买的备用新机,还是特别贵的那一款。
花雅垂低眼眸接过,问班上的人,“还有谁没交?老韩待会儿开完会要查手机,没交的快点儿交。”
又有几个上讲台把手机给交了。
老韩要查手机,花雅没有急着抱到办公室,坐在了自己的位置,抽出题卷来刷。
就隔了一个讲台,他和江旋对坐着,很难忽略那道放在他身上的炽热视线,他头也没抬,也不想抬。
被发现了,然后呢?生什么气呢?甩什么脸色呢?
要问又不问,哑巴吗?
班长不管纪律,副班接管起了这个职责,但吼了几声效果甚微之后,也就索性摆烂了,老韩来了才止住快要震破楼的喧嚣声。
“今天开会,说了三样问题,”老韩低头,有一搭没一搭地拿起箱子里清点,“首先是清洁问题,我们这周是扫厕所吧?多了一个公共区劳委注意点儿分配,不要被学生会抓住扣分,然后就是我们学校男生抽烟的问题,上周校领导就端了一窝,写了三千字检讨不说,还背了处分,我们班哪几个抽烟我知道哈,随时给我收敛点儿,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代表我不管,最后就是那个,手机问题,呵,看着你们交得挺齐,都有备用机是吧?这周开始,学校会大搜查,晚上睡觉被窝给我捂严实点儿......”
老韩在上面喋喋不休地讲着,最后递给花雅两张表,“下下周开运动会,都给我积极点儿报名啊,名单在班长那儿,体委你和班长负责管理一下报名的事儿。”
老韩一走,一堆人拥挤在花雅旁边,“这次是田径运动了吧?班长给我勾个接力!”
“体委,体委,”花雅招架不住,把名单给了体委,“来,你帮他们报一下名儿。”
“好嘞。”体委乐呵地接过,“一个一个说啊。”
整个班,就讲台那个位置比较冷,和后面热潮的氛围形成鲜明的反差。
“靠!怎么净挑好项目报?”体委吐槽,“三千呢?男生三千怎么没人呢?还有女生八百,人呢?”
“小椰!你报什么啊?”于佳阔大声吼。
“还剩下什么?”花雅问。
“三千,4x100接力,跳高。”顾嘉阳说。
“都报了吧。”花雅说。
“牛逼。”于佳阔朝花雅竖了个拇指。
“江旋呢?”体委开口问,“江旋,你也跑个三千行不行啊?”
“勾吧。”江旋说出了今晚的第一句话。
“三级跳人也少,”体委问,“你要不再报个三级跳?”
“嗯。”江旋懒懒地回。
“得咧。”体委疯狂地在名单上勾选。
在上完晚自习后,江旋依旧没有动静,花雅在等,等少爷好久能问出口。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急切于江旋的询问,他甚至更想和江旋撕破本就不牢固的关系,最好之后形同陌路,潜意识里,是对江旋莫名的排斥,说得更通俗一点儿,好似是他看不透的保护机制。
可现在说形同陌路的话已经有些迟了,可能最多演变成不说话,不交流的正常同学关系而已,毕竟还有于佳阔他们在,还是同一个寝室的室友,江旋还要.....在这个班级待两年。
“聊聊。”洗漱完,江旋站在花雅床前撂下一句就走出寝室。
寝室这会儿都忙着洗澡,没人注意到他俩离开了寝室。
六楼的天台已经是熟地儿了。
江旋一把攥住花雅的手腕儿,将少年往自己跟前猛地一扯,两人近乎是鼻尖对着鼻尖,呼吸交融,今晚没有月亮,却还是能够看清楚彼此的瞳孔。
少爷直奔主题,从喉咙里挤出冷笑,沉声说,“哥,哥?你说我是该叫你哥,还是该叫你......小妈?”
花雅表情镇定,冷静地从江旋手心里抽出手腕儿,但没有抽动,他平了平呼吸,对小妈这个词儿感到稀奇,扬眉说,“无所谓。”
“上次你就说无所谓,”江旋沉着嗓子,眯了眯眼说,“别无所谓了,我是说我爸为什么会到桐县资助一个少年,合着是有另一层关系啊。”
“嗯,所以呢?”花雅掀起眼皮看着他说,“杀了我?”
江旋松开他的手腕儿,轻嘲说,“这种事情我没意见,没必要一直遮遮掩掩。”
感觉你都要发狂了少爷。
花雅嗤笑了声,“现在你知道了,找我出来聊聊就只是问个称呼?”
江旋没说话,从兜里掏出烟点燃叼在嘴里,呼了口烟气儿,顿了半晌说,“你俩这样的关系,也是一年么?”
“嗯呐。”花雅说。
“知道了,”江旋淡然地说,“多久结束?”
“什么多久结束?”花雅问。
“你和我爸的关系。”江旋说。
“不知道。”花雅说。
这他真没说慌,他也不知道何时能结束这样异类的关系,或许在桐县这个小县城,他没准儿还是个特例。
“我爸没告诉你关于江家的全部事儿吧?”江旋看着花雅,放缓了嗓音说,“我觉得你知道之后,可能会很害怕,啧,也不是害怕,就......会排斥。”
“我现在也会害怕,”花雅和他对视,虽然江旋言语中没有那层意思,关于家世的悬差,但他还是觉得刺耳,像一根针不经意地扎在了上面,冷声说,“我没那么傻白甜搞什么霸道总裁爱上我的戏码,也没那个精力跟你们父子俩周旋,你懂了吗?”
江旋察觉到花雅激动的情绪,微微长大了嘴哑然。
这几个月以来,花雅的情绪一直很稳定,甚至算得上的冷静,此时,少年冷清的性格多了几分鲜明。
“哥,小妈,”花雅慢慢地说,“你想怎么喊怎么喊,还是那句话,我无所谓,但——”
“你对我爸有感情吗?”江旋骤然打断花雅的话逐渐逼近,迫使少年一步一步往后退,直至楼墙,他压着心中那股莫名酸涩,夹着烟的那只手刨去花雅额前的发丝,“喜欢他吗?爱他吗?和他上过c——”

闷哼一声,江旋被花雅一拳砸在脸上。
这一拳的力道江旋能感受得到对方是下了十足的力气,现在他的右侧脸颊火辣辣地疼,连带着牵扯嘴角都有股撕裂感。
“操。”江旋暗骂,朝地上吐了一口水,满腔的铁锈味儿,估计牙龈还充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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