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杀莫名其妙地心想,像在护食。
“……”
却杀面无表情地,如此逗了他两次。
最后荀听一蹙眉,用两只手抓住了他的胳膊,这回“猎物”就没法跑掉了。
却杀凝视着他,被抓住的那只手颤动了一下,手指慢慢松动开,试图去触碰对方的眼睛。
听见塞缪尔上楼的脚步声,却杀立即清醒过来,他闭了闭眼睛,直起身。
“这是已经好了?”塞缪尔将干净杯子递过去,说道,“你还需要吗。”
“不用,他已经没事了。”却杀擦去手掌上的一点血迹,说,“你走之前我想说的是,用杯子沥血,会很麻烦。”
塞缪尔耸肩道:“好吧……”
床上昏睡过去的人呼吸逐渐稳定,鼻尖还残留有一道嗅得太急而蹭上的血迹。
塞缪尔静静地看着他,担忧道:“得赶快把他的肺换掉……这么拖下去也不是办法。”
“他身体都这样了,还硬要参加那个测试比赛,我拦也拦不住他……”塞缪尔叹气说,“他考神学院那会儿也是这样,现在还跟之前一样倔。”
却杀转头看向塞缪尔,说:“你之前就和他认识?”
“嗯,”塞缪尔说,“午溪其实是我资助入学的,只是他不知道……我也不能让他知道,否则他不会接受的。”
“这样……”
却杀慢慢地冷静,默默地嘲笑着自己刚才不合时宜的胡思乱想。
他刚才居然会觉得这个小孩的眼睛和神态……很像荀听。
他的记忆变得很怪,先想起来的总是一些关于荀听细枝末节的东西。
却杀问道:“他成年了吗。”
“哦,成了,小溪今年是……二十一岁,看起来很显小而已。”
却杀说:“……那就好。”
至少对刚才的胡思乱想没有负罪感了。
塞缪尔没明白,他道:“啊?‘那就好’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却杀说,“我是说,小孩的肺源不好找。”
塞缪尔道:“他这个岁数的也没容易到哪儿去,年轻的器官源不仅难找,而且还贵。”
却杀道:“需要帮助随时找我。”
“嗯,”塞缪尔朝他笑了笑,他道,“你那房间有绷带,要我帮你包扎一下吗?”
“我自己来,”却杀摇头,说,“不早了,如果他明天醒得晚,让他去趟体技院找我吧,他不需要体术训练,但需要适应一下比赛规则。”
荀听发现一件事。
一旦自己身体的疼痛超过了一个阈值,他就会陷入一种无意识的状态,或者说潜意识控制的状态。
就像昨晚,他疼昏了过去,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的嘴唇鲜红如血,他抹了抹唇肉上的痂,碾成粉末,发现还真的是血。
他依言去技体院寻找却杀,但发现对方左手腕缠着绷带,于是和自己醒来时嘴边沾有的血迹联系在了一起。
荀听提心吊胆,自己又干什么了?
荀听推着却杀的轮椅,在神学院的学院竞技场顶层的观赛台。
却杀是带着他熟悉场地的,他却对着却杀手腕绷带心不在焉了一上午。
圆形竞技场占地面积很大,中间罩有一层保护笼,中央场地已经开始布置。比赛当天,在里面会生成一个小混沌场,里面将放出一些测试用的朽神。周围则是阶梯观众席,座位可容纳下一整个学校的学生。
却杀道:“一场比赛有四名参赛者,两两组队,届时每队会发配两具机械人,它们分别有着不同的行为设定:一个可以听你命令行动,只不过能力有限,叫做“铁手”——就是铁帮手的意思。另一个则没有任何能力,但有清智记录条,它受到惊吓时,会满场乱窜,并且清智下降,被叫做‘人质’。”
“你需要做的,就是和队友一起协调铁手,保护人质,找机会从竞争对手那里抢分。铁手的执行表现和人质的受损程度很重要,都与你最后的成绩挂钩。”
荀听看了却杀一眼,见他手边“明目张胆”地放着一本比赛手册。
即使却杀过去观战过神学院的竞技比赛,记忆受损后的他也肯定忘记这些鸡毛蒜皮的规则了。
所以却杀为了教导荀听,连夜“恶补”的这些知识。
荀听心想,你直接把书扔给我自己补不就得了。
真不知道爻老师这算是爱岗敬业还是倔得要命。
不过从他讲课内容上看,倒是看不出什么“补课”痕迹。
荀听忍不住勾了一下嘴角。
感觉却杀脱离职位和强大能力的光环之后,突然变得很亲切了起来。
“参赛者的能力不同,所以打比赛的路数也不一样,有一些人上场不会着急杀朽神抢分,会选择先攻击我方的人质或者铁手。”却杀突然问,“你的信仰神是什么?神犀总数多少,神赐方向是什么?”
荀听回答道:“梦貘,神犀总数12,方向是……记忆和催眠。”
却杀蹙眉,直白道:“不太行。”
“你的另一位队友最好能用一些偏向攻击的神赐,当然辅助性的也可以,因为你的身手不错,可以弥补攻击位的空缺,但最重要的是,他的神犀数要大于50。”
“能参赛并且拿下名次的人,神犀总数都在30左右。”
却杀道:“当然,你不需要因为神犀差距大而气馁,神犀总数代表着你先天的条件,但不决定一切,如何高效率点亮神赐才是最重要的。”
却杀说:“你的另一位队友的信仰神是谁?如果你们没有确切的战术,我可以帮你们规划。”
听完,荀听心想不好,自己是为了调查黑聆的目的来的,只求活过比赛就行。而却杀是冲着让他拿奖去的。
一个水比赛的学术渔夫遇到了一个铁腕导师,荀听有点不好意思地开口:“我的队友……还没找到。”
他也试图劝赖安一起参加,但赖安非常有自知之明,他说自己的志向就是搞笔尖事业,死活不趟这泡浑水。
于是,轮椅上的导师回头,威而不冷的眼神透过镜片看着摆烂的逆徒,沉默三秒之后,道,“你是想让我给你找?”
荀听:“……”
一种来自学生时代的久违压力感卷土重来,荀听双手合十,道:“对不起老师,我争取下午就搞定队友。”
“嗯,”却杀说道,“你的身手很不错,但没有到可以因此掉以轻心的程度。”
却杀的夸赞里出现“很不错”的字眼,说明他已经非常认可了。
正是因为却杀昨天见证了荀听的实力,才会改变主意,冲着拿奖的目标来培养他。
却杀忽然问了一句:“你的身法技巧是跟谁学的?”
荀听立即想起了自己满屋子的刀剑藏品,回答道:“乔尔杰老师的弟弟。”
“猜也是他……”却杀没有奇怪,说道,“塞缪尔也惊奇你的身手居然有如此大的进步,看来你们下了一番功夫。”
荀听顺着他的话继续往下说:“爻老师是怎么猜出来的。”
却杀垂下眼睫,说:“格温乔尔杰……他生前是我教的。”
荀听停下脚步。
感到轮椅不动了,却杀道:“怎么?”
荀听道:“那爻老师猜得出来我为什么学的是您的那套身法吗。”
却杀不语。荀听则笑道:“因为我仰慕您很久了。”
“……”
却杀道:“你的仰慕没有道理,我们没见过面。”
荀听扯谎道:“不一定需要见过。我经常听乔尔杰院长和格温老师提过您南希伯,国防司正司长,高级佣兵团主管,人美心善、亲和力又强。”
这串跟他人半点不搭的形容词给却杀整得语句库词穷,半天,他冷漠地吐出俩字来辟谣:“假的。”
荀听忍俊不禁,道:“确实,我见了您之后,发现您和我想象里的真的不太一样。”
没让却杀松一口气,荀听接着道:“结果,我更仰慕您了。”
荀听歪身探头,人畜无害地看着却杀的表情变化:“所以爻老师……我要是输了比赛,您不会太苛责我吧?”
“谁给你的错觉。”
“您给我的,”荀听仗着自己是学生又熟悉却杀弱点,毫不忌惮地在对方的底线左右试探,眨轻声道,“您心软。”
“……”却杀慢慢地把眼镜摘下来,眼不见心不烦,这样就看不清他脸上那俩会眨得亮晶晶的灯球了。
“输赢是你自己的事,和我无关。”他说,“明天还在这儿集合,你的队友带不过来,你另寻良师吧。”
荀听知道他这是松口了。
走了一会儿,荀听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他道:“老师,您有爱人吗。”
却杀道:“没有。”
荀听忐忑道:“那假如您有……我是说假如,您对他的第一次有所触动,会是什么时候?”
“午溪,”却杀突然道,“你话太多了。”
他的语气告诉荀听:他们今天的闲聊机会耗光了,他们之间的关系也没到可以畅聊这些话题的地步。
“抱歉,老师。”荀听只好停下来,给拽了拽他的毯子,笑道,“您体谅我,和偶像相处太激动,说话没大没小了。”
却杀没再提,继续给他说着比赛注意事项。
现在正是课堂时间,竞技场的观众席没多少人,偶尔有学生和清洁工上来走动。荀听在不远处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见对方在招呼他们,荀听将却杀推了过去。
“是使者。”怀梵说道。
站在那里的人,正是乜伽教皇怀梵。
那日讲座旁听,荀听远远见他双鬓发白,近距离看了之后,发现并不是错觉。
却杀简单地行了一下礼。怀梵说:“使者既然身体不好,就不用麻烦了。”
怀梵让佣兵退下,自己站在这里眺望竞技场。他明明身材高大,气质庄严,此刻却看起来有些单薄。
他们一边聊着,一边提到了近况,怀梵还是那个不避外人的直率性子,他说道:“近来……晟国各区主教都在劝我重视朝闻台的重启,让我及时出台响应招募令的政策。神学院也不例外,连这种四年举办一次的混沌场测试比赛也应景被搬了上来。我理解他们探索大荒的情绪高涨……但我却一直按兵不动。”
却杀道:“教皇不相信总统的决策吗?”
怀梵道:“不,虽然卡佩斯总统不说明原因,但我有一种直觉:她有一个隐秘的计划。南希伯招募令是对整个人类社会都有利的决策,卡佩斯首先做了这个表率,她在等乜伽晟国的回应。”
“使者一定看到虔牙王宫前,那具女神伸手与人类握手的雕像了。”怀梵道,“百年前,南希伯与晟国冰释前嫌,邀太安城联手合作,结束了第一次厄婴之灾,又接着缔造了“归巢之路”。那尊雕像赞颂的就是曾经的那番奇迹,而现在,卡佩斯要做第二个伸出手的人。”
却杀说:“既然教皇知道其中利处,却迟迟在等,是还有什么顾虑吗。”
“使者知道千年计划吗?”
“嗯,乜伽宇留下来的手信写过。”
“规划盒子神迹的现身让晟谕廷震惊,我们自然也就相信了乜伽女神的千年计划的存在。传说……只要按照女神的遗信执行,就可以彻底消除厄婴。”怀梵一揽袖子,眉心的忧愁未散,说,“但原因是什么?怎么做?来重启这一切的异乡者是谁?异乡者又怀有什么秘密?都是未知的,恐怕卡佩斯也没法说清楚。”
怀梵道:“所以,我无法放心地像卡佩斯那样孤注一掷。”
荀听不禁心想。
人类好像从来都不坐以待毙地等待救世主。
在他离开期间,以怀梵、却杀、卡佩斯为首的这些人都在寻找可以让晟洲大陆免于末日的方法。
却杀沉默一会儿,说道:“我见过那位打开规划之盒的异乡者。”
怀梵惊讶地看向他,道:“也对……泪痣岛的项目是使者去收尾的。”
“嗯,”却杀道,“我知道,有些话是异乡者也不能说的,就像天机不可泄露,如果我们过多涉入,异乡者就会被一种不可抗力而惩罚。我们只能自己去猜测他的行为和动机。”
“我答应过他,他不想说的,我不过问,”却杀看向怀梵的眼睛,说道,“但他也答应过我,总有一天会亲口告诉我真相。”
“他在默默地履行女神的任务,”他坚定道,“我相信他。他会回来……他会做到一切。”
荀听一愣。随之一股细密的暖流在胸膛汩汩不断。
却杀一直明白荀听的苦衷,他包容他的很多事情,包括自己对他的隐瞒。
这让荀听突然有了一种感觉:暖流拂过空白的心田,自己漂浮的双脚好像在生根。
却杀从没把他当成一只“幽灵”。
“如果教皇信任我,我得到信息后,会将异乡者带来见您,为您答疑解惑。”却杀道,“所以,请您现在,尽情地回应总统,做第二个握手的人。”
却杀又说:“经过泪痣岛一事,相信您也知道了,我是朽神煞的容器。”
虽然卡佩斯下令将事情保密,但海鞘镇的事闹得那么大,总会传到教皇的耳朵里。
却杀说话从来不是空荡荡的号召,他是有实打实的方法的。他道:“如果我失言了,我会毫不犹豫地打碎自己——因为我是总统的备用计划。”
却杀一字一顿地说:“一旦大生命胚胎降临,我将自愿碎裂,让煞逆天而上,为南希伯和晟国的火种存续……争取时间。”
荀听捏紧了轮椅的推手。
“自己是被豢养的容器”这件事是却杀的心坎,他最不愿意面对的事情,可就算如此,他也会先为两国的大局着想。
怀梵沉默了很久,他没有反驳。
他说:“我会做出决定的,给我一些时间。”
“嗯。”却杀也不着急催促他,怀梵是明事理的人。
怀梵慢慢说:“使者……有没有觉得异乡者其实时刻在我们的身边?”
“您指的是?”
“我的老师……哦,涅肖主教,我总觉得,他在死亡之前所做出的种种事情,不像涅肖老师,也不像以利沙,倒像另外一个人……一个和老师的性子很像,但又完全不同的人。我兄长的献祭,也是由他来引导的。”
怀梵不会想到,这个人真的就在两人的身后。
而且心脏刚刚因他的话蹦了一次极。
荀听:“……”
怀梵或许是把自己当成却杀的手下了,所以一点都不避讳自己。
却杀不置可否,他明明想说些什么,但最后只吐出两个字:“……或许。”
“是我言多了,”怀梵道,“使者身体还虚弱,早休息吧。”
却杀“嗯”了一声。
荀听本想把他推走,可这时,有一个学生出现在了他们位置的对面。
这个学生垂耸着脑袋,走路姿势奇怪,最重要的是——他浑身赤裸。
这场景让三人微微一愣。
却杀道:“贵校……校风挺开放。”
却杀冷场体质屡次应验,这一句没到缓解气氛,反倒让怀梵尴尬了起来。
“……”怀梵揉了揉眉心,命令两个佣兵过去把对方带走。
荀听仔细观察才发现,那人身上还是穿着东西的。
一层薄薄的、透明的衣服,质地像蝉翼一样。
而且……有一个难以启齿的怪异之处,就是对方明明有着男性器官,胸膛却鼓起的迹象,而且他身体的姿态相当“曼妙妖娆”,甚至有些惨白、光滑得不对劲。
让荀听联想到,原世界里那种开到离谱的美颜滤镜。
却杀的感知可不如之前那样敏锐了,荀听越看这人越不对劲,出口提醒了却杀一句:“爻老师,这人……”
他话没落,只听“砰”的一声巨响。那赤裸之人以一种歪扭的姿态从栅栏处仰倒,直直地坠下了观众席!
荀听一惊,立马向前查看。
只见那人的胳膊插到了一处铁尖上,却没有流淌出任何的血迹。
而他身上薄薄的蝉衣,慢慢地,自己动了起来。
作者有话说
感谢大家的海星和鱼粮投喂(感动)
第85章 蝉衣与老队友
一个佣兵眼疾手快地掷出剑刃,插中了透明衣的一只袖子,可那东西的移动速度飞快,像只弃尾的蜥蜴一样,丢掉了这只破碎的袖子。
它本就透明轻盈,此刻又贴近地面隐去身形,难以捕捉,不一会儿就迅速跑开了。
荀听前去查看了尸体。
他发现死者脑袋空荡荡的,没有任何脑浆。全身的血液也失去了——只剩下一具贫瘠的肉身。
接触到那片碎掉的透明袖子时,荀听的系统跳出了面板。
【朽神档案】
朽神代称:蝉衣、浪荡者之衣
阶梯等级:第五阶梯 5-06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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