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原中也忧愁地揪着自己的头发,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打滚,最后一夜没眠。
第二天早上,顶着淡淡的黑眼圈,中原中也神情恍惚地走到了旅店的餐厅里,神情恍惚地吃完了早饭,又神情恍惚地跟着哥哥们去海滩玩。
一只小海龟对着中原中也的鼻尖张开嘴。
中原中也一激灵,迅速向后仰去。
兰波把无辜的小海龟放回到沙子上。
“从早上开始,中也君就是一幅心神不宁的样子。”兰波撑着脸,“昨天晚上没睡好吗?”
中原中也沉痛地点了点头。
何止没睡好。
昨天晚上,他扒拉着记忆的每个角落追溯哥哥们的相处方式,把六年间的各种能想起来的细节都想了一遍。
哥哥喜欢兰波哥吗?
记忆里没怎么看出来,顶多能追溯到去年,突然开始会对兰波哥的话和触碰产生脸红之类的反应。大概可以解释成苹果暴露在空气里慢慢变色的过程。所以应该是喜欢的。
兰波哥喜欢哥哥吗?
这么一仔细回想,兰波哥几年前就常常对哥哥说一些很暧昧的话语,但是得不到回应也并不生气。反倒是忽然得到回应的现在,又是疑心大起,又是充满警惕……怎么也不像是有那方面情感的样子。
中原中也越想越痛苦,仿佛已经看到了哥哥传达不到的真正心意的凄凉未来。
万一告白失败了,他都不敢想象家里的氛围会有多僵硬。
一只手轻轻揉开他皱着的眉心。
“不要露出这样的表情呀,中也君。”兰波坐到中原中也身边,侧着脸,“出门旅行应该开心一点。”
“是我昨天说的那些话给了你压力吗?”兰波问。
中原中也:“……”
这要他怎么说。
他下意识地把求助的目光看向魏尔伦,发现魏尔伦在海滩的另一边,和一个本地人打扮的男人说着什么。
总之是暂时指望不上了。
他把视线转回来,内心无比悲伤,拽住兰波衬衫的衣角:“兰波哥——关于昨天的那件事……我、我……”
他支支吾吾了半天。
兰波耐心地等着。
中原中也终于在那双忧郁而柔和的绿眸中变成了一只愁眉苦脸的小橘猫:“我要怎么说……唉……”
“中也君,如果觉得我的请求确实太让你觉得为难,你可以直接拒绝的。”兰波把中原中也汗湿的橘色长发捋到背后,像是在给橘猫撸毛安抚,“没关系的,直接说。”
“兰波哥并没有让我觉得为难!”中原中也连忙说,“我是在想别的事情。”
两人之间一时安静下来。
耳边只有海浪拍打岸边的声音。
“兰波哥……”中原中也看向大海,“你有考虑过结婚吗?”
“广泛意义上那种,包括PACS在内——总之是稳定的爱人……”
“兰波哥今年也已经三十岁了啊。”
“……哎呀,中也君不提醒的话,年龄真是一个容易被遗忘的事情。”兰波说,“三十岁啊。”
原来他才三十岁吗?明明连人生的一半都没走到,怎么却好像已经燃烧完了所有的热情。
身体和精神都宛如灰烬,所盼望的不过是风的裁决。
“结婚或者PACS,讲实话,都完全没有考虑过。”兰波说。
中原中也的心,啪嗒一声,掉到谷底,碎了。
他无比沉痛地余光去瞄着似乎完全没听到兰波说话的魏尔伦,深切担忧起了这个家的未来。
海浪仍然拍打着滩边。
中原中也苦大仇深地盯着那些洁白的浪花,很想一头扎进去,从突变复杂感情剧场的家里逃开。
神明啊,这压根不是一个未成年男孩应该面对的难题……
中原中也为难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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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写一个在法国长大的中也——
婚恋观当然也和东亚这边有很大差别,比如对PACS的熟悉和接受。
科科斯的沙滩阳光灿烂,中原中也的心情阴雨惨淡。
直到魏尔伦结束了和那个本地人的谈话,走到中原中也和兰波身边,低头说——
“今天就可以看鲨鱼。”
中原中也:“……”
哥哥们的恋爱问题暂且放一边,还是近在咫尺的鲨鱼更具诱惑力。
“哥哥,那个人是岛上的潜水教练员吗?”中原中也问。
“不,他是一个渔民,答应了把船租给我们。”魏尔伦说。
中原中也失望地拧起眉毛:“我们难道不是来这里深潜的吗?”
“附近的渔民知道鲨鱼经常出没的区域,他会带我们去。”魏尔伦说,“科科斯岛水流湍急,不适合经验比较少的潜水初学者——中也,比起鲨鱼,安全更重要。”
中原中也试图挣扎:“重力能保护我……”
“作为你在异能力运用方面的老师,我非常确信你对重力的运用能力还没达到能操纵水流的程度。”魏尔伦看着他,“还是说你觉得自己进步了?”
中原中也蔫了。
流体比坚硬的东西难操纵多了,他确实还没练习到这里。
“弗罗里达旁边的巴哈马岛也能潜水看鲨鱼,而且对初学者很友好。”兰波关掉手机页面,伸手揉了揉中原中也被太阳晒得暖洋洋的橘发,“不要心急,中也,机会永远是有的,偶尔的等待还能让时机更加合适。”
中原中也长长地叹了口气,觉得自己刚提起来的精气神又萎靡了下去。
他的两个哥哥倒并不这么觉得——
少年看见暴露在海面的鱼鳍时,脸上满是兴奋的笑容,甚至想要伸出手去触摸。
然后,被装成鲨鱼逗两脚兽玩的虎鲸泼了一身水,从头到脚都是湿漉漉的。
黑白配色的漂亮生物转了个身,消失在辽阔的海洋里。
中原中也抹了把脸,感受到了来自海洋的热情好客。
回科科斯岛上的旅馆换洗衣服后,中原中也还是能从自己的皮肤上闻到海水咸腥的味道。他木着脸又抹了一遍沐浴露,海水的味道终于消散了,他感觉自己也就快被玫瑰味的沐浴露腌入味了。
在过于芬芳的房间里,少年抱着薄薄的花色毯子,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然后倒在床上,以一个格外随便的姿势闭上眼睛。
中原中也很早就发现自己不会做梦。
书里面讲的那种美丽虚幻的梦境,对他而言,无异于传说,都是需要想象力和思考才能理解的。
把这件事告诉哥哥们之后,兰波和魏尔伦带他去找了心理医生。
心理医生问了具体情况,无奈地退还了病历:“从你的健康状态来看,这种‘不会做梦’至少不是病理性的,对你的身体状态、记忆力都没有产生负面影响。通常情况下,人们理解的那种多彩奇特的梦特指在快速眼动睡眠过程里的精神活动,但事实上,在睡眠的每个阶段,都会产生梦,只是其他阶段的梦会被遗忘。或许你只是因为某些原因记不得快速眼动睡眠阶段发生的事情。”
“医生,有什么医学手段能检查一下这孩子睡眠时的具体状态吗?”兰波问。
“配备了磁共振仪器的综合性医院可以做这方面的检查,但我并不建议你们这样做。”医生回答,“在那种仪器里睡上几晚上总归是不舒服的。既然孩子的健康状态完全不受影响,性格也这么活泼,这点小小的特殊完全可以忽略。”
“人体是一台很精密的装置,每个人身上都有各自的特殊之处,这也正是让人类这一族群多姿多彩的原理。”心理医生微笑着和他们道别。
从那之后,中原中也就没再为这件事纠结过。
正如那位心理医生所说,每个人都会有独属于自己的毛茸茸的小问题,只要不发展成危害自己和他人的疾病,大可以宽容地接纳。
就是每天早上那种像是从泥泞中浮起的泡沫一样不爽的心情实在难以克服,有点讨厌。
然而,今夜却有所不同。
在浑浑噩噩的泥泞里,出现了不同的色彩。
一座……古老的花园。
庞大畸形的石头堆砌起古怪的建筑,石头的表面覆盖着一层黏腻的苔状物,呈现出黯淡的绿色或紫色。
不知道是从什么方位,有一种难以形容的声音持续不断地涌向中原中也耳边,腔调古怪,中原中也学过的所有语言都没办法解读其中的意思,顶多只能勉强记住里面最经常被提起的词语的发音。
“克苏鲁、拉莱耶……?”
中原中也睁开眼睛,愣愣地看着旅馆房间画着本地传统花纹的天花板,神情有些恍惚。
回想了一下刚刚发生的事情,中原中也简直惊喜到不可思议——他做梦了!
看了一眼时间,发现才凌晨一点左右,中原中也满怀期待地又躺回了床上,许愿新的梦境。
果然,做梦的感觉好奇妙啊!
拉起的厚重窗帘拦住了苍白的月光,将这间小小的房间隔绝成芬香舒适的独立小巢,免受外面纷扰的影响。
虽然是凌晨,但这座偏僻的海岛异常热闹。
巨大的轮船在海面上航行搜寻,探测仪潜入深不可见的海底,拨开迷雾,在茫茫汪洋中寻找着未知的目标。
轮船上灯火通明。
在最重要的舰桥里,金发青年和白发老者共同看着由探测仪上传的实时影像。
“已经到七千米的深度了,”白发老者叹息,“除了空洞的黑暗,我们一无所获。”
“这是常态。”金发青年平静地说,“每次那些疯子给出虚妄的指引时,我们得到的都是这样的结果。想要寻找不属于人类的神秘力量,哪里会那么容易呢?”
“但这次是不一样的。你豢养的那群‘艺术家’头一次给出了一致的回答,引导着我们精准地来到这片海域。坡和江户川做出的判断也都很积极。”白发老者说,“我以为会有所不一样。我还以为你会感到失落。”
“失落?我?”金发青年挑了挑眉,让那张精致的脸陡然生动起来,充满盛气凌人的意味,“菲茨杰拉德从不会为短暂的等待失落。”
“……”白发老者的眼神沉稳而宽容,“果然是年轻人啊……弗朗西斯,想要成为率领Guild的首领,你还需要学习一些事情。”
“那就直接告诉我,赫尔曼。”菲茨杰拉德说,“这样能同时节省你我的时间。”
“像你这样的年轻人,为什么要吝啬自己的时间、不愿意思考领悟呢?”赫尔曼·麦尔维尔问。
“因为我的时间很珍贵。”菲茨杰拉德露出一个虚伪而完美的笑容,“每一分钟都有数以万计的金钱汇入我的财富。”
“你其实并不太在意那些东西,我看得出来。”麦尔维尔温和地指出这一点,“金钱能保护你,能为你提供支持,但你是个慷慨而任性的人,从不会被保护自己的屏障束缚——弗朗西斯,给我一个更真实的原因。”
菲茨杰拉德:“……问一万遍也是我的时间很珍贵。”
“你知道一个孩子从出生到独立成人只需要十八年吗?短短十八年,亲爱的宝贝就要离开我们的家,探寻她自己的天地,能和她相处的时间是这世界上最珍贵的不可复生资源,无价之宝!”菲茨杰拉德痛心疾首,“我要和老婆逛街,和老婆亲热,陪女儿玩,陪女儿学习成长……哪有闲工夫去搞别的事情!”
终身未婚的麦尔维尔:“……”
菲茨杰拉德能力很强,各方面都优秀,就是不知为何,顾家爱家得过了头,简直不像是个美国年轻人,更不像是最年轻的亿万富豪。
要不是他自己的爱徒霍桑发誓要把一生奉献给上帝,虔诚到不适合领导Guild,也不至于选择软肋过于明显的菲茨杰拉德。
唉,果然,退休之路不是那么一帆风顺的。
白发老者摇了摇头,走出舰桥,来到甲板。
优美明亮的鲸吟响起。
麦尔维尔向远处眺望,看到了在海洋中撒欢玩耍的巨型白色抹香鲸,被继承人困扰的老人家终于露出了真心实意的微笑:“小莫比……你可是我们里面最开心的那个。”
忽然,抹香鲸从海面上消失了。
小小的鲸鱼幼崽以虚幻的灵体方式出现在麦尔维尔身边,瑟瑟发抖地往主人怀里扑去。
麦尔维尔面色一冷:“……是哪位异能力者经过吗?如若好奇,不如正大光明地登船作客。”
苍白的月光下,深蓝的波涛上,相貌俊美的两人凌空并肩站立,仿若从神话里走出的神明。
“作客就不必了,我们来自欧洲,只是在这个岛屿度假。半夜听到这么热闹的动静,出于担心,才来简单地查探一下情况。”兰波微笑着说,“惊吓到您的伙伴,真是抱歉。”
根据DGSS的情报,这位白发苍苍的老人是美国异能组织Guild的前任首领,非常重视自己的异能力,也非常爱惜同组织的成员。碰到他时,言语里带着几句“伙伴”肯定不会出错。
突然出现的两个异能力者穿着仿佛是来度假一般的便服,说的话也比较柔和中听,麦尔维尔态度也随之好转了一些:“既然如此,解除担心之后,就请离开吧。祝两位拥有一个美好的夜晚。”
兰波:“……”
这话听着怎么那么怪呢。
大抵是经验丰富老道的前任Guild首领从他的表情中琢磨出了什么,麦尔维尔沉默片刻。
“……不是正在约会的恋人吗?”
那为什么半夜出门?
看着明明也很般配啊,气氛那么默契融洽,上次有这么温馨的感觉,还是去他那无药可救的下任首领家里拜访的时候。
“恕我失言,”麦尔维尔微微鞠躬,“总之,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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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有新来的朋友发了很多捉虫的评论,谢谢指正,修改……哎呀,等整本写完再说吧,再攒攒,我相信后面还会有更多虫和漏洞的……
麦尔维尔那句“祝两位拥有一个美好的夜晚”着实让兰波愣了一下。
从船上离开后,他转头看了看搭档,实在想不出DGSS的人为什么一开始会误会他们俩的关系。
最后只能归结为美国人的眼力不行。
听说那位首领终身未婚,待在海上的时间比待在陆地上的时间还久,这种情况下,对人际关系的体会浮于表面,想来也是很正常的。
但凡换个有过亲密关系的人来,恐怕都不会觉得魏尔伦这种模样是正在和恋人约会——
哪有出来约会的人身上不带任何礼物和鲜花,反而带着武器、异能力也时刻准备发动呢?
兰波忍不住叹了口气。
“保罗,现在回去吗?”兰波问,“我们已经确定那只船与我们无关,也不会扰乱这里的秩序。”
“或者,不回去的话……”
“至少把异能力收敛一下?这里并没有敌人,保罗,你这样容易引起其他异能力者的应激反应,引发不必要的争端。”
“没有敌人?”保罗·魏尔伦眉头微皱,“但我感受到了一种奇异的气息。”
黏腻的,仿佛是在淤泥中蠕动的长虫,攀爬在骨髓间,激起不适而诡异的感觉。
兰波:“……”
他抿了抿唇,再次观察周围,困惑地发现自己完全没有魏尔伦所形容的那种感受。
这不应该。
兰波是经历过专业训练的异能情报员,十四岁得到法国异能界Boss雨果的认可前,他已经跟随老师学习了整整五年。
自知命不久矣,波德莱尔选择倾囊相授,把所有的专业技能都塞给了这唯一一个不畏惧他的孩子。
战争爆发前夕,法兰西的恶之花终于在病态里凋零,年少的学生接过老师的职责,主动踏上了战场。
在老师竭尽全力的培养下,兰波成长为了一个合格的超越者、一个合格的情报员。
在兰波刚刚接手工作时,DGSS内部还有这样的负面评价,说他徒然继承了波德莱尔阴郁的气质、却没有波德莱尔那样惊人的才能。此后不久,兰波就用自己的成绩扫除了这种话语。
他的感知非常敏锐,如果有什么异动是搭档能感受到、兰波却感受不到的,那一定是有某种特殊因素在干扰。
兰波的第一反应是Guild的那只船。
深夜,在渺茫的太平洋上搜寻着什么的巨轮……
是船上放置了什么奇特的东西,还是他们惊动了什么奇特的东西?
“保罗,能给出更精确的指向吗?”兰波的语气不知不觉间又出现了那种工作时的凌人架势。
“……”魏尔伦闭上眼睛,沉默了一会儿,“不能。”
“那是一种宛如悬于细丝上的细微感觉,现在已经错失了。”魏尔伦说。
兰波面色冷凝:“是么?”
他回头看了一眼那只轮船。
Guild的前任首领的异能力很麻烦,抹香鲸能通过声音监视海洋,还能直接用无形的声波对敌人进攻,想要靠近那只船,只能是从海面上进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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