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鬼之刃(溯觞)

我是谁？
我在哪儿？
我在干什么？
“小福，回家了。”外婆轻轻地推着小福的肩膀。
“回家？不是都要通……”话说到一半，小姑娘才猛然惊醒。
对啊，列车停运，他们不用在这里通宵给客人送便当了。
小福抓起旁边的眼镜带好，拍了拍刚才睡觉压出的褶皱，站了起来。
“天色太晚了，这两位客人也跟我们一起回去。”

第41章 杀鬼篇（三十八）
从便当店到小福家的路并不是远，也就是前后院的距离。很普通的家庭，房子也不大，仅多出来一间客房，有客人来时方便留宿。
小福的母亲因为怀了小宝宝，所以早早地就睡下了，留下小福的爸爸等着外婆和小福回家。小福的爸爸是一个看起来很忠厚老实的男人，看到有客人过来，还特别亲切和善地打着招呼。
百鬼丸乖巧地鞠了一躬。
打扰您了。
不管怎么说，刚刚经历过这场战斗了，身心都是相当疲惫的，百鬼丸和宿傩在小福的带领下来到了客房。
房间不是很大，但是睡两个人还算是不拥挤。
主要原因，还是宿傩现在是小孩子的模样，几岁的小孩子，也占不了多大地方。
“那个客人……”门外响起了小福的声音，“家里只有一些父亲穿的旧衣服，还有我小时候穿的和服，不过都是洗干净的，拿给你和你弟弟当换洗的衣服。”
百鬼丸倒是不嫌弃，直接开门接过了小福手中捧着的一叠衣服，然后冲着小姑娘微微鞠了一躬。
谢谢你。
“呃……不，不用！”小福微微红了脸，转身就走，根本不看身后有些疑惑的百鬼丸。
为什么这个人头发散下来更好看了啊，可恶！
这种人，让女孩子怎么活啊？！
百鬼丸：“……”怎么走得这么快？
他将衣服拿进屋里，顺便关了门。
小福拿进来的衣服是一件深蓝色的和服，上面用同色的线绣着一点简单的兰草模样的图案，简单又大方。说是旧衣服，其实也不算特别旧，没有破损，也没有补丁，只是稍微有些褪色。
百鬼丸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年，虽然纤细单薄，但是身材高挑，一米七八的个子比小福的爸爸要高上两三公分。好在小福的爸爸比百鬼丸要壮实一些，所以他的衣服，百鬼丸穿着也算合身。
但好像是家里实在没有宿傩这么大孩子穿的衣服，所以小福只能找来自己小时候穿过的和服，奶黄色的，圆乎乎毛茸茸的蒲公英图案，奶油色的腰封，看起来活泼又可爱。
宿傩：“……”我虽然穿樱花色的女士和服，但是不代表我喜欢穿女装啊！
宿傩大爷额头上青筋暴起，抽搐着嘴角拎起那件衣服，恨不得直接撕了它。
看不见衣服款式的百鬼丸：……？
弟弟怎么突然生气了？
这时，宿傩的脑海中，突然响起了这个声音，这声音，正来自刚刚被他困在生得领域里的猗窝座。
“你穿这个，应该挺可爱的。”严肃认真.JPG
宿傩：“……”怎么把他给忘了？！
宿傩大爷一世英名，尽毁于一件和服。
奶黄色的，女孩子穿的，活泼可爱的，和服。
百鬼丸推了推宿傩的手，示意他赶紧试试衣服，宿傩盯着那件和服好半天，最终还是决定，先去洗个澡。
但是，等他洗完澡走出浴室时，百鬼丸已经拿着衣服，站在门口等他了。
宿傩：“百鬼丸……这衣服……”
宿傩欲言又止。
你说他哥也看不见他穿这件衣服什么样，怎么这么积极地让他换啊。
宿傩不知道，在每次的柱合会议他打扮百鬼丸的时候，百鬼丸都会在心里默默地发一次誓，有朝一日，他也要让弟弟穿上他亲手拿的衣服。
所以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
天道好轮回。
所以，在百鬼丸殷切的“目光”之下，一向宠哥哥的好弟弟还是穿上了那件和服。其实还有一个主要原因，那就是不穿这件的话，他就没衣服穿了。
原来那件樱粉色的和服已经脏了，外衣也染上了百鬼丸的血，实在不能穿。
顺便一提，宿傩穿的那件奶黄色的小和服，非常合身。
原本宿傩的皮肤是有些苍白的，变小之后只剩下雪白可爱，再加上他刚刚洗澡，被热水蒸得全身都泛着健康莹润的绯色，再配上嫩黄的和服，樱花色小头发，小团子似的，仿佛一靠近就能闻到他身上的那一股子奶味儿。
若不是他表情太凶，一脸生人勿近，估计但凡路过的人都会想要揉一把。
只可惜这么可爱的弟弟百鬼丸看不见，否则他将真的会成为第一个有幸把诅咒之王、宿傩大爷揉秃的人。
“我就说，你穿那个肯定很可爱。”上弦之三的肯定。
被关在生得领域无所事事的猗窝座调侃自己被困住的罪魁祸首。宿傩把他关在这里也不跟他打架，那他心里不爽，嘴两句总行吧。
要说猗窝座想不想回去……
其实对于他来说是无所谓的，他此生追求是武学的最高境界，但是在哪里，怎么追求他没有太大的执念。他跟着无惨，只是因为无惨把他变成鬼的那一点点恩情，自己他确实懒得再给自己找一个什么去处。除了武学方面，在其他方面猗窝座向来秉承着既来之则安之，能从简就从简的态度。
宿傩：“……”再说一次就把你切片烧烤。
死亡微笑.jpg
百鬼丸拉着宿傩躺进被窝，将小小的弟弟抱进怀里，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抵足而眠，自从宿傩懂事，他与弟弟便分开住了，哪怕一起执行任务也有一起睡的时候，但也都是规规矩矩地躺着，自己睡自己的。
鼻尖萦绕的都是宿傩身上特有的凛冽气息，混合着淡淡的皂香，百鬼丸闭上眼睛，似乎是准备睡了。
“百鬼丸。”
良久，小宿傩的略带稚嫩的声音在寂静的黑暗中响起。他也没管百鬼丸是不是真的睡着了，只自顾自地继续往下说。
“你想过，要怎么杀无惨吗？”
经过今日一战，让宿傩忽然意识到一件事，他是杀不死无惨的，因为他的力量之中没有属于光明的一部分。即便他使用的能力有火焰，那也仿佛是来自地狱的业火一般，最阴暗的存在。他可以把普通的鬼挫骨扬灰，让它们一瞬间泯灭于天地，却无法伤害到无惨。
这是多年前就已经证实过的。
所以，能杀了无惨的人，只有百鬼丸。
百鬼丸忽然睁开眼睛，摇了摇头。他的表情似乎也有一瞬间的迷茫，他虽然一直以来都在为了这个目标努力，不断让自己变强，但却不知道要变强到什么地步。要比无惨强吗？可是今天对战上弦之二，若不是有宿傩，他可能已经死了无数回了。不比无惨强，那要怎么杀了他呢？
“现在不知道也没事。”宿傩的声音很轻，带着孩童特有稚嫩和柔软，“他终究会死的。”
这句话，像是在安慰百鬼丸，又像是在对他自己说的。
百鬼丸终于支撑不住疲惫的身体，沉沉地睡了过去。
宿傩望着百鬼丸如同孩子般的干净无辜的睡颜，千百年来第一次有了一种类似于怜爱的情感。
这个紧紧握着平凡梦想的残破少年，到最终还是要走上一条罪恶的道路。
宿傩轻笑一声，笑自己何时学会了对愁善感，他闭了闭眼，随后便潜入了潜入自己的生得领域，去看看那个被他关在了这里的家伙。
为了方便猗窝座的行动，生得领域之内也进行了一番大改造，广袤无垠的血海有了一点边界，那座阴森诡异但却异常雄伟的石鸟居不再是一道只有象征意义的门，而是被改造成了实体，一整块巨大的磐石作为地面，撑起了这道门，而这块磐石便作为血海之中一角的边界，一座石山连接磐石立于石鸟居之后，形成了整个领域的一角。
猗窝座似乎早就已经猜到了宿傩会来，摆好架势，准备跟他打上一场，但在看到宿傩的那一瞬间，他忽然沉默了。
因为宿傩在来到生得领域的时候，已经恢复了大人模样，很神奇的是那件奶黄色的和服也随之变成了大人的款式。
他从来没想过，一个成年男性，而且还是一个绝对强大凶悍的男人，全身附着着强悍如铁铸一般棱角分明，线条清晰的肌肉，与纤细妩媚截然相反的类型，长相也过于冷硬俊美，居然与女装这么契合。
甚至让宿傩整个人看起来都多了那么一点随性和慵懒的味道。
很怪，但又说不出哪里怪。
总而言之，还挺合适的。
宿傩原本有些压抑的心情，在看到猗窝座表情微怔地保持着起手式的时候，瞬间明朗了许多。
恢复了一贯漫不经心地慵懒做派，宿傩大爷挑着眉，勾起唇角，道：“来打，如果我赢了，你告诉我一个关于无惨的弱点，除了他惧怕阳光以外。”
“呵啊，你来试试？”

第二日，清晨。
百鬼丸和宿傩起来得很早，晨光微熹，天际刚刚泛起鱼肚的般的粉白，两位少年便已然穿戴整齐悄悄地走出房门。
他们是被鎹鸦吵醒的，过去这么久了，百鬼丸还是没有习惯鎹鸦的声音，这黑黝黝的小东西来传消息时，还在睡的百鬼丸整个人都裹进了被子里，不开心地皱着眉。
搞得宿傩又生起了把鎹鸦抓来炖汤的想法。
鎹鸦突然传来消息，无限列车将在今日晚六点左右将重新恢复运行。
这是一次好机会。
如果列车能重新运行，列车上的鬼就有可能再次行动。所以他们打算在列车重新上轨之前，先去修理厂探查一番，白天的时候鬼是不会出现的，正是调查的好时机。
兄弟俩要趁着悄悄地早走，既因为不想再打扰到这一家人，也因为列车的修理厂距离这里不算近，他们应该会赶一段时间的路程。
然而，即便他们起来得已经很早了，也还有比他们更早的人。
是小福的外婆。
老人家看见两位少年，露出了果然如此的慈祥笑容。她的手里捧着一个印着白色碎花的蓝布包裹，四四方方，看起来里面包着的是一个盒子。
“不嫌弃的话，这是我做的饭团，你们带着在路上吃吧。”外婆把包裹递到百鬼丸的面前，微笑道，“你们救了我和小福，我也没什么能为你们做的，这些饭团就当做是我的一点心意吧。”
话说到这个份上，百鬼丸也不好拒绝，他乖乖地接过外婆给的饭团，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算是感谢，也算是道别。
谢谢您，我们就先走了。
百鬼丸一手拎着包裹，一手牵着弟弟，刚要跨出房门，背后又传来了外婆苍老而温柔的声音，兄弟俩应声停下脚步。
“你们……认识一个穿着火焰纹羽织的男人吗？和你们一样，他也是杀鬼的剑士呢。”
百鬼丸想了想，然后点点头。在听到火焰纹的时候，他的脑海里只浮现出了一个火一般明亮炙热的灵魂。与火相关的鬼杀队队员，那么就只有那个人了——九柱之一的炎柱，炼狱杏寿郎。
“那真是太好了。”看到百鬼丸点头，外婆显然也很高兴，“二十多年前他救过我们，当时还没来得及说和他一声谢谢呢。如果你们看见他，请帮我和他说一声谢谢，拜托了。”
外婆回想起当时的情形，刻满了皱纹的面庞便不自觉地浮现出一抹笑意。
百鬼丸：“……？”可是杏寿郎大哥一共才二十一岁啊。
二十多年前，杏寿郎大哥可能……还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吧。
百鬼丸有些迷茫地抱着便当盒子，觉得如果自己不能帮忙传达的话，有点对不起这一盒饭团。
嗯，还是跟杏寿郎大哥说一声吧，万一是前代炎柱呢？如果真是那样的话，这声谢谢就只能拜托杏寿郎大哥去和前代炎柱说了。
因为前代就是杏寿郎大哥的父亲，炼狱槙寿郎。
于是，百鬼丸又点点头。
一定会帮您传达的。
然后才拉着小宿傩离开。
百鬼丸领着小宿傩来到了无限列车的修理厂，刚一进门宿傩就皱起了眉头。
“这里确实有鬼，但是按照来说不可能造成那么大伤亡。”宿傩说道。
百鬼丸颇为同意的点点头。
这里确实弥漫着鬼的气息，虽然很淡，但是非常清晰。而且根据气息来判断，这个鬼很强。
如此微弱的气息却又如此的明显，这只能说明这个鬼很强大。
两位少年站在距离修理站不远处的草坪上讨论着，至于为什么没有进去讨论？那是因为……他们被人赶出来了。
还没等他们接触到那辆出了事故的列车，负责列车维修的工作人员就把他们赶了出去。
讨论出初步结果的兄弟俩面面相觑，都沉默了下来，这还是他们第一次遇到这种问题。
以往执行任务从没像现在这样，涉及到这么大规模的公共设施。
所以说这次的鬼胆子是真的很大。
“喂，怎么还不走啊？”见兄弟俩还站在门口没有动，工作人员一脸不耐地出来，想把他俩赶走，“去去去去去，这车今晚就要重新运行，现在正在做最后的检修，别打扰我们工作，这里可不小孩子待的地方。”
工作人员是一个中年大叔，戴着安全帽，只穿了一件沾了很多灰的白衬衫，看起来四十来岁，眉宇间沟壑很深，历经过风霜的样子，横眉冷眼，不大友好。
百鬼丸眨眨眼睛。
他和宿傩来时这里门户大开，也没有保安门卫，所以进去的时候并没有人阻拦，怎么现在连站在门口都不让了呀。
小宿傩比工作人员更不耐烦，一张精致小脸儿上的表情可不怎么好看。要不是百鬼丸拦着他，他早就硬闯进去了。
几个人类他还能收拾不了？
“直接闯进去不就得了。”猗窝座在生得领域道出了宿傩的心声。
宿傩深以为然，在心里点点头，两人第一次站在了统一战线。
人类规矩这么多，果然很麻烦。
百鬼丸不会说话，也无法做出解释，而且就算他能解释，鬼杀队作为非官方认可的武装组织，根本没有办法和普通的人确切说明。
哪怕鬼杀队的存在，拥有着相当充分的理由。
正在百鬼丸一筹莫展之际，一个爽朗洪亮的声音突然传来。
“百鬼丸？还有宿傩？”百鬼丸闻声望过去，果然看到一抹橙红的，如火焰一般炙热燃烧着的灵魂。
是炎柱，炼狱杏寿郎。
宿傩：“……”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
他已经很久没在除了百鬼丸以外的人面前变成这副模样了。
哦，又忘了猗窝座。
炼狱杏寿郎的那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一直盯着变小的宿傩看，面露几分疑惑。他有些不太确定，毕竟以宿傩的年龄，是绝对不可能有这么大的儿子的。
穿着女装，也有可能是女儿。
那么问题来了，这个酷似宿傩的孩子是谁？
百鬼丸点点头，给出了确定的答案。
没错，就是宿傩。
炼狱杏寿郎：“……”因为太久没见过，他都忘了，宿傩还有这技能？
“对了，你们怎么在这儿？”
百鬼丸指了指修理厂。
他们不让我和弟弟进去。
“哦！原来如此！”杏寿郎一副了然的样子点点头，脸上带着十分亲和的微笑，“那我带你们进去吧！”
他比百鬼丸大了三四岁，因为父亲是前代炎柱的原因，他可以说是看着百鬼丸和宿傩长大的。而且，整个鬼杀队除了义勇和锖兔，他是最信任百鬼丸和宿傩的人。
他相信宿傩能守住本心不伤害人类，也相信百鬼丸不会允许宿傩伤害人类。哪怕，宿傩曾经说过那样的话，他也相信是因为宿傩害怕哥哥受到伤害，所以才会有那一番说辞。
杏寿郎大哥怎么带我们进去啊？
百鬼丸疑惑地眨眨眼，刚才那个伯伯还挺凶的。
杏寿郎似乎是看出了百鬼丸的疑惑，微微一笑，就站在原地大喊了一声……
“给大家送便当过来了！”
刚刚的修理工大叔走出来，看到炼狱杏寿郎和他手里的两摞高高的便当也没说什么，直接就让他进去了。
百鬼丸轻轻地扯了扯炼狱杏寿郎羽织的一角。他怎么直接就让杏寿郎大哥进去了呀。
“嗯！”炼狱杏寿郎回答得十分诚实，“因为昨天晚上，我也过来送了便当！”
百鬼丸：“……”
宿傩“……”
生得领域里的猗窝座：“……”
原来您这是早就搞好关系了。
百鬼丸牵着宿傩跟在炼狱杏寿郎的后面，修理工大叔看见这两个小鬼，以为他俩想要趁机混进去，便不耐烦地说道：“你们两个，不是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