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明白,自己再怎么抵赖也无济于事,警方这一次是真的调查清楚了,内心的恐惧将他淹没。
陆在川的目光紧盯着胡连元的一举一动,他知道,胡连元的心理防线快要崩溃了。
胡连元的嘴唇不停地颤抖,仿佛在拼命拼凑一个完整的句子,但每个字都像被卡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口。
他挣扎了好一阵子,终于艰难地开了口:“我……我说……”
他的声音沙哑得如同被砂纸磨过,刺耳得让人不禁皱眉。
面对一条条铁证,他再也无力反驳,只能低下头,承认了自己帮助胡佛生藏尸的事实。
根据胡连元的供述,上个月胡佛生休假回家的那天,刚在家里吃完饭就匆匆出门了。
当时他没多想。胡佛生性格内向,平日里不太与人交往,今天难得愿意出门,他心里还是挺高兴的。
可是胡连元万万没想到,胡佛生从外面回来时,脸上和手上竟然沾满了血。
他一进门就不停地洗手洗脸,胡连元气急,狠狠甩了他一耳光,他才断断续续地把事情说出来。
“闵云珠年轻时非常漂亮,又有文化,村里很多男人都喜欢她。孩子们甚至开玩笑说,长大后要娶像闵云珠一样的女人做老婆。”
胡连元低着头,语气中带着几分愤恨和不甘心:“闵云珠的男人没了后,村里的男人们都高兴得很,以为自己有机会了,没少去她家献殷勤。”
“可谁知道她那么泼辣,不管谁上门说亲都要把人打骂出来。”
钟意皱起眉头,在旁边做记录。
“不管有老婆的还是没老婆的,那段时间,村里人嘴里都喜欢念叨闵云珠的名字,谁要是能和她多说几句话,就好像成了了不起的人物。”
“时间长了,因为她一个人,村子里闹的鸡犬不宁,原本感激她男人为了救人牺牲的村民,都开始嘲讽她。”
“男人们一边骂她是破鞋,一边想靠近;女人们则骂她是狐狸精,就连小孩子也不放过,常常欺负她。”
胡连元说话的声音带了几分哭腔:“可我万万没想到,我儿子也会惦记她,真是造孽了。”
更让胡连元没想到的是,胡佛生竟然会惦记她这么多年。
“都怪这个狐狸精,不然我们怎么会落到这个地步。”
胡连元恨的牙痒痒,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后来,大家知道闵云珠肚子里还有个崽种,村里的男人就没那么殷勤了。原本的献殷勤变成了欺负,今天抢她家的田,明天往她家的鱼塘下药。”
胡连元冷冷地回忆着,好像是在叙述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
钟意听到这里,再也忍不住了,手中的笔几乎要被捏断。
“那时候你已经是村干部了,他们这么胡作非为,你就一点都不管?”
胡连元毫无悔意:“我为什么要管她?她又不姓胡。”
他冷笑一声,继续道:“再说了,别人为什么只欺负她家,不欺负别人家?她要是真没错,会这样吗?”
钟意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愤怒:“你就是这么对村民负责的?”
突然被指责,胡连元也硬气了几分。
“村里人那么多,谁家没点矛盾?要都管,哪里管得过来。”
钟意气得眼睛瞪得溜圆,脸色铁青。
陆在川也频频皱眉,显然心中不快。
外面旁听的方一渠等人,听到胡连元的话,气得直骂人,拳头都快捏碎了。
“继续。”陆在川及时打断了他们,再这样下去只会沦为毫无意义的争吵。
从刚才的几句话中,陆在川已经看出,胡连元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错,这种想法在他心中根深蒂固,无论怎么争辩都是浪费时间。
然而,让他们没想到的是,为了抢占田地,他们竟然设计陷害何祖文。
当何祖文试图反抗时,他们反倒先动手打了他一顿。
最初,他们还只是偷偷摸摸地争夺地盘,到了后来,干脆撕下伪装,公然拔掉何家的菜苗,强行种上自家的。
田地是村里人生存的根本,把地给抢走了,等于是断了他们家的生路。
何祖文去说理,结果反被打断了腿。
打人和抢地的都是胡连元宗族中的人,胡连元便装聋作哑,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何祖文的腿因为没钱医治,拖着拖着就废了。
即便如此,那些人还是不肯放过他们家。村里分配到的任何好东西,他们家连边都沾不上。
一家人只能在冷眼和嘲笑中,艰难度日,谁都可以过来踩他们一脚。
何酥就是在这种环境下长大的。得知父母失踪的消息后,她毫不犹豫地从学校赶回家。
面对胡连元那副装作不知情的嘴脸,她心知他们不会说实话,对于他们的回答充满了愤怒和不信任。
她把所有的希望寄托于警察,不知道是否担心警察调查到他们这么多年来对何家的欺负,在他们上门调查时,对于何家的事情,大多村民都表示不知情,加大了他们的调查难度。
胡连元得知儿子闯下滔天大祸时,他心中一片慌乱。
冷静下来后立刻命令儿子返回工厂,自己则忙不迭地处理尸体,试图掩盖这个错误。
“那么大的两个人,埋了、丢了都可能被发现。我们家正好买了新冰柜,当时也没多想,就把他们塞进去,藏在家里。”胡连元说这些话的时候,语气平静得让人心寒。
他是村里的干部,村民们即使到他家串门,也不敢随便翻动他的东西。
只要他小心一点,不被人发现,尸体就能一直藏在那里。
“你就打算一直用冰柜藏着尸体?”陆在川问。
“那哪能啊,也太晦气了。”胡连元毫不犹豫地回答,“我就打算藏一段时间,等风头过去了,警察也不查了,就给他们运到山上去丢掉。”
“后山上有个养猪场,把尸体丢进去,猪吃东西消化得很快,一个晚上就能被吃掉,骨头渣子都不会剩下,警察根本找不到。”
陆在川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内心的波澜。
胡连元在描述如何处理何祖文夫妻时,脸上没有一丝恐惧,仿佛谈论的不是两条人命,而是几颗无关紧要的大白菜。
“胡佛生是怎么杀了何祖文的?”陆在川继续追问,声音多了几分压迫感。
“用锄头打死的。”胡连元小声说,“我去到现场的时候,就看到那把锄头上还有血。”
“锄头呢?”陆在川继续问。
“在我家院子里废品后面。”
闻言,段丞立马联系还在村子里的派出所民警。
“我儿子说,每次他回来都会去看闵云珠。”
“那天他正好看到他们家的门没有关严实,就进去了。”
胡连元说话声音越来越小:“他说何祖文不在家,他就……他就犯了点小错误。”
钟意怒不可遏地反驳,气都要不顺了:“小错误?那是一条人命啊!”
陆在川眼神瞬间冷了下来,让胡连元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胡佛生进屋,对闵云珠施行侵犯,遭到她剧烈反抗。
胡佛生怕她叫喊声引来人,捂住她的嘴,却没想到力气太大直接把人给捂死了。
却又不甘心这么回家,继续施行侵犯。
何祖文回家正好看到这一幕,两人打了起来,胡佛生将人打死后潜逃回家。
“胡佛生和何莲做的那些诱拐留守儿童的事情,你是不是都知道?”陆在川问。
胡连元的脸色微微泛白,眼中闪过一丝挣扎。
他抬头与陆在川对视,所有的抵抗都土崩瓦解,他深深叹了口气,最终无奈地点了点头。
“知道。”胡连元的声音低沉而苦涩,“那些孩子没人照看,即便他们出事了,父母也只会以为是孩子不听话在外面乱搞,自己也没有脸说出来,被发现的风险小,就算发现了,也大概率不会揭露出来。”
一场审讯下来,众人心情沉重。
虽然胡连元把自己知道的一切都交代了,明确了何酥对他们确实有杀人动机,但还是有许多未解开的谜团。
在他们愤怒地谩骂胡佛生父子和何莲的无耻行径时,陆在川正与市局的韩慈沟通案件细节。
明礼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陆在川的背影上,不论什么时候,陆在川总是那个他记忆中的模样,认真负责,十分严谨。
“这么分析下来,何酥确实有动机杀害胡佛生和何莲,甚至胡连元也可能是她的目标范围内,但她没有理由去杀游坤。”韩慈的声音在走廊里回荡。
“而郑大河,他有充分的理由杀掉游坤,但对胡佛生却没有动机。”
韩慈语气中透着一丝疑惑,站在窗户边,任由带着雨水的冷风吹在脸上,冰冷的触感让她的大脑更加清醒
“行,我知道了,整理一下线索后,我会再进行一次审讯。”
陆在川应了一声:“有消息及时沟通。”
得到了韩慈那边的肯定回复,两人电话才挂断。
陆在川收起手机,转身时,正好撞上了明礼的目光。
那眼神中透着一丝探究,像是要把他看穿,又好像是在回忆什么。
明礼的表情没有一丝变化,全然没有偷看被抓包的紧张和窘迫。
若是换了以前,短暂的对视之后,陆在川肯定会迅速避开自己的目光。
然而此刻,他却同样在看着明礼,两人之间仿佛流淌着一种异样的气息。
陆在川一步步走近:“是有什么话想说吗?”
“没有。”明礼声音冷淡回道。
“可我有很多话想和你说。”陆在川很直接,“等案子结束,我们好好聊聊吧。”
听到这话,明礼的眼神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他们重逢至今,都没有真正坐下来好好谈谈,总是被案件的紧迫感推着走。
尽管他们也有交流,但大部分时间都在讨论案情,要么就是在“刺人”和“被刺”。
韩慈整理完案件信息后,立即对郑大河进行了第二次审讯。
面对韩慈一连串的问题,郑大河始终紧闭双唇,一言不发。
直到韩慈冷静地告诉他:“何酥死了。”
郑大河猛地抬起头,眼睛瞬间瞪大,满脸写着难以置信:“她死了?”
“谁杀了她!”郑大河的声音几乎是吼出来的。
郑大河那原本如死水般平静的情绪骤然波动,甚至可以说是激动得近乎失控。
“是游坤?是不是他!”郑大河的情绪非常激动。
韩慈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异样:“你为什么会认为,她是被人杀了?”
“你先告诉我,谁杀了她!”郑大河的声音因为震惊而不由自主地高了几分。
“是谁!”郑大河紧追不舍,声音微微颤抖,“是不是游坤那个畜生?是不是他!”
韩慈忽然意识到一个可能性,压下心中的错愕,面上不显:“不是。”
“她是自杀。”韩慈说,“上吊。”
郑大河仿佛被人狠狠敲了一记闷棍,整个人都懵了,嘴里喃喃着:“自杀……怎么会是自杀……”
韩慈隐约听到了他声音中的哽咽。
“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
一开始隐忍的哭腔,到后来变成了情绪崩溃大哭起来,不知道是为了他自己,还是何酥,又或者是海菊。
凄厉的哭声在审讯室中回响,听着让人非常的难受。
等到郑大河的情绪逐渐平复,他似乎也放弃了挣扎。
一双眼睛又红又肿,声音也因为哭泣变得沙哑,整个人狼狈到了极点。
“海菊死了,也是自杀。”郑大河语气平静地说出这句话,但那平静之下,深藏着无尽的悲痛。
“出了那件事后,她就开始做噩梦,总觉得有人在盯着她、在骂她。”
郑大河眼中闪过一抹痛色:“明明她才是受害者,可周围的人却说,如果不是她穿了新衣服,怎么会招惹到流氓。”
“她有什么错?穿新衣服又有什么错?”郑大河的声音里充满了愤懑和不甘,“我在城里一单一单跑外卖,就是为了在她生日时送她一件新衣服,想让她开心,怎么漂亮的新衣服就变成了要她命的刀了?不是那些心思肮脏的人才该死吗!”
韩慈看着,心里很难受,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我老子、老娘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分开了,老娘身体不好,姐姐很懂事,为了赚钱减轻负担,早早就出门打工赚钱,可是她遇到了那个男人。”
郑大河身体都在轻微的颤抖,他的声音中透着一丝苦涩:“他们很快有了第一个孩子,但由于长期在化工厂工作,孩子的健康状况很糟糕,最终被诊断出白血病。”
“医生说,要救孩子的命,需要进行骨髓移植。”
“他们夫妻俩的骨髓都不匹配,于是他们决定再生一个孩子,希望用她的脐带血来救命。海菊就这样出生了。”
可以看出,郑大河是真的很心疼自己这个外甥女。
“他们的第一个孩子最后活了下来,可他们也欠了很多外债,最后男人受不了跑了,姐姐养一个孩子都困难,更别说是多了一个海菊。”
“我姐姐没有能力再抚养一个海菊,想让我帮她找个好人家,把孩子送走。”
郑大河的声音哽咽,眼眶泛红:“我哪里舍得,她还那么小,什么都不懂。”
“所以我把她留下了,姐姐养不起,那我养她。”
郑大河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眼泪啪嗒一下掉了下来:“海菊被送来的时候还那么小,却很乖,不吵不闹,稍微大一点,她就开始帮我分担家务,种地、砍柴,什么都做。”
“孩子一天天大了,要上学,在村里赚不到钱,我只能去城里打工,没有学历送外卖就是我能找到最好的工作。”
“可我怎么也没想到,海菊会遇到那个畜牲!”郑大河再次控制不住哭了起来,“如果我不走就好了,,她就不会死!”
“这和胡佛生有什么关系?”韩慈强忍心中的悸动问道。
“我根本不认识什么胡佛生!”郑大河眼中闪烁着愤怒,“我要报复的人是游坤!我要亲手杀了他,为我的海菊报仇!”
提到游坤时,他的声音中充满了咬牙切齿的仇恨。
郑大河吸了吸鼻子:“可在我动手前,有人来找我。”
“是何酥?”韩慈问。
郑大河点头:“对,她主动找上我,跟我讲述了她的遭遇。”
“她也想要报仇,她说可以帮我杀了游坤,但我们得一起布一个局,不能让警察发现,哪怕发现,也要拖延时间,知道把该死的人都杀了。”
“她跟我说了她的计划,我觉得可行,就跟她合作了。”
韩慈的眉头紧紧皱起:“什么计划?”
“她告诉我,何莲不想在和胡佛生五五分账,想踹了他,我们把这个消息泄露给了胡佛生。”
郑大河提起同样是畜牲的胡佛生,眼神都冷了许多。
“他知道消息后,果然去找何莲算账,我们一开始的计划是让他们两个大吵一架,在逐一杀了他们,没想到胡佛生气急,先下手杀了人。”
郑大河冷哼一声:“我们将计就计,何酥在楼梯间等着胡佛生,我在楼上一层放风,如果有不对就立马冲出来。”
“胡佛生杀了人,本来就紧张,看到只有何酥一个人后放松了一些警惕,何酥趁他不注意,然后给了他一刀。”
“我吓到了,原本她和我说的计划是我们一起动手,可我没想到她会突然出刀。”
郑大河语气下意识有些着急:“我赶紧冲下去想帮忙,她不让我碰,还让我全程在旁边录视频。”
“然后你全程在旁边看着她杀了胡佛生,还进行了录像?”韩慈问。
郑大河点头。
韩慈心头一紧,感觉到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拍摄何酥独立杀了胡佛生的视频录像?”
“对。”
“那段视频现在在哪?”韩慈追问。
“在沈家义的家里,”郑大河回答得很干脆,“浴室天花板上,灯旁边的盖子打开,就藏在上面。”
韩慈立马接通对讲机,让人去沈家义的家里搜录像。
“沈家义和你是什么关系?”韩慈问。
“外甥,我姐改嫁后,他就改了后爸的姓。”
郑大河语气平静的说道:“杀了胡佛生后,我们让沈家义送外卖去报警。”
韩慈立马问道:“外卖是你们点的?”
“不是点的,是我们随便拿了份外卖顶上,防止你们查到用的。”
闻言,韩慈皱起眉头。
因为频繁往何莲这边送外卖,他们偶然得知了何莲家的电子门锁密码。
在第二次来送外卖的时候,佯装里面有人在和自己说话,悄悄打开了何莲家的门,把录音机丢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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