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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草门庭(青山见晓)


这是一个信号,标志着长安一场政治清洗完全结束。
天子对太尉依旧尊敬倚重,而太尉也确实没有丝毫僭越之姿,真心要做忠臣。
如此,到端阳节日,太学在渭水畔宴会,竟咏出不少热切的文赋诗篇。
“……崇光天道,光泽四表,扶危倾时,贤哉荀君”
少女阿薇轻柔的声音,如流淌清溪,不急不塞,令暑气全消。
“好了、好了,这篇不必念了。”荀柔在躺椅上连连摆手,表示实在肉麻得受不了。
小姑娘抿唇轻轻一笑,一双翦水秋瞳明亮清澈,“阿叔,这篇文在端阳节宴会上,可被歌咏再三呢。”
“好呀,竟敢笑话我。”荀柔冲荀昭虚虚一点,却也没生气。
近来阿薇变得活泼许多。
前月,堂嫂唐氏以自己文才减薄,亲自来求阿姊指点阿薇经书,之后就让阿薇隔一日来家里,也不时借此送些糕点或衣饰布料之类,对阿薇也不似从前那般拘束,有时候家里有事,也将小姑娘送来,请他们代为照管,只对阿薇的学业看得更重了。
虽不知道堂嫂为何忽而改变想法,但对这样的改变,他自然感到高兴。
“这篇文赋,并非那种阿谀奉承之作,后面都是祝福阿叔的话,父亲看了都说,情意真切,感人心怀,这才送来给阿叔的。”荀昭认真道。
“啊……”荀柔愣了一愣,竟有些感动,轻轻叹了一口气。
若是歌功颂德,直接驳斥就是,可这样的内容,他竟不知说什么好了。
翠竹苍苍,清风时来,蝉鸣蛙唱,越添幽静。
这里,是依靠昆明池畔的一处精巧别院。
汉武帝时,修建的昆明池宫殿都倾颓了,但这几年,附近鳞次栉比修建起许多别院,一座比一座修得精致,经过今春一番折腾大多都被查抄上来。
至夏,长安城中暑气蒸人,他身体受不住,被建议出城避暑修养,四月下旬搬到这边。
最初,他心里还觉得别扭,然而一来,却见庭院素雅,四下幽静,夜间清凉,十分舒适,也就不再多想,很快将整个太尉府都搬来,事务都在这边处理。
其余收抄的院落也都有了用处,各台府都分得一处夏季办公,也稍稍弥补拖欠俸禄的怨念。
御史台最快响应,立即搬过来,接着各府台也陆续搬出。
原本荀彧堂兄还想坚守宫中,可随着各府台都搬出来,尚书台作为总领政务的枢要,工作越发不便,在数名掾吏因为暑热中奔波而昏倒后,也不得不妥协。
“剩下的文章先放下,改日再念。”荀柔原本空闲,想了解一点舆情,但听了这篇,又有些意兴阑珊,“你回去作功课吧。”
“唯。”荀昭乖顺的立即起身,“我去后院寻阿姑。”
荀柔笑着点点头,听着她轻灵的脚步渐远,阖上眼睛休息。
朝中风平浪静,前方战事,后方政务,都不需他处理。
陇右平定后,暂缓了粮草之危,战争则是长期对峙与短暂交锋,由于干旱,原本期望,随着夏季汛期能终止战争,只能落空了,好在有徐荣、段煨等名将,贾诩、钟繇谋臣辅佐,凤卿逐渐稳住了阵脚,与袁氏在细处各有胜负。
荀柔传信给荀襄,计策上没什么建议,只让她千万一定沉住气。
大战进入这样的僵持阶段,局部得失已不重要,考验的归根到底是人心,胜负与其说依赖精妙计谋,不如说在比谁更稳得住,失误更少,人心整齐,军心稳固。
前不久,姜峻举荐赋闲数年的同乡赵融,这位灵帝时的西园校尉,因为凉州出身,一直被朝中被排挤,如今训练新兵也有了用武之地。
荀光也找到扩张恤孤寺的突破口,带领属下女吏奔波各郡县乡里。
阵亡的精壮青年,往往是一家顶梁,而失去支持的家庭,在如今这样灾荒年月,没有扶助,就会陷入深渊。
她知道朝中拿不出多少支援,所以也没有向荀柔讨要,只是带着女吏到乡里去,将这些人家组织成社,他们都有田地,只是孤弱无法耕作,但众人聚在一处,老人就能照看小孩、做些家务,青年女子们一起,也可借用农具,相互协作,同时,人多势众,就可以抵御欺侮。
这是一个完全可行的计划,当荀光向他陈述过后,荀柔再次对她刮目相看,让她务必上书奏报尚书台,再从尚书台明文下旨批准施行。
如今每到一地,荀光都会给他写信,既有恤孤寺建立事宜,也有当地风俗民情,物价舆情,人物官吏。
时至今日,荀柔才与自己认了数年的妹妹有了一点私人交流,真正开始认识熟悉起来。
沉着、稳定、富有节奏的脚步声由远渐近。
荀柔睁开眼,转过头。
“小叔父。”荀攸恭敬的按礼向他一揖,神情依旧沉稳,只是鬓发添了银丝。
“请坐。”荀柔抿唇忍下将冲出口的叹息。
安定受袭后,接着就是益州刘范自立,有休若兄在,安定尚能血债血偿,追讨损失,将亡者收敛送回长安。
蜀道难,如今却连消息都查不清。
成都已乱,这倒也不奇怪。
刘范这一回造反自立,多半是先前探听到长安内乱的消息,与当地利益受损的士族合谋,一起反叛。
这些士族拥刘范上台,认为自立更得利益,就会有一些认为归附朝廷更有益的人,认为自己利益受损。
同时,蜀中形势复杂,多族杂居,地广人稀,民风不驯,出了名的难管,而刘范一直在外,在益州毫无根基,就是刘焉旧部,也不会都买他的账。
所以乱起来,根本不足为奇。
刘范这步棋之臭,完全就是利欲熏心,飞蛾扑火。
甚至,荀柔猜测,其中说不定就有刘表挑唆,意图吞并益州。
然而、然而……这些权利斗争下的牺牲,鲜血淋漓。
人命太脆弱了。
他甚至不知如何安慰。
公达只在家歇了三日,就回御史台办公,荀柔私下问陈群,都道御史中丞公务分毫无差,与平时无异,只是晚膳后会多饮两杯。
“可是战报?”
函关的战报总是三日一回。
“有。”荀攸轻轻颔首,“不止战报,还有……常山荀友若来信。”
“友若?”
“是,”荀攸点头,轻轻看了荀柔一眼,“荀友若道,伯昭在去徐州途中,被兖州曹操所截,已探明消息,现囚于兖州牧府中,并无大碍。曹孟德道,伯昭路遇袁绍追兵,为夏侯惇所救,请在府中做客,然而友若数次遣使前去,只不得见面。”
荀柔躺在榻上,晕眩得闭上眼睛。
“小叔父?”荀攸凑近轻唤。
荀柔轻轻呼出一口气,“我没事。”
他睁开眼睛,“你等一等。”
荀攸果然坐在一旁静静的等待。
过了将近一刻钟,荀柔终于厘清思路。
荀欷如何被曹操抓住已不重要,他眼下也不会有性命之忧,重要的是,曹操必是打徐州的主意。
甚至,以他的能力,说不定已经拿下了。
“是我失算了。”他再次重重吐出一口气。
“据友若所得消息,元常本要安排伯昭取道常山郡,再回转东南,只是伯昭不许,一定要取道陈留。”
“伯昭是担忧时间急迫啊。”荀柔当然明白,“是我贪心不足,徐州路远,又是一块飞地,我一直妄图染指,终受其患幸伯昭无事。”
“我自当致信曹孟德,既是做客,就请他照顾一二,”他想了想,又向荀攸说道,“再送几卷书去,就让伯昭在兖州读书,衣食无忧也不错是我这几年急功近利,太逼迫他了。”
“啊,差点忘了,就请表夏侯惇为徐州刺史,”荀柔将额头一拍,“输虽输了,还是大度些伯昭平安足矣。”
他不由自主重复着。
“是。”荀攸自然能体谅他的心情,轻轻点头附和,接着将战事变化一一说来。
正述说间,却见陈群捧着一封信匣进来。
他虽竭力抑制表情,但只那忽轻忽重的脚步,就叫人察觉异样。
“捷报!尚书仆射荀宜、校尉荀缉、广汉郡守张既,联络蜀郡郡丞甘宁,彝人孟建,已除平叛乱,夺回益州,诛杀反贼刘范!”陈群激动道,从语气中就能听出他如何难以置信,如何惊喜。
“啊!”荀柔倏地双臂支起上半身,“消息,可靠么?”
“正是从成都传来的消息。”陈群立即道。
“公达!”荀柔激动道。
荀攸正扶住他的肩膀。
荀柔抬手抓住荀攸的手臂,紧紧抓住。
“公达,元和……阿平……幸甚!何其殊幸!何等奇勋!”
克制、忍耐、收敛,他已经许多没有感到如此鲜明的高兴。
还有什么能比这更高兴!
“公达,我们要共饮几杯!此大幸!大幸啊!”
“此既君家之幸,亦是天下之幸,愿祈一杯同庆!”陈群也欢喜插话道。
荀攸沉默着,忽而唇角猛然的抽动了两下,又立即抿紧,不过急促起伏的呼吸却克制不了了,于是终于放弃似洒然一笑,“是,是当饮几杯。”

天地如熔炉,暑气灼人。
地面如同被炙烤过,尘埃飘荡起伏,不敢落脚,焦灼的气味弥漫在空气中。
这种天气下,操练都改在太阳落山之后。
太阳一升起来,兵卒们就藏进帐篷、工事、甚至戎车的阴影下,放眼望去,仿佛一座尘埃弥蒙的空营,只有细看,才能注意那零星支在阳光下的哨兵戈矛的银光闪动。
荀襄一身盔甲,立在大帐中。
硕大的羊皮地图在她面前展开,是整个司隶加上并州上党。
这张图,她已看过无数次,纵使闭上眼睛,也能描摹出其中每一处山丘,每一处河流,但她还是看得很仔细。
帐中没有一丝风,汗水将头盔的缨绳都湿透了,浸染成褐色,往下不时淌下汗水。
叔父来信告诫她的谨慎坚持,她已经体会到了。
漫长的对峙,带来逐渐的松懈、倦怠、放纵。
开始时,彼此交战频繁,雒阳附近由于并无良好的地势,再加上袁军初战,动用数倍的兵力,朝廷军只能且战且退,退回函谷关,到此战况方得转机,她借函谷关地势,阻拦住了袁军脚步。
从并州北来的胡族兵马,则被拦在安定数年来,不断加固的城墙之外。
很快被阻于函谷关的袁军,转变了路线,不再坚持攻关,而仗着兵多将广,分兵两路,意图绕过函谷关。
南线逆雒水一直向前,占领了兵力薄弱的弘农,而北面则与胡族兵马合并,攻向河东,被阻拦在王屋山、箕关一线。
随着天气炎热,双方都受到影响,两线自五月中旬,交战逐渐减少。
敌军远来,我军依靠关中,原本这是很好的修整之期,只待时机一至,就可一战而定胜负。
然而但她巡视时,却发现不少将领脱卸胄甲,废弛训练,甚至白日里在河流戏水乘凉,被发现后还振振有辞,声称这种天气,敌人也不可能来攻打。
认为关中占据地利,如今粮草充足,就此僵持下去,袁氏退兵不过是迟早。
然而,迟早?多迟早?退又后退到何处?
从益州经蜀道运来粮草,耗费多少民力,朝中支援,岂是懈怠的理由。
她以鲜血警醒众人,但始终清楚,一切都因为自己威望不足。
粮草充足、士卒精良,将校勇悍,谋士精明,任何人为帅,都不该只做到她现在这样程度。
知道叔父不能领兵,袁氏才敢举旗造反。
否则这些年,袁氏何以连空虚的雒阳都不敢窥视?
叔父不愿给她压力,让她守住关中就足够了,可是叛军来袭,不能取胜,只能借助地势龟缩,待其自退,这难道不会让天下人耻笑么?
更何况钟元常公告诉她,兄长为曹氏所囚,徐州极可能落入曹氏手中。
叔父教导教导过她,战争是朝堂的延续。此消则彼长,彼长则此消,若不能击败袁氏,则天下将如何看待朝廷,如何看待叔父?
所有人都只期望她守住关中,但她从没这样想!
她一直并未停止寻找战机。
宜阳、平阴。
她回头向帐中的两位年长的谋士。
两人都缣巾、蝉衣一派洒脱隐士风范热得没法保持端正衣冠了。
贾诩长眉挑了一挑,然后依旧是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双手捧着冰盏。
“在下赞同攻打宜阳。”钟繇则望着地图,皱着眉道,“南军由袁将颜良为前军,淳于琼为中军,兵力较少,不需太多兵马,即可攻下,得宜阳,则断其后路,则复弘农可望。”
“弘农在河之南,此时取之,有何益处。”
钟繇面上一红,瞪着他强道,“先下弘农,折袁氏一翼,如何不好?”
贾诩向荀襄欠了欠身,“将军若要全功,当攻阴平,阴平下,则雒阳可复,否则纵得弘农,如何治理?况其南接荆州,使刘表北望,未必得宜。”
“阴平,袁军北运粮草赖此,必有重兵防守,攻之岂易?”钟繇立即争辩道。
荀襄听明白了。
“元常公是担忧我不能攻下阴平吧。”
钟繇语滞。
“所以,钟公亦是赞同,攻击北线的。”
“再等半月,待袁军士气消耗,再出兵更为稳妥。”钟繇道。
“再等半月,我军士气亦会消耗。”荀襄道。
她走到钟繇面前,双手执壶,倒上一盏冰水,“我知元常公并不信我,然叔父将虎符交与我,命我为帅,如此信重,我岂能令他失望。袁氏,强弩之末,竟敢谋反,若不除之,岂不让天下人以为朝廷软弱可欺?”
“请元常公坐镇中军,我亲领一万兵马,去取阴平,不下阴平,誓不回转!”
荀襄捧着冰凉的铜壶,真诚道。
钟繇张张嘴,叹了一声,“贤侄何必如此,你若有失,我如何见公达、含光。”
“若不能战胜袁氏,我又有何颜面回见叔父!”荀襄正色道,“还请钟公与我勠力同心,共击袁氏!”
望着那张容貌年轻俏丽,神情却严峻肃杀的脸。
钟繇还要叹气,竟叹不出来。
稍倾,才又轻轻一叹,“荀氏英才何多如此,实令人羡慕还请将军放心,”他拱手郑重道,“我必尽心竭力,不负将军嘱托。”
绿纱轻垂,室外炽热,室内却一片清凉。
八岁的曹丕、六岁的曹彰、三岁的曹植,趴在门边向里张望。
在室内幽僻的一角,一个大的洗衣盆里放入几只小碗。
荀欷将刚提上来的井水,倒入两器,碗中只倒入小半,剩下都倒进大盆,回头就看见这三个小孩儿。
他冲三人一挑眉,“进来吧。”
“荀兄。”年纪最大的曹丕,端端正正的行了一礼,“阿母听说荀兄要了许多硝石,不知是何作用,让我们兄弟三人前来问询。”
“看着就是。”荀欷对这几个长得不像其亲爹,细眉秀眼的小孩没什么恶感,但也没什么好脸色。
最小的曹植有些害怕,但见两个兄长都走进屋,也连忙小跑跟上,一把拽住曹丕的长袖。
荀欷不看他们,只是将一木桶硝石,倒进大盆中,拿起一根洗衣棍,飞快搅拌。
清凉之感,很快蔓延开,曹植忍不住想凑过去,被曹丕一把拉住衣衫后领。
过了一盏茶,荀欷又向盆中倒入一桶凉水,一桶硝石。
如此又搅拌了半刻钟,这才停下手。
他探手从盆中取出一只碗,向三人笑了一笑,“不是想知道我要做什么?来看吧。”
他形容俊美,一笑曹植就不害怕了,当下挣脱了并不严厉阻止的兄长,蹦跳到荀欷身旁。
荀欷将碗递给他,他就捧着碗荡了荡。
一荡就发现竟摇晃不动,水竟凝在碗中,用手指一戳,硬邦邦,冰凉冰凉。
“这是冰?”曹丕有些惊讶。
“不错,你们应当早就听闻了吧。”院中侍从必然早就呈报了。
“怎么做的?”曹彰直接问。
“你们方才不是看见了?”荀欷挑眉。
“这是仙法么?”曹丕忍不住问。
“不,”荀欷回头望了一眼案上手抄书卷,神情失落又有些释然,“是格物之术罢。”
炽烈的阳光庭照在庭中橘树上,将油润的叶片照得雪白反光。
窗牗下,荀柔倚在竹榻上,捻起一枚剥好的菱角,放进口中,清甜的滋味在唇齿蔓延。
一天七枚,不知不觉就只下三枚了。
短暂的纠结过,是一口气吃完不惦记,还是留一留过后,他还是用一旁的葛巾擦了手,又执起案上一张白纸。
纸上依旧是八个字“执政为民,大道为公”。
这一张,字体是飞白书,骨气洞达,清爽有神,显然蔡伯喈并未敷衍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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