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小概率事件,怎么老是发生在我身上。”
凌屿哑着嗓子抱怨了一句。
神经抽疼得厉害,起了一身凉汗,后背黏腻腻的;两年来习惯性的疼痛,在最近两天愈发强烈,已经到了吞了药也觉得难捱的地步。医生的告诫总是没错的,拒绝接受的只有绝望的病人而已。凌屿不得不接受,自己病情逐渐恶化的事实。
“...你啊。再不回来,我恐怕就又得走了。”
凌屿望着手机,无奈地抱怨一句。急于摆脱这种虚弱的感觉,他进厕所冲了个澡,擦着湿发出来时,被家里极淡的香味裹住。温馨感迎面撞上,凌屿仿佛拥人入怀。他手指用力扭着毛巾,心窝又烫又痒,对陆知齐的渴望已经顶上了巅峰。
那些在大洋彼岸忍受孤独的日子已经过去。此时此刻,他就站在陆知齐的卧室里,守着他们的家。
所以,为什么还要等?
凌屿挑了唇,眉眼飞扬。他丢下了手里的湿毛巾,蹬上运动鞋,拎了车钥匙,便任由自己飞驰在夜色里——要见到他,现在就要。
轮胎疯狂地吻着地面,几乎都要蹭出火花。狂风吹乱他的额发,露出一双锋利有神的眼,直直地望着咫尺的观星大楼。
一个潇洒过弯,摩托车准确停进了楼下的车位,凌屿潇洒摘下头盔,正巧在大门口看见了他心心念念的男人。
“陆...”
他高兴地挥舞手臂,远远地要朝他奔去,刚喊出了一个字,下一刻,一个身姿婀娜、面容清丽的女人从他身后走出。两人手挽着手,上了一辆低调华贵的黑车。
一步之差,陆知齐已经上了别人的车。
凌屿被丢在屋檐下的阴影里,连大楼的灯火也映不到他的眼底,灰暗得像一滩死水。
他不甘心地,最后拨通了那个电话。
“抱歉。我今晚可能没办法回去吃饭了。”
熟悉的道歉声,还有想要结束通话的意愿,凌屿可以从陆知齐的呼吸里读出他烦闷不耐的情绪。
但凌屿总是要做一做无谓的困兽之斗,哪怕最后落得难堪颓唐的下场。
“你还在公司吗?我可以去接你。只要你愿意,不管多晚。”
“不用过来了,你先吃吧。”陆知齐叹口气,“凌屿,我真的很忙,没空陪你出去玩。”
凌屿垂了眼眸,握着手机顿了很久,久到自己觉得荒唐。
“...那你去忙吧。”
他看着那辆黑车越行越远,仿佛一颗坠毁的亡星从他的世界消失,带走了唯一的光。
“追了那么久,都是无用功。你到底还是选了她。”
凌屿唇角半抬,上下抛着手中的摩托车钥匙,单手插兜走回他的摩托车。
他跨坐在车上,打火、起步,机械性地朝着陆知齐家的方向开,行至中途,他忽得醒悟过来,猛地捏住了刹车,一声尖锐的轮胎蹭地声,仿佛无声地嘶吼。
陆知齐已经不要他了,那不是他该去的地方。
骤然失去了信念的支柱,这些年所有的努力仿佛都变成了无稽之谈。凌屿茫然地看向街边,灯火融融、人声鼎沸,无处不可归,可无一是归处。
但这次,凌屿没有再发疯,他只是平静地接受了这个事实。他把摩托车停在商铺前,自己则蹲在大街上,冷静地嚼碎了一颗柠檬味的硬糖。
所谓成长,原来如此。
只不过是面无表情地再经历一遍曾经折骨碎血的疼,努力装作不再发疯、不再哭泣,麻木地接受现实。
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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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您的大度。但很抱歉,请容我拒绝您的美意。”
陆知齐的一句话,使得酒席间的气氛骤然降至冰点。
“你说什么?”
苏千禾本想饶过这个不长眼的陆家小子,慷慨地揭过‘取消订婚’的荒唐做法。谁知,当他勉强旧事重提时,那人居然敢再一次拒绝他的好意?
如果不是因为苏蕊钟情于他,那小子真以为自己有资格跟他同桌谈判?!
“你要知道,苏蕊配你,纯属下嫁。我还没替她叫屈,你竟然敢先拒绝?!”
“我本就配不上她。从一开始,这件事就是我的错。我会负全责,请您给我一个机会,补偿苏蕊,也补偿苏家。”
“知齐哥!”
苏蕊对陆知齐把事故归因完全揽到自己身上这件事表示着强烈的不满。但苏蕊这样维护陆知齐的行为,让苏千禾的火气更上一层楼。
“苏蕊,陆家这小子都不要你了,你怎么还替他说话?!你都没有自尊的吗?!”
苏千禾又心疼又气愤,口不择言,却重重地伤了苏蕊的心。
她不敢置信地看向苏千禾,眼圈滚着泪花,又想起了什么,扭过头自嘲轻笑。
“我的自尊?我确实早就没有自尊了。爷爷,我的尊严在你一次一次的‘维护’和‘保护’下,碎得彻彻底底。我以为你今天叫知齐哥来,是因为明白了我的立场、也懂得我到底想要什么。可是,可是...你还是老样子。你根本不在乎我的想法,就像那些外人只想要看我的八卦和笑话一样。你们,都没有把苏蕊当成一个人来看。她只是一个荣誉的代号、一个好摆弄的工具而已。”
“……”
“不好意思,知齐哥,让你看笑话了。”苏蕊强忍着泪花,挽了一个难看的笑容出来,“我的本意,不是让你来这里接受辱骂的。请你相信我。”
说完,她便欠了欠身,红着眼圈、提着裙摆跑了出去。
“蕊儿!”
苍老的低喝传来,苏蕊却全然不顾。
她跑出了高档餐厅,面对着街边花坛,用力抓着一束丛丛的草,簌簌地掉眼泪。
面前却赫然出现了一只手,手中擎着一袋散装的面巾纸。那人戴着墨镜,着棒球衫和黑色露指手套,年轻张扬的打扮,是蹲在街边的凌屿。
苏蕊诧异。
“你怎么来了?”
“我以为你们在谈婚论嫁,谈得很开心。你哭什么?该哭的应该是我吧。”
“我不想跟恋爱脑说话。离我远点,千万别把我传染了。”
苏大小姐当真害怕地横跨半步,仔细地沾着脸颊的眼泪,而后,把那张手纸认真地叠好,垫在花坛上,缓慢地坐了下来。
两人一蹲一坐,并排吹夜风。
对面就是餐厅的外墙,包厢玻璃映出两个影子。
凌屿看了一会儿,问苏蕊。
“怎么哭了?”
“因为高兴,要嫁一个好男人。”
“别挑衅好吗,苏小姐。我在试图安慰你。”
“原来你脑袋里除了‘霸占陆知齐’这件事以外,还能装下别的。真不容易啊,Vince先生。”
“风水轮流转,你看够了我的好戏,我也该看你出糗了。”
“说得对,倒也公平。”
苏蕊破涕为笑,凌屿也应和着小声笑了。
破冰来得很快,两人本就不是斤斤计较的小心眼。
“今天是陆知齐的生日。我邀了他吃晚饭。就这么一晚,他也不肯分给我,还抛下我来找你。我本来想直接走了,离你们这对碍眼的情侣远一点,但到底还是不甘心。所以追过来最后看一眼,看你们俩今天怎么庆祝这该死的幸福。”
“幸福?估计知齐哥现在正在里面度秒如年呢。”
包厢的玻璃是磨砂的,从餐厅外墙只依稀能看见两人模糊的影子,一坐一站。一人没动,另一人好似在说着什么,不时停下来喝酒,一杯又一杯。
“听说老人都愿意灌醉小辈,用酒品试探人品。你爷爷也在搞这种可笑的实验么?”
凌屿也曾想过,把陆知齐带回去见外公的场景。那种梦太离经叛道,却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我没见知齐哥醉过。在国外的时候,David跟他单挑,两个人一夜辗转七八家,最后David都快醉死了,知齐哥还清醒着。只不过,他受伤入院后这两年,身体一直不好,连带着酒量也差了很多。”
凌屿默然,低下了头。
“...他没跟你说,是我连累他中枪的?”
苏蕊摇摇头:“他从来不说这些的,也不怎么说别人的坏话。连凌远峰和程榕也很少提起。”
“...是我欠他。”凌屿说,“可惜,可能没机会补偿他了。”
苏蕊侧头看他,眼中几经辗转过思量,终于还是开了口。
“订婚的事,知齐哥有跟你解释过什么吗?”
“什么?”
见凌屿脸上闪过一丝茫然,苏蕊便懂了。
她打开手机,调了几份文件出来,把手机平推到凌屿的手边。
“只能看,不能存。”
凌屿皱眉,快速地扫过标题,表情瞬间变了。他猛地拉近手机,一目十行地读了起来。
苏蕊撑着手臂,靠近他身侧,用手指着那份药物毒理分析表,以及事故分析追溯。
“多谢你以身入局,把楚峪抓住了。但HTY-76这条线还是断了,盛连墨被逮捕调查,但是他提前布局,加上他背后势力强大,调查迟迟没有进展。观星要进军医药行业,他需要依仗苏家的支持。这就是他需要我的原因。”
苏蕊又调出一份文件,上面印着观星的印戳。
“这个可怕的财务窟窿,是他今晚必须要跟我走的原因。你看过就明白了。”
凌屿冷眼看着一份份惊心的文件,逐渐咬紧了牙关。
苏蕊慢慢地叹息。
“看样子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也对,知齐哥就那样,从来不轻易许诺。他也没跟你说,他想跟我退婚吧?”
“……”
“没说是对的。这订婚本来也是我和他一时糊涂;现在,爷爷用观星要挟他,怕当真是退不了了。”
“……”
“怎么了?”苏蕊盯着默然不语的凌屿,有些意外,“我以为你知道了真相,会很高兴呢。”
“心疼多一点。”
凌屿双手后撑,望着天空的皎月,心有所感地轻叹。
“月亮这么漂亮,是因为离地球太远了。但要是走近了看,也是一地的窟窿。爱情这种东西,填不了窟窿。所以陆知齐就把自己撕成碎片,一个一个地填过去了。”
苏蕊意外地眨了眨眼,扬了一个甜甜的笑。
“你比我想得要成熟多了。知齐哥一直把你当孩子,是他错了。”
凌屿没接话。
苏蕊坐得近了点,像是找到共同话题的知己。
“我能看出来,你爱他,爱到什么都愿意为他去做。看你这样,我也有点羡慕。可能,我一辈子都做不到像你这样,爱别人胜过爱自己。不过,我不后悔。我不要任何人束缚我,爷爷不行,知齐哥不行,其他什么别的人,当然更不行了。我很自私,但我清楚地知道,我想要什么。为了它,我也愿意付出所有。”
苏蕊温温柔柔地挽着耳后碎发,却洋溢着明媚的自信。明明是闺阁千金的配置,可自由在她血液里扎了根,野蛮地把她绑在‘归属自我’的道路上,让她毫不迟疑地一路向前。
“你们俩倒是有点像。但我还是认为,你们不适合结婚。”
凌屿不得不承认,他也开始欣赏这位苏家大小姐了。
——虽然他们现在还是不死不休的‘情敌’关系。
“算了。我会尽力帮忙,但这是为了他,可不是为了你。”
“就等你这句话了。请Vince先生拉一些赞助、多接一些通告,让知齐哥轻松一点,这样,他就不会再受爷爷的要挟了,我的愧疚感也会少一点。”
狡黠的苏小姐浮起一个早有准备的笑容,凌屿也没打算跟她计较,大度地应承了下来。
第129章 我好爱你
两人正聊着,远远地,陆知齐从餐厅走出,衣服一丝不苟,脚步却微微有些不稳。
苏蕊立刻便迎了上去,担忧地问这问那,陆知齐只是淡笑着,跟她说了些什么,苏蕊用力点点头,双臂用力环着他,在他肩膀轻声哭了出来。陆知齐轻抚着她的背,温声安慰着,动作有礼又有分寸。
凌屿站在远处,望着陆知齐送苏蕊回到餐厅后,又独自一人出来。
那人单手撑着墙壁,右手掩着唇,胸口微微起伏,似在压抑着醉酒的晕眩,缓了许久,才勉强撑起身体,只是还站不稳,不得不把头稍微靠在手臂上,在无人处的阴影里,藏起一瞬间的狼狈和不堪。
凌屿拿起电话,拨通了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凌屿?”
“你在干嘛?”
“在工作,之前跟你说了。”
“加班到这么晚?累不累?”
“还好。”
陆知齐的声音听上去如常稳重,只是凌屿目之所及,那人的背影微晃,只是在兀自强撑着罢了。
凌屿拿手机过耳,边聊边慢慢朝那人走近。
“忙完了吗?你什么时候能回来?在公司?我去接你?”
远远地,那人动作好像顿了一下。他试图站稳,却因为身体无力而被困在了原地。他顺势靠坐在冰凉的围栏处,一手拿着手机,另一手撑着太阳穴,低垂着头回答道:“不用了,我自己回去。你过吃饭了吗?”
“还没。你呢?”
“我也没吃。那我给你打包点饭菜带回去吧。想吃什么?”
“你不是在公司吗?上哪里打包?”
“……”
大抵是发现自己醉得无法自圆其说,那人抚着额头,无奈地笑了笑。
凌屿也跟着笑,装作什么也不知道,抱怨似的。
“真不像话。你一年就过这么一次生日,还要忙那些乱七八糟的工作,晚上九点都没吃上饭。”
“也没办法的事。”电话那边的语气很轻,似在安慰,“抱歉啊。今晚,我不是故意失约的。你...等久了吧。”
凌屿心口猛地一疼,鼻子连带着眼窝都酸,半带鼻音地轻笑着。
“是你的生日,不是我的。你干嘛跟我道歉?”
“...也对。我忘了。”
“说说,你想要什么生日礼物?”
“我什么都不缺。没什么想要的。”
“你就大胆说吧,我又没说一定能送得起你。”
“嗯...希望世界和平?”
“陆知齐,你的生日愿望比你这个人还要更抽象。”
“……”
陆知齐笑了。
无论是从听筒的笑声,还是从那人背影的轻颤,都能分辨出,那人正难得一见的放松。
凌屿无声地站在他身后不远处,也抬了唇:“再换一个具体点的。好好想。想不出来,今晚不让你进家门,把你锁外面。”
“胡闹。”
低骂了一句笑言,陆知齐变换了个姿势,手臂向后撑着栏杆,微微仰头,望着月亮,似乎真的在认真思考。
风卷起夜幕的静谧,呼吸声擦过彼此的耳畔,陆知齐温哑轻柔的声音如约而至。
“那就...希望家里有饭有菜,有人在等我。”
思念的笑还未淡去,腰间忽得一紧。陆知齐低呼一声,整个人落入了一个宽广而微凉的怀抱。
“好容易实现的愿望。我的陆叔叔还真是一点都不贪心。”
耳畔被凌屿的碎发蹭得很痒,陆知齐忍笑想要推开,反被那个年轻力壮的青年直接抱了起来。
“你...!”
“醉得都走不动了,就别逞强了。”
“放开,一旦被人拍到...”
“嘘,别说话。”
凌屿单臂抱他,另一手拎着机车头盔,直接戴在了陆知齐的头上。西装配银色头盔,混搭得很有风格。
“抱着我的腰。”
“……”
“快点。”凌屿自己也戴好了头盔,回头,拨开玻璃面罩,似笑非笑地望着那个皱眉的男人,“难不成,要我再找一根绳子,把我们俩拴到一起吗?”
旧日场景重现,撬动了所有艰难忍耐着的情愫。陆知齐慢慢地伸出手臂,将自己倾靠在凌屿肩上。
坐惯了高档车的陆知齐被初秋的夜风野蛮地刮骨狂吹。这毫无礼节、相当粗鲁的交通方式,却让他心中一快。而凌屿还在不断地加速,想要带他冲破心中的桎梏。
陆知齐在后座,扶着头盔,声音要被湮没在风里。
“你又要违反交规了!”
“你会帮我交罚款的,对不对?”
凌屿的声音高高地飘在空中,宛若鲜亮耀眼的太阳,驱赶了所有阴霾。
“...呵。”
陆知齐笑了。
急速狂飙,在随时都有可能坠车的危险刺激中,陆知齐忍不住更抱紧了身前的男人。这是第一次,陆知齐卸下了所有包袱,再不顾忌地将自己交了出去。
而凌屿也终于兑现了他三年前的承诺——带陆知齐去山上散心。
露营地早就搭好了帐篷。
陆知齐洗完澡,擦着湿发从房车里出来,与凌屿并肩在帐篷门口坐下,而后者正煮着小锅,锅里是鸡汤,改切花刀的蘑菇和大小整齐的鸡肉随着水泡翻腾着,正散发着勾人的香气。
凌屿洒了一把葱花,用勺子舀了,把冒着白气的鸡汤递到陆知齐嘴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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