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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规(茶叶二两)


“尝尝。”
陆知齐就着他的手,尝了一口,眼睛轻弯。
“不错。”
“端着碗喝,我帮你擦头发。”
凌屿坐在陆知齐背后,用毛巾仔仔细细地蹭,生怕那人着凉生病。陆知齐安然享受着凌屿的生日限定版服务,盘膝坐在蒲团上,一口鸡汤入腹,整个人都暖了起来。
温暖安逸则生困。
一碗汤见了底,陆知齐的眼睛也张不开了。
凌屿早就铺好了被褥,单臂一展,把那人搂在了怀里。露营地的灯熄了,漫天星河如同黑绸布上流淌的碎钻,耳边是静谧的虫鸣,陆知齐半挑了眼,略带困意地看着星际,而凌屿则在黑暗里认真地望着他的侧脸。
星象他早已看得腻了,可只有身边的人,无论怎样看,都永远不够。
“不是说要帮我实现生日愿望?”陆知齐也侧了身,两人几乎鼻尖相贴,“我以为你会带我回家吃饭。”
凌屿抬手抚着那人的侧脸,摩挲了几下,又握着他的后颈,手臂一弯,将那人压到自己身前,落了温柔的吻。
“有我在的地方,都是家。”
陆知齐没有反驳。
他的呼吸逐渐紊乱,睫毛颤抖着,回应着凌屿的索求。
苍天倒转,万物嘈杂,两颗心疯狂跳动,十指紧扣间,不知是谁扯烂了枕头,棉絮散落,宛若经年不息的缠绵爱意。直到一切重归静谧,倾洒的液体将一切弄得粘稠。陆知齐已经半昏了过去,而身旁的凌屿大脑放空,极度的愉悦几乎要将他吞噬。
他的手机嗡嗡地响起。
凌屿慵懒抬手,是姜如心的回复。
‘当然没问题。但你这么高强度接代言和拍摄,三四个节目同时转,还要帮观星带新人曝光,你忙得过来吗?还有,你之前不是说要请假?不请了?另外,学校那边怎么办?’
凌屿单手擎着手机,细长手指极快地打字,没有犹豫。
‘我心里有数。’
放下手机,凌屿眷恋地轻轻揉着陆知齐清隽的五官。那人连睡着了也那么好看,像是一副精致的工笔画,眉峰如墨,随意一抹可见天地。
凌屿到底是年轻,用不完的精力。他打算重头再来,刚抓住陆知齐的手腕,耳鸣忽得又起。
他疼得瞬间弓起身子,如同烫熟了的虾米。噪声越发嘈杂,他只能捂着侧耳,跌跌撞撞地冲出了帐篷。山间的虫鸣像是被放大了千倍,像一窝马蜂一样涌入大脑。
他抱着膝盖,把头深深埋进了手肘。
就这样僵着,不知道多久,肩上忽得一沉,一件厚实的衣服披在了身上。
“怎么在外面一个人坐着?”
陆知齐的嗓子哑得厉害,又带着困倦,半睡半醒间,寻了过来。
凌屿慢慢松开环着的左右手,没抬头,顺势把脸埋在了对方的怀里,左右蹭了蹭。
“我还想再来一次。但你睡得好香,没忍心吵你。我要被憋死了,怎么办?”
一只柔软的手捂住了凌屿猛出狂言的嘴,手掌羞烫,指尖没忍住颤。
“...被别人听见,像什么话。”
“荒郊野外,哪有别人。”凌屿低笑着环住了陆知齐的腰,半挑了一只眼,意味深长地说,“你不渴吗?再喝点?”
“……”
陆知齐已经快坐不住了。
很高兴能彻底剥开陆知齐儒雅端方的外壳,凌屿得意地沉声低笑,笑着笑着,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未来一两个月,我也会很忙。可能,没办法经常见你了。”
“学校要考试了吗?”
“是啊。要忙学业,我也要跑工作,不比你清闲。”凌屿更箍紧了那人的腰,不舍地说,“答应我,每天都要给我打个视频电话。我想见到你。”
“好。”
陆知齐答应得很爽快,这让凌屿安稳了许多。
天将明,好梦将尽。繁星褪去,地平线次第亮起,如同掀起了另一场舞台的幕布。
晨露沾在眼睫,亮晶晶的,像是碎星。陆知齐转头看身后的凌屿,眼睫轻扬,像是落了漫天流萤,好看极了。
“我签了两份对赌协议。一份是观星产业增值;另一份是Newlife医药开发,时间是两个月。”
“赌约是什么?”
“我的一切。”
公司、婚约、乃至于他自己,所有的所有,被陆知齐当做筹码,毫不犹豫地尽数压在了牌桌上。
“……”
凌屿满怀抱住陆知齐,一件大衣裹住彼此,双手遮掩着相握,他开口,语气决然:“我会帮你,拼到最后。哪怕有一点希望,我都要替你...不,替我们争回来。”
陆知齐无声地握了握凌屿的手,动作反被后者擒住。凌屿的掌心很热,眼睛里滚着灼烧的烫。
“那你呢?你会轻易妥协吗?”
“……”
“你会争取到最后一刻吗?”
“……”
怀里的人没有说话,一如他往日缄默骄矜的姿态。
凌屿习惯了他的沉默。可忽得,那人笑了。他望向旭日孤云,向浩瀚天地,铮然宣告。
“会。为了我们。”
那一刻,晨曦的橘色染上浩瀚天际。
日光在陆知齐眼底碎成了焰,璨璨温柔、灼灼生光。
那是独属于陆知齐温柔坚定的承诺。一句话,可抵风霜重、能解千般苦。
那一刻,凌屿在想,爱就是这样了。
命运的折线让他们在低谷相互依偎,又迫使他们在人生顶端各奔东西。命运从不纵容,路途艰辛、又总是分离。
让他们一步步走向彼此的,从来都不是命运。
而是爱人的决心。
凌屿将陆知齐抱了满怀,想在还能听清、看清的时候,把心思全数剖白,一字不落地,说给他听。
“生日快乐。我沨好爱你。”

两个月后,就是苏蕊和陆知齐的订婚式。
但两位主人公却各自忙得不可开交,一个深扎在实验室里试验新药,另一个要被各色资料埋在办公室里。本该两人精心操持的仪式,竟无人在意,只把这些布置宴席、宴请宾客的诸多‘杂事’丢给了苏家管事。
凌屿也整日整日地不见踪影,不是在摄影棚里拍摄,就是带着观星的一众年轻人出没于各大综艺,利用碎片间隙打歌唱跳;他为观星贡献出了这两年手里积攒下的所有资源,游走在艺人与制作人之间,片刻无休。有时争取不到影视资源,便主动提出要给电视剧的OST写歌演唱。
姜如心对凌屿忽然的勤奋深表不解,但随着那些灼烫大热的顶级资源,一点一点地向着艺人部倾斜时,她全然压下了顾虑。
“接下来得去录音棚录歌。五点半到...”
姜如心坐在副驾,手里捏着通告单,刚扭过头,已经发现凌屿靠着窗睡着了。他头上的化妆夹还没摘,就这样随着车的颠簸,一晃一晃地。
她立刻打住了话头,默默地转了身,把通告单放在车前的夹层柜间,端起一杯速溶咖啡低头,小啜一口。
“辛苦了。”等红灯的时候,王明霁回头看了凌屿一眼,又朝着姜如心道谢,“你们俩都是。”
“...你今天怎么来机场接我们了?”姜如心小心地看向那人安全带勒住的肋骨下方几寸,犹豫地关心道,“你...身体都好了吗?”
“没大事,只是伤口看着吓人而已。”
王明霁不大愿意再聊那夜的血流成河。他偏了话题,又重新谈起凌屿。
“那孩子最近怎么样?”
“...待人处事很成熟,工作起来有股狠劲儿。我看着,再给他两年,他有实力成为家喻户晓的歌坛巨星。不仅如此,按照他不吝提携后辈的劲儿,我觉得,他甚至可以加入观星管理层。他有实力,也有责任感,是这两年难得沉得下心来发展的好苗子。”
“从阅人无数的姜总监嘴里说出这样的溢美之词,看来你是真的对他很满意。哎,都是我教得好。”
夸的是自己的得意门生,王明霁也脸上有光。
姜如心懒得说他自恋,随口说了些工作上的事,在即将快到观星大楼前,她还是说起了那个敏感的话题。
“听说投资人还是撤资了...是么?”
公司里流言纷纷,都说观星巨轮将沉,腐木中空,有些耐不住寂寞的已经准备找下家了。
“不知道,我在医院几周,知齐没跟我说这些,我也没问,怕给他添负担。”王明霁向后瞥了一眼疲惫沉睡的凌屿,又叹口气,“我也知道这小子为什么最近这么拼命。大概跟你是一样的心思。”
“...那,有用吗?”
姜如心不忍看凌屿一番辛苦都落了空。可王明霁依旧脸色不佳:“算有用吧。暂时解一解燃眉之急。只是,如果不堵上窟窿,再多资本流进来,也留不住。”
王明霁没明示。
但姜如心知道陆家与苏家的不愉快,听闻此言,她陷入了沉默。
王明霁拉上手刹,绕到后门,慢慢地开了车门,坐到凌屿的身侧。连日的疲累,让凌屿眼下隐着重重的乌青,几乎快要到了连粉也遮不住的地步。
王明霁轻拍了凌屿的肩,后者慢慢醒转,眼白都是红的。
“...王叔?”
他迷糊地喊,又把额头顶在那人皮衣肩侧,埋着脸,脊背微弯,如一口沉重的弓。王明霁手掌抚上他的后脑,揉了两把,略心疼地哄他。
“困了就睡。我带你去休息室。”
“几点了?”
“才四点。录音我给你推了两天,你歇一歇。”
“...你今天好安静,一句话都没有。”凌屿的声音闷闷地飘出来,“喉咙都肿了,我不想说话。你多说点。”
“我怎么没说话?混小子睡晕了吧。嗓子疼?吃过喉糖了吗?”
“陆知齐那边怎么样了?账平了吗?”
凌屿依旧把头抵在他的肩,答非所问,像是全然没有听到王明霁的回答。
王明霁一愣,本能地察觉到了不对劲。
他双手掰着凌屿的肩,后者不大乐意地抬眼,嘟囔着躲开他的钳制:“别抓我,浑身都疼...”
话说了一半,凌屿自己都愣了。
面前的王明霁正焦急地说着什么,可他却只能看到那人嘴唇一张一合。左右像是塞了两块高密度海绵,把所有输入耳道的声音都吸了个一干二净。
...这些日子一顿不落地吃药,可到底还是没能控制住病情的恶化吗?
凌屿用掌根狠狠按了按耳廓,空气在耳道里反复被碾压释放,重复几次后,仿佛真有了点效果,能细微地听到王明霁的声音了。
“...你到底怎么回事!!是听不见吗?”
声音由弱变强,凌屿赶紧堵住他的嘴,比了个‘嘘’。他单边闭着眼,龇牙咧嘴地拒绝:“你小点声,我耳朵要炸了。”
“说实话...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别揪我嘴臭小子...唔...唔唔!”
“还不是这些天累出来的,算工伤。”凌屿拿起手机,看见时间,猛然一惊,“什么,四点了!!”
凌屿猛地撒开了手。
他左手紧紧地攥着手机,深呼吸几次,才敢直视王明霁,问出了他最关心的问题。
“今晚的订婚宴...还要照常进行吗?”
“……”
王明霁偏过头去,不忍心与他对视。
凌屿好像心窝被谁重重砸了一下,疼得头昏眼花,竟然忍不住牙齿打颤。茫然许久,他仿佛手脚都变成了木头,全身动弹不得。
这是生物面对危险的本能反应,凌屿此生第四次体会到这种‘失去’的恐惧。
前两次是至亲离世,第三次是心上人重伤;而这一次,无关生死,他却依旧像是被抽干了灵魂一般。
凌屿努力地呼吸,又狠狠地咬破了嘴唇。直到铁锈味蔓延唇齿,痛意将他带回了现实,血一般残酷的事实又将他狠狠地钉在现实的绞肉架上。
“王叔。我做的这些,其实根本没用,是吗?我没能救得了观星,也没能把陆知齐抢过来,是吗?”
“……”
“...是吗。”
凌屿仰倒在后座,闭着眼,睫毛颤抖。他的右手捂着胸口,手腕上还有刚拆下麦克风贴纸的夹痕。可这些奔波的痕迹,却无法改变既定的仪式。
他输了。
王明霁脱下外套,盖在他身上。
“我今晚也不会去参加订婚宴的。我陪着你,你就在这睡。”
“不了。不是还有行程吗?我去录音室。”
“凌屿...”
“我没事。挺好的。走吧。”
凌屿依旧闭着眼,抱着王明霁的皮衣外套,稍微腾挪了身体,贴近车门,把头抵在玻璃上,像是要跟玻璃融化在一起。
王明霁想劝,可那孩子实在看上去太冷静了,无从劝起。他与姜如心对视了一眼,后者从副驾走出,绕车半周,坐上了驾驶座。
“走吧。”王明霁搂着他,“我带你走。”

第131章 把他抢回来
从下午四点半录音到七点,凌屿中途没休息,戴着耳麦反复演唱,拿着铅笔在乐谱上写写画画,偶尔与录制编导讨论。
他的专业实力过硬,人又谦逊,态度又端正认真,短短两个小时,就收获了一众小粉丝。
凌屿录完歌,坐在录音室隔音海绵旁边的小凳子上喝水。他敛起了营业的笑容,表情称得上冷淡;双眼放空,机械般抬起手臂,一口接一口地喝,动作粗鲁又凶狠,像是自己在灌自己酒。
本来那些小粉丝想拿着空白本子上前要签名,但撞见了这一幕,大家都反而不敢上前了。王明霁隔着过道坐在他对面,见状,站起来帮他圆场。哄完了围观群众,他又坐在凌屿的身侧。
凌屿捏着空矿泉水瓶子,吱吱咯咯的。边捏,边随口说道。
“我的手机在你外衣兜里。”
“嗯?”王明霁掏了出来,左右看看,“你什么时候放进去的?”
“我不敢看。”凌屿的声音已经哑成了砂纸,“你帮我看看,陆知齐他...有没有打给我。”
凌屿现在的联系人无数,一下午待机,积攒着的电话、短信、邮件,密密麻麻地堆在提醒页面,一眼望不到头。
王明霁对他的手机并不熟悉,望着成堆的红色消息提醒就眼晕,干脆直接点进右下角的未接来电,从上到下翻了翻,又看了看凌屿,没说话。
‘砰’!
一声巨响,矿泉水瓶狠狠地砸在了垃圾桶壁。凌屿手臂还保持着丢掷的动作,胸口上下起伏,呼吸急促,眼角通红。
“给我定个机票。哪里都行。我现在就要走。”
“...好。”
王明霁订了一个最近的航班。
刚出票,凌屿就抓着一件外套,连手机也不带,就这样闷头朝着机场跑。
十八岁那年,是陆知齐教会了他不要逃避;二十岁这年,也是同一个人教会了他,该逃就要逃,否则真的会疯。
途中,他买了一包香烟,重重地吸了一口。没有预料中的解脱和愉悦,心底的洞像是被烟头燎着,边缘越扩越大,直到那颗血淋淋的心掉出来。
“啧。”
凌屿不耐烦地把烟头丢到脚边,碾灭。对面墙上的落地窗隐约映出了凌屿的动作,他的脚跟一顿,呆怔地看着那个模糊的影子。
“...好像他。”
陆知齐的习惯、那些连那个人都没有留意的小动作,凌屿却全看在眼里,潜移默化地学了个十足十。
他踩着陆知齐的影子长大,望着那人的肩膀追逐;在一场场荒诞的梦境里挣扎,撕扯着欲望,把名为‘陆知齐’的碎片吞噬咬碎,贪婪地养在自己身体里。
或许再过十年,他会遇上新的人,再历经一场刻骨铭心的爱情。那些新的人、新的事,凭托着时光的磋磨,终会洗刷掉陆知齐烙在他身上的痕迹。
离开其实很轻松,遗忘也并没有那么困难。曾经的刻骨铭心,也只是许多年后茶余饭后的消遣故事。陆知齐会忘了他,而他也会忘了曾经有多爱这个男人。
他们最终会变成彼此时光里的碎片,无法拼进他们人生完满的圆里。只是会,在极其偶尔的时候,与爱人坐在午后温暖的阳光下,不小心被尚未蒙尘的记忆碎光晃了眼。
一时迷乱,一时感慨,仅此而已。
当凌屿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忽得决绝地转身,疯了一样地奔出了机场。
两个月的熬心沥血,他已经把理智挥霍一空;此刻,骨子里的野蛮和固执又卷土重来,要让他最后再拼一次。
——距离仪式开始还有一个小时,凌屿决定,要把他的心上人抢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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订婚仪式的地点在观星大厦十二楼。
在今天这个隆重的日子里,不分男女、无关职务高低,大家都喜气洋洋地站在一起,三五成群地说着笑话,为了迎接他们董事长与那位苏家千金的订婚式。
接待的一半是熟面孔,另一半是苏家拨来支援的职员。他们分列在长桌两侧,表面互道微笑,实际却暗地里各自捍卫着各自的领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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