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诡物们都说我是个老六(途迷)


他们甚至连为什么人没了心脏还能正常吃饭睡觉都搞不清楚。
“这是违背生理学常识的!”给徐航做手术的那名主治医生百思不得其解,于是询问在场最德高望重的教授,“吴老,您怎么看?”
吴老低着头坐在宽大的会议椅子里,仿佛睡着了一般。
身边的医生抖着手摸了摸他的颈动脉,感觉不到任何起伏。
吴老死了,死因和徐航一样。
比之前更大的恐慌席卷了沪城这座本该热闹繁华的都市,一半以上的人都在害怕自己哪天忽然没了心脏。
死亡的阴影如乌云般笼罩在城市上空,殡仪馆门口排起长长的队伍,焚烧炉里的火焰接连数日都不曾熄灭过。
人们疯了一样地涌向小诊所,声势浩大地找“心理医生”讨要说法,沈祀和纪浮光也去了。
诊所其实离老小区不远,也因此住在附近的徐航成了最先吃到“药”的那一批“狂躁症患者”。
幽深绵长的巷子里,暗绿色的青苔散发着常年不见天日的腐霉味儿,时不时能看到多足目的昆虫从根部爬过,留下一簇簇湿滑的痕迹。
小巷被人群挤得水泄不通,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每个人的脸上都写着愤怒与恐惧,没有人不怕死……
沈祀和纪浮光被人潮推挤着往前,隔着乌泱泱的头顶,不知是谁大吼了一声:“那畜生跑了!”
“空心人”的传闻闹得沸沸扬扬,对方只要不是个傻的,都不可能还待在诊所里。
瞬间人群炸开了锅,咒骂声,哭泣声响彻整条巷子。
“这就是虞三说的我们没有别的选择……”沈祀喃喃。
仁爱医院里,谢必安脸色无比难看。
要想实现层级跃迁,除了利用轮回井的力量一条途径外,还有另一个办法,那就是重新造神。
——和千年前的那场大瘟疫一样,对“空心人”的恐慌会让人们产生新的信仰。
已经有部分民众开始自发地集结到一起,祈求上天庇佑,让他们度过这个难关。
当人力束手无策的时候,百姓只能寄希望于虚无缥缈的神。
虞罂这是在逼迫他们二选一,要么交出沈祀,要么献祭越来越多的人。
可仁爱医院一大半的鬼差都被派出去追捕虞罂,后者根本不可能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当什么心理医生,搞出这么大的动静,还不被发现。
阎青廷摇头:“心理医生不是他,应该是那个放跑他的内鬼。”
是自己轻敌了,几乎将全部精力都放在了抓捕虞罂上,故而忽略了那个叛徒。
她看向范无救:“查到内鬼是谁了吗?”
黑无常面无表情地点点头:“有个怀疑的对象。”
仁爱医院因为磁场特殊,无法安装监控,医生病人加起来数量众多,排查起来的难度不小。
“是谁?”谢必安精神一振。
“一个叫柳蝉的人类天师。”
谢必安愣了几秒钟才把这名字和地中海联系起来:“怎么会是他?”
在谢主任的印象里,柳蝉憨厚老实,人缘不错,在仁爱医院打了大半辈子工,从未有过怨言。
范无救捏了捏酸胀的眉心:“我本来还没什么头绪。但‘空心人’的事情爆发后,我想起来曾在医务处的档案上看到过,人类天师里有一支被称为‘蛊师’。
他们平时会豢养各种各样的蛊虫,蛊虫入体后不但可以控制人的情绪,还会吞吃他们的五脏六腑。
大部分蛊虫喜欢湿热的环境,所以蛊师也大多活跃在云贵一带,位于沿海的沪城十分少见,而柳蝉恰巧就是一名这样的蛊师。”
要想求证这一推测也非常简单,蛊虫成熟后会破体而出,逃之夭夭,但虫蜕会留在人体内。只要看看死去的那些“空心人”心脏附近有没有类似的不明物就可以了。
谢必安给市立医院打了电话,不一会儿那边就给出了回复,范无救的推测完全正确。
知道“空心人”的成因后,就有了补救的方向,全沪城只有柳蝉一名蛊师,但全华夏不是。
仁爱医院很快联系上云贵两省的蛊师,请教对付“空心蛊”的办法。
阎青廷的眉心却并未彻底松开,虞罂之所以敢这么有恃无恐,十有八/九那蛊虫并不好解。
即便真的顺利解了,井眼没找到,六道法则依旧会继续崩坏,事情仿佛又回到了起点。
咚咚咚。
办公室的门被敲了三下,打断了阎青廷的思绪:“进来。”
“院长,您找我?”沈祀探进来一个脑袋。
那天温良说的要求,阎青廷没有立即答应,主要是沈祀身上的疑点她自己也没弄清楚,很难说最终会导向一个怎样的结果。
还有正如谢必安所言,太危险了。
沈祀走进来,毫不意外地,身后跟着纪浮光。
阎青廷瞬间变得紧张,原本挺直的脊背也不由微微佝偻下去。
“院长?”沈祀见她一直没说话,忍不住出声提醒。
阎青廷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不去看纪浮光,将注意集中在青年身上,语气和蔼:“我叫你来,是为了虞罂的事。”
既然她不知道该如何抉择,不如把选择权交到沈祀手中。
这是一场可能决定全沪城,甚至全华夏命运的豪赌。
赢了,六道法则恢复正常,世界和平。
输了,沪城首当其冲会成为人间炼狱。
“沈祀。”阎青廷没有叫青年沈院长,沈医生或者小沈,而是极为严肃地叫了他的全名。
“你想好了吗?去或不去,我都不会逼你。”
沈祀既没有受到法则崩坏影响,始终保持着理智,也没有吃下空心蛊,失去心脏。
这一场浩劫里,他和纪浮光就像两个完全被排斥在外的局外人。
阎青廷没有立场逼迫他,如果沈祀不愿意配合,她就继续派人搜索虞罂。
当然这是下策中的下策,毕竟时间不等人。每拖延一刻钟,就会有更多的人死于“空心虫蛊”。
温良就在院长办公室里,手指局促地抠着裤缝。
沈祀看了他一眼,不答反问:“院长,如果我在对上虞罂的时候,不小心死了,医院欠我的那八百亿还作数吗?”
阎青廷:……
大概没想到这种时候,沈祀竟然还惦记着自己的债权,阎院长心情复杂。
她僵硬地点点头:“自然是作数的,不过……”
沈祀:?
阎青廷实话实说:“以虞罂的手段,你要是死了,魂魄恐怕也会灰飞烟灭。”
“啊?”沈祀震惊,小声嘀咕,“亏大发了。”
阎青廷:……
就在她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时候,沈祀又开口了:“灰飞烟灭就灰飞烟灭吧。院长,我到时候可以把这八百亿转让给我的男朋友吗?”
阎青廷:……很好,这是在跟她立遗嘱呢。
阎青廷看向一旁的纪浮光。
男人眼眸微垂,目光落在青年那张干净秀气的脸上,从她的角度望过去,看不清对方的表情。
“可以吗?”沈祀又问了一遍,拉回阎青廷的注意。
阎青廷:“可以是可以……”
沈祀弯了弯眼睛:“行,那签份三方协议吧,我也好走得安心。”
阎青廷:……
沈祀知道她误会了,忙道:“我说的走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阎青廷:“……行吧。”
签完协议,沈祀从书包里拿出一本《应用心理学》交给温良:“这是我大学时候用过的课本。”
温良双手接过,这几天他一直待在或者说被囚禁在仁爱医院里,但看着夜班医生们进进出出,也能猜到外面的情况不容乐观。
作为虞罂曾经附身的对象,温良大气也不敢出,生怕谢必安又吐舌头吓唬他。
“你怎么给他?”沈祀好奇。
温良抬起头,讷讷:“烧了就行。”
沈祀:……
好吧,他忘了虞罂不是人了。
温良把厚厚的《应用心理学》丢进焚烧桶里,火焰很快吞噬了书本,纸张逐渐变得焦黄卷曲。
“嗯?”沈祀眨了眨眼睛。
“怎么了?”阎青廷疑惑。
沈祀不确定地说:“我好像看到书里有别的东西。”
他伸手想去拨拉,被纪浮光拉住:“小心烫。”
直到那本书彻底烧成灰烬,沈祀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看花了眼。

给出去了所有物,沈祀接下去要做的就是好好睡一觉,等虞罂来找自己。
与此同时,阎青廷这边也没闲着,“空心虫蛊”的问题还没解决,柳蝉要追捕,对虞罂的搜索也并未停止,她甚至还分派了一部分鬼差在沈祀所在小区周围巡逻,保护后者的肉身。
回到出租屋,沈祀麻利地洗完澡换上睡衣,然后直奔余淼淼的猫窝,把一脸懵的小黑猫抱了出来。
纪浮光看着他忙来忙去,好笑地问:“你抱它干什么?”
沈祀挠了挠小猫下巴:“我上次在梦里见到虞罂,就是听见淼淼的叫声以后才醒过来的。这次让它守着我,关键时刻说不定能救命。”
沈医生把猫往床头柜上一放,然后有些羞涩地看向男朋友,小声说:“我这一去可能就是永别了,纪老师不打算和我做些什么吗?”
纪浮光愣住,反应过来差点笑出声,他伸手把青年搂进怀里,温柔地亲了亲他的额头:“放心,不会永别。”
永远都不会。
“真的不用吗?”沈祀不死心地问。
“不用。”纪老师一身正气,淫/邪不侵。
“那我睡了。”沈医生的语气颇为遗憾。
纪浮光摸了摸他的发顶:“睡吧,我陪你一起。”
两人在床上躺下来,沈祀的左手被纪浮光牢牢牵着,枕边小黑猫尾巴一甩一甩。
房间里安静下来,沈祀闭上眼睛。
这个点不是他平时睡觉的时间,生物钟还处于兴奋的状态,因此过了许久都没睡着。
早知道就去楼下药店买点褪黑素了……
枕头下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沈祀拿出来一看,是马楼的微信语音。
自从那次马楼和他说自己的“狂躁症”好了以后,两人已经快半个月没联系,沈祀想了想按下接听键。
然而那头传来的却不是前室友熟悉的大嗓门,而是一个陌生女人的声音:“你好,请问是沈同学吗?我是马楼的妈妈。”
沈祀一愣,很快礼貌回应:“您好阿姨,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找你,呜……”女人的声音里带上了哭腔,“我找你确实有一件事,呜呜!”
女人竭力忍耐,沈祀还是听出了她话语里的悲伤与哀恸,心底不由咯噔一下:“阿姨您先别哭,到底出什么事了?马楼呢?”
女人再也压抑不住情绪,嚎啕大哭:“马楼,马楼我儿子他死了!和很多人一样,他的心脏不见了!”
这一刻,沈祀只觉浑身冰凉。
电话里,女人整理了一下情绪,哽咽着说:“沈同学,你现在能过来一趟吗?你和小楼当了四年室友,又是他的好朋友,我和他爸爸都希望你能来参加他的葬礼。”
沈祀不免迟疑:“阿姨,我……”
女人听出他的欲言又止,忍不住问:“是不方便吗?”
沈祀:“倒也没有。”
女人又问:“那是有急事?”
沈祀决定实话实说:“我正准备睡觉。”
女人:……
电话那头陷入长久的沉默,接着她再次开口,语调冰冷:“沈同学,我对你很失望。十分钟后,灵车会从你们小区门口经过,至于来不来你自己看着办吧。”
通话被无情挂断。
沈祀盯着暗下来的手机屏幕,长长叹了口气。
身边纪浮光呼吸均匀,显然已经睡着了。
他轻手轻脚地下了床,换好衣服出门。
楼下,果然有一辆通体漆黑的中巴车等着他,车顶一朵硕大的白色绸花,挡风玻璃上贴着繁体的奠字。
“你来了。”
女人坐在售票员的位置,面容憔悴,原本黯淡无神的双眼在见到他后明显亮了亮。
沈祀点头:“嗯,我来送马楼最后一程。”
“好好好,快上车。”女人迫不及待地打开车门。
沈祀还未站稳,司机一脚油门,灵车瞬间像颗小炮弹般冲了出去。
“沈同学,你能来我真的太高兴了。”女人抹了抹眼角,“小楼一定也很开心。”
“现在去殡仪馆还是墓地?”沈祀找了位置坐下来。
“墓地。”女人将垂下来的发丝撩到耳后,给他看怀里的骨灰盒。
这是一个实木制成的骨灰盒,表面雕刻了祥云和仙鹤的图案,盒身上贴着马楼的黑白一寸照。
沈祀惊讶:“我听说殡仪馆那边火化的名单已经排到一个月以后了。”
女人神情一僵,后座的男人——应该是马楼的爸爸解释说:“我们找内部的工作人员,花了点钱……”
沈祀懂了。
灵车沿路行驶,两边的行人和法国梧桐迅速后退,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汽油味,让他有些反胃。
沈祀问车内的另外两人:“介意我开窗吗?”
马楼妈妈摆手:“开吧,辛苦你来了。”
沈祀拉开车窗,将头稍稍探出去一些,微风吹在脸上顿时舒服不少。
如今的沪城比原来要萧瑟许多,写字楼和商场里廖无人迹,大街上倒是有不少示威游/行的年轻人。
这些人里有学生也有刚入社会的996社畜,精力旺盛又愤世嫉俗。
他们要求医院尽快研发出治疗“空心人”的办法,并无偿服务于每一位普通市民。
沈祀盯着那一张张年轻的面容,不知道为什么有种很奇怪的熟悉感。他以为是自己的错觉,轻轻甩了甩脑袋。
红灯亮起,灵车在宽阔的十字路口停下,行人开始陆续过马路。
沈祀的目光扫过一个个不同高矮胖瘦和年龄层的男男女女,最后落在一位抱小孩的妈妈身上。
他疑惑地闭了闭眼睛,又睁开。
“怎么了?”马楼的爸爸冷不丁问。
马楼的妈妈也跟着看过来。
沈祀唔了一声,不答反问:“马楼的墓地选在哪儿?”
马楼妈妈报了个地址,沈祀打开手机导航看了看,是沪城郊外的一处公墓。
“很快就能到了。”马楼爸爸大概怕他等急了,对司机说,“师傅,麻烦等下稍微开快点儿。”
沈祀赶忙说:“不急,安全第一。”
话音未落,绿灯亮了。
灵车再次飞奔起来,视野中的人和物如走马灯般掠过,等到下一个红灯,原本安静坐着的沈祀忽然站起来。
马楼妈妈一惊:“你要干什么?”
沈祀看看她,又看看不远处的男人,最后看向女人怀里的骨灰盒,无比冷静地说:“我要下车。”
女人神情有一瞬间的扭曲,很快又恢复如常,咬着牙问:“为什么?”
男人的脸色也沉了下来。
沈祀竖起手机,把上面的地图展示给他们看:“现在的导航很智能的,每个路口的红灯持续几秒都会有显示,像我们之前经过的那个红灯时长是40秒。”
女人冷冷道:“那又如何?”
沈祀叹了口气:“但实际只持续了38秒就结束了。”
两秒钟的时差。
灵车里静了静,男人艰涩开口:“也可能是你的导航出了问题……”
没等他说完,沈祀又指着窗外说:“这对母女我上车以后见过三次了。”
一次是在游/行的队伍里,一次是过马路的时候,还有一次就是现在。
见女人准备说什么,沈祀挥手打断了她的辩驳:“不过这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我以前见过她。”
马楼父母以为他说的是母女中的妈妈,谁知顺着青年的视线望过去,看到的却是被抱在怀里的小姑娘。
“大家都在沪城生活,哪天街上遇见了不是很正常?”马楼妈妈不以为然。
沈祀摇头:“不正常,因为我不是在街上看见她的,我看见的是她的照片,两年前的照片。”
周小宁被父亲周建波拐走的当天,游乐园里有一个小女孩在小卖部旁哭花了脸。
这一幕被沪大的一名学生拍下来,上传到了校内论坛,沈祀调查兔子玩偶案的时候恰巧看见了那张照片。
“两年前她应该五岁左右,然而两年过去,她一点也没有长大。”
沈祀又看了眼女人怀里的骨灰盒,嘴角浮起一抹极淡的浅笑:“这里不是现实对吗?”
根据弗洛伊德梦的解析理论,梦是现实与潜意识的映射,因此梦里的一切不可能凭空产生,只能基于当事人的记忆和经验。
沈祀平时走在大街上不可能注意每一个人的身高长相,所以在梦里无关紧要的路人面孔应该是模糊的,一旦变得清晰,就会是曾经见过之人的模样。
“马楼父母”脸上的悲痛之色如潮水般退去,逐渐变得狰狞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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