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个路都能把自己摔倒……要不是我在后面…”
不太美好的记忆回笼,完全想不通自己为什么会崴到脚,但眼下也知道刚刚那一遭无疑给人添了麻烦,
“多亏有前辈在,不然就糟了。”
衷心如此道,白木优生深深呼出口气。
这一动作一不小心又扯到唇角,丝丝缕缕痛感传递,不自觉皱了下眉。
宫侑视线从出来后就没从人身上移开过。
不可否认、兔子后辈此刻有些狼狈,但也更加难以移开视线。
眼睑被咸腥海水刺激,连着眼尾泛上点红,唇瓣又红又肿、是被狠狠亲了又咬的,破口的地方稍微有些血丝。
情绪上头时不小心没克制住,这么深深咬了下,现在咬完、才有些后悔。
……看起来很痛。
“那个……要不要紧?”
宫侑含混发问,眼睛却直直凝在唇上。
白木优生愣了下,很快反应过来。
脸颊倏然爆红,“没、没关系的!”
刚刚只顾着为什么会被咬、完全忘了先前两人的举动,现在被这么一看、记忆全数回归,根本逃不掉。
“……真的吗?”
“真、真的!”
就算不是真的也不能说出来啊!
侑前辈的视线……压迫感太深了,这种时候要是说出什么奇怪的话、绝对会被吃掉的。
当即调转话题,不敢在再这方面停留,白木优生扯了下唇角,
“那……前辈,我们,上岸吗?”
“……”
灰发少年刻意逃避话语的方式十分生硬、一眼就能望出。
宫侑眯起眼,眼见着不想绕开、要继续逼问。
“——喂!你们要不要紧啊?!!”
氛围僵持、远处沙滩却兀地传来几道人声。
白木优生一顿,与宫侑望去,不远处、沙滩上正站着排球部的人,此刻疑惑不解又带着点担忧望向他们。
“阿侑你怎么还不带白木上来?!”
“你们刚刚是不是摔倒了!要不要紧啊——?!”
“我们这就下来!!等着!”
立即就有几人下来就要靠近,白木优生缓缓眨了下眼,刚要动了下。
却兀地察觉环在腰侧的手臂收紧,托在背后的手掌也是、牢牢压着,是一种束缚紧锢的姿势。
“……侑前辈?”
轻轻的声音从肩侧响起,灰发少年视线不解。
手下的温度烫了起来,宫侑没有吭声,他也不知道自己此刻突然为什么要这么做。
但是不想放开。
两人气氛微妙时,下来的大耳练和尾白阿兰靠近,将宫侑和白木优生完完全全看了眼,确认没有被海藻或是什么东西缠上,才呼出口气。
一巴掌拍了下宫侑的肩膀,尾白道,“真是的阿侑你这家伙,没问题就开口说一声啊,我们还以为发生什么大事了!”
大耳练挠了挠头,“那就直接过去吧,其他人也在担心呢。”
闻言,白木优生就要下来。
刚刚是因为溺水求活,才情不自禁缠在人身上,现在醒过神来、再这么下去就不太恰当了。
在旁侧两人视线下,宫侑做不了更多,但半抱半桎梏人的动作没变。
“我来带他上去。”
“噢……噢好。”
尾白阿兰与大耳练对视一眼,摸不准刚刚那点微妙涌动的氛围。
但还是适当应声。
四人一起上了岸,向围过来的众人解释刚刚只是不小心崴了下脚,白木优生总算能踩上实地。
兀地、他眉头不轻不重拧了下。
“怎么了?”
第一个发觉他表情细微变化的是自始至终都在关注他表情的宫侑,一边擦拭自己湿漉漉的头发,一边走过来,完全不放松。
“啊、那个……”
白木优生迟疑了下,不太确定道,“崴到的地方,触感不对。”
痛感细细密密、一点点钻向更内里。
但是按理来说、他很少感觉到太多的疼痛。
仅是今天短短一日,就多番提醒……难道他变弱了吗?
闻言,一搭毛巾,宫侑直接让他在沙滩椅上坐下,拉着人脚踝看了眼,的确是肿了点,崴得结结实实。
但没有那么简单。
只是普通的疼痛并不足以让这家伙道出口。
知道白木优生在痛觉上有些迟钝,宫侑没有松手,又检查了遍。
这一检查,金色的两点瞳孔骤缩。
不知何时、细白脚掌处已然划出一道猩红。
血里混着沙子,看起来凄惨异常。
捏住脚踝的手掌兀地收紧,白木优生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见面前之人表情变化,猛然就变得极其难看,下颌都在用力、咬紧后牙。
“侑、侑前辈?”
“……是我的错。”
白木优生眼瞳一颤,等、等等……
前辈怎么突然就……?
他自己看不见,站在宫侑旁边的几人看得清晰。
宫治叹气,帮他解疑,“脚掌上有道挺深的划痕,白木、你没有感觉吗?”
“……欸、欸?”
北信介认真看了几眼,“有些严重,得快速处理。”
他侧脸问向白木优生,“这附近有医生或医院吗?”
很快反应过来,灰发少年立即道,“有的,可以去问管家。”
原来只是划了一道,虽然稍微感觉到点同意,但还能接受。
没放在心上,白木优生更多关注宫侑情绪,
“侑前辈,只是不小心弄到的…前辈请不要在意,没什么关——”
“——明明就很有关系啊!”
宫侑猛地出声,“你总是这样、一点都不关心——!”
“阿侑。”
还没说出口的话被北信介截断。
话语与即将酝酿起来的浓厚情绪消散在空气里。
狐狸队长难得表情严肃,冷色眼瞳直直望着攥着拳的人,“现在不是让你撒气的时候,先处理白木的伤口。”
“……是。”捏着拳的人深深吸了口气,冷静再三、到底是被摁下了。
北信介又看了眼试图起身的灰发少年,“白木,先不要乱动。”
“可、可是……”
“你现在不适合走路,让前辈背你过去。”
白木优生还在试图证明自己没问题,“我可以自己走的,不用麻烦前……”
“——北前辈都说了让人背你啊!”
宫侑开口,白木优生一下子说不出话来。
金发身影咬牙,当即挤开众人、背对着在灰发少年面前蹲下,双手拖后,
“快点、我背你过去。”
他努力克制着语气,尽管心底情绪再泛滥,但此刻也完全不能发出。
白木优生心脏微微紧绷。
但他不会违逆宫侑,只垂下眼、轻轻道了句好。
背着的姿势与抱着的姿势更加不同,后背贴着胸膛,心脏跳动清清楚楚被身前之人捕捉。
托后的手掌托着大腿,小心再小心地稳稳抱着人。
“揽住我的脖子……别掉下来。”
“好、好的。”
手臂环绕、握住自己的手腕,能极亲密地触碰到那块皮肤。
是除拥抱外、他们靠得最近的一次。
看不清对方的表情,但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体温、与存在。
垂下眼,小心翼翼又极其轻微地,将额头贴在身前之人的肩上,轻轻那么蹭了下,
“拜托了……前辈、请不要和我生气。”
他声音放得很低,轻又飘忽,不仔细听都会从耳边溜走。
“……不会。”
前面的人声音闷闷,甚至还能听出点凝涩,
“我从来不会和你生气。”
“…我气的是自己。”
主家的少爷下水一趟,上来就带着伤。
别墅里随时待机的管家和佣人登时陷入慌乱,但乱中有序,靠谱的管家立即开始安排起来。
挪转伤员、安排人去海滩巡查,安抚少爷的朋友。
很快、私人医生一接到消息就过来处理。
白木优生坐在沙发上,微拧着眉、看医生手法干脆利落地帮他清理创口。
他曲起膝盖、从海水上来后为了保持身体温度,套上了件衬衫,质感轻薄、在大腿根触堆了点褶皱。
他正垂着眼、望着被冲洗的伤口。
脚掌上划下的那道伤口只是看起来狰狞,处理之后再看、血迹与砂砾少了许多、也就稍微能接受些许。
宫侑直直站在旁边,任是有人叫他也不走,只直勾勾盯着看。
脑中还回荡着那句‘我气得是自己’,白木优生从海滩离开、就一直系挂在心上。
但为了不让人担心,面上表现出是一派轻松、什么事都没有的模样。
只是到底伤口处理的时候还是疼的,情不自禁眯了下眼,稠深眼睫颤颤,唇瓣稍稍抿起克制的弧度。
落在沙发上压下的手掌不自觉攥紧,但在自己意识到的那一刻又缓缓松开。
宫侑看得一清二楚。
医生处理的动作很快、消毒水清洗完就上药包扎,顺便还带矫正了崴到的脚腕、固定了下。
“好了少爷,这几天请尽量多注意不要用力使用这支腿。”医生言简意赅,职业素养良好。
处理完后就关上药箱、礼貌道了声退出去了。
其他人都被引出去,客厅一时只剩下屈膝坐在沙发上的白木优生与立在旁边静默不语的宫侑。
金发人影罕少如此安静,安静到甚至有点近乎反常。
狭长眼尾微微下耷,提不起精神的模样,影子落在脚底、拓在地毯上变得悄无声息。
白木优生自下而上地看他,翡绿眼瞳专注且认真。
望过来时兜着一缕光,眼仁剔透得宛如水色上好的翡翠原石,保持着相对的沉默,他也如同宫侑直勾勾盯着他的模样认认真真看着人。
察觉到白木优生在看他,勉强才将自己的视线从包扎得紧密严实的右腿移开,宫侑侧首、直直落进剔透漂亮的眼瞳中,喉结向下滚动了下。
“……优生。”
“在的、侑前辈。”
与微低的沉涩男声不同,回答的少年音清晰泠然、对比起来显得轻松又轻快。
“……”
即使有再多想说的话,到了嘴边也全然说出不来,咬紧后牙、宫侑望着坐在沙发上的灰发少年,慢慢地、慢慢地在他面前蹲下,使得两人的视线平齐——或许到了一个稍微区居于下位的位置。
“我要和你道歉……明明已经保证会保护好你…这么说了却没有做到。”
“我真的……完全是个不称职的家伙。”
说话的人情绪很低,又丧又沉,这么一眼乍看上去宛如只蔫蔫的大型狐狸,没有平日里一丝一毫的骄扬盛气的精神。
虽然尽量把自己的视线和位置拉低了,但拱在面前还是超大一只,很想去注意宫侑口中说出的话语,可是白木优生的注意力不可避免被他带着移到其他地方去。
几次三番瞥过人湿漉漉的发丝、上岸有段时间了也没全然干透,还是半干般潮湿的模样,是紧张害怕时候止不住冒出的冷汗浸的。
“嗯……前辈不用和我道歉。”
短暂的沉默、眼瞳轻轻动了下,视线落在面前之人的脸上。
白木优生尽量舒缓情绪,不带来压力道,“只是一点突发的意外,前辈也没有料到、对不对?”
是哄孩子的语气。
放低、温柔又轻轻。
宫侑在这话语中感受到了恋人对自己的安抚与让步,但这无疑更是加重了心底的糟糕情绪。
“可是——要是我没有拉你下水,就根本不会——”
剩下的话没能说出,被传递来的微凉温度轻柔又和缓地盖下、压在口中。
白木优生伸出手、直接阻断了宫侑剩下的话语。
“嘘。”
灰发少年无奈,眼瞳弯起,“如果前辈一直这么说的话,那同意和前辈一起下水的我也逃不掉,这么说来我和前辈还是共犯,不是吗?”
宫侑不说话了。
下半张脸上盖着的手掌带着面前人微凉的体温,或许是包扎上药的缘故,他身上有股挥之不去的消毒水混合着清苦药味,附着在皮□□表、丝丝缕缕溢散过来,难以抗拒。
“所以、侑前辈如果再说‘气得是自己’这样的话,我也是会难过的。”
宫侑缓缓眨了下眼。
在长期以来与狐狸交往的日子里,已经能明确知晓如何应对的白木优生一步到位,一点一点靠近、压下上半身,视线同等的水平线,彼此近在咫尺,连呼吸起伏节奏都一致,
“就算是为了我……前辈也多少,收一收这样的话,怎么样?”
“——!”
仅从表情与眼瞳变化就得到了答案,第一次这么做就成功的兔子后辈取得圆满结果。
慢慢松开手要撤开,白木优生总算稍微放松,但撤开的手下一刻就被捉住、握在手心里,这么做的人仍稳稳地蹲在面前,表情是好转许多,没有刚刚那样的阴翳与沉重了,虽然还远不及平日里的程度。
白木优生看着自己被捉住的手牵起、拉高、带到脸颊,贴在那。
半捧着宫侑的侧脸,灰发少年眼瞳轻轻侧了下。
这是……
“我再也不会强求你去做不喜欢的事了,真的。”
听起来像是什么忏悔发言。
白木优生想了想,“其实…也没有不喜欢的。”
虽然对游泳依旧苦手,对水依旧抗拒,但一远离……好像心底也只生起点‘不过如此’的后感。
“有前辈在旁边,就算溺水什么的…也不会很恐惧,”手掌曲起、握着脸颊,白木优生认真道,
“因为前辈的确是如自己说的那样、会好好地保护我呢。”
宫侑不得不承认、如果面前这个笨蛋愿意真的去讨好谁的话,成功率一定会是无可置疑的百分百。
“……明明就没有。”他嘀咕得很小声。
白木优生听见了,很严肃地矫正,“明明就有的。”
“没有……”
“有的!”
“没…”
“我说有就是有的!”
“……”
“他两在干什么?”
门口、因为担心但摸不准里面两人什么情况,只好在周遭徘徊,偶尔探头向里面看上一眼。
“不确定,有点像是在吵架。”宫治横批。
赤木路成担忧,摩挲了下巴,“那要不要去拦一下?”
几人又朝里面望了眼。
“嗯…好像不用。”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吵吵更健康?”
“不、是床头吵架床尾和。”
终于、争论不过的狐狸举起了白旗。
“你是伤员,你说的都对!”恢复了平日里三分活力,虽然是被气的,宫侑狠狠道。
白木优生心满意足换了个坐姿、手撑着沙发就要站起,宫侑一瞥瞬间炸毛,
“别、别站!不是说了不能用受伤的脚的吗!”
“只是走路而已…稍微注意一点应该没什么……”
“不行——绝对不行——!”
遭到出乎预料的抵抗,甚至已经到了无论说什么都没有用的程度。
白木优生不免有些无奈,“那、那我要怎么离开这里…总不能一直待在这——”
“我可以抱你啊!”
……等、等等?
见到灰发少年面上不似作假的震惊,宫侑小声补充,“当然、不喜欢被抱的话……背也勉勉强强可以。”
抱着和背着。
听起来好像没什么差别。
但是……这不就代表着,直接把前辈当成了什么代步工具吗?
白木优生试图协商,“这样、那个…好像有点太麻烦侑前辈了,或许可以有其他……”
比如单脚跳着直接走之类。
显然这并不在宫侑的考虑范围之中,他甚至脑中都没有这样的选项。
“不麻烦、一点都不麻烦啊!”
宫侑心底这么想,就差直接说出口。
但视线落在白木优生面上,兜兜转转,跳出了第三个选项,
“实在不想接受的话……勉强、我来搀扶你,不行吗?”
蹲在面前的人抬起眼,金色的两点眼瞳就这么盯着望来,满是征询,似乎不得到一个满意答案就不愿退去、执着又坚定。
白木优生迟疑了下。
相较于之前的两个选项,这个似乎听起来、更容易接受一些。
“那样应该会很辛苦……”
毕竟搀扶就代表要时时刻刻注意他这么一个行动不算方便的人的状态。
“——我愿意!”
似是话语出口太快,担心情绪不到位,宫侑又迅速补了句,“我真的愿意!”
“多少也给我个机会让我做点什么——!”
白木优生:“好、好的…”
这下子是真的找不到再回绝的其他借口了。
只是搀扶什么的、应该没问题。
这几天就尽量少动一些吧…免得太麻烦侑前辈了。
心底打定主意,说服自己,灰发少年也就不算抗拒,“那……我先起来。”
宫侑心底稍松。
虽然比起抱着与背着、退后一步选择了搀着,但勉强也算是能待在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