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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门小师傅(纸扇长衫)


“我看你就长了一张好嘴。”秋生瞪向秦娘,“镇上多给一文钱,就能起早贪黑地往镇上跑?我看你这枕边风吹的才不错。我大哥原先压根不是这样的人。”秋生将秦娘刚刚讽刺秀娘的话撅了回去。
秦娘喊道,“怪我?我还要怪呢!我这些年容易吗?要不是家里困难,你大哥能为了一文钱起早贪黑地往镇上跑?你是木匠,你能挣着钱,你不用辛苦。我们一家是地里刨食的,家里还有三个小子,我们过的难!没你这样有钱!盖了青砖房子还买得起牛!”
“秋生,别说了。”秀娘拉住秋生衣裳宽慰他,“你消消气,去后面看看房子建的怎么样。”

西屋内, 云善呼吸均匀,花旗安静地趴在他脑袋边。
突然,花旗睁开双眼, 嘴里快速吞吐蛇信。蛇头高高扬起,在黑暗中察觉到兜明的气味减淡。
院子里没有动静, 兜明显然已经离开。
这只小老虎要做什么?
黑蛇低头,缓缓靠近云善, 伸出蛇信子确认人类小崽正在熟睡,他悄悄滑下床, 避开地上睡着的花豹, 穿山甲,和山羊,打开门消失在夜幕中。
顺着兜明留下的气味, 花旗很快追上兜明。
这里还有秦娘的味道。应该就是她家。
小老虎来秦娘家做什么?难道也是来吃他家鸡的?
从篱笆空隙钻进院子中,花旗转动脑袋扫视一圈, 果然在鸡圈中发现兜明的身影。
兜明前半身钻在鸡圈中, 微微撅着屁股。似乎吃得正欢。
花旗悄无声息地游过去, 突然开口, “好吃吗?”
“吼——”兜明被吓了一跳,身子快速向后缩,一不小心用老虎的嗓门喊了一句。
他这一嗓子动静不小, 大半个村子全听见了。花旗就听见夏生家屋里有动静。
他立马施展隐身法术,布下结界,蛇尾巴毫不留情地抽在兜明脑袋上,花旗急道, “你叫什么叫?!叫这么大声做什么。”
兜明委屈地摸着脑袋,“明明是你吓我。”
“你还是老虎呢, 胆子怎么这么小?”花旗撇嘴,“吃了几只鸡?”
“我没吃鸡。”兜明把手里握着的东西拿给花旗看。
借着月光,花旗轻而易举地看出兜明手中拿着两枚鸡蛋。
“你拿鸡蛋干什么?”花旗拽住兜明耳朵,轻轻拧了一下,“随便拿别人家东西,这是偷。”
“不是偷。”兜明辩解道,“秀娘说,秦娘应该带鸡蛋给云善的。她不带,我就自己来拿。”
“你来干嘛?”
花旗看向兜明,觉得他说的有问题,可是又有些道理。打伤了云善,就应该带些好东西来赔罪。可是为什么他感觉有点不对劲,可又不知道哪里不对劲。
他抛开脑中的念头,回答兜明,“吃鸡。”他怎么会轻易放过弄伤云善的一家人。
云灵山上的规矩说妖怪不能主动攻击人类,可没说妖怪不能吃人类家的鸡。
“你先等等,我把鸡蛋都掏出来后,你再吃。”兜明迅速低下身,重新钻进鸡窝里,挨个在鸡肚子下摸索。
“咯咯咯。”母鸡被吵醒,不满地叫出声。
公鸡一口叼在兜明手背上。兜明吃痛,将公鸡一把薅出来,两手用力,直接掰断鸡脖子。他顺手递给花旗,“吃吧。”
花旗变回原型,张开大口吞下公鸡。
秦娘僵着身子躺在炕上一动不敢动,她用气音说,“夏生,我听见鸡叫了。有东西在祸害咱们家鸡呢。”
“祸害就祸害吧。”夏生同样用气音回她,“刚刚的叫声听起来像是个大东西。只要不来祸害咱们,鸡随便它吃。”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人比鸡重要。可秦娘心里还是疼得慌。家里可有五只母鸡呢,十天就能攒一篮子鸡蛋。现在鸡蛋是两文钱一个,一篮子鸡蛋能卖一百文钱呢。
吃完了鸡,拿完了蛋,花旗和兜明心满意足地离开。
回到秋生家,兜明直奔鸡圈,把从秦娘家拿来的鸡蛋塞进秀娘家母鸡肚子下。
秀娘睡得浅,听见鸡叫声,她立马推醒秋生,“你出去看看,鸡咋叫的这么厉害,别是有东西来祸害。”
秋生翻身下床,快速跑出屋。
鸡圈里已经安静下来。秋生隔着鸡笼见里面黑乎乎的,他进了厨房摸到火折子点了个火把。
有火把照亮,鸡圈中的情况一目了然。家里的三只母鸡老老实实地蹲在笼子里,长尾巴公鸡在母鸡身旁来回踱步。
秋生又将鸡笼附近都仔细看了,确认没有任何问题后,他图省事,将火把直接放进满水的木盆中,两手互相蹭着拍一拍,回了屋子。
外面没有一点动静传来,可秦娘、夏生依旧不敢睡。他们就这样一直睁眼到天亮,直到听见屋外有人说话,他们才敢从床上爬起身。
先是从窗户探头在自家院子里查看一番,见院子中什么也没有,夏生这才放心地打开门。
秦娘第一时间跑去看鸡圈。鸡圈边上掉了几根鸡毛,里面空空的,一只鸡也没剩下。“造孽哟。”她痛呼一声,眼泪瞬间涌了出来,低声咒骂道,“什么畜生下山挑了咱们家。一只鸡也没咱们剩下。要命哟。”
“嚎个啥。”夏生娘走出屋子,板着脸道,“捡到命就是好事。那些鸡你就别惦记了。赶紧收拾收拾,吃完饭咱们去云灵观拜拜。”
秦娘收拾鸡圈的功夫,家里已经来了几波打听消息的人。
“昨晚上听见你家这有野兽嚎叫。万幸,你家里人都没事。”
“鸡都让野兽祸害了?哎哟,那些东西还不是见什么吃什么。”
“野兽今天晚上不会再下山吧。咱们是不是得躲起来。家里有大牲口的可得看好了,要是被野兽闻见,保管骨头都没得剩。”
“我家没事。野兽似乎就来了夏生家。”
秦娘听了一圈,好啊,周围人家都没事,只她一家被畜生祸害了。她心里顿时不得劲,畜生也是觉得她家好欺负?不去别人家,偏来她家?
秀娘早起摸鸡蛋,从鸡窝中竟然摸出八颗蛋。家里只有三只母鸡,一只鸡一天下一颗蛋,她家一天最多有三颗鸡蛋。这一下子来八颗,有鸡今天下了三颗蛋!
“秋生,秋生,你快来看。”秀娘蹲在鸡笼前叫秋生。“咱家鸡今天下了八颗蛋。怪不得昨晚叫呢,那是使劲了。”
“不会吧。我还没听说过谁家鸡一天能下三颗蛋的。”秋生走过来,见到秀娘放在地上的鸡蛋,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只道,“还真是奇了。”
兜明心虚地快步往外走。
坨坨见了,边跑边喊他,“兜明,你等等我。我和你一起上山。”
兜明拉着坨坨催促道,“走走走,快点。”
花旗忍不住笑意,低头对上云善的笑脸,他道,“咱们云善也是见过一天下三颗蛋的鸡了。”他低下头,快速在云善耳边小声道,“有五颗蛋是兜明昨晚上从别处拿来放进去的。”
“呀?”云善听不懂这些话。他微微张开嘴巴,呆呆地看向花旗,傻里傻气的样子把花旗逗得更开心。
“秋生。”五婶子跑进院子,喊道,“你大嫂家进野兽了。鸡全被吃了。”
秋生恐惧地瞪大眼睛,“我爹娘、哥嫂,侄儿呢。他们呢。”
“人没事,就是鸡全让野兽糟蹋了。你快去看看,我来的时候你嫂子还在哭呢。”
秀娘拜托花旗照顾春花,她和秋生赶紧往爹娘家跑。
挤过瞧热闹的人群,秋生看见爹娘、哥嫂好好地站在院子里,这才轻吁一口气。
“爹娘,嫂子。”秀娘庆幸道,“你们没事就好,我听说...”
“都是你个扫把星。”秦娘突然对秀娘发难,指着秀娘骂道,“昨天我刚在你家受了气,今天就这样。一定是你这个倒霉扫把星。怪不得嫁过来三年才生孩子,还是个闺女。都是你自己害自己。”
她将昨天受的委屈,今天的怨气一股脑地发泄在秀娘身上。
“你瞎说啥呢!”夏生赶紧捂住秦娘的嘴,骂道,“没了几只鸡你就气疯了?你说什么胡话。咱们一会儿就去镇上买鸡,养上两月又能下蛋。”
他一转头,对着秋生和秀娘歉意地笑笑,“昨晚上野兽吃鸡时,咱们都听见了。你大嫂估计给吓傻了,你们别和她计较。”
秀娘想挤出笑脸,试了几次都没成功,索性拉下脸,不再伪装。
秋生气得身子发抖,拉着秀娘就往回走。
“呜呜呜。”秦娘扯夏生的手,挣扎着还要说话。
夏生在她耳边低声吼道,“你要干什么,你不能安分点吗?这事怎么能怪到秀娘身上。”
“怎么不能怪到秀娘身上?”夏生娘不同意,“我觉得秦娘说的对,她就是个扫把星。她嫁到咱们家,秋生就要分家。这么多年只生了个闺女。”
“娘。”夏生无奈,“你怎么也裹乱?秦娘瞎说,你咋也瞎说。”
这娘俩的话让村里人听见了,没一会儿就有好事的人传到秀娘娘家去了。
秀娘爹气愤道,“他家也太不是个东西!当初我要不是觉得秋生不错,咱们才不让秀娘嫁去那样的人家。除了秋生,那家人没一个提得上把的。”
“消消气。”秀娘娘也心疼闺女。可能怎么办?若是家里兄弟多,本家在,尽管可以打上门去。秋生家敢说秀娘一句坏话都要叫他们吃不了兜着走。可秀娘只有大山一个兄弟,他们是外来户,这口气再不顺,也得往下咽。
她劝自家老头子,“咱们看上的不就是秋生嘛。瞧秋生对秀娘多好。我瞧着秀娘最近还胖了不少。”
婉娘笑道,“可不是嘛。昨天我还去了她家,秀娘整个脸盘子都大了一圈。可见是养得好了。她家天天吃肉,一点没亏待秀娘。爹娘你们就放心吧。”
说到闺女实打实地过得好,老两口心里这才舒服些。秀娘娘还是不放心,“不行,我得去看看秀娘。得跟她好好说说,别让她把这事怪到秋生身上。他婆家人做的事是婆家的事,秋生对她可一直没话说。”
小丛坐在春花和云善的摇篮中间,一边绣花一边看顾两个人类小崽。
烟囱冒出阵阵炊烟,慢慢地随风飘散。花旗坐在灶台前,正在烧火煮粥。他已经学会蒸馒头、烙饼、下面条。
春意带着小羊羔悠哉悠哉地往外走。说是小羊羔,羊已经不小了。因为云善要喝奶,春意就一直没给小羊断奶。
春意经过牛棚时,水牛低沉地“哞——”了一声,似乎有什么不满。
春意瞥了他一眼,带着小羊走出院子。
“哞——”水牛长长地叫了一声。
小丛转头看他,见水牛焦躁地在棚子里走来走去。
他问道,“怎么了?”
“哞——”水牛又叫了一声。
小丛完全听不懂它要表达的意思,正犯愁呢,花旗拎着烧火棍从厨房快步走来。
“我现在给你放出去,你吃完草就回来。你要是不回来,不用兜明把你锤死,我先把你勒死。听到没有!”花旗用烧火棍指着水牛凶狠道。
“哞——”水牛无辜的牛眼盯着花旗看。
“你看着办。把你打死了今天吃牛肉也行。咱们山上没牛,我也很多年没吃过牛肉了。”花旗一边说着一边去解扣在水牛鼻环上的绳子。
一得到解放,水牛立马小跑着出了牛棚,将花旗得踉跄几步。
花旗气急败坏地扔出烧火棍,叫骂道,“你这牛,你,你今天不回来,我就让秀娘把你炖了!”
转头和小丛对视上,花旗恶狠狠道,“看什么看!赶紧绣你的花!”
小丛畏惧地低下头,只希望兜明赶紧回来。他不想面对一个生气的花旗。

秀娘一路哭着从外面回来, 捂着脸,一头钻进屋内。
秋生在一旁急道,“秀娘, 秀娘,你别生气。”
花旗赶紧从厨房中跑出来, 对着秋生凶道,“你怎么秀娘了?”
“不是我。”秋生冤枉, 他埋怨道,“还不是大嫂。一张嘴里像填了粪。”
“她怎么了?”花旗皱眉, “你们不是去她家看看的吗?怎么又吵起来了?”
“我怎么知道。”秋生一肚子气, “我和秀娘刚说两句话呢,她就像疯狗似的,逮谁咬谁。还说野兽吃她家鸡是因为秀娘。”
“这和秀娘有什么关系?我看她是脑袋被驴踢了。”
秋生平日里不像这样换着话挤兑人, 可见是气狠了。
这场景似曾相识,一瞬间让花旗想起七百年前, 他藏身那家的小媳妇儿。
小媳妇儿受尽委屈, 家中但凡有任何不顺, 婆婆定要怪罪她, 不是说她做的不好,就是说她招灾。
鸡被吃这事是他做的,因为秦娘家没给云善好好赔礼, 反而上门吵闹,他花旗自然不能轻易放过秦娘。这些又与秀娘有何关系?
凭什么有的人就能随便给别人定罪?这些人可有证据?又凭仗什么?
当初的小媳妇儿无人看护,他虽可怜那人,可他当时不过指头粗细, 离化形还有百年,终究是帮不上什么忙。
可是现在, 他可以帮秀娘。
今夜,秦娘家准备被拆家吧!
花旗凌厉的眼神吓到小丛,他捏着绣花针,缩在云善摇篮旁,尽可能隐藏自己。
秋生刚进屋就被秀娘撵了出来。他着急地趴在东屋窗户下,对着屋里喊道,“秀娘,别气了。咱们以后不去她家了。”
“砰——”秀娘拿走撑棍,窗户猛地关起。
“秀娘。”秋生抓耳挠腮,凭他怎么叫,秀娘就是不开窗也不开门。秋生只能求上花旗。“花娘,你帮我劝劝秀娘。”
“劝什么劝。”花旗摘掉围裙,往桌前一坐,一条腿抬起踩在另一条板凳上。
谁家女人是这样坐的?秋生没眼看,立马转过脑袋。
“一会儿西觉、兜明回来,咱们一起去讨个说法,看这事是怎么怪秀娘的。”花旗故意提高嗓门,就是要让屋里的秀娘听见。小媳妇儿当年没人帮她,可他会帮秀娘。叫她那讨人厌的大嫂再也不敢欺负她。兜明昨天掏了鸡蛋,这事他也得出一份力。
“啊?”秋生愣住,叫你去劝秀娘,不是叫你去挑事啊。
他尴尬地笑笑,“倒,倒也不用吧。”两边都是亲人,要是为这事打起来,难免叫人看笑话。更何况,他大哥夏生压根不是兜明的对手啊。他都怕兜明把夏生打死。
“讨什么说法?”秀娘擦干净眼泪走出屋子。
见到花旗豪放的坐姿,秀娘噗嗤一笑,“看看你这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哪里的女土匪下山了。”
花旗手里拿了块饼子,咬下一口,嚼也不嚼地咽下,他对着秀娘认真道,“咱们不受这个气。我去替你问问,我看那女人能说出什么道道来。”
“不要你问。”秀娘嘴角忍不住上扬。
出嫁三年,她被婆家瞧不起,因为家里是外来户,本地没人,爹娘疼她,却也不敢替她出头。没想到,收留了同样是外来户的花旗一家,她家硬气,愿意帮她出头。
“为什么?”花旗皱着眉毛,不解地看向秀娘,“就这么让人欺负?”
“是大嫂,又不是别人。她那人......真要和她计较,气着的总是我自己。她说几句难听话我也不会掉块肉。大不了,以后我不去那边了。”秀娘看向秋生,带着一丝骄傲地问,“我能不去吧?”
这丝骄傲就是花娘家给的。她现在有人撑腰呢。
“能,能,能。”秋生立马应下。不去就不去,才不让秀娘受那个罪。
小丛对着云善吐吐舌头,即使秀娘解释了一大通,他还是没明白,已经有人撑腰,秀娘干嘛还要受秦娘的气。人类可真是复杂。
云善盯着小丛瞧,动动小嘴,吹了一个口水泡泡。“啊——啊——”
“云善小乖饿了吧。”秀娘将他抱出摇篮,“来来来,吃奶。”
她解开衣裳,小丛和花旗立马转头看向别处。
云善一只小手按在秀娘胸脯上,一边大口喝奶,咕噜着眼睛到处瞧。
另一个摇篮里的春花缓慢睁开眼睛,动动脑袋,又闭上眼继续睡觉。
兜明、西觉和坨坨带着猎物刚进院子,秀娘脸上扬着笑,热情招呼,“吃饭吃饭。”
咦,捡了八颗蛋,秀娘怎么这么高兴。兜明心道,早知道再把鸡多留两天,让秀娘多高兴几天。
他们正在这吃饭呢,秀娘娘和婉娘迫不及待地来了。
“吃着饭呢。”秀娘娘笑着问一句,把视线转移到秀娘身上。见她高高兴兴的,心里的担忧顿时减轻。好孩子,自己能想明白。
“娘,大嫂,吃过饭了吗?”秀娘放下筷子,跑进堂屋,拎出两张凳子。“花娘今早刚烙的饼子,喷香。”
大毛、二毛挤到小丛身边,伸着脑袋叫,“小丛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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