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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水行舟(罗再说)


“换了啊,随时等着你回来住。”
凌意舶用的词语是,回来。
楚漾愣了愣,扶住门框,迎上凌意舶颇为热切的眼神:“时间不早了,我去休息了。”
“好。”
凌意舶回答得十分爽快,连楚漾都没想到他居然就这样作罢。
“我也回房间休息,有事你给我打电话。”
他晃晃手中屏幕常亮的手机,转身去餐桌边拧开一瓶矿泉水仰头喝下,喉结上下滚动着,等半瓶水下肚,手背擦擦嘴角的水渍,又偏过头来看楚漾。
像是吃准了楚漾还在盯自己。
“……”
楚漾假装没看见地飞快挪开视线。
偏了偏脑袋,挡住通红的耳朵,他镇定心神,关上房门,进卫生间洗澡洗漱。
用手沾了点儿凉水,楚漾洗洗手,又摸摸耳朵,试图让过于高热的温度降下去。
凌意舶甚至连洗漱用品都备好了。
早就有所准备。
怎么感觉是个……圈套?
洗完澡,楚漾肩膀上搭着毛巾,从浴室里走出来,热气腾腾的,上衣还没来得及穿,走到卧室门口,打开往外看了一眼。
一片漆黑,寂静阑珊。
真去睡了?
不太像凌意舶的作风。
楚漾合上门,背抵在门板上,站了几秒,收回按在门锁上的手,决定不锁门。
不管他现在是以什么身份住在漫合,他首先都是一名合格的贴身保镖,能随时应对突发情况才是第一位。
万一雇主半夜发高烧怎么办!
楚漾沉默地想着。
凌二壮得甚至像头牛,除了易感期比较脆弱之外,这人发高烧的可能性极低。
那万一半夜打雷,雇主害怕怎么办?
嗯,现在过了立秋,恰巧正是夏季雷暴天气最频繁的时候,非常有可能。
楚漾找了许多种理由说服自己不锁这道门。
凌意舶今晚看起来兴致缺缺,应该不会半夜跑过来挨着自己睡。
兴致缺缺。
真的吗。
楚漾想了一会儿刚才凌意舶高抬贵手放过他的样子,笃定今晚这人肯定有点儿累了。
夜里十一点,楚漾紧攥着绵软的被褥,半梦半醒间愈发觉得热,一脚蹬开缠在身上的布料。
眉头紧皱,继续趴着做梦。
凌晨十二点,楚漾再次醒来。
他翻身坐起来,挪开搭在腰间的被子,额角溢汗,轻喘了几口气,动动鼻尖——
龙舌兰。
又是龙舌兰的味道。
苦辣浓郁的气息像是被狂风卷起吹成旋涡状的纸屑,拼了命地将他包裹起来。
楚漾的额角早在睡梦时就已经起了密密麻麻的汗,连带着整个光洁的背脊都湿透了。
S级Alpha的气息仅仅一墙之隔。
他皱着眉动动身子,换了个姿势,仍然觉得身上的所有布料都是多余的,黏腻的。
来自Alpha的信息素使他的发情期提前了。
但他的味道仍没溢出。
那就说明此次发情不会影响到凌意舶。
楚漾心下放松了点儿,又躺下,双手握成拳,整个人像扑腾上岸搁浅的鱼,趴在床单上,身下已经润润地浸湿一片。
全是汗水。
他受不了了。
发情热潮来临,也许是欲望的根源就在隔壁,他头一次觉得如此难捱。
楚漾醒来后在床上翻来覆去二十多分钟,最终放弃抵抗,翻身坐起来,口干舌燥。
他深吸一口气,准备到餐厅找水喝。
门打开,一阵微凉的风穿过身体,楚漾打了个颤。
在门口站着的,还有凌意舶。
这位S级Alpha戴着……
止咬器。
凌意舶赤着精壮的上身,一件睡觉才穿的背心拧结缠在腰腹,整个过于立体的面部轮廓在只开了一盏灯的过道上稍显锋锐。
黑色的头发抓得凌乱,一簇簇非常嚣张地立着,发型和本人气质极其符合。
很奇怪,他分明戴着止咬器,却像会咬人的狼在假装温驯,莫名多添了分野性。
这止咬器是楚漾才吩咐周渡买来放在书房里等着凌意舶下次易感期时用的,楚漾记得还没拆过封。
凌意舶居然自己去拆了戴上了。
非常犯规。
楚漾还没反应过来,凌意舶直接跻身往内,“顺便”关上了房间的门,伏在颈窝处蹭蹭他。
那一抹龙舌兰气息突然浓郁,纠缠着攀附上脖颈。
楚漾呼吸不稳,只感觉脖颈处最敏感的皮肉被人捏起来了一样,一阵细小的电流酥麻着窜上后脑勺。
“这是你的时尚单品吗。”
楚漾一开口,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再加上身上并不陌生的燥热感更甚,这下完全确定,他作为Omega的发情期提前了。
好了,都不耽误考试了。
“好看吗?好看吧。我戴上这个你就不用担心我会标记你了,所以我做什么都可以,是吧。”
凌意舶说着,用戴了止咬器的下半张脸去顶了顶楚漾的侧脸,手指摸上正在持续发红鼓胀的腺体。
满意地听到一声轻咛。
他持续释放信息素,半点儿没保留,贴着楚漾的脸都被汗湿了。
凌意舶突然说:“我好像闻到了什么。”
他做了个深呼吸。
一股水生香气,像淋过雨后清香的玫瑰,和楚漾本人的气质很像,冷冽、艳丽,无人可轻易采摘。
这是一种,浸入肺腑的香。
还不够。
凌意舶觉得不够,单手捏住楚漾的下巴,迫使他露出半边颈窝给自己闻:“抬头。”
一向以冷静自持著称的楚首席已经快没思考的能力了。
他扬起脑袋。
只听凌意舶深吸一口气,又沉声道:“好乖。”
“你先放信息素,你……”
楚漾被止咬器顶得被迫扬起脖子,下巴与肩颈连接处一条天鹅引项般优雅的弧度,“是你先耍赖的……”
“机会只留给有准备的人。”
“……”
凌意舶心情畅快:“而且会咬人的狗不叫。”
楚漾哭笑不得:“你到底是人是狗?”
“你说是什么就是什么,”凌意舶一把拽住他的手腕,“我听你的。如果能当你的Alpha,再当你的狗也不错。”
止咬器是金属材质的,冰凉。
楚漾却觉得它是热的呢,快被自己皮肤的温度融化了。
“我听说Omega的发情期一个月一次,没有Alpha的话,就要靠抑制剂度过……我还听说这玩意儿打多了对身体不好,很伤腺体,”
凌意舶握住他侧腰,语气委屈,“你现在都有Alpha了,为什么还要打?”
楚漾仰着头,感到凌意舶那滚烫的气息已经将自己完全笼罩进去,吐息穿过止咬器的缝隙争先恐后地钻入耳廓,他那习惯性挺直的腰背如今过电般颤抖着,像被抽去了一根筋,快没力气了。
“我……”
“六年了,你不考虑给我松松手铐吗。”凌意舶催促,“再给你一次机会,重新说一遍。”
“小舟……”
凌意舶呼吸猛地一滞。
“小舟,”
楚漾沉闷着,侧过脸,凌意舶这才看见他双眼已蓄积起薄薄一层难以压制的泪,“你帮帮我。”

楚漾的生物钟常年规律。
再加上睡眠通常较浅, 心里总挂念着几点要起床,有事儿,楚漾早上都醒得早。
几乎是雷打不动的早起选手。
明水湾的大妈大爷晨跑圈绝对有楚漾的一席之地。
李观棋还调侃过, 说渝水要是搞个什么马拉松比赛, 楚首席绝对率领他们参与!
可偏偏这一天, 楚漾几乎被消耗掉了全部精力, 一觉睡到上午九点多钟。
放在枕侧的手机狂震,他都没醒。
倒是凌意舶赤裸着身子从床上坐起来, 手在楚漾凌乱的碎发边拨了拨, 瞥了眼来电显示, 忍住想要替楚漾接电话的冲动, 推了推人软绵绵的身子:“陈迦礼他们估计是来了, 起床看看?”
这群小子, 早晨间没接到楚漾的消息,偷懒耍赖, 足足晚了一个钟头才来漫合上班。
“什么……”楚漾迷蒙地睁开眼。
他花了好几秒钟才反应过来现在这儿是凌意舶的主卧。
腰酸背痛,下半身疼得像烙铁燎过。
特别是大腿根部那一块, 异常酸胀, 感觉合不拢也张不开。
他是怎么被凌意舶抱去客厅,又怎么陪着人在沙发和落地窗前胡闹的?
楚漾回忆了好一会儿, 才把全部零碎的记忆拼凑起来,想起了昨晚发生的全部。
——你要不然把止咬器取了?
——没事的,我知道你还没做好准备被我标记,我怕我忍不了, 你不用在这种时候给我机会, 我要你想清楚了再给我机会……
——你掐死我我也认了。
——掐死你就没人叫我宝贝了。
记忆里的凌意舶伏在身上,与他对视, 双眼中尽是烈火,一滴汗滑落至洁白的胸口,啪嗒。
他的身体是海的平面,溅起水花。
思及此处,楚漾不自觉地摸了下耳朵,耳垂却被凌意舶率先揉了揉。
楚漾歪着脑袋躲开:“……痒。”
往下看,搭在胸前的被褥徐徐下坠,自己腰间那一截被掐得红印斑驳,而始作俑者还戴着止咬器,睡一整晚的觉居然都没取。
凌意舶正在床边站着,慢条斯理地套上一条睡裤。
上半身还是没穿。
都是Alpha,凌意舶从来懒得在陈迦礼这愣头青面前遮掩身体,很无所谓,反正两个Alpha凑一块儿么,谁身材差谁尴尬。
他冲楚漾笑了下:“我去开门?”
楚漾懵了几秒,还在困倦中回不过神。
他的大脑开始清醒运转,抬手道:“你先把我抱到客卧去。”
凌意舶有样学样:“是。楚漾少爷。”
“乱叫。”
“没你昨晚叫得乱。”
楚漾很紧张地望了眼门口,推了推凌意舶的腰示意他去开门:“……嘘。”
“嘘不了了,”凌意舶一边倒退着走,一边故作为难的神色,“你现在满身都是Alpha的味道,怎么瞒?”
楚漾:“现在打抑制剂有用么?”
凌意舶:“你买的那种抑制剂藏不了我的味儿,功效不对。而且现在买也来不及了。你别急啊,我没标记你,这味道半天就会散的。”
“你先看看门口有几个人?”楚漾飞快地思考应付方案,“如果他们都在,你就说你家里有情人,不方便,让他们去车库等你,你换好衣服再下楼。”
“我?”凌意舶指了指自己,“情人?哎不是,这牺牲也太大了,我一直为了你洁身自好守身如玉,这要是传出去了对我影响很不好的。”
楚漾还是一副冷冷酷酷的表情:“那我知道你没有不就完了吗。”
“不行,S级Alpha也是会在意名声的。”
“……”楚漾知道他就是耍无赖。
“我有一计!”
“说。”
“说我易感期来了发狂把你咬了,所以你身上有我的味道,怎么样?”
不怎么样。
“……”楚漾沉默,冲他勾手,“你先过来。”
“怎么了?”凌意舶听话地坐下。
黑色金属泛起微光,分明是那样小的一个笼具,却轻而易举地就囚禁住了野兽。
“先把止咬器取了啊,哪有让下属看到自己戴止咬器的?”
楚漾伸手拨弄几下锁扣,“啪嗒”一声解开了止咬器,轻轻笑了笑:“你可是S级——Alpha。”
很俏皮的尾音。
他笑得很乖,甚至说是温驯的,凌意舶感觉那日喂樱桃时在别墅里射出的箭终于找到了准心,一下子栽进心口里。
深呼吸一口气,他捏了捏楚漾脸蛋,狠狠地揪了一下,跑了。
楚漾:“……”
嘶,好痛。
手劲儿不小啊凌意舶!
凌意舶看了眼门口,只有陈迦礼一个人,问了句其他人呢,陈迦礼说其他人还在楼下停车呢,等会儿上来。
楚漾此时已经穿好衣服了,趿拉着拖鞋从主卧走出来。
打起两百分的精神,试图让自己的走路姿势看起来正常一点儿,但是。
但是陈迦礼这小子缺心眼儿,估计不会留意得太细节。
凌意舶还拦了楚漾一下:“你这么直接出来,陈迦礼会闻到你的味道。”
楚漾说:“他是Alpha保镖,早上上班出门都要例行使用抑制类药物的,不会被影响。”
“哎,二少爷,”陈迦礼在门口没有进来,窸窸窣窣不知道在搞什么鬼,好一会儿才探进来半边身子,诧异道:“什么时候安的摄像头?”
“估计是凌总找人安的。你放……”楚漾刚想说放回去,又想起陈迦礼拆摄像头的举动岂不是已经全部记录在案。
这摄像头他早就看到了,没动过。
凌沣总归不会害自己的继承人,把摄像头装在这里肯定有他的道理。
无非,就是想监视凌意舶有没有带些外面乱七八糟的Omega回家。
陈迦礼手一抖,吓得想掐自己脖子一死了之:“完蛋了,我会不会死。”
楚漾安慰:“不会的,不知者无罪,没事,拆了就拆了。”
凌意舶也跟着:“这个月工资给你涨五千。”
陈迦礼瞬间振奋,一下子感觉凌二少爷和自己又莫名其妙亲近了些,握拳:“好!毕竟冒犯大大大老板这种算心理工伤!”
楚漾:“……”
我们公司还有这玩意儿吗,要真有,那他得领多少回工伤补助了?
楚漾关门进客卧准备洗个澡,只感觉陈迦礼的眼神时不时瞟过来,蹲在阳台上修剪花草的背影显得那样失魂落魄。
这小孩儿大概是闻出来了他身上有Alpha的味道。
尽管那股龙舌兰和水生香纠缠的气息已经消散的差不多,但只需要靠近一点点就能闻到。
陈迦礼在这时候又变得很聪明,一声不吭地蹲着,浇花、修剪枝丫,闲得团团转,直到楚漾洗完了澡从浴室出来。
整个人容光焕发,热气腾腾。
楚漾用毛巾擦头发:“支支吾吾什么,想问就问。”
陈迦礼动动鼻子,又觉得那股味道消失了,想了想,还是觉得言多必失,只看了看紧闭的主卧大门,犹豫道:“漾哥,没人欺负你吧?”
一双清澈阳光的小狗眼里满是明晃晃的担忧。
这也是他身边,真心待他的人。
楚漾一怔,心头软了软,答话的语调也变软起来:“不会有人欺负我的。”
他说话的语气特别像哄小孩儿,被哄的小孩儿也半信半疑,又悄声道:“如果有人欺负你,你一定要告诉我。”
“嗯?”
“我不会像在国外那样假装不知道了。我那时候人生地不熟,才认识你没多久,也不知道你是需要被保护的那种……那种……我一直以来都特别愧疚。”
“那种Omega。”
楚漾从容接话:“但那种Omega现在也不需要你保护的,你在每一次任务中保护好自己就可以了。”
陈迦礼懵了一瞬,连连点头:“好。”
楚漾继续说:“你这么大块头,还回回都冲在最前面,想一枪崩了你目标最好找。你看李观棋就比你聪明,宁愿往后躲点儿挨顿骂。”
陈迦礼豁然转头看他:“可是保镖不就是要为了雇主抛弃自我吗?”
“是,”楚漾垂眸,“所以当个不那么聪明的人也好,糊涂一点儿,顾虑得少。”
陈迦礼感觉懂了一点点,突然一个激灵:“那你体检就打算这样去?”
楚漾迟疑几秒,点头:“Alpha的味道会消散,但我自身的腺体说不定还会产生信息素,在集团清一色的Alpha和Beta中太过于显眼了,肯定瞒不住的。”
“我,哎,我也想不出办法,我真没用。”陈迦礼懊恼地抓一把头发。
楚漾干巴巴地宽慰:“没事的。”
陈迦礼小心翼翼:“漾哥,你会离开集团吗?”
楚漾擦着湿润的发丝,说:“……为什么这么问。”
“有时候刨根问底也不是好事对吧,你说得没错。我只要你跟我说没人欺负你就好了,我相信二少爷不是那样强取豪夺的人。”
陈迦礼起身指了指门口,“我还是跟他们一起去车库等二少爷吧?毕竟你们两个人……可能还要多聊两句?”
“好。”楚漾点头。
有时候最笨蛋的人其实最伶俐,他会把握尺度,知道什么事情该问,什么事情不该问。
恰到好处,点到即止。
知道得越多,风险就越大,这句话不假。
楚漾叹一口气,拨通了森叔的电话,简单说明了一下目前自身腺体的情况。
他一直以为他的腺体是不会有影响到他人的气味的,可昨晚……
凌意舶说闻到了。
能瞒则瞒的计划被全部打乱。
自己被怎么编排怎么议论都无所谓,就怕影响到身为Alpha的同事们。
就算同事们日常都会使用一些抑制类的镇定药物,也不是万全之策。
森叔那边在沉默后很快传来答复,让他等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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