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际第一分析师(沙舟踏翠)

“谢谢。”穆境予放下手，在操作台上按了几下。
飞行器“咻”一下弹射出去。
纪云停这回有所准备，紧紧抓着扶手，在强烈的推背感和失重感夹击下，他勉强睁大眼睛，盯着面前巨大的、愈发靠近的普尔星。
穆境予设好飞行程序，迟疑了下，微微侧头。
中控台闪烁的光映照在年轻人脸上，将其面上的惊奇和兴奋显露无疑。
他勾了勾唇。
短短几分钟，飞行器就从浩瀚宇宙穿越大气层，落在白茫茫的冰川世界上。
纪云停难掩兴奋，跟着穆境予走出飞行器，然后——
“阿嚏！”
“阿嚏阿嚏！”
穆境予：“……”
加快脚步。
他腿长，纪云停连跑带跳才跟上他步伐。
到地方的时候，甚至跑出一身细汗。
然后他就见到了红发姐姐口中的“蛐蛐”，一名壮得跟山似的大汉，辅兵上校，曲之峰。
看到他，纪云停终于理解，为什么穆境予会觉得自己的身形不能胜任辅兵工作……这曲之峰快赶上三个他了！
穆境予把他送过来就走了，现在他正在录入系统。
“哈哈哈，你小子厉害啊，入职竟然劳动老大亲自送你。”那蒲扇大的巴掌拍在纪云停后背，差点没把他拍背过气去。“你放心，我们队伍虽然在最前线，其实很安全的！以后跟着我混，包你吃香的喝辣的！”
纪云停咽下痛呼，看着旁边人将他的智脑系统放到一个设备，进度条开始慢慢往前挪。
“谢谢曲哥，不过，上将送我只是碰巧。”他道。
曲之峰哈哈笑：“运气也是实力的一种！我跟他共事这么多年，都没坐过他的飞行器呢！老大那家伙龟毛得很。”
纪云停：“……有没有一种可能。”
曲之峰：“啥？”
纪云停：“或许，上将是担心飞行器载不动你。”
曲之峰：“……”

曲之峰笑了半天，朝他后背就是两巴掌，笑骂道：“你小子，敢这样调侃长官，回头给你好果子吃。”
纪云停怀疑自己要内伤了。
“滴”一声响。
控制台边的青年拿起纪云停的智脑手环，凉凉调侃：“蛐蛐你再拍一下，他都不等你穿小鞋，入职第一天就要因伤退役了。”
曲之峰：“。”
纪云停这才逃过一劫。
他看向控制台。
青年换了个智脑手环到台上，再次读条，同时把他的智脑手环塞到一个透明袋子里。
纪云停：“？”
青年解释道：“给你换个军用的手环，不管是安全系数、还是防爆指数，都是最高等级的。你虽然只是辅兵，但以后估计会经常跟着老大出任务，咱得预防万一。”
这青年叫薛凯，是一团的工程，主要负责设备的数据维护和优化。
一团就是西境军的冲锋团，团长穆境予。
整个西境军分为三十二团，总指挥自然是穆境予，但他平日只抓大方向，小事都交给他的智囊团，他本人则亲自带着一团成员到处巡逻，或支援，或清剿小波兽群。
曲之峰也解释：“有些星兽巢穴环境不太好，普通手环扛不住。”
纪云停理解：“我明白，麻烦你们了。”
不过片刻，智脑数据转移完毕，新的手环到了纪云停手上。
“这个也是你的身份证明，记得随身携带，在军区不带手环哪里都去不了的。”
纪云停点头，小心将手环戴好。
“加个联系方式。”曲之峰伸出手，“待会我拉你进聊天群，大大小小好几个群呢，总群一个，辅兵群一个，挖矿群一个……哦，回头你们星球可以自己再拉一个。”
纪云停：“……”
曲之峰那边一通操作，他的手环瞬间涌进一连串滴滴声，震得手腕都细了。
他手忙脚乱关掉提示，心有余悸地：“军队……也这么热闹吗？”
薛凯笑出声：“也就这会儿，辅兵入营，大家都在闲聊呢。出任务的时候就安静了。”
曲之峰则拍拍他肩膀：“走，凯琳说你的精神力不太稳定，我们去做个全面检查。”
他口中的凯琳，就是航空站上给纪云停检查精神力的红发姐姐。
纪云停自无不可，跟着曲之峰离开。
曲之峰估计平时也挺爱说话的，逮住他一通介绍。比如整个西境军的指挥中心在普尔星，而他们一团大本营就在普尔星，换言之，他们一团享受的资源是最好的，从检查设备到各种武器装备。
当然，他们团的危险系数也是最高的，待在普尔星的时间很少。
一路闲聊，曲之峰的嘴巴基本没停过，一直聊到纪云停从检查台上下来。
怪不得其他人叫他蛐蛐，真是人如其名。
也就这几个月星际航程无聊，纪云停天天被几名老大哥拉着聊天，加上他看了好多的科普视频，听力和口语都练起来了，不然根本接不下来。
检查完毕，纪云停重新戴上手环，站在旁边等着。
曲之峰还在看光屏数据。
半晌，他抬头，道：“看起来还不错，有望突破A级，但现在没稳定，你平日注意一点，不要过度使用精神力。”
纪云停：“什么程度算过度？”
曲之峰想了想：“脑子涨疼。”
纪云停想起刚开始接触挖矿，天天涨疼的脑袋，默了下，问：“如果经常过度会怎样？”
曲之峰：“不好说。曾经有人靠这个突破精神力，但更多人因此造成精神力损伤，轻的话精神力等级下降，重的直接精神力被破坏，终生没法使用。所以，从安全角度来看，我建议你不要轻易尝试。”
纪云停：“明白，谢谢！”
曲之峰看了下手环，道：“其他辅兵应该落地了，我让人送你过去集合吧。”
纪云停再次道谢。
急匆匆赶过去，辅兵大部队正在发放军服和日常用品，虽然都在排队，但人太多，还分了好几个纵队，热热闹闹的，倒是让他顺利混进去。
领了东西，根据指示，纪云停找到一团的队伍，跟着大家排队去宿舍。
他们这两千多号人要在普尔星集训一个月，然后会分散送去各团上岗。三十人一队，几个队伍分到一个团。
纪云停被分到一团，而一团只要了两个队伍，三十名机甲清理师、三十名挖矿师。
纪云停混进来的时候，排在最后边的一名汉子还安慰他：“是不是差点找不到？密密麻麻都是人，我都差点跑到二团去了。”
纪云停稍稍松口气，顺着往下聊了两句。
也没机会多聊，前边的长官开始安排住宿和接下来的行程。
星际时代，别的可能缺，但地绝对不缺，所以，即便是军区，临时宿舍依旧很宽敞，每人都有个小单间——即便这个单间只有一床一柜，那也是私人空间。
纪云停很满意。
抓紧时间换好军装，把刚领回来的行李往柜子里一塞，他就出门集合训练。
抵达西边境第一天、入职的第一天，他们还没来得及看看周围环境，就要开始体能训练——跑步。
两千六百多号穿着军装的辅兵新人，在冰天雪地里，迈开步子开始跑步。
负责训练的教官踩着一个类似平衡车的东西飘在半空，在两千多号人头顶盘旋，头上还戴着个耳麦，不停给他们上思想。
“我们虽然不用面对星兽，但万一呢？”
“战场上争分夺秒，没有足够的体力怎么支撑高强度的工作？”
“跑起来，一个个壮得跟熊兽似的，跑几步就开始喘了？”
“别以为你只是机甲清洗师就不用体能，一天清理一台机甲是不累，一天清理十台机甲呢？或者二十台呢？”
“长官！！有人晕倒了！！”
一跑就是三个小时。
结束的时候，纪云停跟大家一起瘫在地上，喘得跟拉风箱似的。
旁边老哥喘着粗气笑他：“没想到你能跑下来啊，我还以为你会是晕倒的一个呢。”
纪云停话都说不出来，无力地摆摆手。
一队飞行器飞过来，停在广场旁边。
带练的教官拍手：“好了，歇够了起来领营养液，喝完还得继续练呢。”
众人哀嚎。
纪云停：“……”
为什么又是营养液？！！
不光他这么想，有人也开口抗议了。
“教官，我们这么辛苦，怎么还是营养液？！”
“我想要吃的，我要肉！！”
“还要喝的，我渴死了！！”
教练：“没有，什么吃的喝的，统统没有！就你们这体能！一个月日夜不停地练，才勉强能跟上大部队，你们还没想花时间在吃吃喝喝上？想什么呢？”
另一教练：“营养液多方便啊，又补水又补能量，一口下去，省时省力！接下来一个月，你们都靠它活着了！”
众人哀嚎。
纪云停也在哀嚎行列里。他只是想吃口东西，怎么这么难！！
教练好笑，安慰他们：“放心，每天给你们换不同口味！”
脸色一正，扶着麦大喝，“所有人起立！列队！”
众人：“……”
没办法，不想饿死都只能爬起来排队领营养液了。
军区的营养液质量比纪云停在矿星喝的品质应该要高一点，但口感、味道就……
纪云停跑了三个小时都没绝望，这口营养液下去，眼泪都出来了。
营养液刚下肚，训练又要继续。
普尔星的日照时长跟中央星不一样，所以大家都是按表行事，训练更是。
但大家根本没有时间管普尔星的日夜时长，从睁眼开始训练，一直练到闭眼。
睁眼的时候天是亮的，闭眼的时候，天还是亮的。
纪云停甚至不知道宿舍窗外是什么风景，每天艰难爬回宿舍，衣服一脱，倒头就睡，连澡都不洗。
实在受不了了才去冲个澡。
好在大家都是臭烘烘的，谁也不嫌弃谁。
一个月高强度体能训练眨眼功夫就结束。
各团来领人的时候，好多人都红了眼，比见了亲人还热情。
纪云停也再次见到曲之峰。
清洗师被另一个副官带走，他们三十名挖矿师则由曲之峰负责。
曲之峰一改呱噪八卦形象，带着他们学习机甲知识。
当然，不是作战机甲，是挖矿师专用机甲。
常规矿区操作，都是提前进大型设备，挖洞打进矿产点，挖矿师只需要在总控室戴上头盔，就能远程操作挖矿。
但军区挖矿师不一样。
军区挖矿师需要跟着军人在各个星球、各个地区移动，遇到星兽，军人上前清剿，挖矿师随后去清理兽尸、兽穴。
所有的清理工作，都要靠挖矿机甲。
所以，他们需要先学会驾驭挖矿机甲。
跟战斗机甲不一样，挖矿机甲身形矮胖，短腿。重心在下，可以保证机甲能在各种地形里稳住身形。
机甲手臂位置也变成两个大型爪子，可以随地形和工作需要切换工具，比如凿子、铲子或拉钩等。
大家原来都是惯用精神力的挖矿师，精神力操作讲解只花了半天功夫，然后就是上模拟机演练。
第二天，给他们每人一台挖矿机甲适应。
第三天，大家机甲都还开不顺溜呢，曲之峰就把他们带上飞船。
落地前，曲之峰才给他们介绍情况。
“……小波星兽群，上将他们刚已经清理干净，目前正在搜寻漏网之兽，你们的任务就是把今天打下来的兽穴清理出来。”
众人：“……”
“不是吧？我们才学了两天机甲！！”
“只有我们吗？是不是还有其他的挖矿师队伍？”
“天啊直接进星兽的巢穴吗？上将他们会保护我们吗？”
曲之峰笑眯眯地：
“你们挖矿很多年了，两天足够了！”
“一个小兽穴而已，相信你们可以的！”
“放心放心，要是遇到星兽，你们待在挖矿机甲里，起码能抗十分钟，足够上将他们赶回来了。”
众人：“……”
曲之峰：“星兽分析出来了，我现在发给你们，这波星兽有研究、利用价值的东西都在上面了，清理的时候记得分开处理。”
众人连忙打开智脑查看。
……长得拉不到底的文档和表格，密密麻麻的文字。
众人哀嚎。
纪云停也眼前一黑。
好多陌生名词，他……看不懂啊！！
怎么没人告诉他，挖矿师对文化程度还有要求？！！

“上面不是说了吗，新品种，没见过。”
“只是初步分析，为什么不整只装箱，带回去慢慢分析啊？”
“你傻啊，上将他们清剿的时候，肯定已经肢解了好嘛！”
纪云停飞快打开智脑，开始搜索——
【网络无法连接】
纪云停：“？”
再试，依旧无法连接。
旁边胡子大哥看见了，凑过来：“入职的时候你没认真听吧？这军用手环会限制网络，只能内部联络，聊聊天可以，上不了网的。”
完全不知道这回事的纪云停：“……”
他立马改变策略，转向大哥，“大哥，这说的啥，你给我讲讲呗？”
胡子大哥：“……我都快十年没看过书了，我也看不太明白啊。”顺手把另一位胖大哥拽过来，“快，江老弟，给我们说说怎么搞。”
胖大哥：“……”
幸好，这位胖大哥靠谱——
“这种星兽暂时归为昆虫系，群居，会飞。”
“星兽带刺，容易扎穿箱体，需要将刺都拔出来分装，刺用X箱，尸体用A箱。”
“星兽有透明翅翼，翅翼要尽可能完整地收集，用C号箱。”
“血液也要收集，尽量少杂质，用B5箱。”
不光看明白了，还给总结了。
纪云停在旁边疯狂做笔记，记不住的字就拿拼音凑上。
胡子大哥看见，头都大了：“怎么这么多圈圈叉叉，你记得住吗？”
纪云停头也不抬：“这是我的独门记忆法。”
胡子大哥：“。”
还没等胖大哥解说完两页，曲之峰喊话了：“全体注意，检查安全带，准备着陆。”
胖大哥只得停下，周围不知啥时候聚过来的人也赶紧回座位。
纪云停抓紧时间向胖大哥求助：“大哥，我文盲，我好些看不懂，待会我跟着你行吗？”
其他人：
“我也是！”
“我也一起吧嘿嘿。”
“不介意带上我吧？”
胖大哥：“……”
纪云停仗着俩人座位挨着，厚着脸皮探头：“大哥怎么称呼？我叫纪云停，你可以叫我小停，停止的停。”
胖大哥腼腆笑：“你好啊，我叫江文腾。”
纪云停竖拇指：“好名字，一听就是文化人！”
江文腾忙摆手：“别别，我只是……”卡住，不知道说什么好。
另一边的胡子大哥也探头：“江老弟别谦虚了，你看我们几个都没搞明白。”
江文腾温吞地：“其实就是杂七杂八的分析多，不用记这么多，主要记住什么东西装什么箱子就行了，光那些箱子我就记不住，估计还得一段时间适应。”
纪云停就是看不懂那一堆分析。不过，有江文腾那一通介绍，他好歹能糊弄几项，剩下的，他到时见机行事吧。
说话间，飞船智脑开始倒数降落。
失重感持续了几分钟，飞船停下来了。
曲之峰把三十人带到放满挖矿机甲的底仓，指着那些安静矗立的机甲们道：“还记得怎么操作吧？”
众人迟疑的、参差不齐地回答“记得”。
曲之峰点头：“记得就行。”
按住手腕智脑，“开门吧。”
飞船底仓瞬间打开一道大门，狂风呼啸卷入，吹得大家几乎都要站不住了。
隔着缥缈云雾，能看到数百米之下，荒凉的、灰扑扑的石山。
大家都傻眼了——不是说，降落星球吗？
曲之峰按开耳边的扩声：“好了，开机甲跳下去，开始工作。”
众人：“……”
跳下去？
这特么少说有五百米。
曲之峰：“谁第一个来？”
众人犹豫。
曲之峰诧异：“机甲都交给你们了，你们还怕什么？”
纪云停回忆了下机甲操作步骤，再回忆了下挖矿机甲的特性，道：“我来吧。”
在众人的目光中，他顶着狂风，艰难挪到第一辆机甲边，按下升降台，爬上去，升起，钻进机甲脑部的控制间。
关门，启动机甲。
控制间的屏幕转透明，将外边景况尽收眼底，连胡子大哥等人紧张的神情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曲之峰的声音透过机甲内部的通讯传来：“目标位置我已经传到机甲系统，落地后如果偏航了，记得导航回去。”
纪云停：“是！”
顿了顿，赶紧把头盔戴上，再次答话，“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