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际第一分析师(沙舟踏翠)

中年男人哑口。
另一圆脸中年人开口：“那为什么这么大的星球找不到第二个巢穴？”
穆境予眼睛一扫。
“你们才是侦查连的人。”他声音淡淡，明显透出几分不悦。
几人瞬间噤声。
樊林涛打圆场：“大家都是想分析出情况而已——小停给我们说说，这巢穴为什么是废弃巢？”
纪云停无视目露怀疑的几个人，解释道：“从口器和周围环境来看，这种虫子是植食性，而周围已经没有植物供食用，迁巢、分巢是必然的结果。我刚才收拾的时候也注意到了，那些虫尸大部分鞘翅颜色深、肢节粗壮、复眼浑浊……”
巴拉巴拉一通描述，断言，“被你们清理的不过是一批留守的中老年虫，青壮年应该已经离开了。”
樊林涛苦笑：“但我们真的没找到其他虫子的踪迹，从交手的经过来看，这些虫子的精神力没有办法躲过雷达的扫描，但我们就是没找到。”
穆境予看着纪云停：“有没有什么思路？”
纪云停摇头：“信息量太少了。”再次低头，继续翻照片。
照片很多，各种地貌、各个角度。
得益于高科技手段，每张照片像素都非常高，放大甚至能看清楚草叶上的露珠。
那位霜鬓中年人再次开口：“上将，既然已经翻遍了星球都无法查到这些星兽的踪迹，那很大可能这些星兽已经迁移到别的星球。我们应该加紧速度巡查周边星球，而不是留在这里等一个挖矿师做出判断，我不认为结果会有所不同。”
穆境予：“他不仅是挖矿师，他——”
“还有这片区域的照片吗？”纪云停突然抬头，指着光屏上一片灰扑扑的草地，问樊林涛。
樊林涛愣了下，忙道：“稍等，我调一下卫星照片。”走到一边，戳开智脑操作。
纪云停也不空等，将那张照片放大，挨个位置细看。
穆境予：“有星兽踪迹了？”
“不确定。”纪云停抬起头，问他，“有这星球的气候数据吗？最近的天气检测也行。”
穆境予：“……啊？”
纪云停懂了，转向白鬓中年人：“这位……”看了眼他的肩章，“少尉，请问您有这个星球的天气检测数据吗”
白鬓中年人：“没——”对上穆境予的视线，悻悻然改口，“只有最近几天的，抵达星球之前，我们提前放了卫星过来探路的。”
纪云停：“太好了，可以给我看看吗？”
霜鬓中年人皱眉：“挖矿师没有权限接收——”
“发给我。”穆境予道。
霜鬓中年人：“。”
为了保证每个人的隐私，高科技下的个人智脑光屏，只要角度、距离稍微有点差距，就会看不清楚。
所以，穆境予接收完资料，打开，就示意纪云停靠过来。
纪云停没多想，凑过去，发现还是看不清楚，只能再次靠近，直接挨着他胳膊盯屏幕。
看了几眼，还伸出手戳来戳去，跳转某些数据看细项。
其余几人面面相觑，有一个更是欲言又止。
樊林涛转回来看到这一幕，惊了下，忙问：“云停在看什么？”
霜鬓中年人撇嘴：“星球天气数据，他的智脑没有接收权限。”
樊林涛：“……你不能给他看？或者传到检测板上？老大的智脑是能随便看的吗？”
几人恍然。对啊，他们怎么忘了？
穆境予听而不闻，只垂眸看着，也不知道是在看检测板上的数据，还是在看年轻人的头发。
“果然这样！”纪云停一激动，朝面前胳膊直接就是一巴掌，“我大概知道方向了。”
众人：“……”
穆境予：“……”
纪云停直起腰，看向樊林涛：“上校，照片有吗？我需要印证一下我的想法。”
樊林涛：“已经传到你手里板子了，你点接收就能看了。”
纪云停连忙去接收查看。
一大堆的照片，远景近景，各种角度，还做了范围标注、植株大小的测量数据。
纪云停全部翻完，呼了口气，抬头，自信一笑：“我知道这些虫子哪里去了。”

樊林涛忍笑，拍拍他肩膀：“走吧。”
纪云停就灰溜溜跟着樊林涛上了飞行器，同时上来的，还有霜鬓中年人几个。
挖矿师们还在休息，就看到有几人突然跃上战斗机甲，启动机甲。
大家一惊，瞬间起立，茫然无措又紧张地盯着看。
曲之峰同时也听到通讯器里传来的“通知”，无语了下，朝他们喊话：“别紧张，他们只是要去巡查。”
挖矿师们这才放下心来。
但他们方才都看见纪云停过去那边，这会儿大家注意力都投过去，自然看到他走进飞行器。
众人：“！！！”
胡子大哥田威当即惊呼：“曲长官，云停他！”
曲之峰摆手：“不要大惊小怪，他只是提前去熟悉一下侦查工作，回头要调过去了。”
众人：“……？”
江文涛弱弱地：“挖矿师还能进侦查连的吗？”
田威也反应过来：“不对啊，云停他说自己文盲，没读几年书的。”
曲之峰没好气：“不给人自学成才啊？”
众人：“。”
曲之峰：“好了，歇够了没？歇够了得去处理巢穴了。”
精神力几近匮乏的众人哀嚎。
田威非常不明白：“曲长官，我们以前挖矿能撑满六个小时，为什么今天干不动？”
曲之峰：“那能一样吗？挖矿的设备有源源不断的能量供给，你们只需要操作，现在机甲是全部由你们操作，能量只供给机甲智脑设备，相当于你们每个人用精神力扛着上千斤，能不累吗？”
众人：“……”
怪不得。
有人嘟囔了句：“但是，云停一点都不累诶，他的精神力这么厉害吗？”
曲之峰：“……再厉害也没用，上将要走了。”
众人面面相觑。
这边如何议论不说，纪云停跟着樊林涛几人乘坐飞行器，高速赶往照片中所在地方。
这座飞行器跟他之前乘坐的不太一样，空间大，带驾驶座共九个座位。四面连带后壁都是半墙透明，估计是方便乘客四面观察情况。
那块放着卫星图的板子已经到了霜鬓中年人手里，他们几个正对着纪云停说有问题的照片来回查看，还凑在一起嘀嘀咕咕，时不时看纪云停一眼，神色中明明白白的怀疑和不信任。
纪云停压根没管他们。
他凑到窗边，认真欣赏着丝毫没有开发痕迹的荒星，高山、雪原、湖泊、草原……
这星球的植物系统还比较单调，连飞数百公里也只有部分水域及周边有点不一样的色彩，那些约莫是藻类、苔藓植物。
水域周围还能看到零星分布的植物，有高有矮，离得太远，看不真切。
正看得起劲，一台黑色机甲从前边飞回来，放慢速度，跟在飞行器边上。
紧接着，飞行器内响起穆境予的声音。
“目标地点是片沼泽，飞行器没法停靠，你们在边沿找个地方着陆。”
驾驶员：“是！”
飞行器稍稍放慢速度，约莫是在调取地图，寻找合适的着陆点。
黑色机甲维持着与飞行器并行的速度，一直跟在旁边。
方才停在临时驻扎地的时候，纪云停没顾上仔细看，这会儿再看，机甲比飞行器大了N倍不止，金属色的冷光在恒星的照耀下熠熠生辉，比他原来世界里所有科技电影、动画片幻想出来的机甲都要帅气。
纪云停不懂机甲，不知道上面有什么高科技武器，也不知道机甲的杀伤力有多厉害……不影响他欣赏。
他的视线移动，落在机甲不透明的面甲上。
他见过穆境予从那块跳下来，那里应该是机甲的操控舱……可惜，看不见内部。
他很好奇，穆境予他们究竟是怎么操控机甲的，跟他们挖矿师一样，也戴个头盔吗？
纪云停想象了下穆境予戴头盔的样子……唔，应该也是帅的。
话说，在航空站的时候，穆境予为什么不带他坐机甲？
正走神，飞行器突然开始放慢速度降高度，机甲咻地一下飞过去了。
接着，驾驶员的声音响起：“准备降落。”
到地方了。
不过几个呼吸，飞行器就悬停在半空然后缓缓落地。
樊林涛先解开安全带，从墙上掰下一个箱格，分发东西。
是一个鸡蛋大小的圆薄片，上面两个按钮。
樊林涛递给纪云停：“未知沼泽怕有毒气，绿色按键开启防护层，可以维持两个小时，等我们确认没有问题了，再按红色关闭。”
纪云停道了声谢，接过来，跟着其他人一起打开防护层。
一层浓得呈现薄雾状的气流层直接笼罩他全身。
纪云停不懂，好奇戳气流。
凉丝丝的、仿佛还有点水汽。
估计是通过某种气体或气化物过滤空气中的杂质？
“纪云停。”青年的声音似乎有点无奈，“下来。”
纪云停回神，发现所有人都在外边看着他，包括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机甲下来的穆境予。
他连忙跳下飞行器：“抱歉。”
飞行器停在一块草坪地上，数台机甲分散在四周警戒，樊林涛几个则摆出好几种小型机器，逐一开启，然后是一串滴滴提示音。
纪云停不解：“这是干什么？”
霜鬓中年人头也不抬：“测量周围空气质量，测量水土成分，收集信息。”
纪云停：“。”
樊林涛调好他那台设备，放到草地上，回头看他：“以后这些设备你都得熟悉起来，我们整天在各种星球打转，一定要准确收集所有环境信息，才能保证兵士们的安全。”
纪云停理解：“懂了。”
樊林涛指了指前边：“这里距离你想要看的沼泽地不到两公里，我们现在这里设置观测点，等确认没问题再过去。”
“嗯嗯，还是你们周到。”
他们忙忙碌碌检测，纪云停闲着没事，左右张望，发现数米外一株半人高的植株，他双眼一亮，立马过去，伸手——
“干什么？”
穆境予不知道什么时候跟过来，拦住他，还皱眉看他。
纪云停：“……啊？我就想掐一段看看，这个好像是石松植物。我还没见过真正的石松植物！！以前只在博物馆看过复刻版……你看，针状小叶，螺旋状排列，无叶脉，无叶隙……肯定是石松植物！”
他的视线根本没法从植物身上挪开，“我竟然能看到石松植物……天啊，如果真是石松植物，那它应该是孢子叶穗，根茎也不是木质结构而是维管结构——让一让，我要掐一段看看！”
说着，就要推开穆境予继续伸手。
穆境予：“……”
直接按住他手臂，不给他伸手。
纪云停不满：“干什么？石松植物——”
眼前光影一闪。
穆境予对着切面光滑的枝干，道：“这样看。”
半点不给他碰触的机会。
纪云停：“……”
他探头去打量穆境予另一只手，“你用什么砍的？刀吗？我怎么没看到？”
穆境予：“……你不看树头了？”
纪云停无语：“什么树头？这是石松植物，你知不知道在我家乡这玩意都绝迹——”
“好了！防护罩可以关掉了。”樊林涛的声音响起，“你俩在那边干什么？”
俩人：“。”
穆境予转身欲走，眼角余光扫过，立马擒住某人爪子。
“纪云停！”他冷声，“你知不知道这样很危险？”
纪云停抗议：“真的没有毒！你要相信我的专业！”
穆境予：“……网课学来的专业吗？”
纪云停：“……起码比你专业！！”
穆境予懒得废话，揪住他后衣领，把人拎到樊林涛几人跟前：“先办正事，让我看看你的专业。”
纪云停：“。”
不过，确实要忙正事。
大家都关了防护罩，正对着一个投出来的大光屏研究。
看到他过来，樊林涛招呼他：“摄像头放过去了，你来看看——那片沼泽酸度太高，气味也不太好，我们还是在这里观察吧。”
霜鬓中年人：“那里没有虫兽的踪迹，防水摄像头也钻进去探测了，沼泽最深不到一米，根本淹不死虫兽。”
纪云停：“那当然，我来之前也不知道那里有沼泽。”
中年人脸色不太好看。
纪云停指向光屏：“看到这些植物了吗？”
他指的是光屏那一大片野草。
众人：“？”
纪云停：“樊上校说了，沼泽酸度大，那我的推测就更有把握了。”
面对众人茫然的神色，他开始解释，“这些应该是茅膏草科植物，喜湿喜酸，叶片细长布满腺体，你们看上面是不是还沾着雨露？但是这片区域近六天都没有雨雾天气哦。”没有湿度雨雾，哪里来的露珠？
樊林涛毕竟是生物学专业的，当即反应过来：“是黏液！”
纪云停笑了：“对，茅膏草科植物，是食虫草本。你们想要找的虫子，大概已经成为了沼泽地里的养分了。”
众人：“……”
霜鬓中年人琢磨了下，反驳道：“不可能，那些虫兽成年有四五米高，这些植物最高不过半米，怎么可能被小小的草叶吃掉？”
纪云停：“可以试试啊。”
转头，“上将，可以劳烦你们帮忙抓一只比较大型的野兽吗？……我刚才在路上好像看到有大型动物来着。”
这个世界里，有精神力或其他特殊能力、兼具星际迁徙能力的虫兽，才会被归为星兽。这种星兽能力高、破坏力极强，每到一个星球，就会无休止地掠夺资源，直到星球被掏空耗尽，才会迁往下一个星球。
这些，都是边境军的清剿目标。
至于那些没有特殊能力，不具备星际迁徙能力的，只是普通生物，自然不在他们清剿之列。
他很自然就去询问穆境予，其他人全都被吓一跳。
樊林涛连忙按住他：“哪里用得着上将他们，我们可以用诱捕器——”
穆境予却应了：“可以，稍等片刻。”
众人：“！！”
穆境予按了按通讯器：“林辰，东北方向有兽群，抓一只大型野兽过来——”
纪云停抓住他胳膊：“活的，要活的！”
众人：“！！”
穆境予顿了下，继续下令：“捉活的。”
不远处一台机甲腾空而起，朝东北方向飞去。
穆境予放下手，顺势把纪云停的爪子拉开。
纪云停毫无所觉，朝众人道：“我们等一会哈。”
然后转回光屏细看，不到一分钟，忍不住习惯性上课，“你们看这里，互生叶片，形状……竟然开花了，好典型的聚伞花序……萼片……雄蕊……”
众人：“……”
还没等他叨叨完，方才离开的机甲回来了，机械手上抓着一直巨大的、比人还高大、獠牙弯弯的野兽。
穆境予看向纪云停：“扔过去？”
纪云停肯定：“扔过去。”
穆境予随之下令。
樊林涛看了他一眼，咽下到嘴的话。
机甲领命而去。
片刻后，机甲出现在光屏上，其机械手上的野兽凌空落下。
摄像头带拾音功能，大家都等着那一声重物落入沼泽地的动静——
那只野兽却卡住了。
卡在那一片灰扑扑的、不足半米高的草芽上。
一直安安静静的草地，仿佛被什么惊动了一般，蜷缩的、弯曲的细长茎叶瞬间展开，宛若有生命般，疯狂舞动，直直穿破野兽皮肉开始吸食。
那比人还高大的野兽毫无挣扎之力，就被铺天盖地的茎叶缠绕包裹，淹没在灰褐色植物里。
不到十秒，那裹得严严实实、密密麻麻的茎叶再次舒展开，缩回原位。
方才的野兽已毫无踪影，似乎从未出现过。
而沼泽地上的野草，露珠却愈发晶莹可人。
众人：“………………”
连纪云停也惊了：“这是星球特色茅膏草吗？好凶残啊。”
下一瞬，他兴奋极了，“快，快，采一些回去，那黏液肯定有迷药或镇静成分，可以提取！还有茎叶，肯定是很坚韧，还有——”
温热大手按住他脑袋，打断了他的话。
纪云停茫然抬头。
穆境予无奈般看他一眼，按住通讯器，沉声开口：“二队听令，北纬三十二、东经十八度，精神系变异植物，A级……干活了。”
纪云停：“？？？”

散落在四周的机甲没有动弹，穆境予下完令，打开智脑光屏，慢条斯理地翻看东西。
再看樊林涛他们，开始收设备了。
纪云停凑过去：“樊上校，那些茅膏草……怎么知道它们是精神系变异植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