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际第一分析师(沙舟踏翠)

频道很安静，大家都在听公频里林均晨的数据汇报。
纪云停却愣住了。
挨着他的樊林涛察觉，拍了拍他胳膊。
纪云停犹豫了下，关掉通讯器，小声问：“以前也会有伤亡吗？”
樊林涛跟着关掉通讯器，点头：“每年黑洞开放都会折损一批……星兽实在太多了。”苦笑，“这还只是第一波呢。”
纪云停：“可是……”
理论上星兽最多的X72星，都没有折损一个人。
樊林涛明白他意思，叹道：“有上将呢。”
犹豫了下，还是道，“其实，往年一团也会有伤亡。”
他看向湖泊方向。
他们已经能看到湖边的机甲身影了。
“说起来，机甲战士是联盟军体质最好、精神力最高的一批人，他们生来就是骄子，大都恃才傲物，非常难相处。”
纪云停：“……没有吧？”
樊林涛朝他笑笑：“因为这是西境军，而且，也因为你自己。”
纪云停：“？”
机甲停下来了，俩人连忙滑落地面。
通讯器里，林均晨的汇报接近尾声。
“……预计剩余种群数量十六种。”
穆境予：“牺牲战士接回飞船了吗？”
“已经安置好了，讣告也发回去了，等回到普尔星，后续流程会跟上。”
“好。辛苦了。”
频道内、现场一片沉默。
几天功夫，几大团清剿星兽的战绩斐然，但牺牲同样让人揪心。
这时候，他们甚至不知道牺牲的名单里，有没有他们相熟的战友。
气氛一时有些低迷。
“所有人听令。”穆境予沉声开口。
大家连忙打起精神。
巨大阴影出现在众人头顶——C11飞船进入大气层了。
几台飞行器从飞船底仓滑出，带着满满物资飞速降落。
穆境予抬头，越过那大气层里略显迷你的飞船，望向无垠宇宙，声音严肃沉稳：“就地休整，补充能量，六个小时后全速清剿星兽，尽快支援其他团。”
“是！”
飞行器落地。
各队赶紧上前接应搬东西。
物资到位，后勤人员第一时间给大家发放营养剂和精神力安抚剂。
一台飞行器上的营养剂刚搬空，就带上侦查队、维修队的人出发，去拯救那两台能量耗尽的飞行器。
还有工作人员要跟机甲队交接处理他们手里的“食材”。
还拎着电鳗的二队队长雷彬当即摆手道：“不着急，我们还要先处理一下。”
工作人员以为是精神力或毒素方面的，没有多想，退开去了。
雷彬立马把几只“食材”往机甲堆里藏了藏。
纪云停：“……”
其他人：“咳咳咳。”
种种杂事，倒也不用纪云停这个下士操心。
他看雷彬安置好“食材”，好笑地跟着大伙一起排队，领取那食之无味、弃之可惜但保命的营养剂，和精神力安抚剂——虽然他的精神力没有丝毫问题。
排到一半，穆境予过来了。
飞船上下来的后勤人员立马摸出一个小盒子递给他。
是之前钟浩给穆境予发过一次的盒子。
纪云停下意识盯着。
穆境予这回倒是没再避着人，当场打开盒子，摸出一支湛蓝药剂，仰头咽下。
然后，一口气灌了七支。
纪云停愣住了。
他喝过精神力安抚剂，淡蓝色，比晴朗的天空还要淡。
一支下去，枯竭受损的精神力就能很快缓过来。
穆境予喝的安抚剂，比所有人的安抚剂都要深几个色号，说明安抚剂浓度更高。
之前他看过大家集中留下安抚剂让给穆境予，他喝完也仿佛恢复了正常——如今看来，那应该是远远不够。
所以，他一直承受着不适吗？
“纪老师？”钟浩拽他。
纪云停回神，忙伸手接过工作人员递来的一袋营养剂和安抚剂，走到一边。
钟浩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他左右四看试图找到人。
不远处，穆境予喝完安抚剂，刚摸出营养剂，被林均晨拦住，带到一边说话。
纪云停眼角余光扫到，顿住，偷瞄青年手里的营养剂，然后从袋子里摸出同款，拧开，塞嘴巴里吸——
“不行！”穆境予盯着林均晨，神情是少见的沉冷。
纪云停眨了眨眼。
这俩人没开公频，说话根本听不清。
他看看左右，偷偷往那边挪了两步。
另一边。
林均晨声音微微放大：“这边不都已经大体摸清了吗？其他团的人战力不如你们，更需要他。”
穆境予沉着脸：“正因为他们战力不如我，我才不同意。”
“上将！”林均晨似乎也生气了，“难道你就这样看着其他团的兄弟牺牲？”
穆境予下颔绷紧。
沉默片刻。
他道：“以他的训练成绩，他根本不能也不需要出现在这里。我既然让他下来，我就有责任让他安稳回去，如果他不能安全回去，那必定是我身死之时——我绝不可能把他调离一团。”
纪云停吸溜一口营养液。
听起来，仿佛是在说……他？

但他不可能直接过去问——你们是不是在聊我呀？可以问问我的意见呀！
纪云停心不在焉地, 又吸了两口营养液。
“滋——”软管发出吸空的气声。
纪云停：“！”
两位大佬同时望过来。
看到他，林均晨神色微缓：“纪云停是吧，你——”
“你怎么在这里？林涛那边没给你活？”穆境予的语速比平常稍快, 甚至带了几分谴责。
纪云停没接他的话, 道：“不好意思，我听到你们的说话了。”
穆境予脸色微沉。
林均晨则欣喜：“你也认同我的观点吧？”
否则也不会主动跳出来。
“保护边境是每位联盟——”
“不是。”纪云停不是很明白，“不是都有近地卫星吗？让他们把生物图片视频发给我不就得了，72星不就这样提前做了分析的吗？”
林均晨：“……”
穆境予：“……”
一个关心则乱，另一个……竟然都忘了这茬。
然后纪云停就领了新的工作：给别的星球做星兽分布分析图。
穆境予被樊林涛叫走, 说要去测精神力和身体情况。
纪云停就跟着林均晨坐在飞行器里, 通过近地卫星信号, 接上其他星球队伍的飞船信号。
第一个接的，是比较危急、伤亡最重的X68星。
穿越黑洞而来的星兽在飞船轰炸下, 随机落地到黑洞周围的星球。
但兽类有天性, 它们会优先选择对自己生存有利的环境。
比如X72星, 生物链基本成型，有丰富水资源、有植被、气候适宜……加上靠近黑洞，近半星兽都落在这里。
其他星球，也各有特色。
而X68星，是一颗到处布满熔岩的高温星球。
即便温度再高, X68星上也繁衍出许多生物。耐高温的微小昆虫、低矮植物, 还有在熔岩附近生活的爬行动物，在偏低温地区的飞行生物……
西境军高层看中这星球上的耐高温生物和矿石，准备等着将来开发的。
这一次黑洞突然出现，就有许多能适应高温的星兽落到X68星。
环境恶劣, 星兽情况复杂，双重因素导致X68星伤亡最高。
他们现在面对着一种星兽, 巨大如房屋，铠甲般的外壳，不怕火炮不怕水，更难搞的是，这玩意的精神能力类似凝滞空气，靠近的机甲速度会被削慢，打起来更难受。
负责这个星球的三团，已经在这几只星兽面前折损了一台机甲——庆幸的是，那台机甲的机甲员只是精神力受伤。
纪云停接到资料就开始仔细查看。
林均晨看他点视频、放慢速度、暂停，再放，再暂停……忍不住问：“这种星兽怎么对付？”
纪云停：“？”
茫然抬头，“我不知道啊。”
林均晨：“？”
他不是很明白，“你不是还指点上将他们怎么打吗？”
一团落地72星那天，他还在战队频道，也听到了纪云停的各种建议。
纪云停：“那只是正好知道弱点。这种生物……”他指了指视频，“我只能告诉你们这是什么类型，有什么生理特点，对生活环境有什么要求、食物来源是什么，等等，然后你们根据这些去制定对策。”
林均晨皱眉。
想了想，他打开手环，各种戳戳戳。
纪云停没理他，头也不抬地写备注，问：“写好发给谁？”
“我帮你连上了三团团长的私聊。”林均晨道，“你直接说。”
纪云停：“……”
“晨哥什么事？”陌生声音带着几分喘息，“忙着呢。”
林均晨：“给你们找外援了……你们还在对付那只铁甲怪兽吗？”
“对，太难搞了，刀砍不入，火攻不动……这鬼地方还特么热死。”
纪云停：“咳，这是腹足纲柄眼目蜗牛科的——”
“你管这玩意叫蜗牛？”
纪云停：“……不要在意这种细节！！”
“这玩意类似麟角腹足蜗牛，而麟角腹足蜗牛是海洋生物，喜欢居住在海底熔岩附近，它身上的甲壳和麟角，应该都是它身上微生物分解出来的熔岩矿物元素，没有经过测量我也不确定会有什么——”
“全部回来！又开始喷岩浆了！”通讯器另一头大喝出声。
纪云停停下来。
“抱歉，你继续。”
纪云停：“具体我就不说了，这玩意的麟角跟外壳相当于是在熔岩里炼出来的，估计不好对付。但也因为麟角，它们的腹足没法全部缩回背壳里，你们可以试试打腹足。”
“好——等等，麟角在哪里，腹足又在哪里？”
纪云停：“……”
幸好通讯器是跟手环配套，他将视频图片截取，将星兽甲壳下一小块阴影打了个圈，发过去。
“这块躲在壳子底下，角度比较刁钻，可能不好打。还有，据我所知这种生物的麟角大部分是硫化铁，你们有没有强酸强碱之类的化学物品，也可以试试。”
“……好。”
“大家看队频，唔——62233老师发了星兽图的弱点位置，我发你们了，集中火力打红圈！”
纪云停：“等等，我只是说试试，我不确定是不是弱点——”
对面仿佛没听到，继续喊话：“老张，飞船上面有没有强酸强碱，搞点来！”
纪云停：“……”
林均晨不知什么时候同步上68星现场战斗画面，走开几步，仔细盯着看。
纪云停：……算了，万一成了呢？
他收回视线，关掉私聊，打开X68星的卫星图，继续分析下一种星兽。
刚开始看，一道身影挡住了他面前光影。
纪云停抬头，顿了下，起身：“上将？”
穆境予的视线滑过他略长的额发，落在他深灰色的眼眸上，道：“你给他们做分析的时候，加一个备注。”
纪云停：“？”
穆境予低声提了句。
纪云停：“……行。”
然后看向正在到处抽血的樊林涛等人，跟着低声，“你不怕出问题吗？”
穆境予看着他，认真道：“活着，才有希望。”
纪云停：“你放心，我会确保没问题再加备注。”
穆境予朝他行了个军礼。
“麻烦你了。”
纪云停吓了一跳，急声：“别这样。”
穆境予似乎笑了下，但太快了，他没看清楚。
“你放心，后续出了事有我担着，你只管写。”他道。
“好。”
穆境予再看他一眼，离开了。
纪云停再次坐下，继续查看视频。
连着过掉四种星兽并做好记录，刚要点开下一个，胳膊被人用力拍了下。
他茫然抬头。
“纪老师！！”林均晨双眼发亮，兴奋道，“打完了！！”
纪云停脑子还在星兽图里，下意识问：“什么打完了？”
林均晨一把握住他的手，激动地上下晃动：“那只什么脚蜗牛——”
“麟角腹足蜗牛。”纪云停忍不住纠正。
林均晨：“害，管他什么蜗牛，总之，三团磨那玩意磨了好久，刚才只用了半个多小时就全收拾下来，太厉害了！！！”
纪云停：“……恭喜？”
林均晨：“。”
他轻咳一声，硬是挤出一排白牙，把那张方脸笑出几分慈祥味道，“纪老师啊，接下来就拜托您了——反正72星的星兽你也做完分析了，不如跟我一起回飞船，数据传送得更快一点呢。”
纪云停摇头：“不了，卫星图只能看到地表星兽，安全为上，我还是留在这里吧。”
林均晨也明白这个道理，他也不勉强：“那你有什么想要的或缺的，我让人从飞船送过来。”
纪云停还真有。他问：“有盐吗？”
林均晨：“？”
纪云停回忆起樊林涛他们对“油”的陌生，想了下，打开智脑搜索，然后改口：“有氯化钠吗？”
林均晨：“……？？”
但他也不多问，只道“稍等”，低头点开手环戳戳戳。
过了片刻，他道，“可以合成，你要多少？”
纪云停大喜。
半个小时后，一辆飞行器飞入大气层，呼啸着落在他们临时驻扎地外围。
林均晨不知道跑哪儿去了，连带穆境予也不见了。
樊林涛正跟同僚一起测试数据。
要对比一下电鳗死后的大气环境变化，看看这玩意怎么屏蔽信号的。
要抽取各人的血液进行检测，看看这几天的星兽有没有毒素留存。
还要检测各人精神力的变化……
忙得不可开交之时，有人跑过来问他——
“樊上校，这些药剂放哪里？”
樊林涛茫然抬头：“什么药剂？”
那后勤小伙：“氯化钠制剂，听说是纪老师要的。”
“给我给我。”纪云停抱着板子小跑过来，腾出一手，“直接给我就行了。”
后勤小伙：“好，搬到哪里？“
纪云停：“？”
他不解，“不是就两斤吗？”
后勤小伙咧开嘴：“这玩意不费什么功夫，也不值钱，副将担心您有用，直接给你合了一吨。”
纪云停：“……………”
樊林涛好奇：“你要氯化钠做什么？这玩意就是脱水的时候需要补充一点，平时根本用不上啊。”
纪云停：“……我拿来补充幸福感的。”
樊林涛：“？”
后勤小哥：“？”
樊林涛着实忙，听说是林均晨给他的奖励，没多问，走开了。
反倒雷彬跑过来了。
他看看后勤小哥，轻咳一声，问：“纪老师，那只S级星兽什么时候处理啊？我们需要您的指导意见！”
纪云停：“……”
看着后勤小哥望过来的眼神里透着崇拜和钦羡，他嘴角抽了抽，“你先帮忙搬东西。”
“得嘞！”
一吨氯化钠被搬进他们自己侦查连正在充能的飞行器，堆得满满当当。
纪云停抓着板子查看星兽视频，跟在旁边，见雷彬搬完了，喊他：“带一点去'星兽处理现场’。”
雷彬：“……好。”
后勤小哥还得回飞船，只能依依不舍地看着他俩一个拎着氯化钠罐子，一个抱着板子，一前一后地前往横尸机甲林里的巨大星兽。
纪云停一边记录板子上的星兽资料，一边分心跟着雷彬，压根顾不上别人。
雷彬停下来：“好了，到了，这里他们听不见了。”
纪云停抽空抬头看一眼。
鳗鲡目的星兽身体高近三米，长……超过二十米，头部被戳得稀巴烂，身体也好几个血洞，透过血洞，能看到皮下紧致的带着几丝蓝血的白肉。
好几名机甲队员凑过来。
雷彬：“血是蓝的，不过我刚才偷偷跟浩浩测过了，血没毒……还是烧烤吗？”
纪云停：“那就好。”
指了指氯化钠，“还是烤，不过这回要撒一点这个。”
雷彬丝毫不问为什么，干脆应了，拿出匕首开搞。
没多会儿，巨大的星兽尸体前燃起了七八堆篝火，休息状态、闲得蛋疼的机甲队成员七八个一堆，人手举着一块金属杆子，聚在篝火前熟练开烤。
侦查队、机甲维修队眼馋又不敢动，加上这几天攒下来的工作量，他们一个个忙得脚不沾地，压根没工夫凑热闹，只能远远看着，羡慕都快从嘴角流出来了。
樊林涛还在测血液数据呢，闻到味儿回头，差点气死，冲着机甲队员一顿吼：“都有营养剂了，还烤？不要命啦。”
纪云停略感心虚，抱着板子缩到众壮汉身后。
雷彬振振有词：“都吃了几天了，不差这一顿！再说，这可是S级的星兽！！说不定对精神力作用更大，待会刚好给你测一测。”
樊林涛：“……我用得着你试？老大呢？他怎么不管管你们？”左右四望，试图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