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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皇帝偷看心声日志后(三傻二疯)


这样粗糙的操作当然不能服众。所以很快有人上书质疑,指责世子是欲加之罪,根本没有证据;世子则坚称自己的指控绝无错误,一切都是以倭寇为首的贸易保护主义的错(所以才叫“此世界全部之错”)。
而最后的调查证明,双方的观点都是正确的。穆国公世子的确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证据,他所依靠的仅仅是某种朴素的、毫无根据的怀疑——“如果世界上发生了一百件坏事,那肯定有一百零一件都是倭寇做的”!
但更离谱的是,这种毫无根据的朴素怀疑居然是正确的:锦衣卫在方士进献的香料中检查到了高浓度的罂·粟提取物,而提取物的来源则直指东瀛。从事后种种迹象来看,这种香料背后还真可能隐匿着邪恶的用心——东瀛通过走私将罂·粟输入境内,官商勾结的走私团队则打通方士的关系,将这些危险的提取物送至御前,借助罂·粟的致幻与成瘾作用控制皇帝;要不是皇帝的体质过于敏感,药物过量后反应极为强烈,这套计划其实是有相当可行性的。
一个成瘾的、精神崩溃的、在幻象中疑神疑鬼的皇帝;这简直是天底下最可靠、最好用的傀儡了。所以你有时候不能不佩服倭寇,在创造人类的下限上,他们总是这么的有创造力。
所以,用世子自己的话说,他虽然不懂办案,但还是相当懂倭寇的……】
飞玄真君拼命睁大眼睛,喉咙里格格作响,一口气堵在喉头上不去也下不来,直噎得两眼翻白嘴唇哆嗦,脖子上的青筋一根一根的都爆了出来。而好容易咽下了这一口火辣滚烫烧得心头都在发抖的怒气,老登终于圆瞪双眼,发出了一声尖利到几乎刺痛耳膜的号叫:
“反了!!”
李再芳和黄尚纲屁滚尿流的爬了进来,一抬头就看到皇帝那张胀得跟一个大茄子一样的老脸,然后劈头就是一叠奏折扔了下来:
“抓!”真君嘶声咆哮:“把这些吃里扒外的狗东西给朕抓起来!把姓叶的给朕抓起来!不要让这些东西跑了!”
这是又要起政潮了!吼声震耳欲聋,李再芳亡魂丧胆,只觉两条腿都在发抖;但到底是几十年见多识广的内廷总管,纵然骤逢大变,他仍然绞尽脑汁的想出一句话来:
“遵皇爷的旨,奴婢立刻去办!但这么大的事,这么多的人,奴婢无能,怕一人办不好……”
这句话的重点不在“办不好”,而在“这么大的事”。一口气抓这么多人,连致仕的重臣都不能幸免,岂不是打破了君臣间所有的默契,要和南方的望族全部翻脸?
明面的默契打破后只有诉之于绝对的暴力,可朝廷经得起这个动荡么?
如果是往常,这句话应该是当头棒喝,足以惊醒狂怒中的皇帝。但可惜世事变更,皇帝的心态已经大有不同了:
“那就把新练的火枪兵调到京郊驻守!再调几十发火箭来!”
过去是过去,现在是现在,上虞海战之前你们蹬鼻子上脸,上虞海战后你们还是蹬鼻子上脸,那上虞海战不是白打了?
握住了枪杆子就握住一切,有了火枪火箭在手,真君就不信那群废物还能翻上天去。归根到底,所谓“此世界全部之错”的走私集团说起来唬人,但实际表现也就是一团稀烂——但凡他们有点其他能耐,至于和倭寇这种小瘪三合作么?
上兵伐谋,其次伐交;沦落到用毒·品诡计暗算人的,说一句“匪帮”其实很恰当。
皇帝狂怒中思路犹自清晰,俨然已经将全盘筹谋妥当,李再芳不敢再劝,磕了头后拣起奏折,悄没声的退了出去。而飞玄真君毫不迟疑,又转头望向战战兢兢的黄尚纲,径直下达了第二个指令:
“叫穆祺来,叫穆祺来!”
虽然名义上只是让穆祺来,但穆国公世子资历实在太浅,没有单独召见的理由。黄尚纲想了又想,还是将内阁当值的所有人都传召入宫,共同聆候皇帝的吩咐。
因为黄公公泄漏的消息极为惊人,当值的闫阁老许阁老几乎是战战兢兢的踏入宫殿,生怕劈头就是一通怒火。只有穆国公世子早就做好了被收拾的思想准备,所谓死猪不怕开水烫,揣着请罪的表章跟了进来。虽然上一份表章递上去后毫无消息,但臣下请罪的姿态总要真诚;所以他老老实实又写了一份奏折,从头到脚将自己反思了个透透彻彻,第二次请皇帝降罪。
飞玄真君是在清凉殿召见的几位大臣,一双眼睛犹自冒着血丝。他的神情非常之不耐烦,甚至都没有心思走什么程序,挥一挥手就免了礼数,然后直接看向世子,忽的皱了皱眉:
“你手上是什么?”
世子赶紧向前几步,双手递上表章:
“这是臣请罪的服辩,臣过犯甚大,惶恐不胜……”
皇帝压根没有听完,一把伸手抢过表章,展开后扫了一眼,马上捏成纸团,直接丢进了火盆里:
“都什么时候了,还在搞这些屁用没有的浮皮潦草!”
这话也太粗俗了!不仅穆国公世子目瞪口呆,就连闫阁老许阁老都忍不住皱眉——他们侍奉飞玄真君这么多年,还从没有见过皇帝狂怒失态至此呢。在大臣面前大爆粗口,这不是有失皇家的体面吗?
当然,仅仅有失体面还没有什么,皇帝这怒火来得莫名其妙,对世子又是这般的无礼粗鲁,搞不好是因为南方的事有了什么芥蒂。如果这种怒火蔓延开来,殃及了有关人等……
闫阁老的嘴角微微有了抽搐。
但所幸,穆国公世子还是很能扛事的。他没有因为真君的怒火而精神内耗,老老实实回话:
“请陛下指示。”
您老不是指责下面不干正事么?那啥才叫正事呢?
皇帝哼了一声,神色倒是缓和了些。
“你不是有个折子,指斥沿海的倭寇可能与建文余孽有瓜葛么?”他面无表情道:“朕突然想起了此事,现在君臣都在,你再仔细说一说这个道理。”
穆祺:……啊?
事实证明,只要你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虽然这一次的抽问来得猝不及防,但穆祺还是镇定自若,尽量简明扼要的阐述了穆国公府对于建文余孽的整体见解,着重介绍了“流浪建文计划”的伟大畅想。而在整场过程中,闫分宜许少湖两个没有见过世面的老头亦躬逢其盛,亲耳聆听了这前所未有的精妙揣测;二老的脸色随之变化,由茫然而至诧异,由诧异再至茫然,所谓见山不是山见水不是水,真空妙有静水生花——总而言之,最后凝固为了一种相当诡异的表情:
——我到底在哪里?这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此人说的又到底是什么疯话?
讲解完毕之后,殿阁中诡异的安静了片刻,连呼吸之声亦无,直到皇帝幽幽开口:
“两位大学士以为如何?”
两位大学士:…………

第99章 决议
这种尴尬的沉默并没有持续多久。虽然被世子整出来的大活搞得一脑子雾水精神错乱张嘴只会啊吧啊吧, 但闫阁老依旧迅速把握住了飞玄真君言语中的暗示——昔日之建文皇帝到底有没有成为海贼王四处流浪犹未可知,但皇帝既然决定将这口黑锅扣到东瀛头上,那就是决定要和倭寇彻底翻脸了;只要朝廷和倭寇翻脸, 那他闫分宜就能用通倭的罪名给织造局及南方宗族来个彻头彻尾大清洗,顺顺堂堂的赖掉自己与世子的一切责任——人死债消嘛!
一念及此,闫阁老心花怒放, 念头通达, 立刻匍匐下拜,以实际动作表示了坚决的支持。本来此时还应该顺水推舟奉承一波, 颂扬皇帝英明神武的决断, 但闫阁老在脑子里憋了半晌,到底没有憋出词来——不管怎么说, 这“流浪建文计划”也太他娘的怪了!这种连多想一想都要大脑颤抖理智崩溃的东西,你让闫阁老怎么舔得下去嘛?
所幸,飞玄真君也并不稀罕阁老的几句马屁。他径直开口:
“如果这什么流……‘流浪建文计划’属实, 倭寇当真与建文余孽有瓜葛,又为之奈何?”
这话是冲穆国公世子问的,而面对这种问题, 世子统统只有一个答案:
“倭寇勾结叛逆, 实属居心叵测;自应犁庭扫穴,殄灭凶顽。”
管他建文帝流浪没流浪,只要皇帝愿意打倭寇, 我一定要帮帮场子。
飞玄真君不动声色:“怎么打?”
“仰赖陛下神威, 在上虞一役,新式火箭效力非凡, 足可破贼……”
“火箭?”真君打断了他:“上虞的海战不是在岸边打的吗?听你这个意思,还是打算在岸边打几仗完事?这又谈何‘犁庭扫穴’!”
世子愣了一愣:“……回陛下的话, 也不只是岸防;如今火箭有了进展,已经可以在比较大的船只上发射……”
没错,他与儒望的谈话仍然是有保留的(否则这把大漏勺真不知道会漏出什么来);在先前的对谈中,可移动发射的火箭还只是“未来可期”,箭在弦上的隐约威胁而已;但实际上,在刘礼及赵菲的技术支援下,全新的飞玄真君五号早已经实验成果,只等大规模应用。如果上虞谈判中葡萄牙真的头铁不肯认账,他是可以给洋人开个大眼的。
但皇帝犹自不满意:“比较大的船?多大?”
“如今筹办的船只还不算多,工部手上只有长十余丈的中等船只,二三十丈的大船还在修建之中;因为工匠短缺,恐怕要明年冬日才能下水。”世子奉命督办海防,对这些数据还是很清楚的:“但以现在的船只,平定沿海还是绰绰有余的。”
“平定沿海还是绰绰有余。”皇帝冷冷道:“也就是说,终究拿倭寇的本土无可奈何了?”
世子:…………
两位阁老:…………
直到此时,被召来的三人才后知后觉的领悟到了一个可怕的事实:
不是,皇帝这看起来是要来一波大的呀!
清剿倭寇是题中之义,但清剿来清剿去清剿了几百年还不能断根,最大的麻烦就在于不能控制东瀛本土。但在沿海剿灭倭寇不难,要跨越重洋收拾一个国力并不算弱的邻国,则实在是不小的风险。所以高祖皇帝定鼎之时,曾列东瀛为“不征之国”,怀柔以待;但如此委曲求全,与其说是高祖宽宏大度仁以爱人,不如说是技术所限的不得已。长此以往因袭成风,以至于闫阁老听出这个意思之后,居然本能的就想开口阻拦,以尽首辅的职守。
——但很快,闫阁老就反应了过来:他为啥要阻拦呐?
先前的什么“不征之国”是因为技术所限无力远征;但现在还有这个限制吗?
天书他也不是没看过,上虞海战的结局他又不是不知道,他又何必刻舟求剑,替倭人喊冤?
闫阁老思路转得很快,立刻趴在地上不再吭声。旁边的许阁老不知道是吓傻了还是摆烂了,居然也跪在旁边不吭声。臣子们一言不发,说明皇帝对得无话可说;所以真君干脆一拍桌子,趁机发泄胸中的火气:
“死了一波倭寇又有一波倭寇,长此以往,伊于胡底?所谓犁庭扫穴,不过空谈而已!”
趴着的两个阁老都不出声,只有世子答话。面对如此匪夷所思的诘问,他愣了一愣,居然老老实实开口:
“陛下圣明,臣谬言论事,罪在不赦。”
“养痈遗患,至于今日!如今倭寇都已经和建文余孽勾搭上了,你们还懵懂不知。朕的大臣,就是这么办事的吗?”
世子再次老实回话:“这都是臣等见事不明之过,上遗君父之忧。”
“只是见事不明吗?到现在还不能清理倭寇的本土,这又是谁的过错?”
“这也是臣办海防不力的过错。”
问什么答什么,除了道歉绝不甩锅;如此温顺听话,以至于飞玄真君都愣了一愣,忍不住多看了世子一眼。至于趴着的两位阁老,那更是双目圆睁,偷偷向上窥伺,简直以为今天的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君臣相处这么多年,在场的人可是太熟悉世子的脾气了。这位可从来不是什么逆来顺受温柔体贴的性格,而是高度危险且完全不可控制的火药桶;平日里尚且危机四伏,如果还有人胆敢上手招惹,那搞不好立刻就是螺旋升天的结局。高度危险不可预测,这样的人物哪里好招惹!
当然了,皇帝面前他倒不好当面顶撞,但也绝没有这样说什么是什么唾面自干的先例;大不了就地一躺直接开摆,总之不能白受这个委屈。
所以今天这又是怎么了呢?到上虞去试验火箭把脑子给撞坏了吗?
——自然,这就是大臣们以己度人,见识过于短浅了。没错,穆祺在大安混久了精神状态是有些危险(话又说回来,谁和老登待久了精神状态会安全呢?),但总的来说还是相当有底线的。到现在他虽然时常发癫到处创人,但依然有三不创:
首先,筹谋抗倭的人他不创,因为人家善;
其次,正在抗倭的人他不创,因为人家忠;
最后,有利于抗倭的人他不创,因为人家义;
总的来说,世上有大道理也有小道理,大道理管着小道理,老登阴阳怪气到处嘴臭胡乱甩锅当然很可恶,但他话里话外言辞尖锐,至少相当有抗倭的意愿,而且似乎还很有兴趣攻略东瀛本土。只要考虑到这一点,那被甩锅的怒火其实也就很好平息了。大行不顾细谨,大礼不辞小让,老登都已经决定抗倭了,你让一让人家又有怎么了呢?
我们飞玄真君万寿帝君也不过就是一个五六十的大号宝宝而已,他又能有什么错呢?就算一时脾气暴躁口不择言,那也一定全都是倭寇的错——都是倭寇阴狠歹毒激起了皇帝的怒火,才让真君无处发泄,居然甩锅到了世子的头上!太坏了倭寇!
果然是此世界全部之错,世上每有一百件错事,就有一百零一件是他们做的!
有鉴于此,世子默不作声甘心忍受,其实心里并没有生出什么火气。他的底线其实很低,只要老登大方向上不出岔子,小问题大不了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飞玄真君倒明显有些不适应,愣了片刻之后,居然主动放缓了语气——说实话,他只是一时上头想要骂人,倒真不是有意针对谁:
“……如此种种,你打算怎么办?”
“臣罪滔天,自该设法弥补。”世子恭敬道:“从葡萄牙处缴获的战船还在修缮,大概两个月后能够完工。到明年三月开春,兵部应该能凑齐一支可用的舰队。”
“一支舰队就能解决东瀛本土?”
“这一点的难度不小。”世子字斟句酌,显然先前已经思考了很久:“但只要船坚炮利,其实可以沿海岸迂回作战,用清妙——用燃烧·弹焚烧港口,摧毁对方的海运能力。”
中原远征东瀛非常艰难,那反过来也是一样。东瀛倭寇也不可能开着几艘小船就漂洋过海出没打劫,肯定是要有完善的后勤基地。烧毁了港口就等于摧毁航运节点,可以极大程度的打击对手航海的能力,效果极为显著。
这是中英鸦·片战争时英方用过的手腕。所以说,殖民者真真是极好的老师,他教给你的每一堂课每一点见识,都一定要认真学、仔细学。这是血买来的教训,一点也不能拉下。
飞玄真君当然听不懂这个战术,但他完全的信任世子——喔不,信任天书,所以毫不迟疑的开口:
“那谁可以担此大任,领兵出征?”
“这当然由陛下乾纲独断。臣不敢多嘴。”
“这个时候还来敷衍!”
“是。”世子不能不开口:“戚元靖、俞志辅敏达坚毅,才堪大用。”
说实话,戚元靖到现在也只接触了近海水军的指挥而已;能否胜任远洋作战,其实颇有疑虑。但横竖他们也只是依仗先进技术上门踢馆,指挥不指挥其实也无关紧要,只要能控制军队就好。
当年带英横扫天下,是因为海军中都是能征惯战的天才将领么?还不是器物上的优势实在太大,就算往船里塞进去一群花钱买官的酒囊饭袋,依然可以所向披靡?
飞玄真君翻着眼皮想了片刻。他当然不知道这两人的能耐,所以仔细回想的是他们的履历:俞志辅尚且不清楚,但据锦衣卫的回报,上虞海战之时,戚元靖似乎与海刚峰关系极佳,相知莫逆。
——妥了。
他哼了一声:
“既然如此,你写个条陈来朕过目。银子的事情……过完年你找李再芳就是。”
没错,飞玄真君揣度许久,终于痛下决心,决定自己出钱了——如果要兵部出钱,必然是上下牵扯琐事繁多,如若把事情拖得太久,搞不好就会让倭人逮住机会,趁机往自己脸上拉一泡大的。金钱诚可贵,小命价格更高。为了安全着想,真君也不惜成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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