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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皇帝偷看心声日志后(三傻二疯)


“礼部堂官的学问确实是大。我依稀记得,两位侍郎十几年前还曾点过翰林吧?”
高手过招,一击必杀。仅仅是轻飘飘一句点破,两位侍郎的脸色便由白转绿,霎时间难看得都不像是活人了。
为了《元史》的案子,飞玄真君罢废了琉璃蛋,软禁了翰林院,绵延迁怒的官吏更不知凡几。但一本官修史书居然爆出这种惊天巨雷,过错总不能是区区一个琉璃蛋能承担下来的吧?
——还是那句话,有些事情不上称只有二两,上了称千斤也打不住。礼部这么多两榜进士,怎么在翰林院混了大半辈子的资历,连个“贼”字都纠不出来?
要是强调自己饱学博闻,通晓古今,那就是蓄意放纵高皇帝当了这上百年的贼僧,只怕九族会很有意见。所以思来想去,还不如承认自己是个狗屁不通的文盲,因为失误了没有看出来呢。
因此,黄公公虽然着意讥讽,内在却委实是一片好意,建议礼部大儒不要不识抬举。
一句话将满朝的博学大儒堵得直翻白眼,黄公公施施然转身,恭敬下拜:
“为解君父之忧,臣下何敢辞劳苦!东厂与锦衣卫这几日也抄了八十余万银子的家,都听凭圣上处置。”
飞玄真君的狂怒无人可当,东厂和锦衣卫都下了死手,但凡与倭人牵连的官吏统统送进诏狱榨干底裤,才能在数日间有如此丰厚的收成。要是后面牵连到几条大鱼,总数大概还能涨上一涨。
白花花银子堆积如山,飞玄真君立时微觉心痛,但还是决然开口:
“在大内找一个仓库,先把银子清点进去,每年拨三十万出来做海防的专款,也算解户部燃眉之急。闫东楼,你与穆祺联名上的折子,说广开海贸后‘收获必丰’,大概能有多少?”
闫东楼赶紧磕头。他对海贸实在不甚了了,只能按穆国公世子的估计上奏:
“回圣上的话,这获利也是逐年变动;早年未必有多少,但日后总会逐渐增加。以臣等的见解,开海之后,一年七八十万两的纯利总是有的。”
飞玄真君点头:“那就按七十万两算。如此一来,一百万两的空便算是补上了。李阁老,该想的法子朕替你想了,户部还能出多少?”
逼到了这个地步,李阁老不能不吐露底线:
“陛下,户部款项,确实是处处短少,难以趁手。臣就是东拆西补,一年也只能挤出九十万两……”
话音一出,上下百官的呼吸都暂停了片刻。户部只能挤出九十万两,那就还有一百万两的亏空没有着落。这种数目绝不是任何小手段可以敷衍过去的,要想填坑,必得下重手不可。
开源节流,开源节流,以往日的经验,那要么便是砍官员的俸禄,要么便是加征百姓的税赋了。
而同样以往日的经验,在干了这种缺德冒烟生孩子没屁眼的龌蹉事情之后,至圣至明之飞玄真君清妙帝君万寿帝君也是决计不会承担责任的。他只会苦一苦百姓再苦一苦小官,然后骂名全让大臣们来担!
天杀的,又要背锅了!
大臣们的心态崩溃之至,而飞玄真君的脸色也渐渐沉重了下来,仿佛又要效仿历次捞钱时的做派,要以精湛的演技表达不得不增加赋税的悲哀与沉痛:
“府库竟空虚到了这个地步。朕敬天修身,节用以爱民,实在料不到朝廷的开销居然如此的大。罢了,大不了宫里的开支省一点,宫中的人都穿着破衣服上街讨饭去……”
这是照例的诉苦加甩锅,表示亏空绝不是君上的责任。而大臣们就该配合着表演,大力颂扬君父如天之仁,风风光光遮掩烂疮。但到了现在嘛,有些东西可不会惯着他:
【要饭?这不整挺好,祖宗的手艺不能丢嘛!我看以老登的卖相,要饭也能要个三菜一汤。】
飞玄真君的面色骤然扭曲,险些没一口气憋死在当场!
他妈的,就算把天书里的詈骂当作谪仙人的考验,这考验也太破他道心了!
仙人也能这么嘴臭的吗?你们天庭要不要管一管啊?人身攻击,撒泼打滚!疯到这个地步,还有没有天理,有没有王法!
道长在上独自凌乱,下面的官僚则匍匐跪地屏息留神,没有一个敢窥伺君上的容颜。就连世子——就连刚刚一记吐槽,大破真君道心的世子,此时其实也是低头忧虑,惶恐之情,难以尽述,生怕老登真会作出什么大妖来。
对于手持免死金牌的穆国公世子,老道士和朝中的诸位壁灯或许只能算可爱而迷人的反派角色;但对于底层小民而言,上面掉一粒灰下来,都能压得他们永不翻身。
天下汹汹如此,还有作妖的余地么?世子实在是不敢再想了。
老登默然片刻,终究还是强运真元,硬生生咽下了那口火气。他原本还打算阐述阐述自己四季常服不过八套的圣德,但如今实在是怕了天书那张毫无拘束的破嘴,不能不更改措辞:
“当然,天下毕竟是朕的家,万民也毕竟是朕的子民。朕总要为自己的子民考虑一二……”
说到此处,即使先前已经筹谋停当,老登心里仍旧是一阵难耐的绞痛。但这又有什么办法呢?赋税已经是不能再加了,再加非激起民变不可,海防的缺口又是丝毫短少不得……罢了罢了,白银诚可贵,金丹价更高;但为修仙故,天下皆可抛——为了自己凡人修仙的宏图伟业,老登到底是豁出去了:
“……那欠缺的一百万两银子,就由宫里出吧。”
西苑寂静偏僻,声音立时便传遍了四野。但在一瞬之间,在场的官员却都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什么毛病。
然后——不约而同的,所有人同时抬起头来,愕然盯着御座上的皇帝。
那一刻的心绪大概都是复杂难言,超过了宦海数十年的波浪。还好天书及时启动,惊呼出了官员们共同的心声:
【老道士终于走火入魔了!】
穆祺呆呆盯着御座上的人影,脑子里只萦绕着“走火入魔”四个字。
当然,这也不能怪他。以现在的局势看,除了“走火入魔”,大概也想不到其他的解释了……再说,道书上不是有过同样的案例么?某些人服用金丹过度,就把自己吃的颠倒错乱,不可理喻,完全与平日的思维反了过来……
所以,这该算什么呢?老登的本意是坏的,却叫金丹给执行好了?
太伟大了葛洪,太伟大了陶弘景,太伟大了金丹大道!

第28章 商议
穆祺晃晃悠悠从西苑的大门溜了出来, 脑子里依然是一潭浊水来回晃荡,几乎以为自己是做了个什么过于荒诞的怪梦,什么筹银子海防, 什么通情达理自愿割肉的老登,真是迷离错乱,让人昏乱不能自已……
这总不能是真的吧?
到西苑开会的重臣与勋贵子弟一二百, 恐怕七八成都有同样的魔幻之感。以至于大家围聚在西苑门口, 数百人面面相觑,没有一个敢大小声说话。
不怕老登疯, 不怕老登癫, 怕就怕老登神经错乱,不按常理出牌。而以大家的常识判断, 飞玄真君居然出动开口从内库出钱,那癫狂魔幻就实在已经逾越过往一切的经验,到了让所有人都心生恐惧的地步了!
……是不是该找个太医瞧瞧啊?
不过, 老登的精神状态究竟如何还不得而知,至少生理状态是很稳定的。重臣们在外等候了,传旨的太监就招来了内阁阁老, 递过去一张皇帝亲笔御书的纸条, 大致写清了方才朝会上训话的要点,要内阁“从速议决”——白纸黑字抵赖不得;内阁奉承上命,与六部修改斟酌后拟旨定稿, 内库的九十万两银子便算是板上钉钉的入了账了。
当然, 老道士搂草打兔子,又在纸条中额外大谈什么太庙改革的“孝悌之道”, 项庄舞剑意在沛公,言下之意昭然若揭——每年一百万两银子朕都咬咬牙出了, 朕的亲爹也该进太庙吃一碗冷猪肉了吧?
到了这个地步,内阁当然也没有不退让的余地。再说,飞玄真君暗戳戳在旨意中埋下这么一道伏笔,满朝重臣一一品读,反倒都生出了某种如释重负的松快感
——太好了,老道士还是那个自私虚伪视规矩如无物便宜占不够的老道士,朝政的事情还是在他们熟悉的摆烂轨道上运行。无论那种走火入魔或是磕错了金丹的癫狂后遗症多么严重,现在至少还没有改变老登刻薄寡恩的本性,他们的经验可以继续沿用,不用付出血的代价去磨合一个性情大变的新老登。
心态一变,看问题的角度就变了。在皇帝的臆症面前,区区太庙小事也无足轻重。夏首辅谢恩后收下这份诏书,招呼着六部的堂官去内阁议事,只是有意无意,漏下了礼部的大儒——修太庙改庙号的事情 ,按理是要各位学士主持定调。但在《元史》事件之后,朝野上下心有余悸,实在是怕了诸位大儒的神通了。
连高皇帝都被迫把个“贼僧”的帽子戴了上百年;各位要是在皇帝亲爹的庙号上动一点手脚,那大家还活不活了?
分工布置已定,朝中的大臣们沉默着各自散去,大概都要忙着赶回家中,与幕僚们秘密商议这惊天动地的朝局变化。穆祺颇有些恍惚着离开西苑的大门,还没来得及理清脑子里的一团乱麻,便被等候在侧的闫小阁老截住了:
“穆兄,以圣上方才的旨意,朝贡的局势怕要有大变化了!”
小阁老就是小阁老,即使皇帝已经颠倒错乱到了这样的地步,小阁老仍旧兢兢业业,不忘初心,牢牢惦记着他那点搞钱与搞权的大业。他方才通前彻后的想了一遍,认为飞玄真君的旨意委实对朝贡是极大的利好,足以扩张权限垄断财源,成为他日飞黄腾达的基石。
还是那句话,小阁老是天生的搞钱圣体,在金钱上的嗅觉无可比拟。即使没有天书的内幕消息,他这半个月与高丽及倭国的怨种来回交锋,仍然敏锐察觉出了海外贸易那惊人的利润——有这样的利润在手,世上还有什么事情办不下去?
朝政就如生意,要想下面的人听话,要想百姓安分,都得要大把的银子砸下去;何况如今首辅退位,闫阁老正在进步的关键当口?
往日里靠贪污靠贿赂靠工程分润,闫家捞到的钱也不在少数,但终究是来路不正,随时会被飞玄真君过河抽板,一齐翻船。哪里有这朝贡贸易轻巧方便,又不沾污水?
这样丰厚轻巧又位高权重的差事,必然要引外人的觊觎。所以小阁老马不停蹄,立刻找世子喝茶讲数,摊明自己的底牌——咱们内部怎么搓圆仔汤分果果都好说,但兄弟阋墙外御其辱,关键时刻还是要团结嘛!
穆国公世子也很爽快,慨然允诺了小阁老的要求,只是表示自己受人之托,可能要举荐几个人到江浙去转一转,到时还得请小阁老援手一二。
小阁老立刻答允:“这算什么!穆兄太客气了。知府以上,我还不敢答应;知府以下,穆兄怎么说我就怎么办,江南的事情嘛,怎么能叫穆兄操心呢?”
闫党在江南势力雄厚,的确也有资格开这个海口。只要闫家金口一诺,无论是办民兵还是清倭寇,事情都要好办得多。穆祺微微一笑,却又做为难状:
“哪里敢期盼知府这样的位置,能在县令上历练历练也就罢了。不过,下去历练的人嘛,性子总是要操切些的,怕不是要碰钉子呀……”
闫东楼一听就懂。能走穆国公府的门路下去历练的人物,岂会是官场寻常凡品?这种满心都是进步的狠角他见得多了,要么能臣要么干吏,要么便是清得咯噔噔的大清官,行事刚猛激烈不留余地,往往会把地方搅动得惊天动地。
但再怎么厉害刚猛,到这个地步也就了结了。区区一个地方县令而已,就算手腕如何刚猛老辣,难道还真能翻了京城的天去?大不了叫地方上的闫党相忍为国,看在国公府的面子上多多退让嘛——如此小事,哪里值得他放在心上?
当然,在日后京城真正天翻地覆的时候,怡然自得的小阁老恐怕就该明白过来了——他此时实在是应该多想想的!
交易谈妥之后,穆祺亲自为闫东楼斟了一杯热酒,又含笑道:
“说起来也险,先前被那姓周的王八蛋弹劾的时候,我还提着一颗心在胸口,生怕言官们蜂拥而上,又搞出那一副围殴的架势——闫兄也不是不知道,言官清高自诩,一向对对朝贡贸易深恶痛绝,最喜欢在外藩的事情上胡乱攀咬……”
六科给事中团结一致,向来是一人呼万人应以多欺少四面围攻,更有高祖皇帝御赐的上书特权。真要是让周至成将这伙人的兴趣给带了起来,那无论好歹一通狂喷,绝对可以提前数百年让穆国公世子感受感受被网暴的恐怖——最狠的是,言官们“风闻奏事”,喷人是连证据都不用讲的!
一群团结一致不讲证据,而且喷错了也没有责任的文官聚合在一起,杀伤力之大当然可以想见。也就是现在老登权术高明,还能镇得住下面,等到老登的宝贝金孙摆宗上位,那言官干脆就化身为行走的文字□□,从上到下无不霸凌,可以把内阁都怼到屁滚尿流为止。言官误国,一至于此。
小阁老哼了一声,显然也心有余悸:“那群酸子,真正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他们这类货色,又算得上哪门子清高?之所以对朝贡这样不满,不过是先前下西洋开海贸的时候吃过大亏罢了!”
搞钱圣体眼光独到,果然不同于寻常庸人。他并未计较言官们口口声声的什么“祖制”、“礼法”,而是一眼看出了愤怒下的实质——为什么言官这么反感海贸?因为当年太宗皇帝六下西洋,赚的银子统统砸到了漠北;而给底层文官们发的工资,居然是从海外淘到的什么胡椒孜然玻璃球!
说实话,这种法子就实在是太缺德冒烟了。胡椒孜然说起来倒是名贵香料,但小小文官哪里有贩卖香料的渠道?买卖香料抬手就要被商人宰上一刀,到手的工资平白缩水大半。辛苦当值却倒扣工资,千古打工人的怨气之深重狠辣,恐怕大得能把高祖皇帝都惊醒过来。
三宝太监下了六次西洋,胡椒孜然玻璃球也就充了几十年的工资。而文官们遗留下的ptsd则长久蔓延,最终积累为对海贸无可解释的愤恨。
也就是周至成名声实在太烂,否则人家高低要群起响应,给两位瞧一瞧喷子的厉害。
穆祺沉吟道:“闫兄说得有理。不过也就是近日朝中多事,言官们无暇分身,才顾不得弹劾而已。但夜长多梦,还是要做点打算的好。”
朝贡贸易不是一朝一夕的功夫,要是言官们缓过神来再咬一回,那麻烦也不在小。
小阁老非常谦虚:“请世子指点。”
“不敢。”穆祺道:“我想,总该给言官们找些事情做一做,免得他们闲极无聊,天天盯着海贸的事发狠。先前我们已经请旨,要在番邦的使团中推行御制青词的考核;但圣上的青词毕竟是精妙高深,蛮夷难以理解,也是常事。圣人教化万民,总是不辞辛苦;我想,可以让闲下来的言官们写一些鉴赏青词的心得,集结发卖,也算给藩邦看看例子……”
他停了一停,再补了一句:
“这也是我偶然得的法子,不知可行与否。我想,可以仿科考的例子,让他们编几本辅导资料,《三年青词,五年模拟》、《京城密卷》什么的,再由官方统一推荐嘛……”
不必再解释什么了。如今科举盛行,相关的资料与范文累牍连篇,甚至有人专司辅导,专门指点举子上岸。小阁老久居京司,当然知道其中的道道!
天底下最好卖的书是什么?当然是教辅资料!
天底下最最好卖的书是什么?当然是被垄断了版权的教辅资料!
科举考试还要讲个公开公平公正,讲究文章中无一字无来处;青词考试可就是任由老登随意出题,下面数百文官随意批改。解释权独归老登所有,而注释权则由文官垄断;只要定期改版,便可稳坐分利,天下还有比这更轻松,更方便,更不用动脑子的买卖吗?
小阁老的脸色瞬间就变了:枉他捞钱数十年,竟不知天下还有如此厚颜无耻的策略!
“朝廷富有四海,也不必与言官们计较那点收入。”穆祺慢慢道:“教辅资料的收入,都可以分给他们做补贴,也算体贴体贴他们的辛苦。不过当然啦,这种收入,只有教辅资料畅销海外,才能够常保不失……”
显而易见,只有海贸昌盛,藩邦才会积极研习青词;只有积极研习青词,才会踊跃掏钱,购买每年改版的昂贵资料。换言之,言官们所有的分润与津贴,也就牵系在海贸的滚滚商船之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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