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庭很少主动找他,唯一的情况,就是元父提及和要求。姜仪没有放弃这株摇钱树的想法,自然更不会拒绝送上门的好处。是不需要犹豫的,姜仪主观认为,没有一个人,会不明白其中利弊。没有人会不做出与他相同的选择,那是触手可及的利益。
他想过很多种会发生的情况,祈云会跳窗逃走,也是他预想的其中一种。顶多是千算万算里比较坏的一种,姜仪不是完全没有猜到。
是他自己的失策,没将位置选在足够高的楼层。也是他高估了祈云对自己的信任,马虎到连那样明显的定位器,都没有及时察觉。所以才给了他可趁之机,那样轻松的,离开了他的禁锢。
祈云的社交圈太窄了,他闭着眼睛,不用动任何脑子,都能猜到他在哪里。
每一个员工的地址和住处,都在公司的档案中登记。除了王清越的家,祈云不会有任何地方可去。
不过是一时脑子没有转过弯,骤然间得知祈云辞职的消息,才会短暂乱了神,被王清越抓住了可以嘲笑的把柄。
如果不是因为元家那边太过不好糊弄,宋时微又一个劲地给自己找茬,他忙的自顾不暇,没有精力再分出去。祈云怎么可能那么顺利的,就那样没有后顾之忧地从自己眼皮子底下逃出去,甚至离职成功,转头就去了另一家公司报道。
王清越提早下班的那天,姜仪敏锐地从其中嗅出点什么,一路驱车跟随其后,而果不其然,隔着单面玻璃,他看见祈云的脸。
只几天,却像是瘦了许多,气色并不好,手上还狼狈地拄着拐杖。面上却是带着笑,姜仪很久没有见过。
那样的笑容,姜仪握紧方向盘,恍惚间出神,祈云已经多久没有对自己露出过了?
心脏也不像是属于他,是酸涩的,不太规律地抽着疼,喉咙泛起苦。姜仪想打开车门,想不管不顾地冲下去,像上一次一样,把祈云带回去,锁起来。
这回他不会那么粗心大意,会加上镣铐,不会再让他找到漏洞离开。
可他的肢体不受控制,姜仪只是跟在了王清越的车后。
目的地是机场。他看着祈云笑着同王清越道别。隔得太远了,他听不见祈云的声音,只在对方扭过头的瞬间,看见些许笑意。
说不清楚感受,姜仪呆愣着,甚至于王清越的离开,都没有发觉。是他没有拦。
他明明有很多机会,可以将祈云,将他的所有物,强行留下来的,不是吗?
可他太忙了,只这么一会儿功夫,姜振云的电话就打进来,催着他回老宅,同元庭一起。
有谁会为了一个无足轻重的人浪费心思和时间,对姜仪而言,从始至终,重要的,不都是近在眼前的利益吗?
至于什么宠物不宠物,区区一个alpha,就算走了,他也能再找一千个,一万个。
会这样反常,最多不过,是有点不甘心罢了。
◇ 第40章 “后悔。”
这样想着,胃里那股翻江倒海的欲望才总算是减退了些许。
姜仪不太明显地躬下身子,捏着筷子的指节几乎要因为过于用力而生生握碎。omega肩膀痛苦地耸起,肩胛骨顶着单薄的肌肤,透出明显的形状。
他喘了口气,那点可怜的食欲也因此消失殆尽。
食堂做的饭越来越难吃了。姜仪沉下眼,空余的那只手覆上正抽疼的胃,很不讲道理的,憎恶起面前令人恶心的食物。
光是看着,就提不起半点精神。
他垂眸看了少时,端着饭盘的手转过方向,径直倒扣进回收的垃圾桶。
恶心。姜仪抿了下嘴,再次想。
“没胃口?”元庭抬了下眉,稍稍侧过身,离他的距离近了些许,声音压低了,轻声说:“你看上去不太舒服。”
晚宴的灯光照的人头晕目眩,姜仪眨了两下干涩的眼,很快摇了摇头:“没有。”
“不舒服的话就先回去,你脸色很差。”alpha同他的距离有点近,是一个落在旁人眼中,足够亲密的程度。
气息里带着不算重的苍兰气味,那是元庭的信息素。姜仪喉结滚了滚,克制住想要扭头躲避的下意识,只垂下眼皮,说:“我没事。”
他停了两秒,眸子弯下去,还是那样盈盈笑着的模样:“这两天有点忙,可能没休息好——你爸在看我们呢。”
听到这里,元庭身子不太明显地僵了一瞬。如同刻在骨子里的本能反应,姜仪看见对方无意识攥紧的手。
他瞥了一眼,又像是被什么烫到,迅速收回视线,眉目有些阴沉。
元庭没有察觉到他的不对劲,只朝姜仪递出胳膊,那是一个方便对方挽住自己的姿势:“不用管,我送你回去。”
姜仪没说话,元庭才微微露出个笑,温声说:“我想他挺乐意见到的,我们一起离开。”
这话算是彻底拿捏了姜仪的心思,他想不出拒绝的理由。
姜仪张了张唇,大脑却不受控制的,说出的话与心中的想法背道而驰:“……我让祈云来接我。”
脱口而出的瞬间,姜仪感到空气的静止。一旁钢琴的弹奏没有停过,旋律流动而欢快,但他没有心思去听。
“祈云?”而元庭对他的出神毫无察觉,只轻轻蹙起眉头,旋即松开,摇摇头,笑了一声:“你记错了吧?他不是出国了吗?”
姜仪捏着衣袖,眼皮抬起,面无表情:“出国?”
“你该休息了。”元庭愣了一下,深深看了他一眼,得出这样的结论:“你昨天和我说的,我以为你会去送他,不过你说你们已经分手了。”
alpha看了眼四周,确认自己的声音不足以为旁人所听见,才继续下去:“早点回去吧,我让林伊送你。”
姜仪出了点神:“……”
直到元庭扭过身,再次朝他递出手腕,他才条件反射地弯下双眸,轻声应话:“好。”
因为提前离席,时间并不太晚。往常正是晚高峰的时候,本该堵的车水马龙,或许是天气的缘故,又开始放假,江城反而空起来,显得空旷。
空中落下雨夹雪,照映在路灯下,橙黄色,看上去温馨,透着细碎的柔光。
“这几天我来解决,你调整好状态。不过除夕可能不太方便,你能抽出空吗?”元庭从手机屏幕上抬起头,看上去有些疲惫,用劲掐了下山根。他摁灭亮光,看向姜仪。
虽然话是询问的语气,但姜仪并不觉得自己有可能会拒绝,也并不觉得,可以有拒绝的权利。
“当然,”omega撑着脑袋,这会儿又是那样盈盈含笑的模样,仿佛刚才那会儿在宴会的失神,是元庭累昏头产生的错觉:“我也用不着调整状态,元总。”
“要调整的人,应该不是我。”姜仪懒洋洋地收回眼,半睁不睁的,在昏黑的后车厢,面部光影错落变换:“您的父亲很喜欢我,如果可以,我还是希望您考虑一下我的提议。”
元庭挑了下眉,一时有点失笑。
他没再说什么,还是那句话:“不太想。”
前面的建筑变得熟悉,车速慢下来,姜仪自觉坐起身,手刚刚搭上车门,就猛地顿住:“我见过他几次。你没有告诉他,我们之间的事情吗?”
“什么?”
“你们是因为这个分手的?”元庭敛去笑意,深邃的眸子在暗处,折射出外面细微的光:“我早就提醒过你,你的方法行不通。”
“……”姜仪笑出声。
“有什么关系吗?”他手心向下,推开车门,站直身子,颇有些高高在上的不屑:“这是我的私事。”
又出现了,那种刺猬一样的尖锐。
“您是对我产生兴趣了,所以介意他的存在吗?”姜仪抬了下下巴,从鼻子里哼出不算重的嗤笑,淡淡道:“除了这种情况,别的,还是请您别过问了。”
这话说的不好听,是高高竖起的围墙。在元庭面前,姜仪大部分时候,不会表现出这样的状态。
比起别的,元庭想,“你之前说的占有欲,是说的时微,还是你自己?”
“你不会后悔吗?”他连连追问,每一句问话,都不给姜仪留喘息的余地。仿佛是法庭上公正的判官,揪着姜仪,要一个肯定的答案。
可他注定不会得到自己想听到的回答,姜仪转过身,说:“占有欲是占有欲,人各有志,为什么要后悔?”
他关上车门,微微笑着,陈述道:“元总,您今晚的话好多。”
聒噪死了,比夏天的蝉鸣还要让人闹心。
姜仪大步走进电梯,没有回一下头。他的身影被黑暗裹挟,直至完全吞噬殆尽。
什么后悔不后悔,姜仪快步走着,逃离什么束缚似的,到了后面,甚至小跑起来。他抓着门把手,反手将大门扔上,发出巨大的声响。
根本也不是在问他,只是想从自己这里要一个宋时微的答案而已。
恶心,恶心,恶心!
头痛的快要爆炸,他蹲下身,蜷起身子,唇边泛出铁锈味的血腥。去他妈的宋时微!他的人生,他一切的所有,永远都逃不开宋时微!
是祈云骗他!说什么会永远在?和宋时微见了一面,就恨不得飞到天边去,扔垃圾一样的,将他甩掉!
什么狗屁爱不爱,他低着头,用力咬住食指尖。只有痛苦,憎恨。
后悔。他怎么后悔?他能后悔吗?他拿什么后悔?有什么可后悔?
已经输成这样,他还能后悔吗?
他元庭有什么资格高高在上,轻描淡写地说着这些话?明明自己也就只活成那样,需要靠着自己应付父亲的催促和逼迫,装什么假好心,假高尚?
一出生就到达多少人到不了的顶峰,脑子里却只有宋时微,自己离开爱就活不了,就把所有人都想成他自己那样没出息吗?
指尖被齿尖啃出血,血珠堆积着流出来,顺着骨节的弧度淌下,晕染在白皙的衬衫衣角。
后悔?姜仪冷笑出声。
他永远,永远都不可能后悔。
那是上位者才有底气做的事。而他从始至终,都一无所有。他没资格回头,更没权利后悔。
◇ 第41章 “苟延残喘。”
雨停了。
屋内安静窒息,姜仪没有开灯。黑暗将人压的喘不过气,但他还是佝偻着站起身,凭借着记忆,独行进了卧室。
夜里温度降得低,房子朝北,在不开空调的冬季,是有些阴冷的。
但omgea已经一连几天没有合过眼,所以即便在这样并不够温暖的,带着寒气的环境里,昏昏沉沉的,他也依旧闭上了眼。
指尖黏腻的血迹干涸,凝结成痂。姜仪无意识地摩挲两下,双膝屈起来,面向墙壁,彻底坠入了梦境。
他很久没有做过梦了。
那张留在他年幼记忆里,自以为深刻熟悉的,永远不会忘记的女人的脸,在这场久违的梦境里,也逐渐变得模糊不清。
“妈妈,”他看见年幼的自己,乖巧地站在病床旁边,仰着脑袋同虚弱的女人说话:“爸爸为什么不来看我们?”
“我们回家好不好?”小孩踮着脚尖,扒着床铺边缘,试图捧起她白的近乎透明的手:“回大房子里面,那里有医生。”
女人形同枯槁,面容惨白。她努力转动眼珠,望向了小姜仪所在的方向。
她剩下的时间不多了。
走廊上的护士说,她没有继续缴费。不知道是不想治了,还是负担不起这样昂贵的费用。
又有人说,还有个那么小的孩子,如果不是没有办法,谁舍得死呢?反正是治不好的,还不如把治病的钱留给小孩存着。
至少这些钱,可以让他未来的路,好走上些许。
小姜仪想要哭,记起女人说的坚强,又用力撇了撇嘴,重新憋了回去。
“对不起,”她挤出个笑容,没什么温度的掌心握着他的手,轻声说:“你再陪陪妈妈,好吗?”
“过几天,妈妈再送你回家。”女人摸了下姜仪的脸,那对漂亮的,一贯温和的眸子,在此刻清晰地倒映出他的脸。像是拼尽全力,想要把他的模样记在心里,分明含笑,却犹如诀别:“回了大房子,依依要听爸爸的话,知道吗?”
姜仪太小了,他听不懂。原来这样平常的嘱咐,就是大人口中的诀别。
他隐隐觉得不安,可究竟在不安什么?他不知道。
唯一知道的,是要听话。
只要他听话,一切就会好起来。听爸爸的话,他就可以来接妈妈回家,妈妈也不会像那些白衣服的人所说的那样,这样轻易的死掉。
按照女人教导的步骤,拨通电话的时候,姜仪还这样想。他天真的,就算惴惴不安,惶恐害怕。
是他不够乖吗?
他哭着求着,才七八岁的年纪,把嗓子都喊的沙哑,最后听到的,却是来自陌生女性的轻笑。而他的亲生父亲,丝毫无动于衷,不等姜仪把手机递给女人,就径直挂断了这通来电。他够乖了。
可听话从不能左右生死,因为生死是多么大的事。又多么小。落在旁人的口中,轻描淡写,最多不过一顿饭后谈资。
除了姜仪,没人会记得,这个世界上曾经有过一个omega。
她善良,漂亮,温柔。只是因为她是一个omega,因为爱上了一个alpha,所以就连死,都要那样不体面地死去。没有后事,无人在意,狼狈匆匆地落幕,死在本还娇艳的大好年纪。
她单纯地爱,全心全意地付出,以为是爱情可以战胜一切,以为自己是那个独一无二。
她是姜震云不顾家里所有人反对,那样轰轰烈烈明媒正娶的妻子,就算婚后失去自由,也心甘情愿收起锋芒,专心做起对方想要她成为的菟丝花。
这是理所应当的,世俗所认定的顺理成章。
可她的真心只是笑话,是低劣的仿品,破碎的花瓶,衣领上碍眼的污渍。在真迹出现之后,多呆一秒,都会无所遁形。
一生可怜可悲,最后烂在无人知晓的角落,结束得如同轻飘飘吹过的风。
连姓名都不为人所记。
死之前的最后一句话,都在告诉姜仪:“……你听他的话,依依。他来接你……你一定要乖。”
或许是察觉自己即将油灯枯尽,女人死死抓住姜仪的手,用力到让他疼。她说话从来轻柔,姜仪从未见过她这样激动的模样,可他不敢哭,更不敢说不,只呆呆地任由泪水从眼眶滑落,止不住地点着头:“妈妈照顾不了你,依依。你不能记恨他,你好好长大,活着!活着最重要,知道吗?”
“你答应我,依依!”
“依依!”
姜仪猛地坐起身,胸口起伏着喘息。脖颈冒着细密的冷汗,好半天,那股从悬崖失足掉下去的恐慌才渐渐消退。
方才咬破的地方,不知怎的又被撞破,再次流出血来。好疼。
他低下头,在冰冷的漆黑深夜,自虐一般地摁着伤口,让其更大的撕裂开去。好疼。他死死抵着牙关,憋着胸口的闷,压抑着翻滚的情绪,没让自己发出半点声音。
直到眼泪毫无征兆地砸下,混合着掌心流的血,顺着手掌的线蜿蜒蔓延,姜仪脑子里紧绷的那根弦,才终于舍得断裂。
他好疼……划破手的时候,为什么会这么疼?祈云会疼吗?
从窗户逃出去的时候,摔成那样,是不是要更疼?躺在病床上的时候,腺体缠上纱布的时候,和拄着拐杖的时候。
他流了很多血吗?为什么脸色那么白?……
耳边混乱喧嚣,滋滋冒着杂音。姜仪试图捂住双耳逃避,手抬到半空,又生生停下,转了个弯,用力拭去了眼下的水渍。
姜震云才是那个疯子,他才是那个疯子。
害死了他妈妈还不够,还丧心病狂地继续找,往家里娶了一个又一个女人,各个都照着宋舒茹的模子,还想让他变成另一个宋时微,简直无药可救。
他被比较了这么多年……他被比较了这么多年!姜仪捏着冰凉的被角,指关节发出令人牙酸的骨头错位声响。他不能就这么输。
姜震云拥有的一切,他都要全部夺过来。那些阻拦他的,他都会通通除掉。
他不是他的母亲,只能躺在病床上苟延残喘,一无所有。
姜仪会为了想要的东西不择手段,会一步步向上爬,利用所有可以利用的一切,独独不会重蹈他母亲的覆辙,把所有情感加注于一个alpha,去赌一个未知的结局。
◇ 第42章 “哑巴。”
只是无论他怎么想,都已经和远在他国的另一位主角,彻底无关了。
一晃几个月过去,意大利正式迎来冬季。
祈云的腿脚恢复得不错,很顺利地完成了工作上的交接。和方知宇说的一样,这里的景色是截然不同的另一种美。唯一遗憾的,是罗马迟迟没有落下雪,几乎每隔上几天,对方就会不甘心地嘟囔几句,表达对老天的不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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