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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不沉沦(零下八度)


而现实告诉他。是可以的。
“别回头,”是方知宇的声音。他稍稍用力,握住祈云紧绷的肩膀,说:“别回头,祈云。”
一个烂到骨子里的人,不值得回头。
“你恨我。”可祈云听不见。
他失去了听觉,好像什么都不复存在,视线也模糊起来,唯一活生生存在的,是疼痛。心脏在收缩,提醒他,告诉他,他的存活。
这已经不再是问句,祈云喉间发堵,久违的,再一次感到溺水般的窒息。他不知该作何表情,分明麻木,却无端让人觉得,他整个人在破碎。
灵魂被火燎一样的,他太疼了。痛的不会哭,所以只剩下空洞,只会重复这一句话似的,祈云还是转过身,同姜仪四目相对:“你恨我。”
他不知是哭是笑,用力喘了两口气,背脊却挺得笔直,像立在风雪里,坚韧的松。
“你恨我。”他一遍一遍,这么长时间都没法解开的疑惑,突然间迎刃而解了:“你恨我,所以报复我。”
“你把我当宋时微,你让我低头,你驯化我。你感到得意,你不爱我,所以忽冷忽热,所以觉得我恶心。”祈云字字珠玑,比起审判姜仪,更像是给自己这些年来痛苦的解释:“所以你说我不爱你。因为宋时微,怎么可能爱你,是吗。”
“你把我关起来,囚禁我,现在追出国,站在这里,全都不是因为你爱我。是因为你失去了宣泄的容器,看高高在上的人为你痛苦,你满意了,是吗。”
姜仪咬着嘴,被祈云这样的视线灼烧地承受不住。
不是的,他想否认。可双唇不受控制,他迎上了对方的视线。
他听见自己说:“是。”
“我从来没有怜悯你,是你自己觉得你自己可怜。”祈云压低声音吼,这个时候,才终于迟钝地红了眼眶,好几个瞬间,姜仪都要以为,眼前的这个alpha会哭,可是直到最后,他都没有掉下一滴眼泪:“没有任何人可怜你,从始至终,都只有你自己在可怜你自己。”
“现在你满意了吗?”祈云第一次露出这样的笑,讥讽的,像是自己多么低贱:“我就是贱,可以了吗?”
祈云疲惫地闭上眼,“你的报复成功了。我没用了,你放过我。”
【作者有话说】
抱歉宝宝们,因为评论区一直被吞发不出去就在作话发一下。
由于我自己的失误,没有记清楚榜单任务字数,加上最近太忙家里一系列的变故,所以禁榜两周期间可能会少更一点。
我确实是忙昏头了连字数都能看错,非常抱歉。
就趁这两周我也调整一下状态,尽量存点稿子,捋一下大纲什么的。我作息也不太规律,会努力改,不要那么拖延。
还是怪我太粗心,再次抱歉。
◇ 第47章 “重逢。”
姜仪做不了回答。
他最恶毒的诅咒落在了自己身上。这场足够失败的,荒谬的可笑报复,唯一成功的,是搞砸这一切,成功让祈云恨他。彻底的。
太久了,距离这一次争吵过去。久到姜仪以为自己甚至要忘记。可他忘不了。
忘不了,所以反复在记忆里上演。以至于祈云说出的所有话,每一个字,乃至停顿的语气和望向他的眼神,都丝毫没有随着时间的推移淡去,反而愈来愈清晰,是他走不出的囚牢,摆脱不掉的枷锁。
二零二六年十一月冬,姜仪又一次梦见祈云的眼睛。
眼眸浅棕色,纤长的睫毛沾着细碎的雪,眸底泛着光,痛苦,眼睑透着血的红。
里面满满当当,尽是堆砌的失望,和压抑的控诉。
“……你放过我。”
祈云用那双眼睛,直勾勾地注视自己,话音落下的下一秒,鲜血从他的眼眶流下,滑成两道蜿蜒的痕。
姜仪张开嘴大喊,紧闭的双眼猝然睁开,胸口剧烈起伏,如同溺水的亡徒,在生命的尽头,做着最后无望的挣扎。
可他只是用力张着唇,喘息着吐出急促的气,除却压抑的抽气,没有发出半点声音。他死死扼住自己的脖颈,直到窒息感袭来,才终于放过与自己较劲,骤然松开了手。
两年了。这是他终于放过祈云的第二年。
等这个冬天过去,就是第三年了。
比他们确定在一起的时间,还要久。
肌肤毛孔冒出的冷汗将身后的布料浸透,姜仪眉头不太舒服地拧起,细碎的刘海也被额角的汗浸湿,黏腻的,轻易让人感到不适。
这是他第几次做有祈云的噩梦?
第五次吧,或者六,也可能是第七次。
太久远了,数不清楚。
姜仪撑着床垫起身,做梦之后的余恐迟迟不散,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他在发抖。
真正说起来,从那次足够激烈的,彻底撕破脸皮的争吵之后,除了最开始的几个月,姜仪很少再梦到关于祈云的一切。
他近乎漠然地从情绪中抽身而出,仿佛没有受到半分干扰,重新在商场上游刃有余,一步步扶起属于自己的势力,将那些算得上嚣张的私生子气焰生生打压,不留半分余地。
姜仪真的得偿所愿,在祈云彻底离开之后。
他得到了他想要的一切。这里面包括姜氏,包括越来越壮大的权利,包括数不清的金钱,也包括姜震云的落败。
独独不包括,那个曾经爱过他的,沉香味的清冷alpha。
他们明明可以一直这样下去,分道扬镳,各自过着自己的,满意的生活。
姜仪猛地抬起头,接了捧冰凉的水,让那阵刺骨接触到发烫的双颊。流动的水带走令人恶心的汗液,才终于唤醒了些许他飘远的神智。
祈云不该回来。
他双手撑住洗手台的边缘,骨节因为过于用力而透出骇人的苍白。镜子里的那张脸不受控地扭曲,在水滴的滑动痕迹下,被分割成破裂的几瓣。
祈云不该回来——他不该回来。
可他还是回来了。
姜仪唇齿稍稍张开,舌尖滚动少时,好半晌,才从那张鲜红的双唇中,吐出字句:“祈、云。”
他缓慢地扯出笑容,弧度随着时间的推移而逐渐增大,落在对面的镜中,显得诡异。像诡谲的艳丽的凋零玫瑰,漂亮,却隐在黑暗。
是祈云自己要回来,而这一次,姜仪不会再放他走。
他不再拥有被绊住的软肋,不需要靠放弃一样去夺得另一样。姜仪松开握住洗手台边缘的手,不自觉舔了下锋利的犬齿。
姜仪一直是个目的明确的人,他野心勃勃,是欲望和贪念的载体。想要得到的东西从不会主动来,那他就去争。
只是这一次,不同以往,他要争夺的对象不再是冰冷的金钱,而是祈云。
如果注定忘不了,那就抢回来好了。
得不到的才会一直在心底作祟,姜仪沉下眼,慢条斯理地想,再得到一次就可以。他不再像从前一般幼稚,会更有耐心,也会更加细致。就算闹的难看又怎样——omega眯了下眼,纤长的睫毛在浴室灯光的照映下投出片弧形的阴影。他攥了攥指节,很突兀地想起祈云看向自己的眼神。
冷淡,漠然,隔着宴会的众人,轻飘飘地落在自己身上,只一眼,便重新收了回去。像是从不曾认识自己,比起有过牵扯的情人,更像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的过路者。
很平常的社交晚宴,是薛家为长子举办的成人礼。说是成人礼,实际上是在为这位继承者挑选合适的结婚对象,受邀来的名流或多或少,都带着利益往来。
真诚的皮囊下涌动的是虚假的交易,姜仪有些慵懒地抬起眼皮,漫不经心地晃了下手中的红酒杯。他眼神凉凉落在正冷着脸,满眼不情愿和被迫的倔强omega,又重新收了回去。
又是一个被宠着长大的小少爷,他禁不住内心的冷嘲热讽,很冷眼旁观地觉得可笑。
只是很快,他就没法再分出心情,去管这什么劳什子宴会了。
人群吵闹纷杂,每个人都打扮的光鲜亮丽,聚在一起。姜仪一如往常站在人群中央,游刃有余地举杯畅谈,他擅长这些必要的社交,而。或许是酒店大堂的灯光太过晃眼,以至于他出现了什么幻觉。
几乎是在瞬间,omega就停下唇边的客套笑意,来不及做出思考,身子先一步地拨开围着的人群,径直朝着那个身影走了过去。
大抵是近乡情怯,哪怕是素来胆大的姜仪,也不能免于俗套地感到迟疑。他该说些什么?
该要怎样的寒暄,才配得上他们的如今?
“这位是……?”而往往先于脑中所想,姜仪的身体比他更快一步地,提前帮他做出了选择:“从前没有见过您。”
omega还是那张脸,褪去记忆里的青涩,笑容却一如既往的,带着熟悉的恶劣。
祈云不动声色地抬起眼,在对方漆黑的眸子里看见自己的倒影。
他们中间横亘了整整两年,都在朝着彼此愈来愈远的方向前行。
身边的人很有眼力见地热情介绍,面上带着些许谄媚的神情。姜仪忍住内心翻涌的恶心,依旧是温和的,看起来亲昵而谦逊的笑意。他主动伸出了手,朝着祈云。
“……”
而alpha只扭过身,冷淡的神色,同两年前的鲜红全然相反。对方动了动唇,轻声同身边的人说:“不认识。”
那是有些晦涩的意大利语,只是这一次,姜仪听懂了。
◇ 第48章 “认识的。”
梦境不断变化,姜仪的睡眠很浅,所以清晰地知道自己在做梦。心脏跳动得太快了,一下一下撞击着,在胸腔震动,发出疼痛的共鸣。
醒来是在半夜,他闭了闭眼,最后看了一眼镜中的自己,旋即关灭了灯。
暗色重新袭来,空调的暖气不知何时停止运行,偌大的客厅内,每一寸的空气都格外冷。
姜仪光着脚,垂眼系好身上浴袍的衣带。他径直走向沙发,身子横卧在一片柔软,没系严实的领口大敞开去,接触到冰凉的空气,起了一片鸡皮疙瘩。
但omega恍若不觉,只森森然坐着,甚至有闲情替自己开了瓶红酒。
他不再是那个会躲在房间角落哭泣的姜仪了,但依旧会坐着为自己开上一瓶酒。
拜这一面所赐,那些封存起来的尘封记忆,在这场零碎梦境之后,全部一股脑地挤进了他的脑海,让他无论怎么努力,都无法摆脱开去。
除了姜仪自己,没有人知道,两年前的冬天,他其实去过两次意大利。
一次是爆发近乎惨烈的争吵,还有一次,则远在这之前。
和元庭分别过后的那个夜晚,姜仪去了从前和母亲居住的老房子。像是奇怪的恋痛癖,姜仪在里面待了很久。和这个时候一样,他带去了名贵的红酒,摆在擦得一尘不染的桌面。
那样腥红的液体,他呆呆地晃动,学着礼仪课程里老师的优雅模样,眼神如单纯的孩童,是拙劣的,上不得台面的仿品。这样子一定很蠢,姜仪知道。
红酒的后劲很大,姜仪没有喝。和两年后一样,但他光是看着,就感到滔天的醉意。
他想,是的,他喝醉了。
喝醉的人是不需要有理智的,可以像低等动物一样,单纯地追求本能。
那天是元旦节,江城也如天气预报所预测的一般,同往年一样下起雪。外面的红灯笼挂了一排又一排,老城区的热闹也并没有因为恶劣的天气有丝毫减轻。
这里还是有着浓厚的人情味,吵吵嚷嚷的,隔着隔音效果不算好的墙闯进姜仪的耳朵。
元庭遵守他自己的承诺,一直到这天,才给他发来询问的消息。语气公式化,就算带着美化过的伪装,与生俱来的高高在上,也毫不掩饰地透露出来。
大概是第一次,姜仪心底的抵触和厌恶变得实质化,不理智地占满整个头脑。
但他只是醉了。醉了的人,做一些不理智的事情,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这是可以被原谅的,没有人会同一个醉鬼计较对错,不是吗?
他放下酒杯,很突兀地站起来。老房子没有浴缸,姜仪稍稍抬手,眼皮都不眨一下,将其中液体全部浇向自己,鲜红的液体很快顺着身体蜿蜒流下,像要将他整个人浸透。
omega按了下身后发烫的腺体,那里正散发出浓烈的,苦涩的酒香。他被包裹在其中,所以轻而易举地感到醉意。
“我要一张飞往意大利的机票,现在。”
姜仪被冲动驱使,他清晰地知道自己在不冷静。可他并不想放手,待在那间老屋的每一秒,他的眼前都在浮现祈云拄着拐杖,同王清越说着告别的场面。找的私家侦探技术也足够专业,给出的地址和传来的照片都清晰。
就是太清晰了点,姜仪好恨。
祈云身边从来都不缺优秀的人环绕,他一直都知道。可太多了,嫉妒的情绪要将他整个人都彻底淹没。那个alpha,为什么可以那样自然地流出那样的眼神?他们会在一起吗,会接吻,会上床吗?
是了,alpha也可以做的,不是吗?
从前的祈云会因为他的存在选择远离,现在还会吗?
在对方决定离开的时候,他明明发现了,明明可以拦,为什么不拦?为什么要成全?……他自己都从不曾得到成全。
姜仪掐断元庭打来的电话,眸中明明灭灭,什么都没说。如果一定要做出选择,坐在飞机上的几个小时,姜仪想,他可以给对方想要的答案。
他有好多话想要说,想要对祈云说。
他要说他的不喜欢,他根本不喜欢元庭,根本不喜欢这样的生活。他对这所有存在的一切都感到厌倦,厌恶所有的束缚,也厌恶口是心非的自己。
姜仪想说,他反复打着草稿,在内心默念了千万遍。
现在追过去,还都不算晚。祈云看着面冷,其实是最心软,耳根子软的人。他的疏远和冷漠,都只是因为自己的不诚心,只要他足够真诚,他会愿意听的。
omega反复想,所以指腹不断摩挲。这是他从祈云那里学来的,一紧张或者思考问题,就会不自觉的做出这种动作。原本只是称不上逗弄的玩笑,不知不觉的,对他来说,竟然也变成了一件习以为常的事。
照着手机上的地址打车过去时,姜仪把自己伪装得很好。他在公共厕所的镜子面前整理仪态,像一名青涩的,等待初恋情人的omega学生。
他仍然记得那一天的天气,意大利没有下雪,空中的风也是温软的,乘着阳光的暖。
这是第一次,姜仪称得上有耐心,在路边飘着落叶的长椅,坐了一整个漫长的下午。
很落俗的,姜仪嗅了嗅衣衫领口的红酒气味。他还是止不住想,见到自己的时候,祈云会做出什么反应呢?姜仪唇角浮出点轻微的笑意,他垂着脑袋,目光落在年老失修的木质板凳,这上面掉了漆,是很旧的设施了。
应该会生气,然后拿着素来面对陌生人的态度,选择无视。或者用那张足够漂亮的,亲起来饱满的唇,说些他觉得难听和刺耳的话,用所谓的刺,将自己围起来。
其实祈云很像一只刺猬,或者一朵漂亮的月季。
多么奇怪的,也不算小的年纪。但他就是能够保持心头的那份柔软,有着近乎天真的澄澈,同尖锐的外表全然相反,浑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快来爱他。
有谁可以不被这份矛盾吸引?姜仪不可以。
他真的不知道要怎么做吗?爱是人类与生俱来的能力,而姜仪最擅长的事,就是学习。他知道,因为他很聪明。但他不去做,总在将人向外推远,这是他的愚蠢。
或许换一种说法,这是他自以为是的聪明。
姜仪从来都不是不懂,他只是残忍。他想的话,是可以做到滴水不漏的,毕竟祈云那么心软,那么好骗。
他甚至不需要姜仪多么坚定地去选择,就可以自欺欺人地被哄好——
“姜诗年来公司了,王家那个竞标是你让给他的?”对面的人语速有点急,像是偷跑出来,话音有些嘈杂,匆匆忙忙的:“你的办公室,他让人搬空了。你现在在哪儿,你爸在找你。”
可姜仪选不了他。
他站起身,骨节快要生生将手机捏碎。屏幕砸在地上,那边的人似乎还在不停讲,但姜仪已经不再听得进去。
他只能隐约听见熟悉的,alpha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好,不用送我。”
然后狼狈地,用力地蹲下身去。红酒的酒气掩盖了原生腺体的信息素,姜仪庆幸起自己的多此一举,就算祈云路过,也只会觉得自己是个醉倒街头的陌生omega。
他不会知道自己突如其来的造访,也不会知道,离开他的姜仪,过的一点儿都不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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