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高校和机构向他抛来橄榄枝让他去讲课。快钱不赚白不赚,他就这样全国巡讲巡画飞了一年半,把东部沿海说得上名字的城市都溜了个遍。
期间他和许妙知见了好几次,把之前随口一说的合作真落了实。
后来他去了川渝,在那里呆了几乎有半年时间。李京如喜欢那里的生活尤其是火锅,无奈夏天对他而言实在太热了,他就扭头去了贵州支教。
本来只打算教一个学期,但他舍不得那些睁着水灵灵眼睛的孩子们,就申请多呆一年。
然后,他就来到了广州。
李京如给处理好的多宝鱼放进蒸锅,回身去切待会要洒在上面的葱。
在一墙之隔的客厅,何骍结束了手上这把游戏,从沙发上跳下去跑去厨房,隔着玻璃李京如围着围裙侧对着他。
袅袅烟雾之中,纯白的毛衣把腰线隐匿了,却勾勒出宽肩的形状,往上是白皙的肩颈和干爽柔顺的黑发。
何骍盯着李京如圆润的后脑勺,突然有些迈不动步。
他觉得这些年李京如变化挺大的。
先前在肯共和国相处时,李京如对他来说是一个孩子气、没有社会化的哥哥,他可以跟对同龄人一样和李京如打趣玩闹,还可以拉着他去搞花里胡哨的脏辫。如今再见,他真觉得李京如是个哥哥了。
太稳重。太收敛。太温和。
就像多年的磨练打包塞进这具身躯之中,经过敲打内化成坚强的内核,却只轻描淡写地呈现出来。
说不上好,因为总让人有距离感,怎么挤都没办法紧紧相贴。何况,偶尔他还能从李京如表情中看出冷峻的意味。
——这明明是那个男人的作风。
厨房灶台边的人突然猛地抽回手,弓着背紧紧捏住食指。
何骍拉开玻璃门冲了进去,只见红色的血液从李京如指尖漫开流下。他把火掐了捂住李京如的眼睛,“哥,别看!”
他知道李京如看到血人就不行了。
上次他嫌塞车就骑电动带李京如出去买菜,半路地上打滑他们摔了一跤。他膝盖破了个大口血大把大把地流,还没站起来呢李京如直接晕了过去。
等李京如好了点,何骍连让他先回客厅休息,自己把剩下的饭菜迅速弄完,一盘盘端出来。
两人边看夜间新闻边吃饭。
李京如没滋没味地喝汤,心情挺低落的。
何骍憋了很久似的,陡然开口:“哥,上次我没敢问,是不是因为之前那事?”
李京如顿了下,点点头,“多多少少有些创伤应激吧。”
那夜铺天盖地的血太过浓重,让他这四年来的夜半时分都犯心悸。
何骍把筷子一拍,站了起来:“不是,这么多年了?你是不是还想着他!”
李京如没说话。
“都四年了。”何骍简直恨铁不成钢,提高了声音:“他都死了四年了!”
李京如放下手中的碗,平静抬头:“没人说他死了。”
何骍看他这样心中不禁微微发慌。他真的不知道李京如哪来的执着,这坚持甚至说得上是固执的程度。一个四年没了影的人有什么好等的?
这些年李京如跟催命似的跑这么多地方,不就是觉得等待的时间太难熬,要找些能大量消耗精力的事情干吗?
何骍真的不懂,李京如长得好又年轻有为,怎么就这样栽在一个外国人身上?
“如果他不是死了,你怎么可能收到那么一大笔钱?那么多钱不是遗产是什么?”他沉痛地叹了口气:“清醒点好吗?哥。就算不是遗产也是分手费啊。”
李京如盯着碗沿沉默许久,半晌才沙哑着声音道:“你的关心我意领了。我晚上还要去上跆拳道课。”
这是赶客的意思。
何骍又叹了口气,把剩下的饭三两下扒进嘴巴里,擦擦嘴就出了门,丢下句:“我明天早上来找你。”
他爸妈明早要去山庄吃走地鸡,特地嘱咐何骍一定要把这北方朋友带上。
李京如:“行。”
送走了何骍,李京如躺在沙发上闭着眼睛一动也不动,只有稍急促的呼吸提醒着他并不是行尸走肉。
三年多前,他在珠峰脚下上头晕脚软想买瓶氧气,却意外发现卡上多了一笔钱款。惊人的数值让他直接怀疑自己是不是缺氧出现幻觉了。
他这辈子从没见过这么多钱。
第二天何骍带他坐了两三个小时的车到大山里,吃过鸡煲后又喝茶喝到下午,傍晚摘了柑橘,又赶去另一个农庄吃晚餐。
在外是月光稀薄的深冬荒寒,小小的包厢内则暖意浓浓,香气四溢。
李京如放下汤勺,微笑道:“阿姨叔叔还有何骍,这段时间感谢你们的照顾,我想跟你们说个事。”他停顿了一下,继续说:“我下周要离开广州了。”
“啊?你要走了?”何骍第一个反应过来,急忙咽下嘴巴里的番薯叶,“这么突然吗?因为我昨晚说的话让你不开心了?”
何父拿筷子怒指着儿子,“你说什么了你?长这么大一直口无遮拦的,把小李都吓走了。”
“不是。”李京如怕父子两误会,立即解释起来:“不是因为何骍,何骍他对我特别好,叔别冤枉他。”
他想起什么,脸上浮现温和的笑容:“我哥跟他对象要在在S国领证结婚,我得去一趟。”
李京如手里捏着香槟的杯梗,懒懒倚在延伸台边缘。
举目之处皆是一片深灰。高地上带冰渣子的寒风呼啸过灰调的岩石面,枯树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他身后是哥哥的婚礼。
李景唐和何铭租下一座城堡,只邀请亲近好友见证婚姻神圣的一刻,适才已交接过戒指。
酒过三巡,宾客们也入乡随俗了,跟随着交响乐团翩翩起舞,逐步跳成混乱的一锅粥。
S国真的是一个很神奇的国家。当地人友好热情,治安极其严谨,秩序俨然。且在现代科技的挤压下,把风俗和古建筑保留得很好。
“嗨。”
李京如转身回头,“你好。”
跟他打招呼的人是这里一个侍者,长相是中规中矩的棕发棕眼,但行事非常细心。刚刚提醒过他上一杯酒的酒精度很高,给他换了现在手里温和的香槟,口味恰好是他喜欢的。
侍者端着温和的微笑,不紧不慢告知他:“先生,站在这里容易头痛,还是进去吧。”
李京如古怪地看了他一眼,心生疑窦:这么热情的吗?
自从到S国之后,他总阴差阳错遇到好心人。
比如他落地的时候有点肚子疼,只是跟接机司机随口一说,那司机就把他拉到首都第一医院做了全套检查。然后超级资深医生给他开了不少爆难买的好药还没收钱。最后司机轻飘飘解释道,S国近期为了鼓励外国游客来访特地颁布了福利政策,呼吁全民为旅游经济行动起来。绝对没有针对他。
李京如知道自己挺讨人喜欢的,但也不至于这样吧?
眼神一瞥,他发现侍者棕色的卷发下有一只无线耳机。
这里的服务员都带着个耳机,但这只好像不太一样,规格有点小,好像更高级一点……
一道灵光刷地闪过去。不会吧。
李京如只是犹豫了几秒,嘴角就勾起一抹不怀好意的笑,“诶,跟你说个秘密。”
侍者微微倾身,做出洗耳恭听的姿态。
李:“我老公死了好几年。我正在接触新的人,你对我感兴趣吗?”
还没等侍者回应,他就跟醉酒了一样悠然倒在侍者身上,然后缓缓抛出媚眼,“嗯?”
侍者的身体直接僵了。大概跟外头浇筑阳台的水泥一样。
借这机会李京如听见耳机里有声音,语气还挺不悦。
侍者连把他推开,“李先生,我,我……”
李京如跟八爪鱼一样再次贴了上去,踮起脚尖凑近耳机,模仿周念琦的浪荡语气道:“你知道我姓李啊?我跟你说,我老公给我留下了一大笔钱,我们以后可以拿这笔钱一直玩,你喜欢这座城堡吗?我们可以买一栋。”
侍者仿佛听到了什么可怕的话一样,一下子就跳了起来,退了又退,“不不不,我们不合适。”
李京如看着他对耳机疯狂解释的背影,心情好得是不能再好了。
他提前离场,经过长长的城堡走廊,一路蹦蹦跳跳吹着愉快的口哨回到房间,感觉一下年轻了好几岁。
“嘘~~嘘~~呼呼~~~”
他捞起衣服踏进淋浴房,头顶的浴间音响很有时代感,水一开就放新闻播客。
“布里吉特于在xx宣布与R国建交,打破了S国与R国50年来……”几个小时后。
黑色高跟鞋一步一响地敲击着大理石地面,往上是女性优雅得体的身姿。布里吉特越过拱门,赫然愣了一下。
会客厅中没开灯,边缘皆隐入黑暗,只有居中的大屏电视映出的幽幽蓝光。
大厅中央,高大男人斜斜坐在沙发上,长腿随意搭在咖啡桌上,全身一色厚重的黑几乎与沙发靠背融为一体。
燃到一半的烟虚待在左手,摇摇欲坠,仔细一看其实保持着微妙的平衡。
男人异常英俊的面孔上毫无表情,透着沉郁的冷感,但傲慢也毫不掩饰地展露了出来。
——是每个长期浸淫在名利场中的人都有的面貌。
布里吉特每日在议会见到的克里斯都是如此漠然,从灵魂深处发散出来的厌倦感怎么都遮不住。
当他无意间说起自己有一位平民身份的异国爱人时,她甚至怀疑他是不是神经错乱了。
此时此刻,这人又不知因为什么原因,看起来相当落寞。
她不禁调侃道:“科尔曼先生在干什么呢?想念爱人?”
她走到他身后,把一叠机密文件丢下后,手顺势扶在座椅靠背之上。电视中的监控画面清晰出现在视线中。
嗯…终于见到了。那位所谓的爱人。
应该也不会是其他人了吧。
她并非随意推测。
在踏进厅门的那一刻,克里斯被蓝光映亮的眼睛中显然有几分难掩的深情。只是情绪在看到来客的半秒之内,便沉入湖底。
她的目光在二人间巡视,有些意外。
——没想过这个令克里斯拼了老命都要结束乱局的人居然是这样的。
这两位的组合说是天方夜谭也不为过。屏幕中的男生开心美满得像童话里镀着天使光的王子,而克里斯…
也在童话里吧。黑童话。
她并不是不能理解这份心情,毕竟人总会疯狂迷恋上与自己相反的人。
画面不断回放。小小的人一遍又一遍地从长廊中穿行而过。
布里吉特的耐心很快消失殆尽,讥讽道:“我们可都没时间可以这样浪费,自从兰登失势后我们上了位才稍微有了喘息的机会,要在五年内垄断到他们没办法卷土重来的程度。”
克里斯突然按停了电视,声音被情绪沾染上沙哑:“我知道,可是我很想念他。”
又自顾自说道:“我离开得太久。他好像已经准备迎接新生活了。”
布里吉特的大脑以飞快的速度分析起来。答非所问。
难得的感性吐露。非常伤心。
并不明亮的光打在她侧脸上,描摹出难察的妖冶。她笑了笑,但那笑意不达眼底。
她优雅说道:“我知道你们很久没见了。可我们付出了多少才爬到这里,总不能让人抓到机会反被拿捏吧。我都多少年没去会所玩了?请你别拖我的后腿。别忘了现在多少眼睛都盯在你身上。”
克里斯把烟摁在烟灰缸上,将话里话外隐晦的警醒一并收下。
“北方商路的开拓,和R国的新合作……这些大事都需要你。三年的量你总不能一年半就做完,是吧?”
克里斯冷淡道:“不需要用平时驭下的话术来敲打我,该尽的责任我都会做到。”
对话到此就没必要再继续。
克里斯拿起遥控器按下播放,那青年又开始流动,如同泡在水晶灯中的小人,美好得像在另一个世界,可望不可及。
布里吉特不懂这种幼稚的行为是为了什么,她也没心情探讨。
她径自往门外走去,身后人却在她即将踏出大厅前冷不丁开口问:“他这是……开心吗?”
声音回响在高大辽阔的厅堂之中,圈圈荡开,让人感觉冷清。
她不解地回头:“这不是开心是什么?会有人悲伤时候笑着蹦蹦跳吗?”
下一秒,她隔着长桌,望见克里斯眼尾徒然爬上诡异的红。
和冷脸实在太违和。
布里吉特离开了会议室,不久之后,由十辆武装车组成的车队缓缓离开山麓。
在第六辆车的车厢后座上,涂着裸色指甲油的手指在手机上翩飞,夜间新闻从屏幕上快速更迭。在浏览到一则肆意渲染着皇室秘闻的不入流新闻时,指节微微一顿。
【爱情?还是王位?最叛逆皇室主宰者布里吉特左右为难!】
无名新闻社又在给她编绯闻以博取流量,题目一次比一次中二。布里吉特顺手就举报了,然后想到什么,突然笑了一下。
在她的理解中,着迷是激素分泌的产物,婚姻则是保守稳健的经济活动,人类总给这类行为冠上爱情的高帽,美化自己的一己私欲。
然而适才在会议厅,有一刻她突然觉得,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高过自我的迷恋行为。爱情?
克里斯那种人?
她难得有些惺忪。
李京如本以为他这样了老关肯定急得跳脚杀来找他,可接下来好几日都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婚礼亲友团们该吃吃该玩玩,转眼他在S国的一周假期都过了半。
李京如只觉得前几年的等待都没有这些天来得憋屈。
明明近在咫尺,却没办法贴脸质问。
隔天亲友团坐观光车去了S国北部,几个旅游向导是在当地的留学生,用中文给他们解说。
“这座山脉横亘在国家的北部高地,独特地势使其抵挡了来自极北之地的寒风,一面银装素裹,一面又暖如春。”…
“有趣的是,这所山脉却归一个神秘又有很高话题度的家族——科尔曼家族所有,之所以神秘,是因为他们把控着国家命脉,有着很高的社会声望,却十分低调,世世代代都秉持着光华内敛的原则。而说这个家族话题度高的原因,则是……我们熟知的影后关静,就和这个家族上一位当家人缔结了婚姻关系!这是这个神秘的家族第一次走近国际视野……”
观光车在服务区停下的时候李京如下去逛了逛购物店。两个衣着光鲜看起来像管家的人物刚从山上下来,在游客赏景区小声抱怨。
李京如真不是有意要听,但耳朵自己就立了起来。
“这两天他怎么老是发脾气?就一角杏仁蛋糕而已,不说都看不出来有杏仁,怎么就气得桌子都要掀掉了。”
“这几天他心情不好你没听到风声?你不准备杏仁蛋糕不就没关系?这不都写在单子上?”
“但亨利少爷不是喜欢吗?”
“搞清形式现在这里谁说了算。”
“行行行,下次不这样了。”
“知道就好,这么高薪的工作现在在外面可难找,千万别丢了。”
“知道了知道了……”
两人嘀咕着远去。
李京如没听到想听的内容有点失望,但感觉还是挺好笑的,不知道哪个得宠的贵族小公主又在闹脾气。
他把外套拉了拉,从众望向游客们都在观赏的景色。
山麓之上有许多S国风格的住宅。
最引人注目的是中间那一栋由砌成的巨大古堡,灰色的砖墙使其具有古朴感,细节处用浮雕与雕塑修饰着,尖锐的塔顶直指天穹。
快门声不绝于耳。
在大量游客的注视下,古堡主露台上出现了一个特别小的人影。作为整片山脉的主人,那人不带一丝感情地从山腰俯瞰底下芸芸众生。
惊呼与讨论声迭起。
李京如的呼吸陡然停滞。
下一秒,风声从千里之外呼啸而来,倏地灌进他的身体中,李京如只觉得自己的身体被噬骨蚀心的愤怒挤得要爆炸。
人影自然没注意到山脚下人群中一个普通游客的异样,转身就隐入拱门。
等李京如反应过来,指甲已深深嵌入掌心的肉,痛感滞后几秒才到达。
第二天他就买了机票回国,狠心把S国远远甩在身后。
温暖的机舱内,李京如盖上毛毯侧身躺下,他所乘坐的民用飞机向东飞速疾驰,一头扎进亮得刺眼的云朵里。
于此同时,一架相反方向的私人飞机从云朵中脱身而出,透过扰流板上的玻璃小窗,乘客动作清楚可见。
关万春恰好把手机屏幕掐暗,揉了揉发痛的太阳穴。
李京如把在社交软件上拥有数百万赞的一个置顶帖子删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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