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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草漫生(凛月戟)


画上的人面孔模糊不清,但他自然知道是自己。
为什么要删掉?
他像个毛头小子止不住地乱想。
最后一点连接也失去了吗?原来真的单纯来参加婚礼的吗?提前离开,是不喜欢他的国家吗?拿怕他没底气从乌烟瘴气的家里独立出来而转过去的钱养别的男人了吗?S国除了那个棕发线人之外没有任何吸引他的地方吗?不想要多留吗?
那句愿意过期了吗?......关万春摁亮了屏幕,从李京如的账号页面退出,点开自己的主页。
他没有头像,名称是一串乱码,是JINGRU_HIHI这个账号九百万粉丝里怎么找都不可能找到的一个关注者。
【作者有话说】
爱情,一款很好的降智药等待,一种很好的暴躁剂高浓度的爱情与超多等待相混合,让人变成愤怒的傻子。

第68章 “京如。”
李景唐结婚后就从别墅搬了出去,李京如一个人住,哥哥和何铭每个月都来这里陪他住几天,就这样匆匆一年过去。
李京如今年27岁,自由职业,知名画家,拥有很多很多很多很多钱,是个有才华的年轻富豪。
他过着清闲的生活,画画,种花,上跆拳道兴趣班。偶尔才会想起来,大学毕业那年离家出走跑去肯共和国的事件。
——毕竟那已经是五年前的事情了。
李京如一开始每时每刻都无法安宁,常常在夜里翻来覆去地想念关万春,为了熬过这样难熬的时刻他全国跑,希望在疲惫的旅途磨掉自己多余的精力。
慢慢地生活涌起其他事情,分散了他的注意力,想念的频率自然而然就淡了。
第四年在广州的时候他突然发现,已经要反复在心中擦拭记忆,才不至于模糊关万春的长相。
李京如确实没想到自己为了自由离家出走,最终却因为一场意外收获了他此生最痛的荆棘,长刺的藤条就这样围困着他,在前四年间每年收紧一些,终是在他跟去S国观礼的那几日刺伤他的灵魂。而这一年……
他得到了另一个答案。
北京又一年冬。跆拳道馆内。
学员陆陆续续收拾东西打卡回家,李京如也背起包,把羽绒服拉链拉密实后往外走。
教练留住了他,“真的不去参加比赛吗?你现在的水平挺高的了,双飞踢和侧踢都做得很好,不去比个赛拿个奖杯多可惜。”
李京如愣了下,然后说:“不啦教练,反正揍人的时候可以来个飞踢就不错了,而且我最近……”他飞快地眨了下左眼:“有事忙呢。”
等他走远了后,教练跟其他教练闲聊又说起他:“哎!真是好苗子啊,一点就通,怎么不从小学呢……”
教练A:“咱实话实说啊,那小伙人是不错,就是穿衣服怎么那样啊?”
教练B:“是啊,你没看他羽绒服大的跟吐司大面包似的,屁股下面就不包了,只扎着带钻的丝带,谁家羽绒服长这样?”
教练C:“我也觉得忒怪了,他是不是心里……”
李京如的教练连站出来维护优秀学员:“你们这些老古董都不懂,现在年轻人就是爱追求与众不同,不就衣服猎奇了点吗,他穿起来好看不就得了。”…
从道馆出来后李京如自己开车回了家,今年的冬天到目前都不是很冷,水池上只结一层薄薄的冰渣子。
他洗漱后窝在沙发里,和许妙知聊了会微信,提起最近一个办在朝阳的展览。
跟国际接轨的大型数字画展,参展的画作都得经过严格筛选,开展首日的剪彩活动听说会来不少官员富商和业内超级大咖。
李京如送展的是从肯共和国回来后闭关画的那两幅画,毕竟目前为止那依旧是他最心爱的作品。本来不抱什么希望,但没想到居然入围了终评。这个机会他一定要紧紧抓住,毕竟会是他事业上的一个大飞跃。
许妙知听过之后发语音夸张“哇哇哇”了好一会,才笑嘻嘻道:“我刚好要去北京办事,剪彩那天跟你一起去。”
过了一个月,李京如去机场接许妙知,稍作整顿后一起出发去画展。
上场雪已经过去了一段时间,天空亮得很明朗安静。
两人这几年聚了挺多次,李京如知道许妙知感情也挺不顺的,跟个人拉拉扯扯好几年。
之前许妙知让他妈去跟关静打听过他儿子的情况,但关静嘴巴严,只是说S国情况很严峻,没有透露过他儿子的半点消息。
许妙知当时说:“你看哪,人呢就算是亲戚,杵在不同阶级中间自然会升起密不透风的墙。你跟我表哥这好事还得多磨。”
没想到一磨就是这么多年。
许妙知说的时候李京如还没什么感觉,但在S国往上望见小小人影高立于山麓的那一眼,这句话化作回旋镖重重击中他的后背。
他从来没有意识到关万春和自己是不同阶级的人,因为关万春在这方面从来没有任何让他感到不舒服的行为,但那一刻他们之间的距离以一种清楚得不能再清楚的方式呈现出来。
李京如只是……气得肺都要炸了。
——我要自卑吗?放屁。甭管他是什么大老爷,在我这他就是小关子。让我等他这么多年明明就是他欠我的。他凭什么还在上面懒洋洋晒太阳?
李京如终于意识到,不,他不能为了别人失去他的时间和精力,他明明是为了自由才去的肯共和国的啊,怎么能到头来反倒遇上个人被困住了呢。
说白了,他们之间之所分开这么久,那完全是因为关万春的问题,压根就不是他的错。他没第一年拿他的钱去包养男模就算厚道了。
他等老关这么久,纯属是对他还有感情,该有危机的是关万春才对啊!
想明白后他就把等待当作一件寻常事,有条不紊地主持着自己的生活。
有趣的是,他在这件事情上把情绪放淡了之后,关万春的形象在心里又重新清晰起来,甚至超越了前面四年,好像潜意识害怕他真的越过这一关,用尽手段留住他对他的感情。
李京如只是觉得好笑。
忘不了的。害怕什么。
大腕多场面就是大,场馆外保镖多得两人感觉像在进大牢探望友人。
这个博物馆建得挺有艺术感,从阶梯上去后进去是二楼大厅,大厅幕墙后的地板打空了,通过空中走廊可以直接看见一楼。
两人刚进门就觉得脚底下闹腾得不行。
二楼人已经挺多的了,所以楼下大概是水泄不通的程度。
两人与一对情侣擦身而过。
“给你看刚刚拍的这张照片,你看画的人跟那S国外交官轮廓是不是一模一样,我草真特么的帅。”
“喂,这哪里帅了?”
“不帅难道你帅吗?你尿是哑……”
李京如脚步钉在原地,怎么都走不动了,心跳速度迅速攀升。
“我,我不去了。”李京如心虚说完就要倒退。
许妙知拖着他往前走,“没门!你都期待这么久了,不想看自己作品摆在重要画展上的样子吗?”
李京如感觉心脏快要跳出胸膛了,但被许妙知大力拖着脚下一步都没法停,他小声抗拒道:“不不不,不想看……”
许妙知人瘦高瘦高的力气手上出奇的大,三两下就把他拽到空中走廊上。
然后许妙知手上的动作顿住了,“诶?表哥?”
眼前一幕让李京如全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
他的画作恰好摆在一楼的三四点钟方向,不是很好的位置,但他初出茅庐,比起其他成名数十年的画家,能挤进来就不错了。可出乎意料的,画前观众竟是最多的。因为……
画中人倒退着走了出来,落入这个次元。
男人一席名贵西装,静静伫立在这幅创作者资历与其他大家相比不够骇人的画作前,卓然气质与高挑身材将他从乌泱泱的人群自然而然地凸显出来。
他的外形气度实在是太出众了,即使他注意力全然在作品上,只留给后方人群一个背影,仍有大批游客为其聚在二楼的玻璃走廊,不断猜测其来历。
这是真的、近在眼前的关万春。不是假的、梦的、臆想中的他。
李京如身体无法动弹,呆呆张着嘴巴说不出什么来。
助理在关万春耳边低语了几句,他立即转身抬头望向二楼。
周围炸起一圈惊呼。
李京如的心瞬间空了。
混血面孔上是疏离冷淡的眉眼,目光巡转一周后死死锁在他身上,眼中的漠然很快四分五裂,深藏多年的温柔从眸底晕开。
这一眼,隔了五年。
“京如。”
李京如听见他说。
其实楼下某个人的声音他是不可能清楚听见的,但这两个字从这个人口中出现过无数次,只要他一张开嘴唇做出嘴型,李京如立即就能在脑中誊印他的声音叫自己名字的情形。
事实证明任何需要用理智建设的心理安宁可以在一秒钟内完全溃败。
五年来刻意压下的情绪瞬间化作滔天巨浪扑向李京如,他有太多要说的,可完全失了语,整个鼻腔中灌满了酸涩的气息。
他逼着自己变成一个看似独立自主的成年人,可一见到关万春,才惊觉自己还是那个22岁的自己,蒙巴萨的海风时隔五年又掠回他的耳畔。
他其实一点都不稳重,一点都不成熟,其实有那么多辛苦想要哭诉。
委屈死了好吗。
他的眼眶早已溢满温热的泪水,如果多留在这里一秒,他就会失态。
不不,楼下楼上还有那么多人,不可以。
所有人都在看着。不可以。
李京如转身就飞快跑起来,好像后面有洪水猛兽在追一样。
身后传来一阵喧闹,但落在李京如耳中已是朦朦胧胧的一片氤氲。
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下了起雪,地面站不住脚,他穿着不合脚的皮鞋滑倒在最后一级阶梯,手心摁在地面上冷不丁冻得生疼。
“呃!”一声闷响从他喉咙溢出。
他整个大脑都是发热的,很快挣扎着爬了起来,奔赴到停车场,不管三七二十一开门挤上驾驶座,捂着脸抽泣,肩膀不受控制地剧烈抖动。
许妙知小跑跟了上来,敲他的窗,李京如把门打开。
许妙知道:“傻小子,你不是等了他很久嘛,怎么见到了要这么难过?”
李京如脑子出现了缺氧一样的发晕:“不是难过,我就是,就是……”他抽噎着,什么话都说不出来,觉得在许妙知面前这样也挺丢人的,就低下头不去看他。
许妙知抽出好几张纸巾按在他眼睛上,“他刚刚跟在你后面追到门口闹了好大动静,助理硬是求他回去才没下来。”
他没说出口的话是:不过我们都看见你摔了个屁股蹲儿。
等李京如冷静些后他又说:“好啦,你去副驾驶,我先送你回家。待会主办方要是想邀请在场的李老师讲两句,你却滴滴答答哭鼻子,羞不羞?”
车发动驶出停车场的时候后面跌跌撞撞出现一个人影。
——是关万春的助理。
李京如带着哭腔连道:“妙知哥快停车!”
许妙知车技很差,一脚就把刹车踩到底,两个人差点呕出来。
李京如缓了缓,下车跟助理拥抱,“好久不见,助理先生。”
助理还在气喘吁吁,白气从口中一团团地冒出:“李先生,我有话跟你说。”
“嗯?”
“他不是故意不跟你联系的。他受伤之后昏迷了很长一段时间,醒来后他一开始瞒着兰登自己还活着的事实,什么马脚都不敢露。但害怕你担心他的安危,暗中给你转的那笔钱是他向你报的平安,其实他自己那时候的处境真的很难,尤其是第一年他身体一直不太好。”
“他第二年才重新出现在众人眼中,很快给了他父亲致命一击。他从父亲手里抢夺过权利手柄,恰好老国王去世了,他卷入王储们的斗争之中,好在他帮助布里吉特获得胜利,但他又受了次伤,差点把命丢了。”
“一开始他们的位置并不是那么的稳固,别人一直盯着他,想从他这里找到弱点去打击新国王,他常常想事情想到夜不能寐,第二天又得恢复精力充沛的模样连轴应接事务。”
“这一年政局才慢慢地稳定下来,他等不了了,主动辞去议会里的高级职务,来到你的国家成为一名外派外交官。”
“他最害怕的事情,是你离开他。”
助理换了拗口的中文诚恳道:“请你原谅他吧。他这些年,不比你好过。”
李京如的泪水早已决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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