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仙门中人就是这么驱使仙君的?本尊何止理解,简直大写的心疼!
身为魔尊,万苍下意识忽略了有关魔族的关键因素。
“如此甚好。”洛藏客满意点头,略一抬下巴,似乎在仔细打量“祝鸿”长大后的样貌,努力分辨“祝鸿”的神态。
万苍被洛藏客盯得浑身不自在,但不能出言反驳长辈,只得瘪了瘪嘴。
本尊知道自己帅,如今暂居在祝鸿身体里,风采也不减当年。
……盯盯盯的,这人究竟在看什么啊?!
洛藏客惊奇的“咦”了一声,朝万苍招招手,幻化出一面等人高的水镜:“小鸿,你过来看看,你是不是长高了?”
万苍下意识仰首,望向镜中的自己。
他发觉昨日还合身的弟子服,现在居然有点显短,而且整张脸的轮廓更加深邃了一些,不由得又惊又喜。
自打重生以来,万苍一直对祝鸿偏矮的身高不大满意,每次和过卿尘说话,都要微微仰头,十分不爽。如今意外有了这一发现,他第一反应是探究具体原因。
应当是再度突破境界,还动用了禁术的缘故。
异常强大的能量外泄,冲刷着这具身体的静脉,改变了原有的身体状况,这才导致“祝鸿”肉眼可见的长高了。
惊喜的情绪过去,不安之情涌上万苍的心头。
他妈的,大意了!
对面洛藏客这位前任仙君,万苍不敢放松警惕,他小心翼翼的,将修为维持在正常凝元境的水平,却忘记了外在形象的改变。
洛藏客刚刚那句话,不能深想,简直如同在敲打他一般。
“谢谢师祖告知,这是件大好事呀,”万苍垂下眸子,复而快速抬头,朝着洛藏客露出个真情实感的笑容,“许是因为弟子最近生活在应离天,伙食改善了,睡得更踏实了,没有什么烦恼……”
“自然就长高了吧!”
洛藏客:“果然是长大了,比小时候更会说话。”
万苍:“……”
凡人都说“人老了就老爱提当年”,本尊瞧着师祖您半只脚还在棺材外面呢,怎么这般好心,开始替人追忆童年了?
洛藏客看出了“祝鸿”的尴尬,轻轻一咳:“好了,言归正传吧。”
敢情说了这么多,还有没说完的呢?真没想到,这位便宜师祖话这么多。
万苍眉峰微扬,暗暗腹诽着。
前世他作为二徒弟,拜入过卿尘门下的时候,二人甚至没有见过几次面,更不可能露出什么马脚……如此推断,洛藏客出手帮他,难道真的是出于好心?
万苍从来不信天上会掉馅饼,正思考着各种可能性,就听到洛藏客说:“仙君有仙君的责任。小鸿,你作为仙君的弟子,自然也有你的责任。”
妈的,这是什么天降责任的戏码?!
除了好好陪伴师尊,照顾师尊,帮师尊排忧解难……本尊怎么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责任没尽呢。
“你之前没有半分修为,能够从三峰会里活着出来,做的非常不错,本君为你感到骄傲。最近几日,长老那边基本没什么动静了——但并不意味着他们已经认可了你。”
“长老们始终认为,区区凝元境不太够看。”
“今日卿尘尚未归来,他们便拜托本君,唤你去凌光殿走一趟,”洛藏客眯起眼摸了摸下巴,神情有几分忍俊不禁,“咦,这些老家伙竟然又把本君当传话筒,上次也是这样。”
万苍其实很想回敬一句“傻逼长老们觉得不够看,关本尊屁事,非要打架就打呗”,奈何话到嘴边,实在说不出口。
只因他如今是祝鸿。
从小在衍无宗长大,弱小无依的乖宝宝祝鸿,怎么可能会骂人呢。
万苍深吸了一口气,阖眸整理好情绪,再睁眼时,又变回那个恭敬可爱的“祝鸿”了。
“师祖,弟子何时出发去正殿呢?”
“现在。”洛藏客一拂袖,直接把万苍提走了。
“师……”
望着眼前熟悉的琉璃瓦殿顶, 万苍恍惚了一瞬。他蓦然回首,发现身后空无一人,剩下的那个“祖”字卡在了喉咙里。
便宜师祖这是将本尊打包丢过来, 就开溜了?还真是除了传话, 什么都不乐意多干。
不愧是当惯了甩手掌柜的前任仙君。
这样也好, 没有熟悉“祝鸿”的旁人在场,等下跟那些傻逼长老们唇枪舌剑, 比拼演技就行。
万苍想通了这一茬,挑了挑眉, 一脚踏上了青石阶,缓缓拾阶而上。他走到寂静的殿中央,抬头仰望,一眼就看到了最上方空荡荡的主座。
——那是过卿尘的位置。
万苍转了转眼珠, 视线轻轻扫过季秋明和卜月语,以及殿前站着的三大峰峰主,以及诸位长老,恭恭敬敬地行了礼:“弟子祝鸿,拜见宗主、副宗主——”
“拜见三位峰主,和各位长老。”
他神色自若, 声如洪钟, 俨然是用了灵力,尾音回荡在整个凌光殿里, 端的是好一副不卑不亢的姿态。
和其上一次重伤未愈,被那两位师兄架进来的场景, 截然不同。
季秋明点点头, “嗯”了一声, 示意万苍起身。
卜月语沉默地将视线投向万苍, 抿了抿唇。她盯着万苍那身有点短了的弟子服,攥住了衣裙一角,似乎有些紧张。
风长老此刻正隐在一众长老之中,淡定地望向祝鸿,他双手揣在宽大的袖笼里,稍显动容。
再次见到“祝鸿”,甘守吟难掩眉目间的愉悦之情,但他知道今日叫“祝鸿”前来正殿是因为什么,却不便开口提醒,只能疯狂以眼神示意:
——别怕。
不管发生什么事,还有师叔在呢。
万苍心道“祝鸿还真是傻人有傻福”,唇角勾勒出一抹微不可察的笑意,朝着甘守吟的方向略略颔首,表示他看到了。
季秋明:“祝鸿,今日喊你前来,你可知所为何事?”
“回宗主,弟子不知。”
“既然如此,那便换个说法吧,”季秋明神情凝重,略作停顿道,“据风长老所言,你昨日下午离开了宗门,而后一路北行——可是去了朔北城?”
万苍心里“咯噔”一声。
他那便宜师祖不是说,这些长老要质疑本尊实力低微,不配当过卿尘徒弟之事吗……
怎么季秋明一开口就提“朔北城”?
这三个大字险些将万苍砸懵了,他暗道“不要自乱阵脚”,脑子转得飞快,片刻就组织好了语言:“弟子原本的确想去朔北城……但行至中途,忽然改了主意。”
“后来,弟子去了某处较小的城镇里游玩,经过某一处破败的庙宇,还捐了些钱。”
万苍所言非虚。
昨日下午,他路过了某一座小城池,去了那间庙里,捐了钱,但目的是为了启动角落的阵法,联系左霈。
万苍回答得滴水不漏,反倒是坐在殿上的季秋明,听得一愣。
按理来说,过卿尘不会随便放任弟子下山,懈怠练功,更别提“游玩”,当初的花长舟也是这么过来的。
但自家师弟好像对“祝鸿”不太一样,关爱有加,还宠爱得有些过了头。
“游玩,”季秋明念着这两个字,话语里夹杂着几分淡淡的笑意,“如此说来,你师尊知道这件事。”
何止知道,甚至是好好师尊亲口说的可以“自行安排时间”!
万苍想到那只传音纸鹤,和过卿尘温柔的话语,忙不迭点头,瞬间变得理直气壮起来。
你们尽管去问吧,问完别羡慕就好。
不管再怎么询问风长老,追问那看大门的师兄,逼问本尊,都只可能得出这么一个结论:
——过卿尘对自家小徒弟极好。
“祝鸿,昨夜四大城池外都有魔族偷袭,我们衍无宗去了至少三人,其中包括本君,朔北城外更是有天灾降临,陨石携带异火坠落,死伤无数。你没去朔北城,安然无恙,自然是最好。”
季秋明话锋猝不及防的一转,后半截话语,甚至透露出真心实意的关切之情。
万苍听完以后,只感到十分无语,眼角下垂,眉梢挂满了担忧意味:“多谢宗主能将此事告知弟子……啊,难道师尊是因为魔族突然袭击,所以才一晚上没有回应离天吗?”
“——该死的魔族!”
他眨巴着双眼,语气震惊,这一番话只提“魔族”和“师尊”,俨然是一副关爱师尊的好徒弟模样。
季秋明沉吟着,没有回答。
万苍咬了咬唇:“但是,魔族无比阴险狡诈,弟子还是担心,师尊他会不会受伤……”
“不必担忧,”季秋明微微一笑,朝座椅后背倾倒,整个人仿佛放松了下来,出言安抚万苍,“你师尊的实力当世顶尖,无人可以伤他,忙完了定然会回宗的。”
“祝鸿,你且放心吧。”
万苍顿时捏紧了拳头,激动得热泪盈眶:“有了宗主的保证,弟子这便放心了,只期盼师尊能够早日回家!”
最后一句是真话。
万苍承认,他想过卿尘了。
但他俯身跪拜之时,一双仿若黑琉璃的瞳孔中,充满着冷然。
本尊的伪装堪称天衣无缝,连修为都对不上号,只要没去过朔北城,就不可能知道朔北城的具体情况……
季秋明刚刚那一番话,果然是个大坑。
他一没提及神秘的长生境修仙者,也就是万苍,二向“祝鸿”透露了某点错误的情报。在万苍动用禁术,开启血色大阵后,朔北城内根本不可能出现“死伤无数”的情况。
这一切铺垫,只为试探“祝鸿”是否知情,是否那时身处朔北城附近!
好深沉的心机。
看来他这位师伯能够当上宗主,果然有两把刷子,万苍对季秋明有些刮目相看了。
季秋明这边终于问完了,视线转向殿前的若干长老:“诸位长老,你们可还有事要说?”
万苍在季秋明的灵息帮扶下起身,听到后者的话,不由得立刻站直了身子,眉宇轻轻一拢。
这句话简直在放屁。
季秋明方才虽然挖了坑,但那样的提问方式,堪称“温柔至极”。万苍心知肚明,他肯定是沾了过卿尘的光。
接下来,这些长老要说的,才是重头戏……
指不定要吵成什么鬼样子!
果不其然,季秋明话音刚落,就有不认识的声音响彻大殿:“老夫倒想请教请教你了……就算你说自己没去朔北城,可为何昨日你一下山,就有魔族大举进攻四大城池,这难道只是一个巧合吗?”
祝鸿从小长在衍无宗,父母,或者按风长老的提示来说,养父母也是为了保护仙门弟子而死,没理由勾结魔族。
万苍只听不回,心下了然:这是个不分青红皂白,就进行人身攻击的。
“祝鸿,老夫亦有此疑惑……但比起这个,老夫更想知道,你没有修为,为什么当时能够平安无事地从三峰会中出来,莫非是使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
万苍悠悠抬眸,看了一眼这位气得吹胡子瞪眼的长老。
值得鼓励,这是个富有质疑精神的。
“祝鸿,老夫唯有一个问题,你究竟知不知道你这些年花了宗门多少钱?你怎么敢当仙君的徒弟!”
万苍面无表情地看了回去。
这是个觉得宗内大米不够吃,“祝鸿”长大浪费空气,还负责管账的小气鬼。
“诸位老伙计别急,不如听老夫一句——既然大家都对祝鸿小友颇有微词,不如找个折中的办法?”
喧闹的人群静默了一瞬。
长老团只要开了口,七嘴八舌的,听不进任何人说的话,连宗主和副宗主都要靠边站。这位长老既然敢这么说,肯定是有备而来,说不定此人正是众长老抒发意愿的代表。
万苍以袖掩唇,打了个哈欠,而后冷冷一笑。
来吧,让本尊开开眼,你们这些老不死的,究竟还有些什么能耐。
某长老问:“你说,什么办法?”
那位长老抚了一把胡子,卖了个关子:“三个月后,有一件大事将要发生。”
“你是说仙门大比?”
“正是。仙门大比是最为公平、公正的战场,实力如何,有没有成为仙君徒弟的资格,只要一试便知。”
“依老夫所见,此方法甚好。”
“不如就让祝鸿去参加仙门大比吧……啧啧,他首先还得参加选拔赛,也不知道能不能通过啊。”
“你管这个做什么,祝鸿过不过得了,都是命定的事,我们只看结果!”
“对啊,可不得拿出点成绩再说话?不然还敢自称仙君的徒弟呢……呵呵,简直丢人现眼。”
“且慢啊,如果祝鸿实力太低,不小心被对手失手打死了可怎么办?到时候传出去,说我们这些老家伙逼迫弟子,赶鸭子上架,如此一来,对衍无宗的名声也不好啊。”
“你说的对,这倒是个问题——但祝鸿总不能什么都不做吧?”
有个女声突然插入,打断了长老们的议论:“可是祝鸿才刚到凝元境,他也是活生生的一条人命,你们眼里只有所谓的‘交代’吗?!”
正是之前下定决心要为祝鸿说话的卜月语。她掷地有声,在长老们一边倒的风向里,表达了不同的观点。
甘守吟眼见副宗主起了头,赶紧接了话:“我看你们这些人,就是见不得我们阿鸿好,满口的仁义道德,从来没考虑过‘人命关天’!”
“卜姐姐说的对,”谈柳揉了揉耳朵,实在有点听不下去,“不是我说,你们年纪这么大了,有必要这么为难一个小弟子吗?我们启阳峰天天练剑,只为应对外敌……没见打自家人啊。”
解子息跟着接了一句嘴:“谈峰主所言极是。各位长老,都是自家人,没必要这么咄咄逼人。”
“可是祝鸿吃宗里的,用宗里的,如此十多年,这是多大的一笔开销,你们给老夫算算?”管账的小气鬼长老又发言了。
“撇开这个不谈,他之前身无长物,无法修行,就连闯过三峰会也没在规定时间内……到底为什么能够得到仙君青睐?”人身攻击的长老来帮腔了。
“仙门大比,祝鸿非去不可!”有质疑精神的长老一锤定音。
万苍置身于纷扰的环境之中,一言不发地听着,只是忽然感觉有点累。他掐了掐眉心,放空了思绪。
这并不是他初次独自来到凌光殿。
上辈子,也就是十多年之前,万苍也曾站在殿内,以一己之身,面对诸多长老的质疑和盘问。
有弟子嫉妒万苍一来就能成为过卿尘的徒弟,于是趁机泼脏水,将本不是他做的事情,都悉数扣到了他头上。
例如擅闯禁地,故意伤害同门之类的。
当时,魔气在三大宗渗透的不够彻底,万苍没有彻底完成任务。他秉持着极佳的心态,觉得这些人随便骂骂无所谓,犹如恶犬狂吠一般,正好换个地方休息。
最主要的,是可以顺便给各地方输入魔气。
万苍将那些冷嘲热讽,尽数收下。他一连受了几个月的刑罚,包括但不限于轻松的跪祭先辈,较难的洒扫山门长阶,以及最严酷的风车之刑和水牢之刑。
但魔尊万苍何许人也?
他受到过老魔尊的长期折磨,是从万魔窟爬出来的修罗恶鬼,根本不会惧怕这点小苦小伤。
非要说的话,他最讨厌水刑。
那种大水倒灌进口鼻的感觉,实在太糟糕,尤其一阵一阵的,没完没了,不如干脆让过卿尘拿炼魂鞭抽他,或者对着喉咙来一刀。
判决下来之时,所有人都在冷眼旁观。
花长舟本就讨厌万苍,显然不会帮后者说话。
彼时,最护短的过卿尘忙得不可开交,日日外出,极少待在衍无宗里,根本没办法赶回来开会,赶得上的会审次数寥寥无几,还都在收尾阶段。他作为仙君,不方便出言相护,每次听到的,唯有自家徒弟受罚的消息。
等处理结果出来后,过卿尘会私下里找季秋明沟通,看是否能够酌情减轻刑罚。
曾经,在万苍的魔尊身份暴露之前,过卿尘很信任这位二徒弟。
万苍低头,敛去眸中冷厉色彩,唇角勾勒出一抹自嘲的弧度。今日是第一次有人站出来,为他,哦不,是为“祝鸿”说话,说不动容是假的。
其实魔尊没多少感动。
最多一点点。
万苍缓缓阖眸,嗓音轻颤,语气却无比坚定:“主神在上,弟子祝鸿,自愿参加三个月后的仙门大比……”
“——死伤不论。”
仙门弟子普遍崇敬主神。
修仙者对着主神起誓,是最为正式的一种誓言。无论起誓者身处哪个门派,是什么年龄, 何种身份, 以及地位……只要主动提到“主神在上”四个字, 并阐述清楚事件是什么,是否自愿, 冥冥之中,天地就会对其产生一种无形的约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