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冒牌货不在魔域待着,本身就能说明许多问题了。
那傻逼指不定又在憋什么阴招。
面对万苍的责备,左霈埋首以对,连大气都不敢出,另起一个话题:“之前尊主通过传讯法阵找小的,不知还有何事?”
总不可能只问这一件事吧。
“——过卿尘人呢?”
“啊,”左霈听到这一奇怪的问题,难以置信地仰起头,“尊主,您说什么?”
尊主怎么张嘴就问“仙君”,他莫不是出现幻听了吧。
万苍一字一顿地重复道:“过卿尘人呢?”
“仙君他,应当是已经离开了吧?”左霈挪动着身子,探头望了眼门口,心里疯狂嘀咕着“莫晚人呢,我可真没留心仙君去哪了”。
盼什么来什么。
“叩叩叩”的敲门声响起,莫晚婉转的女声飘到了房间里:“魔尊大人,打扰了,在下有要事告知。”
左霈瞬间双眸一亮,眨眨眼:“尊主……”
万苍面色古怪地瞥了眼左霈,抬眸看向房门的方向:“进。”
莫晚施施然地走进雅间,朝着万苍一俯身,视线转到跪着的左霈身上,红唇微微翘起,恢复了低沉的男声:“魔尊大人,方才您提的问题,在下听见了。”
“在下将仙君带回琼香楼以后,将人安置在了您刚刚躺过的那张床榻上。”
没想到莫晚竟然也是个有眼色的,这样安排,的确合情合理。
这么说来,本尊方才闻到的莲香不是错觉,更没有失心疯。
——因为他家小白真的躺过那张床!
万苍心里产生了微妙的满足感,眉梢上挑,轻轻“嗯”了一声,对着左霈勾了勾手,以轻柔的灵力托起了自家属下。
“本尊脖子不舒服,站起来说话。”
左霈嘿嘿一笑,利索地起了身,他三步并作两步,挪到了莫晚的旁边,和莫晚并排而立。
二人齐齐看向坐着的万苍。
“在下本来看仙君气息平稳,料想他大概明早才会醒过来,刚好又有小二来喊,便起身去后厨看了看——前后约莫一炷香的时间。”
莫晚微微皱眉,继续道:“再回到此处房间,一开门,便发现床榻上空无一人了。”
过卿尘离开了,难道是回应离天了?
可朔北城内刚刚发生过陨石这样的天灾,魔族指不定何时突袭……按照那人的性格,断然不可能走得如此干脆利落。
难道又出什么事了吗。
万苍一愣,正在认真思索各种可能性,就听到莫晚继续说:“还有件更重要的事,魔尊大人。”
“什么?”
“陨石坠落,局面混乱不堪,在下正好派人溜出城外,在江边发现了一具新的女尸,仍然是被开膛破肚的。”
“这本不该是在下或魔族负责的事务——但就目前的情况而言,那些尸体上,的确没有半点魔气,反而更像是被动物的利爪所撕碎的。”
万苍听完莫晚的话,当即明白过来:
范迁带着锦涯宗弟子,气势汹汹地闯进琼香楼,何止扣了一口大锅在魔丸和魔族身上……
简直是一点真相都没调查清楚,就不管不顾地出来拿人了。
“是吗。”万苍似笑非笑地反问,右手一顿,掌心的杯盏顷刻间炸裂。
瓷白的碎屑四溅飞散。
锦涯宗如此莽撞行事,只求草草结案,不就是因为十年前本尊自戕,魔族被逼退回常关道东侧吗?
仙门缉拿了左霈以后,公鸡师兄和范迁俨然是将魔当成了物品,抢来抢去的。
他妈的。
三大宗的傻逼欺人太甚!
“是啊尊主,莫晚都告诉小的了,”左霈侧身避开茶杯的残渣,愤愤不平道,“可不就是因为您明面上没有回到魔域,主持大局……什么阿猫阿狗,都敢明目张胆地骑到咱们魔族头上来了!”
他眸含忧虑,捏紧了拳头。
“尊主,您千万别怪小的多嘴啊,您到底打算何时回魔域呢?”
仙与魔对立,本就是无解的命题。
左霈的问题宛如一把利刃,瞬间将残酷的现实,与重生至今的美好回忆,硬生生撕裂。
万苍敲击着桌面的五指一停,无可奈何地阖了阖眸。
莫晚扯了扯左霈的粉色衣袖,轻声提醒:“平常挺机灵的,怎么现在乱说话。”
你个木头疙瘩变的,难道看不出魔尊不想走吗。
左霈挨近了莫晚,跟人咬耳朵:“我不是跟你说过吗?四大魔君,我排在第二,齐修和宋无归估计也被冒牌货派出去做事了。”
“眼下魔域里就剩一个黎衔山看家,仙门还要赶尽杀绝……我是真放心不下!”
莫晚用嗔怪的眼神看着左霈:“收回刚才夸你‘机灵’的那句话——咸吃萝卜淡操心,这些是魔尊大人该考虑的,你想这么多,莫非是想篡位不成?”
“嘿,瞧你这话说的……你又不是我们魔族,懂什么,”左霈偷瞄了眼万苍的表情,比了个发誓的手势,忽然拔高了音量,“——小的对尊主的忠心,那可是天、地、可、鉴、啊!”
他神色惶恐,就差没继续跪下来了。
“得了,别在这唱双簧了,真以为本尊看不出来?”万苍一拍桌子,掐了掐眉心。
左霈和莫晚沉默着对视一眼,不置可否。
“回魔域之事是该提上日程,本尊自有考量……但这几日不行。”万苍拿定了主意,抬眸直视莫晚,“琼香楼事务繁忙,你作为老板娘,定然要多多上心。”
莫晚听懂了万苍的弦外之音,俯身应了声“是”,带上门出去了。
刚刚万苍和左霈的谈话只进行到一半,就被莫晚给打断了。毕竟莫晚只能算半个魔族中人,当着他的面,有些事仍然不方便讲。
“左霈,”万苍视线轻轻扫过想跟着人离开的左霈,直接点名,“你还想走呢。”
“小的没想走啊尊主。”左霈反应极快,顿时规规矩矩地缩回了原位。
万苍略微侧首,听着下楼的脚步声逐渐远去,轻轻打了个响指,又往雅间套上一层隔音法阵。他双眸微微眯起,投向左霈的目光霎时变得冰冷。
“左霈,琼香楼外边死的那个人,血肉模糊,但锦涯宗之人捕捉到的魔气稀薄,只可能是从体内向外引爆了阵法……”
“——是你的手笔。”
左霈换上一副正经模样:“是。”
万苍追问道:“登仙阁是你炸的吗?”
“不完全是,”左霈沉吟道,“那冒牌货吩咐小的去杀人,小的没有办法——按照他透露的信息,咱们魔域的‘核’,此刻正在他手里。”
“嗯?”万苍听到这话,挑了挑眉。
冒牌货居然拿到了魔域之‘核’,简直是天方夜谭!
“虽然小的知道不可能,但那种被拿捏住命门,下一秒就要窒息的感觉……不会有假,”左霈深深呼吸,努力使自己保持冷静,“小的杀的那人,名叫‘顾无言’,长相是放在人群里都不扎眼的那种,无父无母,生辰八字看不出什么问题。”
“那冒牌货,看起来就像是突然心血来潮,喊小的去杀人,说的也是‘顺道’……”
左霈边想边说:“他甚至提醒小的,别让您‘等急了’。”
万苍“唔”了一声,皱起眉头,伸手搓了搓全身忽然冒出来的鸡皮疙瘩。
这般令人厌恶的语气,果然是冒牌货的作风……等等,本尊不是问的“登仙阁”吗。
话题怎么又绕回去了?
“登仙阁,”万苍屈指敲了敲红木桌面,再次向左霈提问,“你给本尊解释一下,什么叫‘不完全是’。”
左霈双掌一拍,神情激动:“小的将那人抛尸在了朔北城外的荒郊野岭处——可尊主您刚刚说,这尸体出现在了琼香楼外面——结果见了鬼了,刚一离开,就被仙门弟子追上了!”
万苍听得仔细,略略颔首:“然后呢。”
“然后小的就朝朔北城城内逃窜,试图摆脱仙门弟子的追捕……结果,还没接近登仙阁呢,它便自己爆炸了!”
万苍心念微动,觉得诧异至极。
他之前在二楼的雅间,待了一段时间,分明是先听到有人高呼“魔族当街杀人”,而后才亲眼目睹登仙阁爆炸。
那时尸体就已出现在了长街。
如果左霈所言非虚,这其中间隔的时间,未免太短了。
万苍敏锐地捕捉到一丝不对劲:“本尊没听错的话,你说,登仙阁是自己爆炸的?”
“是啊尊主!小的之所以逃到登仙阁那边,正是因为有掩体遮挡,并且气息混乱,便于隐藏身形……”
“尊主,小的没有骗您!”
“……本尊倒也没说你骗谁了。”万苍无言以对。
左霈将心落回了肚子里:“那股恐怖的热浪,就是由登仙阁内部朝外扩散的,把小的掀翻在地。”
不然他才不会失手呢。
“后来小的落到了仙门弟子手里,又被仙君的……呃,虚影吗?制住,这才无法挣脱。”
“纸傀儡。”万苍补充道。
自家尊主还真是了解仙君的招式啊,不愧是宿敌!
“嗯,纸傀儡!”左霈跟着重复了一遍,神情带了几分骄傲的意味。
万苍没注意到这点。
他在想登仙阁爆炸的蹊跷之处。
既然登仙阁是由内而外引爆的,那么便不需要过于强大的实力……只要是熟悉其内部机关构造之人,都能做到这件事。
万苍登时联想到出现得过于快了的慕沧岚,冷冷一笑:“那位登仙阁阁主,不是你带走的吗。”
“人呢?”
左霈瞬间跪地:“尊主,这可不能怪小的!那位身上的法宝太多,像条泥鳅似的,一出空门就没影了。”
离开了魔气的滋扰,又是在凡间地域,慕沧岚凭借其诸多法宝,的确极容易脱身。
但并非没有办法困住他。
“把他的双手双脚都折断即可,这还需要本尊教你吗?”万苍闭了闭眼,厉声警告道,“没有下次。”
“您当时的命令是‘带走’,没喊小的弄死他,小的还以为他是您的朋友呢……”左霈嘀咕着,声音越来越小。
——荒唐,本尊何时有过朋友?
万苍抿了抿唇,却没有回复。
朝阳初升,微弱的晨光透过窗户,洒落在房间里。万苍转首时瞥见这一缕阳光,嗓音忽地有些沙哑:
“现在是卯时了,对吧。”
“啊?”这话题转变得实在太过突兀,左霈没反应过来,顺着万苍的目光看去,这才了然于胸,“是的尊主,已经卯时了。”
万苍还用着祝鸿的身躯,而仙魔两族力量来源不同,传递消息太过麻烦,他总不可能日日都跑到破庙里去。
只好变通一下。
万苍从空间戒指中摸出一个通讯用的贝壳,丢给左霈:“记得联系本尊。”
“——登仙阁阁主有问题,去查。”
万苍丢下这么一句话,就消失在了原地,朔北城上空的血色屏障闪动几下,随之消失了。
唯余左霈面容愁苦,杵在原地:“尊主,您倒是告诉告诉小的,这玩意儿它该怎么用啊……!!”
【作者有话说】
左霈:时常处于磕cp的一线,但正文里没磕到过。
莫晚:这还敢喊我打配合呢,死木头疙瘩。
他一溜烟儿地跑回了应离天。
从朔北城到衍无宗,有一段距离, 而摸到桃林那块巨石, 再进入应离天, 亦需要一定的时间。待到万苍气喘吁吁,跑回属于他的那间小屋, 外面天光已然大亮。
这个时间点,作为懂事的小徒弟, 应该好好待在屋内吧。至于为什么醒得这么晚,万苍也想好了应对的说辞。
反正不可能是故意偷懒不练功。
自然是由于昨日练完剑以后,乖乖听师尊的话,“自由分配时间”, 下山去玩,因此见识了许多新奇的事物。没想到兴奋过度,回来倒头就睡了。
——去的自然也不是朔北城。
衍无宗出入皆有记录,过卿尘一问便能知晓,万苍不指望风长老能够替他隐瞒行踪,更不认为自家师尊会忽然转性, 不再刨根问底。于是他匆忙脱掉衣服鞋子, 飞身上榻,伸腿蹬开被子, 拉至腹部,阖眸准备装睡。
下一秒, 万苍猛然睁开了双眼。
好好师尊只说“今日不回”, 可没承诺“明天早上一定会回来”, 所以, 其实根本没必要这么慌张。
……怎么搞得好像本尊出去偷情了似的?
万苍被自己莫名其妙的想法逗笑了。
他翻掌调动灵力,探查着这间小屋的周围,再三确认没有任何旁人的气息,这才放心。而后皱起眉头,压了下喉间因禁术后遗症涌上来的几分腥甜。
过卿尘还没有回家。
虽不能第一时间见到,但这样也好。
万苍昨夜隐藏身份,强制性抱了过卿尘,当时满心满眼都是“好爽”,现在却莫名感到心虚。
如果下次再抱,他家小白凭借这一个动作,把本尊认出来了怎么办?
况且太多事情尚未明晰。
首先,万苍之前偷偷溜进应离天,就正好撞上了洛藏客,没想到后者主动揽了责任,跟过卿尘解释说“祝鸿”是自己带进来的。
这一番操作太令人费解了。
其次,要是想自由出入应离天,得在那块题有“无情”二字的巨石上,留下独特的神魂印记。刚刚回来之时,万苍似乎正好瞥见了巨石上的红色幽光。
这意味着,有人替他将神魂印记烙上去了,并且恰好覆盖掉万苍前世留下的印记。
过卿尘没来得及注意这件事。
而眼下,应离天内和“祝鸿”有所牵扯的,有且只有一位,便是他那位便宜师祖:
——洛藏客。
奇了怪了,洛藏客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地帮本尊……难道他发现祝鸿这副壳子里已经换了人吗?
上任仙君不会是潜藏的魔族内应吧?!
……看着似乎不大像。
万苍正在胡思乱想,耳尖微动,听到了“叩叩叩”的敲门声,三声之间稍有间隔,比起左霈的敲法更加平和。
洛藏客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小鸿,可醒了?”
果然,本尊说什么来什么,洛藏客绝对有问题!
但万苍不可能直接问。
“早就醒了……啊,是师祖来了呀?弟子马上来开门!”万苍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旋即扬声回复,麻利地换好弟子服去开门。
“吱呀。”
房门朝外敞开,万苍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侧身避让。
洛藏客嘴角挂着笑意,缓步进屋,看似漫不经心地转了一圈,扫视完这间过分整洁的房屋,轻轻颔首:“嗯,还算不错。”
然后他抽了个椅子,毫不客气地坐下了。
什么叫“还算不错”,是指整体环境吗。
但是应离天内部的房屋构造,基本都大差不差,洛藏客作为上任仙君,往昔应该久居于此,不可能不知道才对。
万苍眨眨眼,眸底浮现出一抹奇怪的色彩,难道洛藏客是在夸他家小白,打扫得不错?
拿脚趾头想想都不可能吧。
“师祖,弟子以为您休息过了一夜,已经走了呢。”
洛藏客顾左右而言他:“卿尘没回来吗?”
万苍点点头,眸含疑惑之意:“师尊他昨天下午走得匆忙,只留了纸鹤传音,告知弟子‘昨晚不回’,应当是去处理什么要事了……到目前为止,的确不曾来过弟子这里。”
别问,问就是本尊也很纳闷。
过卿尘离开琼香楼以后,究竟跑哪儿去了……怎么都不回来看看本尊?
“小鸿。”洛藏客又喊了一声。
万苍赶忙立正:“弟子在。”
“你怎么跟我如此生分了,难道是我离开的时间太久了?”洛藏客这会儿连“本君”的自称都舍去了,忽然打起了感情牌,“你定然忘了,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
万苍嘴角微微抽动:“师祖,小时候的事情,弟子记不太清了——但您毕竟是师祖,必要的礼节还是要遵守的。”
“好了,不逗你了,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洛藏客哈哈一笑。
万苍乖巧点头。
“卿尘他的确有要事在身,”洛藏客收敛了些许笑意,手指轻点着桌面,“在成为你的师尊之前,他首先是全天下的仙君,他有他的责任……”
“——这点你可以理解吧。”
这位师祖既然知道他家小白因何未归,还跑到此处做什么,莫非是吃饱了闲的,拿本尊来寻开心吗?!
万苍掀起眼皮,瞥了眼洛藏客:“师尊是仙君,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弟子自然懂得。”
他家小白在外跑了一个下午加整个晚上,片刻没有歇息。
万苍当时将人劈晕,就是怕行动不便,更觉得这样能让人睡个好觉。没想到那人从床榻上醒来以后,竟然起身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