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君破天荒地夸了魔尊。
【作者有话说】
万苍:痛踩仙门法术一脚,但摇尾巴。
过卿尘:孔雀在开屏。
◎仙君师尊偏爱废物徒弟。◎
做什么事都需要勤奋, 修仙更是切忌半途而废,不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具体到练剑这件事上说, 当然也得趁热打铁。
万苍回想着过卿尘的动作, 依照那人的正确演示, 仿佛不知疲倦似的,反反复复地翻腕出剑, 斜挑回锋。同时,他下意识地汲取着应离天内的灵气, 以驱散疲惫之感,保持充足的精力。
毕竟抵不过这具身体的生理本能,他还是感觉有点困。
尽管知道过卿尘就站在不近不远处的大树下,正在静静注视着自己, 万苍还是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
他心无旁骛地练着剑。
应离天风景如画,灵气充盈,本身就是人人向往的世外桃源。久居于此,能使人修为增长,心境越发平和。
万苍前世装作身体虚弱的模样,从最初表面上不敢靠近过卿尘, 偶尔向那人请教问题, 到后来撒泼打滚,只想让师尊亲手照顾并喂药。
总共用了不到半个月。
他满嘴念叨着“想跟师尊更加亲近些”, 时不时的,给过卿尘准备小惊喜, 可谓是各种手段层出不穷。
因为过卿尘每次只带万苍去泠檀泉, 后者对只有历任仙君居住的应离天起了些兴致。
这般神秘, 不让人进……
本尊偏要想办法混进去一探究竟, 瞧瞧里面到底藏着什么天大的秘密!
万苍于某一日开始,忽然缠上过卿尘,寸步不离。他说单单泡泠檀泉不够,还要“住在师尊旁边”,了解师尊的喜恶,这样才更加有动力修行。
过卿尘:“?”
虽然不懂这句话前后之间的逻辑,但是如果能督促自家徒弟修仙,避免浪费这绝佳的天赋……
好像也不是不行。
他前思后想,觉得历任仙君应该不会介意小辈的打扰,毕竟他们都身处不同的空间之中,基本不会到地面上走动,所以,让徒弟住进来也没什么。
于是乎,过卿尘答应了万苍的请求。
万苍得偿所愿,雀跃不已,当天就央求过卿尘赶紧将自己领回去,在题有“大道无情”的巨石上留下独特的神魂印记。
等他进到应离天以后,还拥有了一处崭新的屋子。
里面的家具一应俱全,比起当初凡人时期所住的、阴暗狭小的柴房,和后来的那间破旧的茅草屋,强了不知道多少倍。
彼时的魔尊悄悄感动了一瞬。
他偷偷瞥了过卿尘一眼,决定挖妖仙骨时下手利索些,不让这位贴心的师尊难受得太久。
但这间屋子,大概在仙魔大战之后便不复存在了吧?
万苍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做了个收剑的姿势。
这一遍剑招又练完了。
仙门之中,现任仙君过卿尘用剑,并且衍无宗大部分弟子都是剑修,剑和他们拥有最深的羁绊……
说是“亲人”也不为过。
过卿尘曾亲自为大徒弟花长舟授课,奈何花长舟再三尝试,在剑之一道资质平平,学得痛苦,从此只得改用短小灵活的扇子。
过卿尘见大徒弟与剑道无缘,有些可惜,但懂得“人各有道”。他这个做师尊的只能教授花长舟其他术法和知识,后来四处寻找,最终送了一份礼物给花长舟。
——正是那把准仙品的铁扇法器。
后来,过卿尘又收了招新比试中折枝为剑的万苍为二徒弟,心怀期待,且默认这名徒弟跟着自己学剑,以传承自己的衣钵。
过卿尘毫无保留,倾囊相授。
万苍当时用神器观方境隐匿魔气,因此显示出来的,正是原本奇佳的根骨,并且他本就悟性上乘,学习能力惊人,进步神速,到了一种令人震惊的程度。
过卿尘经常能看到万苍在树下舞剑。
少年人挥汗如雨,一手衍无宗基础剑法使得出神入化,生出些许欣慰之情。
他终于有一个徒弟能学剑了。
如今,“祝鸿”拜在过卿尘座下,也得先练剑。
所以,今时今日,万苍在阴差阳错之下,又作为过卿尘最小的弟子,在应离天里开始了自己的修仙之路,开始练剑。
往昔历历在目,但又有细微的变化。
——当年他当时手里拿的是木剑,此时此刻,用的却是自己的鸿念剑。
喧嚣声逐渐从脑海里剥离,万苍感知着体内的气息,以及手中的剑意,沉浸在周围的寂静氛围中,心如止水。
他练着练着,忽然觉得自己的脸很疼。
万苍前几日才暗中认定,自己对衍无宗和应离天这种仙门地盘没有感情,也不可能将自己当成“仙门弟子”……这才几天,竟然觉得这样的日子倒也不错?
难得清闲。
难道是仙门的空气太过于清新,将本尊的脑子给同化了不成?!
这可不行。
万苍甩了甩脑袋,把莫名其妙的想法都抛在脑后,歇了片刻便继续练剑。
烈日炎炎,周遭的空气仿佛凝滞住了。
“呼——”万苍收剑时缓缓吐息,视线轻轻落在右手的鸿念剑剑身上,“你也很开心,对吧?”
魔尊又和自己的佩剑聊起来了。
苍青的宝石闪动,剑身发出轻轻的颤动,好似在回应主人的问话。
万苍此刻满身大汗,心情却无比舒畅。
一方面,是因为他能够正大光明地在过卿尘面前显摆鸿念剑,值得喜悦;另一方面,则是由于他这一上午都努力运转着灵力。
这种久违的力量让他感到兴奋。
刚刚万苍练剑练得投入,根本没注意四肢百骸犹如灌了铅一样沉重,只是咬紧牙关,一遍遍地冲刷并拓展着自身经脉。
直到现在,体内的最后一丝灵力也终于消耗殆尽。
这会儿万苍再次调动灵力,就觉察出全身上下都在无形中发生着改变。
如果说祝鸿以前的每一条经脉都犹如细细的枯枝,毫无生机,此刻却焕发着活力,拼命吸纳着应离天的灵气作为养分,像一棵茁壮成长的树苗。
最主要的是,万苍感觉没这么困了。
毕竟还没找回自己的原身,得和祝鸿的身体和谐相处,即使之前可以强行抽调天地灵气,但那一条条经脉承受不住,会影响、挤压内脏,导致吐血。
他用灵力冲刷拓展经脉,是为了将这副身体打造得更加结实些。
目前看起来,初见成效。
万苍唇角上扬,第一时间就想跟过卿尘分享这个好消息,收回鸿念剑时甩了甩头发,继而揉了揉酸胀的肩膀:“师……”
“嗯?”
他回首,没有像之前那样看到熟悉的白衣身影,四处寻找着过卿尘,终于明白心心念念的人儿早已不见了,剩下的那个“尊”卡在了嗓子眼里。
万苍顿时心里感到空荡荡的。
大约在一个时辰之前,过卿尘接到了季秋明的纸鹤传音,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说好的教导本尊修行呢,怎么这位师尊反倒自己先跑了?
万苍紧紧抿着唇,眸底一片冷然。
他正打算离开草原之时,就见到不远处出现了一只纸鹤,扑闪着两片纯白的翅膀,正晃晃悠悠地朝自己飞来。
这一幕怎么有些眼熟?
不对,这一看就是过卿尘留给本尊的消息啊!
万苍一跃而起,将纸鹤牢牢地抓在掌心,指尖泄出一丝丝灵力,用于完成验证,接收其中的信息,嘴角微微翘起,勾勒出一个恶劣的弧度。
他把纸鹤的翅膀对折,叠在了一起,略微侧首,竖起耳朵。
“祝鸿,”纸鹤里面果然传出过卿尘清冷的声音,“为师有事外出,今日不回。”
那熟悉的声音略作停顿,不紧不慢地继续交代:“你的屋子在竹林后方,就是为师上次带你来时的那一间……吃食放在厨房的灶台上,应当是热的。”
“——等你练完剑,下午的时间可自行安排。”
过卿尘的语气听起来竟然有些温柔。
……是错觉吗?
万苍惊奇地望着手里的纸鹤,无声地挑了挑眉。
“屋子”、“厨房”和“灶台”……诸如此类带有生活气息的词语,从素来淡漠的仙君嘴里,接二连三地往外蹦,简直让人感到不可思议。
就像是那人在表达着关切之情似的。
这压根儿就是明晃晃的关心,好好师尊是在担忧他这个小弟子的衣食住行呢!
万苍眸光流转,脸色霎时转阴为晴,一瞬恍惚。
他仿佛回到了前世被过卿尘默默照顾的时光,手上力道一松,放开了捏着的那对纸翅膀,随后,对着掌心轻轻一吹。
纸鹤瞬间化作点点星光,被送来凉意的清风卷走,消失无踪。
所以,外面是出了什么样的大事,才需要请动仙君去处理?难道是之前戏魇珠那事没完吗?
……还是冒牌货有了新的动作不成?
无数个疑问浮现在万苍脑海里。
他倒是不担心过卿尘不敌那冒牌货,仙君的实力如何,身为宿敌的魔尊自然再清楚不过。
况且那玩意儿连真身都不敢显露,只敢依附他人的身躯,凭借各种小手段作威作福。
行事猥琐,上不得台面。
眼下,最需要担心的,只有过卿尘所获取的信息不够,而那冒牌货总会想出新的法子来针对他家小白,比如把自己作为突破口。
啊,还有那张欠抽的嘴。
万苍用手指摩挲着下巴,不徐不疾地朝着竹林方向走去,半敛的黑瞳如同寒潭沉星,其中一片幽深。
虽说吃一堑长一智,但冒牌货巧舌如簧,惯会直击人心的弱点……前世的他曾经遭到蛊惑,甚至在不久前,推测出过卿尘也被其迷惑。
这实在不是一件好事。
万苍思绪回转,无奈叹气,掐了掐微皱的眉心。
此刻,他身边没有清新的莲香,没有缭绕的仙气,也没有旁的碍事之人,不得不正视起被自己抛在脑后的魔尊身份,以及那个需要自己回去处理的烂摊子:
——属于他的魔域。
安逸的生活过久了,万苍有些不愿仔细回想往常刀尖舔血的日子。
但他知道这样不行。
万苍左思右想,觉得如今过卿尘主动离开,没有了那人的保护,更意味着没有了监视,反而是他联系下属的绝佳时机。他当即打定主意,下午就离开应离天,偷偷从衍无宗的地盘上溜出去。
“吱呀。”
万苍回到小屋,推门而入。
他环视四周,发现此处布局和上次暂住时一模一样,但整个房间一尘不染,床上的被褥都换了新的,显然是有人特意打扫过。
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是过卿尘的手笔。
清扫房间不过是那人一拂袖就能做到的事,但这件事放在自家仙君师尊身上,对象还是自己这个平平无奇的小徒弟……
的确是有心了。
万苍不打算休息,只不过方才过卿尘的传音里提到了“上次的屋子”,于是突发奇想,想绕道先回来看看。
昨晚跑溜进来时没注意,不知道以前的住所到底有没有被处理掉……
希望能在这应离天里多住些时日吧。
他默默无言,一躬身,从房间里退出去,重新将门关上了。
“厨房,厨房。”
万苍想起了纸鹤代过卿尘所说的第二句话,自言自语地来到了屋子背后。
由于他们二人的屋子之间仍然有一定距离,过卿尘口中的“厨房”,指的自然不是他房子背后的,昨晚差点被自家小徒弟给炸了的那间厨房。
——而是独属于万苍的厨房。
“吱。”
万苍推开自家厨房的门,抬眸就看见灶台边上摆放着的食盒,瞬间眼前一亮,不禁感慨“他的好好师尊思虑周全”。
过卿尘当真是一位极负责的师尊,只要是他认定了的徒弟,上至修行大事,下至生活小事,都会事无巨细地替人考虑到,并悄悄做好。
令人如沐春风,不会觉得反感。
万苍掀开食盒,风卷残云般扫完了过卿尘为他准备好的食物,然后拍拍手,哼着小曲,把一片狼藉的灶台给收拾干净了。
这才离开厨房。
万苍再度出现时,步履轻快,正走在某条下山的小路上,他回首驻足,遥望那几座山头,山峦叠翠,云雾缭绕。
正是衍无宗的三大峰,以及其他的无名之峰。
万苍抛着手里的腰牌,心道“这么容易就溜了出来”,看来十年一晃而过,衍无宗的布防仍然有很大的漏洞。
……好吧,也不是很轻易。
他刚才遇到了一点儿小麻烦。
按理来说,一般想出入衍无宗的弟子都需要走正门,由值班的弟子验证他们的弟子腰牌,再核对其身份信息,方可通行。尤其是仙魔大战以后,这一项工作则更为严苛,甚至每隔一两天就会有长老前来巡查。
仙门再也承担不起被魔族暗中渗透的风险了。
比如今日,便是负责招新的风长老来大门口巡视工作。
“拜见风长老——”提着剑的众弟子齐声道。
“无需多礼,”风长老朝着他们摆了摆手,“该干嘛就干嘛去吧。”
“是。”
等弟子们回到各自的岗位,风长老就慢悠悠地抽出一张长椅来,往地上一放,躺了上去。
他漫不经心地躺在长椅上,布满皱纹的双眼,却透出锐利的光芒。
万苍看到那张有些眼熟的长椅,以及椅子上躺着的人,原本正急匆匆地往大门赶,瞬间脚步一顿,眉峰微扬。
……本尊这运气,还真是没谁了!
他原本以为凭借自己过卿尘亲传弟子的身份,和手里这块腰牌,就能轻而易举地混下山,哪想到下午是前世和他有所交集的风长老驻守山门。
风长老正是前世给他下了批语,夸赞他“根骨绝佳”,“三生沾福光,身负大气运”之人。
万苍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觉。
他记性不好,前世拜入过卿尘门下之后,在某次开会时,瞧着那张出现在正殿外的长椅有些眼熟,像是以前在舅舅家门口出现过,后知后觉地发现收走长椅的那位风长老,脸和衣服也很熟悉。
最后他想起这件被遗忘在角落里的事。
万苍当时甚至觉得这位长老是个江湖骗子,没想到是衍无宗负责招新的长老,只得暗叹一声“命运无常”。
风长老的那几句话,说或不说,都无法改变万苍前世被两方势力追杀的结果……
与其怨怼,还不如当做不认识。
当然了,本尊现在用的是祝鸿的身体……只能说仙门长老更加不认识我了吧?
万苍原本是这么想的。
他一脸平静,缓步朝着大门走去,又朝着某位守门师兄拱了拱手,递出自己的腰牌。
几个动作一气呵成。
“祝鸿……”守门的弟子来回翻看着手里的那块腰牌,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一拍脑袋,“你就是那个活着从三峰会里出来——但是花费了五天时间——最后还成为仙君亲传弟子的废物?!”
万苍:“……”
好犀利的言辞,本尊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反驳了。
“是我,师兄,”万苍快速调整好了心态,笑意吟吟道,“师尊说练完剑,下午的时间我可以自行安排,我常年居住在衍无宗内,不怎么下山走动,如今想下山看看外面的风景……”
他咬了咬下唇,双眼透露出期冀的光芒。
“——不知道可不可以呢,师兄?”
什么?!
“祝鸿”这个废物不仅能修行,还得了仙君亲自指点,已经可以练剑了吗?!
言语间似乎对“祝鸿”颇为偏爱的样子,让这名小弟子下午“自行安排”……
所以连下山玩玩都可以?
这几句话透露出来的信息实在太多,守门的弟子细细琢磨着话中含义,霎时愣在了原地。连一旁躺在长椅上的风长老也忍不住回眸,轻轻地扫了一眼万苍。
他妈的。
你丫这会儿发什么呆啊,像根木头桩子似的杵在这很好看吗……
本尊现在要下山,下山懂吗!!
万苍咬了咬牙,再抬眸时一脸的认真与无辜:“师兄,请问我可以走了吗?”
“噢噢噢,”守门的弟子回过神来,赶紧将刻有“祝鸿”两个大字的腰牌还给万苍,清了清嗓子,“咳咳……如果是仙君如此叮嘱,那便祝小师弟玩得开心。”
这位师兄听了万苍口中转述的过卿尘的话,变戏法似的换了一副嘴脸,还亲昵地喊起了“小师弟”……
真是翻脸比翻书还快!
万苍暗暗腹诽着,联想到前后因果,又不免得意洋洋地翘起唇角。
没错,本尊就是有个好师尊,怎么了?羡慕吧?
——你们这些家伙都没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