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绥瞳孔一缩,后颈所有寒毛都在这扑面而来的危险中兴奋地竖起。
他克制不住地泄出一丝笑意,强劲的力量疯狂涌入右手,手术刀被庞大的力量催灌,瞬间化为一只覆盖右手的外骨骼利爪。
既然如此,那就别怪他了……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猛地挡在他身前。
晏绥一惊,将将要挥出的利爪连忙收回,噔噔连连后退两步,靠在了天台边缘的围墙上。
裴野望挡在晏绥身前,一拳朝着横扫而来的子弹凌空挥出,一声暴喝:“都给我清醒一点!”
强劲的拳风赫然撞来,所有子弹都被这股拳风击偏,“噼里啪啦”地击打在天台两侧。
所有还能站立的战员也被拳风击退几步,七歪八扭之下他们勉力保持平衡,仿佛被恐惧和愤怒占满的大脑被转移了注意力,顿时清明了不少。
余局缩在后面扔掉手中打空的枪,努力探手继续扒拉第二把枪,尖声道:“裴野望你什么意思!你也要毁灭世界吗?!”
裴野望冷嗤一声,他握紧手中那两颗始终亮着柔和光芒的结晶,似笑非笑地说:“这么对待我们唯一的救世主,你才是要毁灭世界吧?”
……什么?
晏绥一瞬间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众人也都面露呆滞。
救世主?!
裴野望冷笑一声,抬手指了指上空中无形却始终如有实质的“视线”,冷声说:“还不明白吗?那家伙可是一直不遗余力地促使毁灭的主宰醒来,可祂根本不阻止你们将疑似未苏醒的毁灭主宰杀了,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他这话一出,还有思考能力的人顿时怔住了。
确实,急诊科这背后的存在藏着灭世主宰拥护者这一点毋庸置疑,但祂现在根本没有任何阻止或是营救的行为,投注下的视线更是仿佛看好戏一般。
裴野望声音更冷:“祂根本对此乐见其成,如果晏绥不是灭世主宰,那就能灭除这世界上唯一一个具有治疗堕化能力的人,而如果他是灭世主宰……”
他冷笑:“说明我们杀他的举动正中祂的下怀。”
就像是被兜头浇了一盆冷水,又仿佛被蒙着的双眼突然清晰,被莫名的情绪裹挟着的战员和领导们一个激灵,冷汗涔涔。
对啊,这一切都太不合理了。
他们刚刚怎么跟个失心疯一样,对一个活人说杀就杀?
而且那可是给他们带来了无数希望的晏医生啊,他们怎么可以……
晏绥有些愣怔地看着挡在自己身前的裴野望,眼眶渐渐泛红。
这是第几次了?
好像每次他最狼狈最难受的时候,他都会站在自己身边。
而且……
晏绥看向战员们的方向,只见先前端起枪的战员纷纷满脸羞愧地放下枪,余局更像是被人连散了几巴掌,脸色涨红发紫,好不难看。
这算是……逃过一劫了?
晏绥缓缓放松紧绷的身体,这才发现自己手心后背都出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水。
他舒了口气,心底生出了几分劫后余生的庆幸。
但这个发展显然出乎了那道投注视线的存在的预料。
祂猛地尖啸一声,狂怒地压下强劲的压力。
于此同时,所有战员手里的、掉在地上的枪支猛地不受控制挣扎而起,唰唰悬浮在半空中,枪口直指着晏绥和裴野望两人轰轰开火!
在所有人的惊呼中,子弹如瓢泼大雨般,在晏绥放大的瞳孔里倾泻而下。
突然,他的身体一轻,整个人被突然扭身而来的裴野望伸来的手臂连腰抄起,被带得往天台边缘上的围栏上冲去。
“快防护!”
面对着枪林弹雨的晏绥目光一厉,体内能量翻滚着,默契地朝着漫天的子弹用力一挥爪。
数道深深的爪痕倒冲而出,狠狠地将通路上的所有子弹彻底击成粉碎。
有晏绥将子弹阻了一阻,裴野望顺利地抄着他翻上了围墙,朝着急诊大楼外一跃而下。
呼啸的风从脸侧从身边掠过,晏绥反手抱住裴野望,放松身体任由他将自己带去任何地方。
“晏医生!”
“裴大!”
在众人的惊呼中,几个战员连滚带爬趴在围墙边往下看,就见身上覆盖一层锈红色外骨骼的裴野望在医院前庭的水泥地上砸出一个大坑,然后抱着晏绥飞快离去。
两人一离开急诊大楼外的大门,那些悬浮在在半空上的枪支一个掉头,对准了天台入口处的众人。
而战员们早已将盾牌样式的能量防护罩嵌套组装起来,尽可能展开出最大面积。
赶在那几位冲出去的战员回来的瞬间,淡蓝色的光幕撑开,挡下了所有倾泻下来的子弹。
一场攻击下来,所有人毫发无伤。
那道视线的主人显然气得不轻,愤怒地尖啸着,所有打空弹匣的枪支在半空中吱嘎吱嘎地扭曲着,然后轰然爆炸成一片片破烂。
余局这时才敢开口,他捶胸顿足,嚷嚷道:“反了,真是反了天了!居然这么护着那个祸种,果然他们都是一路人,我们这些普通人迟早要被他们害死!”
“够了!闭嘴!”
这次喝止余局的是特处局的正局长,庞局。
被灌了两支药剂后缓过来的庞局撑着膝盖站起来,目光冷淡地看向余局,开口说:“余聂,晏医生还是我国的合法公民,你刚刚的举动就是彻彻底底的杀人未遂。”
余局张口结舌,感受到后背如芒刺般的冷意,下意识地回头一看,发现所有人都在用冰冷厌恶的视线看着自己。
刚刚他们使用的能量防护罩就是由晏绥设计、研收中心的装备小组投入制作的,分管研收中心的余局不可能一点都不知道。
“我……我是为了这个世界,为了大家啊。”余局脸色苍白,底气不足地说。
陈志行黑着脸上前,丝毫不顾余局的痛呼,只管粗鲁地一把提起他,冷声说:“可以了,我们护送各位领导先行离开。”
裴野望直接将晏绥带回了他家。
上次不知道窜到哪里野去了的小咪无声地踱步而来, 矫健优雅的黑色身躯起伏着,跳上沙发扶手远远绕着晏绥转了一圈,低头嗅了嗅, 又嫌弃地扭头跳下沙发跑开。
裴野望装了些猫粮,小咪当即如一道黑色闪电般冲过去哗哗开吃。
他又把一杯温水塞进晏绥手里, 抬头就对上了晏绥清亮的琥珀色瞳孔。
裴野望好笑:“怎么这么看我, 第一次认识我吗?”
晏绥静静地望着他, 缩在沙发里仿佛蜷缩着的小兽, 语气肯定地说:“你早就猜到了。”
裴野望也不隐瞒, 坦诚地说:“是猜到了一点, 刚刚才确定。”
晏绥指尖一颤,捏紧了手里温热的水杯。
从弥霍斯的信息里得到的最坏可能性成真,他真的是那个灭世的祸种……
祸种降世, 当然是滔天大难, 他出生的时候便已经害死了无数人。
包括他的父母、裴野望的父母, 还有无数活生生的人, 别人的父母子女,从此变成了一个冰冷的墓碑。
还有后来的晏姝、不慎被卷入副本世界的人……
一切都如扭曲的漆黑旋涡,将一切搅碎,混成一团不明的混沌, 扭曲成面目模糊的巨兽,张大巨口亟待将他吞噬。
突然, 晏绥的脑袋被大手重重地揉了一把,裴野望松缓带笑的声音从他的脑袋上响起:“想什么呢?一副想要自裁谢罪的样子。”
晏绥闭了闭眼, 哑声问道:“为什么?”
为什么不揭穿他?为什么不找他报害死父母的仇?为什么……要在天台上说那些维护他的话。
天台上裴野望说的话仿佛冠冕堂皇、义正言辞, 但实际就是单纯的,维护他、支持他、保护他的话。
裴野望静立着, 低笑了一声。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带着懒洋洋的笑意:“晏医生,你是不是对自己所做的贡献根本没有什么概念?”
他又揉了揉晏绥的脑袋,柔软的发丝从手心和指缝穿过,柔软又坚韧,就如他本人一样。
“你有什么错?数数你来到急诊科的这短短几个月,不算那些接受手术的病患,单只说因为你提供和帮忙研发的各种药物和装备,救了多少人你知道吗?”
“你是什么样的人,我看在眼里。既然我说了能捞你,就一定会将你捞出来。”
晏绥捂着自己乱七八糟的一头乱发,抬头看着裴野望,“事实摆在眼前,你又要怎么捞我?”
裴野望瞥了眼被他丢在客厅茶几上的结晶心脏和结晶大脑,轻缓一笑:“不是需要三份身体才会复苏吗?现在这两个估计已经激活,但只要将那个第三份身体毁了,灭世主宰不会复苏,你就还是人类晏绥,一切还有转机。”
晏绥看了眼茶几上亮着光的两颗结晶器官,拧了拧眉:“能毁掉吗?”
裴野望:“当然,办法总比问题多,就先拿这两个来实验。想来以我的力量,怎么也能将它毁掉。”
晏绥抬头看向裴野望,冷静清晰地指出:“不,你不能,你的身体已经被附着的那个东西侵蚀太深了,随时都可能因为那股力量失控而堕化。”
裴野望耸了耸肩:“没那么严重,实在不行,我就带着那个身体进到混蒙界自爆炸毁它,总能干掉它了吧?”
晏绥“哐”地一声将水杯放在茶几上,盯着裴野望轻松的表情,一字一顿地说:“所以你的脖子上的炸药就是为了某天失控堕化的时候,把自己的脖子炸断?”
裴野望平静地笑道:“本来当年我就该死在那场大灾难里面,反到因为这股力量苟活了这么多年,已经够本了。而且像我这种恐怖的力量一旦堕化,对于现实世界而言和世界毁灭也没什么区别,当然要想办法将后果降到最低。本来你用那颗结晶爆发的十秒也是一个杀了我的利器,但现在……”
裴野望渐渐噤了声,垂着眼眸看着腾地起身,随着他的话语一步步逼近,用那双剔透的眼眸灼灼地逼视着他的晏绥。
晏绥定定地看着他仿佛冰川裂隙下深不可测的冰冷海底的黑眸,语气笃定地说:“你骗人。”
裴野望微怔,就见晏绥伸出手,轻轻地触碰着他脖颈间清晰明亮,任何人都能看见的检测仪屏幕。
就在这个小小屏幕下,装载着至少能炸毁急诊大楼的超强□□。
晏绥低声说:“你明明在求救,你明明很想要活下去。”
裴野望敏感地僵住了脖颈的肌肉,下意识地想对晏绥所说的话嗤笑一声,但却发现自己怎么也笑不出来。
他突起的喉结上下滑动着,只觉得喉咙哽得厉害,又觉得发痒得厉害,突然很想抽烟。
他好像又闻到了当年蜷缩在尸体下胸前痛到几欲晕厥时,那大火之中爆炸,烧到焦枯的味道。
就像是烟草呛人的烧灼和呼吸,那个他尝试戒了很久的味道。
最后所有的欲望都化作了无言的干渴,裴野望抓住了晏绥抚摸脖颈的手,黑眸凝在了晏绥的唇上。
片刻后,他沙哑地低笑一声:“突然发现我们一个是待炸怪物,一个是灭世主宰,还有谁比我们更般配?”
最后一个字消失在唇齿之间,炽烈的鼻息交缠,唇舌厮磨。
这次他们吻得很用力,就像是要将所有的不安、彷徨、失落、恐惧,全都消融在这一吻中。
很快,裴野望的手往下滑落,一把抄起晏绥细长的腿就往卧室走。
“嘭”地一声巨响,埋头苦吃的小咪吓得嗷了一声,弓着背扭头看,发现是裴野望的卧室门被重重带上了。
它耳朵敏锐地抖了抖,没发现什么异常,扭头重新吃它的猫粮了。
卧室内,晏绥被重重地放在床上,然后裴野望那高壮的身躯压下来时,晏绥当即挺起身,迎上裴野望落下的炽热的吻,再次唇舌交缠起来。
大掌一扯,只听“撕拉”一声,脆弱的纽扣四溅崩落,晏绥身上的衣服如糖纸一般层层剥落,露出其下细白紧致的身躯。
晏绥曾见过的饱满流畅的身躯也再次展露在他眼前,胸肌、腹肌、腰肌都完美得令人窒息。
只是……
连绵不断的亲吻让晏绥的眼眸里泛出一层清浅水雾,雾蒙蒙的,泛出一丝心疼。
他伸出手,轻轻抚摸着裴野望胸前大片狰狞伤疤,轻声问道:“疼吗?”
“现在不疼了,就是跳得厉害。”
裴野望抓着晏绥的手按在自己饱满的右胸肌上,皮肉下的心脏在剧烈地跳动着。
他低低地笑了一声,抬手抚过晏绥的脸,拇指一下一下地摩挲着他殷红的眼尾,低沉的嗓音敲打着晏绥的耳膜,轻缓低语。
“亲爱的晏医生,你能帮我治一治吗?”
晏绥清透的琥珀色眼眸倏地睁大,然后又猛地闭上,一滴泪从眼角滑落,然后被裴野望轻柔地吻去。
他细白的长腿搭在裴野望腰侧,肌肉绷紧,绷出了一条优美的线条。
然后他的小腿就被大掌抓起来盘着,再也没有放下来过。
晏绥几个月养出来的生物钟让他在傍晚准时醒来。
他睁着眼,浑身酸软地躺在柔软干净的大床上,茫茫然地看着深灰色的天花板。
厚重窗帘缝隙外的天空已经变成了深邃的靛蓝,只留天边最后一条长长的橘红色余晖,与靛蓝的天空交融出一片深浓渐变的紫。
月亮早已挂上了天空,仿佛一只凝望着残红的眼眸,沉默地注视着最后一点浅淡的日光将天空让渡于黑夜。
卧室内越发昏暗,窗外行经的车声和偶尔划破空气的喇叭声反衬得房间里越发空茫冷寂,仿佛整个世界将他遗弃于此。
正当晏绥躺在床上茫然发呆的时候,卧室大门被轻轻扭开,满室灯火随着那个高大的身影倾泻而入,照亮了这个小小的昏暗角落。
一道小小的黑影轻巧地顺着门缝走入,跳上床铺,好奇又戒备地盯着晏绥。
系着围裙的裴野望捞起小咪的肚子将它往地下一放,上前摸了摸晏绥的额头,轻声问道:“要起来吃点粥吗?”
粥?那种清淡寡味的东西……
“没有别的选择了吗?”
晏绥起身爬起来,然后牵动到了某个地方,脸色微变。
裴野望扶了他一把,笑道:“瑶柱海鲜粥,可以吗?”
晏绥已经闻到了顺着门缝飘进来的鲜香。
肚子咕噜一声,晏绥摸了摸干瘪的肚子,干脆利落地说:“吃。”
起床穿好衣服,客厅茶几上的两颗结晶已经不见了,晏绥也没管,坐在餐桌边铺了软垫的椅子上慢吞吞地喝粥。
除此之外,桌面还有几道清淡爽口的小菜,非常适合他现在吃。
啧,没想到裴野望还真有一手,真人不露相啊。
裴野望也装了一大碗在他旁边喝,随口问道:“你今晚还去急诊科上班吗?”
晏绥动作一顿。
这个氛围,这个问题,仿佛他们真的只是人世间一对普通的伴侣,在一次普通的晚餐上讨论普通的工作。
“去,为什么不去?”
晏绥低头呼噜噜一口喝完剩下的粥,把碗一放。
“不是还要找第三份身体然后毁了它吗?不回去怎么找?”
即将到上班时间的急诊科里气氛古怪。
今早出了这样的大事, 作为众目睽睽带走“未来灭世主宰”裴野望也有很多事要处理,晏绥拒绝了他的陪同,独自前往急诊科。
他可不是无力弱小的菟丝花。
晏绥刚踏进急诊大楼, 萎靡不振、无精打采的众人瞬间望来,瞪大眼睛, 表情惊悚骇然。
他面不改色的继续踏进急诊科。
没关系, 他理解。
毕竟世界观和天地骤然天翻地覆, 一时无法接受也正常……
他正打算去值班室换上自己的白大褂, 就见苏婉磨磨蹭蹭地靠了过来, 局促地握着双手站在不远处, 眼神飘忽着说:“那个,晏医生你居然还来上班啊?”
晏绥脚步一顿,神色不变地反问:“我为什么不能来上班?”
苏婉继续眼神飘忽, 看天看地, 吞吞吐吐地继续说:“你都这么辛苦了, 还让你继续上夜班……裴大也太过分了, 真不是人啊。”
晏绥:“?”
怎么牵扯到裴野望是不是人这个点了?
他隐约意识到不对,看向苏婉身后的其他人。
他们也是一副看天看地就是不看他的样子,但目光却又古怪互相对视交流着,同时眼角余光又忍不住地偷偷瞄他。
他的腿猛地一沉, 小七瞬移出现,扯着他的裤脚眼泪汪汪地尖叫:“妈妈!为什么你身上有红色的大坏蛋的味道和痕迹!”
晏绥瞪大眼睛。
什、什么东西?!
小七瘪着嘴, 满脸豆大的眼泪,开口就嚎:“妈妈被红色的大坏蛋吃掉了!呜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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