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绥却敏锐地注意到老教授和几个研究员胸前名牌上的职级都降了。
注意到晏绥的目光,老教授不在意地挥了挥手说:“只是降级而已,已经很不错了。”
他又叹气道:“至于赵名那群急功近利的人,这么不把人命当回事,如今是身败名裂。他如今已经被免职,过段时间法院还会开庭审理他这起案件。”
想起自己曾去看过赵名,那颓靡的神色和痛哭流涕的模样让老教授想再次叹息。
求仁得仁,晏绥对赵名的结局没什么好说的。
在危险物材料研究小组转了一圈,确认研发成品没有什么问题后,裴野望突然冒了出来,将晏绥带走。
电梯间内,裴野望解释道:“因为你的那个特性,最好还是做个检查。万一你的异常是因为被当成什么容器或是祭品,早点检查出原因也好早做对策。”
晏绥犹疑道:“这里安全?”
裴野望嘴角一勾:“都安排好了,这次余局和赵名以及他们背后的人算是栽了个大跟头,短时间是不敢再有什么动作了。”
刚出电梯,裴野望就带着晏绥直往目的地去,也就是当初那位“灵知”的收容区。
熟悉的黑色细丝涌了过来,带着暖黄的光芒轻触到晏绥身上。
如果晏绥身上真有什么问题,以目前特处局的手段,只有试着让“灵知”来探寻一下……
晏绥脑子里的思绪胡乱翻涌着,还没等更多细丝连接到身上,刺耳的警报声突然在整间房间内响起,闪烁的红色灯光昭示着不祥。
“不好,‘灵知’暴动了!”
研究员们满头大汗地扑上操作台,开始启动应急操作。
之前的所有监测数据都很平稳,她怎么会突然暴动?
所有人都被“灵知”这突如其来的暴动惊到了。
刺耳的警报不断回响, 警示的红光在房间内胡乱闪烁,监控屏上各项数字也在疯狂地跳动着,研究员焦急地在操作台上四处奔忙, 而裴野望已经进房间将晏绥拽了出来。
隔着透明的玻璃,能看到巨大的铁“棺材”轰隆轰隆地震颤着, 无数黑色的细丝从“棺材”崩裂的缝隙挤出来, 挣扎着四处拍打挥舞。
在精神层面上响起的尖叫撕心裂肺, “棺材”内的人在里面扭曲着翻滚, 痛苦地哀嚎……
突然, 宋泰惊叫一声:“裴大, ‘灵知’好像感应到了什么东西!”
观察室内的某台特殊传译仪器上的屏幕如接触不良般闪烁着,几个字几个字地僵硬地往外弹跳。
——世界已经毁灭多次,副本世界里的无数碎片就是曾经破灭世界的倒影……
晏绥眼睛睁大。
弥霍斯所说的崩毁的世界, 原来是这个意思吗?
最后一个字在屏幕上闪烁了几秒, 所有字体赫然崩溃, 散成无数雪花粒子。
宋泰突然惊恐地嚎道:“裴、裴大, ‘灵知’她疯了……不,不是,她堕化了!”
玻璃幕墙后,“灵知”疯狂地攻击“棺材门”, 肿胀青紫手臂从变形的缝隙中伸出,在空气中用力抓挠着。
观察室里乱成一团, 宋泰哆哆嗦嗦地点开内部通讯,冷汗津津地问道:“报告, ‘灵知’出现堕化现象, 是否进行无害化……”
“咔”地一声,裴野望摁灭了通讯。
宋泰愣愣地看向裴野望, 突然发现“灵知”紧闭的大铁门突然开启,一道人影闪身进去。
宋泰大惊:“晏医生!他怎么进去了?!”
裴野望冷嗤了一声,说:“医生就在这里,他还没下定论,谁都不能判她死刑。”
说话间,他用力按了按“棺材门”的控制按钮,却发现“棺材门”已经被彻底扭曲破坏,无法通过控制台操控打开。
晏绥手中寒芒一闪,直接切断胡乱挥舞拍来的发丝,伸手就去扒那扇巨大的“棺材门”。
但他的力量在机械面前到底不够看,拉了几下都没能拉下来。
这时,身后就伸来一条强健的手臂,“咵嚓”一下就将那扇“棺材门”直接扯了下来。
疯狂抓挠“棺材门”的“灵知”顿时如濒死的鱼一般从“棺材”里滑脱而出。
凌乱濡湿的黑发下,女人青紫的身躯肿胀变形得不成样子,她四肢胡乱地扒着地板,像条大蜥蜴一样扭曲地在地板上爬动,直冲晏绥和裴野望袭去。
“嘭”地一声,裴野望利索地摁住她,按照晏绥的指示将她翻过来正面朝上,将她的双臂交叉摁在身前,然后用束缚带一圈圈将她四肢牢牢捆住。
来不及去找个无菌的手术室了,只能现场抢救。
晏绥勉强清理出一片相对干净的区域,跪坐在地用器械强行固定住她的脑袋,随后用宋泰他们送进来的酒精一遍遍擦拭她的眉心。
她堕化异变的核心就在脑部,只要将它切除……
冰凉锋利的刀锋一触及“灵知”的眉心,她整个人猛地剧烈颤抖了一下。
还好晏绥提前用器械固定住了她的脑袋,这一刀并未落偏,稳稳地刺入皮肉之中。
反倒是“灵知”不知怎么居然从束缚带里挣脱了一只青紫的手,死死地拽住了旁边半蹲着的裴野望的手腕。
那只手力气出奇地大,裴野望正想将她的手重新塞回束缚带里,突然听到脑中响起一道嘶哑的女音。
他一愣,下意识地抬头,就对上了“灵知”极力往他的方向移动的眼珠。
那双眼珠暴突而出,里面的疯狂和渴切的神色几乎要随着两颗眼珠从眼眶滚落。
而裴野望脑海里,那道女音重重复复着一句话:“灭世的主宰已然诞生,当三份身体齐聚,祂就会苏醒……这是最后一个世界……是最后一次,从毁灭的主宰手中救世的机会。”
什么……?
灭世的主宰已经诞生了?什么时候?在哪里?三份身体是什么?
晏绥的手术刀深深地没入眉心,那把薄脆的刀片奇异地越过坚硬的头骨,直入“灵知”大脑,刺入了某个异常混乱肿胀的地方。
只一瞬,“灵知”两眼一翻,拽着裴野望的手一松,彻底失去知觉。
裴野望动了动发僵的手指,抬起头,对上了观察室玻璃外数张惨白的脸。
“灵知”身上的感知神经线并未完全扯落,刚刚那不停重复的话语,同样显示在了观察室的电子屏上。
而这个特殊传译仪器的数据是直通最顶头那位领导的。
果不其然,不过几个呼吸后,观察室的电话和各个通讯口就剧烈地“叮铃铃”响起来。
研究员开始手忙脚乱地接通讯和电话,他们还未彻底从消息中反应过来,就要应付各方人员和领导的询问,脑袋都快要炸了。
裴野望收回视线,落在了专注手术的晏绥身上。
观察室内的混乱仿佛与他无关,他也没有分出一丝的注意力给那边,只专注地盯着手里“灵知”的脑袋,小心又快速地切割着。
裴野望看了晏绥一会,心又慢慢沉静下来。
很快,晏绥手术刀狠狠一划拉,凌空剔出了一大团仿若大脑形状的透明胶质物体。
但仔细看去,哪里是什么胶质,分明是一大团盘旋在一起的扭曲蠕动的透明蠕虫!
当这团看起来并无实体的蠕虫被剔出,“灵知”的颤抖和异变也彻底停止。
她的面容显露出从未出现过的平静,胡乱飞舞拍打的发丝失去了末端的光点,就如普通发丝软软地垂落。
与此同时,她四肢的肿胀也在缓缓退却,暴起的青筋血管也渐渐消退。
晏绥松了一口气,反手将蠕虫甩进准备好的标本盒里,嘴角微翘。
很好,最危急的病灶切除,剩下的只需要先稳定她的状态,再将她送到急诊科再做几个小手术就治好了。
而观察室里,正努力应付问询的宋泰突然愣住了。
他看着仅剩的屏幕数据,张大嘴巴说不出话来。
“灵知”的能力……消失了?
“灵知”能力消失,以及能力消失前得出的两个信息,接连两个爆炸性的消息仿佛巨型炸弹,炸得整个不可名状圈翻天覆地。
“灵知”刚在急诊科做完手术就被带走,包括当初晏绥剔出的那团蠕虫,通通都被研收中心以最高研究机密处理。
大量战员和研究员涌入急诊科,试图找到那位已然诞生的主宰的踪迹,然而他们几乎将急诊科翻个底朝天都一无所获,只能将急诊科的所有资料拷贝一份带走,无奈离开。
裴野望这几天也不见人影,似乎忙碌着开各种会议,应付各种问询。
这天,晏绥刚刚巡视完病房,突然发现今晚万里无云,月亮又圆又亮,窗外的树木楼宇沐浴在清亮的月光之下,静谧平和。
世界仿佛一如往常,然而已然进入了毁灭的倒计时。
他静静地站在走廊里看了片刻,就回到导诊台将记录本放好。
“妈妈!”
小七弹射一般冲过来,牢牢抱住晏绥的大腿。
经过这些日子,苏婉和徐青山也没那么害怕小七了,徐青山甚至还调侃了一句:“这可是男妈妈,这么喜欢男妈妈吗?”
小七脆生生地回答:“最喜欢妈妈了!”
晏绥无奈,屈指一弹小七的额头。
小七一手捂住额头,嘿嘿地对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晏绥已经懒得纠正了,男妈妈就男妈妈吧。
但今天小七的粘人程度提高了好几个级别,几乎是晏绥走到哪里,她就挂在他的腿上跟到哪里。
晏绥注意到了她的异常:“怎么了?”
小七抱紧晏绥的大腿,依恋地把脸埋在他的白大褂上不停地蹭,心里暗暗撇嘴。
那个红色的大坏蛋来了,她要保护好妈妈,千万不能让他靠近妈妈。
然而小七能有多少社会经验,满肚子的话还是三两下就被晏绥套了出来。
红色的大坏蛋,裴野望?
但他刚刚巡了整栋楼,没有发现人啊?
想了想,他又看向急诊科大门外洒满世界的光辉,若有所思。
片刻,急诊科天台那扇厚重的铁门被推开,晏绥探出一个脑袋,果然发现了独自一人待在天台的裴野望。
袅袅的白烟从背对着晏绥的宽厚背影处升起,又被天台上的狂风吹散。
那个之前只是点着烟看看的男人回头看来,那一瞬间看来的眼神非常难言。
晏绥原本以为他会说些什么,但他只是眉眼疏淡地低头抽了一口,缓缓吐出烟雾。
晏绥陡然发现裴野望领口居然系上了领带。
他像是刚从某个正式会议场合上离开,被强健肌肉撑得略微紧绷的灰黑色衬衫上,一条暗红色的领带顺着胸肌的弧度垂落,原本整整齐齐的领口已经被主人不耐地扯松,露出深邃的锁骨和胸前一小块鼓胀饱满的皮肤。
对上裴野望在烟雾中显得越发浓黑的眼眸,晏绥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慢吞吞地说:“苏婉在下面切了橙子,裴大要来吃吗?”
裴野望懒洋洋地说:“你们吃,不用管我。”
“很甜的,我尝过了,你也试试吧。”晏绥坚持道。
不知为何,他很想将裴野望从被月光和烟雾笼罩的孤寂氛围中拉出来,拉回到鲜活的人世间。
裴野望定定地看了晏绥片刻,轻笑一声,低头抽完最后一口烟,将烟蒂摁灭在自己带上来的烟灰缸里,“那走吧。”
晏绥看着裴野望拎着烟灰缸一步一步走来,视线不可避免地再次被那条暗红色的领带吸引。
之前就觉得领带很适合裴野望,没想到真的等他系上了,居然这么的,这么的……
像是被蛊惑了一般,隐蔽的、难言的思绪像是沸腾的气泡在脑海中翻涌,神经电流在身体里流窜着,让晏绥下意识地伸出手。
然后在裴野望经过他身边往下走的时候,一把拽住了他松垮的暗红色领带。
裴野望脚步一顿。
他垂眸睨着晏绥,脸上难得没有带笑,某种极为危险的感觉摄住了晏绥。
晏绥却没有躲闪,体内的热血和冲动叫嚣着,让他迎着如刀锋般的刺激昂起头来,不闪不避地直视着裴野望。
极度危险和暧昧之下,裴野望笑了一下,抬手摁住晏绥的后脑勺,对着那张略带肉感的菱形唇重重地亲了下去。
整个世界都仿佛陡然静止了一般,枝叶的哗哗声消失不见,流动的风凝滞不动,就连月光也似是僵冷地照着大地。
下一瞬,更为滔天的狂风携着剧烈的摇晃的枝叶摧折声,卷着无数残枝落叶狠狠地撞向天台门□□叠在一起的人影。
然而晏绥只略微睁圆了眼睛,然后果断地伸手抱住了裴野望的脖子,主动张开嘴迎接裴野望的入侵,加深了这个吻。
楼下的急诊大楼似乎骤然灯灭,传来隐约的玻璃破碎和尖叫声,然而再多的混乱,都无法分开深深拥吻的两人。
狂风恐怖越加摧折,气流尖锐流动的声音仿若什么怪物的气急败坏的疯狂尖啸。
直到不知从何而来的尖锐铁棍和无数玻璃碎片被风裹挟着,直冲着裴野望的脑袋而来,他才猛地抬手,“啪”地牢牢抓住这根铁棍,然后反手一扫,将所有玻璃碎片扫落在地。
黏在一起的唇瓣终于分开,在急促的呼吸声中,裴野望摩挲了一下晏绥的通红微肿的唇瓣,喉间发出低低地笑,笑得晏绥耳朵发痒。
只听他慢条斯理地说:“果然很甜。”
第55章
等裴野望和晏绥两人慢吞吞地从天台上下来时, 发现急诊大楼里的混乱程度比他们想象中更夸张。
整栋楼的玻璃和灯泡全碎,窗帘破烂地垂落在地,大门歪斜地打开着, 各种仪器、医疗物资和纸张乱七八糟地歪斜散落一地,被风吹得四处飘飞。
病房里今夜的病人晕厥在床上, 急诊大厅的导诊台也歪斜地倒在地上, 好在苏婉他们和今夜值守的战员们已经分别躲在了安全舱里, 没有受伤。
整栋大楼完全就是一副受灾后的凄惨景象, 像是某个东西发疯泄愤一般将一切搅成一团, 再胡乱将所有东西都破坏殆尽。
挂号系统没有弹新的挂号信息, 手术后的小七也无法在短时间内造成这么大的破坏。
他们在仔细排查过整栋急诊大楼后,发现这种夸张的景象根本不是任何一个危险物或是高阶存在造成的。
那么这场混乱的始作俑者是谁,已经水落石出。
虽然觉得莫名其妙, 但混乱的急诊大楼总得收拾。
战员们重新出动, 蛰伏在急诊科外的战员也携带光源和各种设备前来帮忙。
裴野望刚扶起倒塌的导诊台, 突然一侧身, 在众人的惊呼中一把抓住自上而下坠落的尖锐灯管。
晏绥微微一顿,拿着扫把快步上前查看,发现裴野望果然又是油皮都没破。
这已经是第五次了。
被翻搅得一团混乱的急诊大楼对裴野望来说,莫名其妙地变得步步杀机。
裴野望将导诊台推好, 扔掉手里的灯光,似笑非笑地问道:“祂这是在发什么疯?”
没人知道祂在发什么疯。
总不能是因为晏绥和裴野望亲了个嘴吧?
裴野望话音刚落, 一大片还未被清扫的碎玻璃呼啸而起,凌厉地向着裴野望袭来。
再一次将所有玻璃扫下, 晏绥无奈地叹了口气:“裴野望, 要不你先离开?”
先不说这些乱七八糟的袭击,光是刚扫干净的地板上又撒了一地的碎玻璃, 也有够让人生气的。
“好吧。”
裴野望倒是很好说话,他笑了笑,又低头重重地亲了一下晏绥的嘴,然后迈着大长腿潇洒地往急诊大厅外走,留下一地“呯铃哐啷”的凶器。
晏绥:“……”
众医护和战员:“!!!”
小七尖叫一声,扑过来抱住晏绥的腿,泪眼汪汪地说:“妈妈,你不要被红色的大坏蛋抢走。”
晏绥面不改色地拍了拍小七的脑袋,转头对上一双双震惊的眼睛,只挑了挑眉说:“继续收拾吧。”
众人面面相觑,又看了看裴野望离开时一路的凶器。
不是,裴大难道是因为和晏医生亲嘴所以被祂攻击?
这是什么刺激又变态的剧情展开?!
裴野望离开后,果然没有再发生任何怪事。
晏绥无视了所有人偷偷瞟来的古怪又好奇的目光,径直忙碌着收拾着急诊大楼。
日子就这么继续平静地过着,自从那晚的亲吻后,一切的发展像是水到渠成。
晏绥和裴野望仿佛心照不宣一般,在表面上的相处方式并未有太多改变,但在私下相处的时候,两人之间那层无形的隔膜已经被彻底打破。
但虽说如此,但裴野望显然越来越忙碌,急诊科里经常见不到他的人影。
这天,晏绥下班后换下白大褂,缓缓吐了口浊气,缓步往急诊大楼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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