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向日辉。
 关不渡认识这些人,毕竟这些人上辈子为他亲手所杀,至于杀他们的原因,也很简单。
 他的目光落在那抹,略显稚嫩清瘦的背影上,那道红痕遍布的脊背上,眸光暗了暗。
 关不渡上前一步,那志愿者准备立刻拦住他,背后响起一道低沉戏谑的嗓音,止住了他的动作。
 “原来是关爷?什么风儿把您给吹来了。”
 宫城原本躺靠在软沙发上的身子直了直,一双鹰眸带着捕猎者的锐利,眼底是几分好奇和兴味。
 “什么?这就是那个关家的短命鬼?”
 莫一郎眼睛一亮,带着他眼角那抹小星星也亮了几分,随即抱怨道:“宫城!你什么时候认识关家的那位爷,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过啊!”
 宫城手里端着一杯腥红的酒液,拿在手里晃了晃,酒液翻转,随意道:“谈不上认识,小时候跟着我家老爷子去过关家老宅一次,有过一面之缘罢了。”
 最沉稳的向日辉立刻适时的打圆场,“一郎,慎言,这位可是关家的家主,和你父亲也是以同辈相称的,不得失礼。”
 但是这三个人却有一个共同点,就是谁都没有从自己的座位上起来,屁股坐的稳稳。
 毕竟他们都是年轻人,别看着方才关不渡看起来威风八面,能在一群白头发的老头子里面占据一席之地,说得好听点是历史悠远,传承悠久的老牌家族。
 可你这整个家族就关不渡一个人啊,还是一个短命鬼,没几年活头了,自然在这些年轻的家族掌控者眼底,没什么太大的威慑。
 能礼貌和关不渡打个招呼,都算他们有定力了。
 [关不渡!你他妈这个疯子,你还真敢拿着这把大剑砍人啊!为了个烂货色,你是不是彻底疯了!]
 [等等!你别杀我,我,我是莫家的人,呜呜呜......]
 [关不渡!你有种,老子今天算是栽在你身上了,但是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关不渡微微闭目,脑子里自动回忆起,这几个人临死前的画面,恍若昨日。
 他深呼吸一口气,将满目的鲜血压下记忆最深处,然后对那几个人,微微颔首,算是打了一个招呼。
 他心底还是觉得很不可思议,自己亲手杀死的这几个人,没想到居然又以另一种方式再见。
 要不要再杀一次呢......
 他淡漠的墨眸看去,游离在生死边缘的冷漠,却叫那三个人背地打了一个寒颤,都纷纷皱起了眉头,觉得对方来者不善。
 还是宫城先开了口,男人勾了勾唇,不难察觉平稳语气下的嚣张,“关爷,相逢即是有缘,喝一杯?”
 关不渡淡淡道:“我不喝酒。”
 “哦~”宫城话音又是一转,察觉对方的目光,一开始曾落在地上那个玩意儿身上,便提议道:“那和我们一起来看看戏?这可是个烈骨头,看着这么烈的骨头被打折,可是难得一见的好戏,关爷觉得呢?”
 “既然够烈,就不会随意弯折。”
 关不渡目光落在那微微颤抖的人身上,随即直接开门见山道:“这人我要了,出价吧。”
 此话一出,厅内的空气微微凝滞,随后发出爆炸性的笑声。
 还是最轻佻邪气的莫一郎,他盘腿坐在沙发上,蹭的起身,皮鞋踏在柔软的垫子上,形成大大的脚印。
 莫一郎头一歪,用指甲抠着眼角的星星,眼皮子都被抠出一条血丝,他说:“哎哎哎?一开口就这么劲爆的吗?不是说关爷冷漠无情,不近人情,男女都不爱的吗?”
 “邢大总裁给你当司机当了六年,你都没看上眼,现在居然看上了中心里面的破烂货?原来你喜欢这样式儿的啊!有意思有意思!”
 “邢大总裁要哭喽,要哭喽!”
 关不渡不想搭理精神变态,直接将目光落在宫城身上,因为他知道光月的雇主是眼前这位。
 宫城眼底闪过一抹深思,随后笑道:“关爷,不是这人我不愿意给,实在是还没有调教好,怕伤了您。不然......等我让人调教好了,再给您打包送上门,就算是送礼也不能送个残次品,我们都是懂规矩的。”
 言外之意,就是眼下的关不渡不懂规矩了。
 关不渡确实不在意,他们隐藏在明面下暗处的规矩,他说:“你的规矩不是我的,直接出价吧。”
 看着关不渡这软硬不吃的样子,宫城眉头微蹙,一股低沉的威压隐隐流动,他和一直沉默不语的向日辉对视一瞬,不知达成了什么共识。
 宫城眼底眯了眯,话语却透出一股狠绝,“关爷既然执意如此,我们也不能夺人所好啊,不过事先严明,这人一旦交到您手里,不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与我们无关!”
 “自当如此。”关不渡颔首。
 然后宫城使了一个眼色。
 中心的志愿者陈久眼底迟疑了一瞬,心道这光月还没有调教好不会惹出什么事儿吧,但这里实在没有他说话的余地。
 他上前解开光月脖子上的铁链,还低声在他耳边恶狠狠警告道:
 “算你小子今天攀上贵人了!但是给我记住了,老实一点,别再动不动犯浑,连累了我的招牌,我这次真的不会放过你!”
 光月迷迷糊糊听见,自己的所有权,似乎又被人转手了。
 这次又是谁?
 他从中心里面出来,不是没有过期盼,想着自己也许能遇见一个好的雇主,他会老老实实工作,攒钱,读书,然后学知识,自食其力,直到再也不用靠中心的资助。
 可是第一个雇主是个禽兽,第二个雇主是个恶魔,第三个,第四个,第五个......
 他们全都是一个样子!全都是一个样子!
 光月从未有过如此清醒的时候。
 只要有这手腕上象征他们身份的银环存在,只要有中心的存在,只要有中心城的存在,他就没有活路。
 既然如此......
 ‘咔哒’一声。
 光月感觉自己的脖子一轻,眼前出现一抹毫无灰尘的皮鞋,还有伸过来的一双纤细笔直的手。
 这双手重重叠叠,在眼前仿佛出现无数道手。
 光月只觉得自己眼前闪过无数双手,那些手都是如此令人恶心,沾染着令人恶心的颜色,他厌恶,令人恐惧,最后则是愤怒。
 他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圆润的眸子闪过一道戾气,余光瞥见,旁边矮桌上放置的刀叉,如此锋利,如此吸引他。
 他直接一把夺过银色锋利的餐刀,然后朝着面前的一个身影扑过去,连人带刀。
 ‘噗嗤’。
 开过锋的餐刀,毫无阻碍的插进右侧的腹部。
 先是一阵撕破皮肉的尖锐刺痛,然后才是一阵阵钝痛。
 关不渡下意识接过扑过来如同小兽般的人,一只手下意识搭在他的肩膀上,还能感觉到对方皮骨下微微颤抖,惊恐的呼吸。
 “为什么......”
 又是一道‘噗嗤’声,餐刀被人利落的拔出来,飞溅出一长条血滴,染在干净的地面,带着果决的力道,似乎要同归于尽似的。
 光月早就沉浸在自己痛苦的记忆中,不可自拔,他眼前只有一道道恶魔般的身影,双目腥红,从喉咙里发出干涸嘶哑的声音:
 “杀......杀了你们......杀了你们......”
 “杀了你们这些恶魔......杀死你们!”
 关不渡后退了一步,一只手捂着潺潺涌出鲜血的腹部,那双墨眸仍旧没什么情绪,不同以往,却真切闪着些不可思议的光芒。
 他看着陷入疯狂的光月,如同一只被逼进悬崖的小兽,立刻又要举着手里的刀,不分敌我的朝四周刺去,在空中划出数到不规则的残影。
 “我要杀了你们这些恶魔!”
 “我去,事情闹大了!”莫一郎愣愣道,眼底却闪着激动,看好戏的光芒。
 “妈的!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快把他给我摁住!”宫城瞳孔一缩,面色也不太好看,毕竟眼下的情况是他始料未及的。
 这里的动静,到底闹到了周围,本来一个个悠闲的宾客,此刻纷纷围着这里的凉亭,窃窃私语。
第31章 [短命鬼关爷已死]
 邢舟跟随林栖枝,从二楼出来后,便直接往凌海酒店的后院里去,随意进了一方凉亭。
 门口亮起一道蓝色的警戒线的光芒,凉亭柱子上的智能面板,立刻闪过一抹‘正在使用中’,随后原本可以透视的凉亭,四面都上升一道透明的玻璃,将里面的人和物全都覆盖住。
 外面的人只能看到里面有人,却看不到里面的人。
 一路上邢舟的表情都是淡淡的,一个笑都没有,似乎他那种讨好谄媚的笑意,只有在关不渡面前才会有。
 邢舟随意坐在矮沙发上,身体仍旧是随时紧绷的状态,脊背挺得很直,他问:“说吧,什么事情?”
 林栖枝坐在对面的矮凳上,拿起矮桌上的茶水灌了一口。
 毕竟今天是林家的主场,他来来回回应酬了一天,嗓子都快冒干烟了,眼下也顾不得在外面的风度。
 他问:“邢大总裁,那件事情你到底想清楚了没?”
 “还没有,再看看吧,你的方法风险太大了。”邢舟面容沉了沉。
 “风险小?”林栖枝冷笑一声,金丝镜框下的眸子幽深不见底,他反问:“风险小的法子,你家那位爷等得起吗?”
 “他今年已经二十六,过了生日就是二十七。你也不看看他们关家有没有活过三十岁的!算上新药准备,实验,测试,使用的阶段,满打满算,他就只剩下不到三年了!”
 “这三年凭他的寿命,能不能耗得起!”
 ‘碰’的一声。
 邢舟蹭的起身,直接将一旁的竹木矮凳子一脚踢飞,砸在玻璃墙上,摔得粉身碎骨,只剩下椅子的残垣断壁。
 他一只手按在脑袋上,死死抓着自己的头发,神情狰狞,一双桃花眼底布满骇人的腥红。
 “你就在我面前横吧!”
 林栖枝身子往后靠了靠,亲飘飘道:“我知道你不爱听,可是我们不得不面对现实,如果你想要风险小的实验,那关家的根本就活不过三十岁,其实这个问题很简单,观看你,如何取舍,如何权衡。”
 “你算算那些所有不相干的人的性命,全部加起来,和关不渡一个人的命,孰轻孰重?”
 邢舟痛苦的闭目,眉宇间有着深深的褶皱,几度呼吸后,他缓缓睁开眼睛,眼底渐渐坚定起来,带着孤注一掷的勇气和信念。
 他看向林栖枝,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如果按照你的法子,有几成把握?”
 林栖枝见此松了一口气,后背慢慢靠在椅背,扶了扶金丝眼眶,“原本只有三成,如果加上那些实验材料的话,大约五成吧。”
 “太少了!”
 邢舟一口回绝,沉思两秒后,眼底趋近于琥珀色的瞳孔闪着幽邃的暗芒,他缓缓问道:“如果我要你不惜一切代价,不计一切损耗的进行实验呢?”
 林栖枝一愣,眼底精光飞速闪过,似乎在计算着什么,然后是一阵狂热的神情,最后趋于平静。
 他慢慢抬头,带着诡异的笑容,看向邢舟,一字一句道:“既然是不惜一切代价,就一定能成功。”
 “好,我要你......”
 邢舟点了点头,准备敲定这件事情,却听到外面传来一阵躁动。
 许多人都从自己的亭子里出来,隐隐围拢在他们隔壁的那间凉亭。
 林栖枝也是一愣。
 今天是林家家主过寿诞,宴请宾客,出了骚动自然与他们林家有关,他立刻忙不迭出去看情况。
 邢舟倒是气定神闲的跟在他身后,脑子里还在想着些事情,神情明明暗暗不定。
 “发生什么事情了?”
 “哎哎!你看,那边不是宫城吗?还有莫家和向家那几个!我一猜就是他们!”
 “好像是有个中心的娃娃突然发狂,有人被捅了!”
 “什么?这种残次的货品,为什么能出现在外面,中心的人都是怎么调教他们的?”
 “被捅的是谁啊?不会是宫城吧?”
 “好像不是,你看宫城那不是好好站着的吗?”
 “那被捅的是......”
 “那不是关不渡吗?”
 四周都是窃窃私语的声音。
 邢舟心不在焉的跟在后面,脑子里还想着林栖枝说的实验项目。
 就在这时,他脚步一顿。
 四周的声音如潮水般散去,游离的眸子瞬间骇人无比。
 关不渡?
 怎么会有关不渡?
 和关不渡有什么关系?
 “滚开!”
 邢舟一把推开阻挡在自己面前的人,从重重叠叠的人群中,如同一把锋利的剑,突破出来。
 他朝着最骚乱的凉亭里跑去,脚步一个趔趄,抽到了脚筋,一咬牙,继续朝前面跑着,短短几米的路,叫他跑的满头大汗,明明现在还是冬天。
 看到面前一抹扶着凉亭柱子的身影,邢舟心脏一停,忙不迭冲上去,根本顾不得任何事情。
 “关不渡——”
 关不渡只觉得耳膜一痛,接着一个人就从后面死死搂住了自己的肩膀,裹挟着寒风和滚烫的体温,不过好在后背有了依靠。
 他微微喘了口气,不用看也知道是谁,忍着痛意,一抽一抽道:
 “邢舟,不要吵,我还没......死。”
 说完后,关不渡似乎觉得,这里终于有个他心底下意识信任的人,于是直接晕了过去,脑袋一歪,就靠在邢舟的肩膀上。
 邢舟却浑身都在哆嗦,一只手死死扣着关不渡笔直骨感的肩膀,另一只手死死压在关不渡的腹部,还能感觉到指尖和指缝被流出来滚烫的鲜血所浸透。
 血是滚烫的,可是指尖却宛如被冻僵,毫无知觉。
 “关不渡......关不渡......别离开我,别离开......”
 邢舟嘴里喃喃着唯一的名字,音线都是飘着的,就像被狂风拍打的浮萍,下一秒就被大浪卷走似的。
 充满刺鼻味道的一间隔离室。
 凌海酒店离中心城的医院太远了,好在酒店似乎经常办这些活动,宴席上人员复杂,不论出什么事都是常有的。
 医生自然也是常备的,林家本身就是时代从医,准备好了一件隔离的除菌房间,整个缝合的手术由也是由林栖枝亲自完成。
 “缝合完成,病人情况稳定下来了,一切数值都正常。”
 林栖风简单的汇报后,脱下浸染鲜血的白色橡胶手套,带着医用眼镜的目光,落在手术台上那张立体苍白的面容上,近距离看,对方的面容愈发无可挑剔。
 立体的骨相,东方的面容,就像一片烟雨朦胧下远方最深不可测的山水。
 他微微伸手,似乎想要触碰关不渡的面颊,最后指尖一顿,又收回身侧,朝着门外走去。
 林栖枝一向很有自知之明。
 他和邢舟那个苦等六年的傻子不一样,他从来只做有把握的事情,谋最有利可图的生意,如果没有一点希望和未来,哪怕有一点点苗头,他都能毫不留情的掐断。
 邢舟此刻面色阴沉,浑身充满骇人的杀气,看着面前的几个人。
 宫城,莫一郎,向日辉,当时事发的时候这几个人都在,还有他们各家的长辈,也面色不太好的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众人围成了一个圈。
 还有角落里如同狗一样,被锁在一旁的光月,他双手还染着干涸的血迹,瞳孔发散失焦,仿佛不知道自己是谁,自己在那里。
 邢舟琥珀色的眸子,此刻如同捕猎的花豹,阴恻恻瞥了一眼角落里的人,随后落在为首那三个人身上:
 “姓宫的,你以为我会相信你说的话?如果我了解的不错,那个玩意儿是你家养的吧,你敢说他今天动刀子没有你的主意?”
 宫城冷哼一声,鹰眸毫不退让瞪了回去,他上前一步,低沉暗哑的嗓音缓缓道:“姓邢的,我也告诉你,里面躺着的关爷,亲口在我们面前放话,说这人他要了,不论出了什么事情,都他一个人担着!”
 “怎么?你家的主人没告诉你吗?什么人该咬,什么人不该咬?”
 莫一郎咬着一块儿能量巧克力,含含糊糊道:“是呀是呀!这可是关爷亲口说的,怎么邢总你是不打算认了?可是你说的也不算啊,你和关爷其实也没什么关系嘛,你也做不了他的主吧!”
 一旁静默看着情况的向日辉,适时站出来道:“邢总,我知道你眼下担忧关爷的情况,出现这种事情,我们谁都不愿意看见。况且我们与关家无冤无仇,说到底今天反而惹了一身腥的是我们。”
 “D1103号中心人员,这个人已经被关爷要了,所以现在的情况是,关爷被自己雇佣的人给伤了,这......和我们其实没有关系吧?你现在不让我们走,是不是有些无礼霸道了。”
 D1103号就是光月在‘人类自救中心’的代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