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将，我的！(秋水泱泱)

纪修大步走进来，只用一眼就将外面内的情况收于眼底。
穿过外殿的皇子公主们，纪修走到高位前，向帝国皇后见礼。
帝国皇后靠坐在座位上, 听到纪修的行礼，过了片刻才回过神, 目光在纪修身上停留稍许, 才开口让纪修在殿中随便坐, 声音带着明显的倦怠。
纪修不着痕迹地多看了一眼帝国皇后, 看着殿内明显分庭抗礼的牧见寒和牧归林, 选了一个两边不靠的座位坐下来, 表明了他的态度。
他来得晚，不知道早来的人都达成了什么协议, 帝国皇帝的遗体这么快就被收敛了，若说其中没有利益交换，他是不信的。
库里奇像一根柱子站在殿内，瑟维斯更像是一个小透明。
纪修不说话。
牧见寒和牧归林没有纪修这份沉稳和耐性。
纪修代表的牧知岁可以不急，不争，他们两人却不甘愿。
作为皇子公主中的最年长者，牧见寒咳嗽一声，试图引起纪修注意。
纪修轻轻抬了抬眼皮，没有主动搭话。
牧见寒只好主动开口，“父皇暴毙，大家心中同样悲恸。此时正值盛夏，遗体不易保存，易尽快安葬。我和八皇帝等诸位兄弟姐妹商议过，决定将父皇在七日后安葬。”
“皇后殿下也表示了赞同。”
看纪修没有提出意见，牧见寒继续。
“七皇弟远在域星，短时间肯定赶不回帝星，纪修你可以全权代表七皇弟。……边境不稳，域星那边和虫族战争有升级趋势……”
牧见寒舔舔嘴唇。
“我们商议的结论，七皇弟不用特意赶来帝星参加父皇殡礼，在域星遥祭即可。”
纪修突然笑了，目光在牧见寒和牧归林脸上缓慢扫过。
“你们商议好了？皇后殿下也同意了？现在是在告知我？还是在寻求我的意见？”
牧见寒和牧归林相视一眼，神色都有些不自然。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纪修身上有了和牧知岁同等的气场，那种压迫感常常让人心惊。
偏偏今天的事绕不过牧知岁，也就代表绕不过纪修。
“我不同意！”
纪修声音平淡，却让人不能忽视。
“皇帝陛下是殿下皇父，是生父。焉有父亲殡礼，子女不到之礼？诸位得出这种商议结论，是要陷殿下于不孝不义境地？成为星际间笑柄？”
“不要说什么盛夏，皇帝陛下遗体不义保存。如果皇室没有钱，我可以个人赞助一副永久冰棺！”
“其他事情，我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在殿下未到帝星前，皇帝陛下遗体不允许下葬！”
“不要告诉我，在我来这里前，皇帝陛下的遗体已经被处理了。”
纪修脸上凝出笑容，“你们可以试着碰触我和殿下的底线，那就做好要承受的准备。”
“三皇兄在，皇后殿下也在，你只是七弟的伴侣，让你代表七弟参与殡礼，对你已经是极尽礼遇。哪有你嚣张的份儿？”
纪修还没说话，突然有人跳出来指着他的鼻子大声斥责。
十三皇子。
纪修往这人身上看了一眼，转头看向牧见寒和牧归林。
“这是你们两个的拥趸？”
两人齐齐摇头，虽然看纪修被人指着骂很爽，但这种蠢货只会拉低他们的档次。
他们向来是把纪修和牧知岁放在同等位置对待的，不说束绿麾下的商队，那是能撬动帝国经济的庞然大物。
只说纪修在帝星的个人人脉网，帝星人人都知道纪修和辛格家和苏南家的小少爷交情莫逆，和密尔顿家也有联系。有牧知岁和束绿支持，这两年更是训练出一支卫队，人数不多，却装备精良，每人都能以一当百。
这只是纪修明面上，他们能看到的。
他们这样的位置，隐藏在暗下的只会更多。
“纪修你什么意思？”
纪修的举动让十三皇子气急败坏。
纪修给他一个笑脸，轻轻挥了一下手。
“蠢就在家里待着，出门少说话。”
十三皇子甚至没有感受到精神能量波动，他的身体被看不见的力量击飞，撞到身后的墙壁才停下来。
他咳了一口血，还能扶着墙站起来，看向纪修的眼神透漏着恐惧，还有愤怒不甘，却不得不低下头隐藏。
纪修轻描淡写的一个挥手就让他受伤，如果——
他不敢往下设想，眼中的愤怒不甘全都变换成了恐惧。
有些事情，是他贪枉。
殿内其他人看向纪修的眼神各异，有惊恐，有羡慕。
牧见寒和牧归林在纪修动手时，也没感受到精神能量波动，在精神能量落在十三皇子身上时才察觉到。
两人心中震动，面上却没表现出来。
这两年，纪修在第一军校的成绩，囊括了他参加过的所有考试试炼的第一名。
从帝星人人皆知的废物，到让人仰目的翘楚，纪修用了九年。
“那就以半月为限，等七皇兄抵达帝星，再恭送父皇永寝。”
牧归林妥协，说了个时间。
牧见寒也没有坚持己见。
之所以说之前的话，只不过是试探，如果纪修可欺，自然最好。没人说不能存点儿幻想，万一成了呢。
虽然帝国皇帝的葬礼定在十五天后，但之前的祭奠节仪也需要安排统筹。
这种繁琐的事，纪修不打算参与，既然牧见寒和牧归林自告奋勇，就让两人共管好了。
帝国皇帝的遗体被放入透明的水晶冰棺，停灵在辰华宫隔壁的寿安堂，供祭奠守灵的帝国臣工瞻仰。
遗体应该经过了修面，帝国皇帝面容安详地躺在水晶冰棺中，如同沉睡。
帝国礼部的工作人员把连夜赶制出来的祭服分发下来，纪修领到了两套，一套他的，一套牧知岁的。
哭灵的位置，守灵排班表也被安排好了，分发到了每个人手中。
每天跪灵时间大约六小时，上下午各六个小时，其他时间按照排班表。
天亮前，丧礼开始，所有人将会移到旁边的寿安堂，辰华宫封闭。
在此之前，皇子公主们众妃嫔可以回去。不想回去的，在辰华宫分到一个房间，供他们穿戴祭服。
距离丧礼开始，还有四五个小时，纪修没有选择回去。
在分配的房间里，纪修从袖口内侧取出一枚芯片。
这枚芯片是瑟维斯借着见礼说话的机会，私下传递给他的。作为纪修的同学，在这种场合，瑟维斯上前对他说声“节哀”，再正常不过。
纪修随手将芯片放在袖口内侧。
把芯片插进腕带的个人光脑，是一段零散的视频。
牧见寒和牧归林同样选择了留在皇宫，各自分到了一个房间。
换好祭服，牧见寒踏出房门，就遇到刚好从走廊上经过的牧归林。
两人彼此见礼，相伴往辰华宫隔壁的寿安堂走。
三皇子妃翠莉丝并没有和牧见寒一起留下来，而是回了三皇子府，丧礼开始前才会回来。
“三皇兄，请先行。”
“八皇弟，同行。”
从辰华宫去往的路有大路，也有小道。
牧见寒和牧归林两人一同抵达寿安堂，达成了什么初步协议，不知。
寿安堂满目缟素。
众人在辰华宫商议时，这边已经开始布置了。
这会儿，寿安堂只剩下值班的内侍，正在给堂内的烛火灯添油。
丧礼期间，要保持寿安堂内烛火长鸣不熄。
见到两人，内侍给两人行礼后，继续工作。
寿安堂内外三百六十盏烛火灯，他们必须在天亮前给所有烛火灯添满油。
牧见寒和牧归林对帝国皇帝冰棺行礼，在旁边的垫子上端正跪坐。
两人跪坐好，寿安堂就陆续有人来了。
帝国皇帝的薨逝，有人喜不自胜，也有人想要表表父慈子孝，至少不能在帝国重臣工眼中落下“不孝”的印象。
纪修掐了个不早不晚的时间，对帝国皇帝的冰棺行过礼后，在另一边跪坐下好，对面正好是三皇子和牧归林。
应该不是他的错觉，半个晚上不见，感觉两人的关系又亲近了一些。
看过瑟维斯给他的视频，纪修心中大致有数。
能促成两人亲密结盟的，无非是利益。
或许是他之前表现得太过强势，让这两人有了紧迫的危机感。
帝国皇帝薨逝，留下巨大的权力空白，身为皇子，牧见寒和牧归林都想把这权力抓在手里。
纪修相信牧知岁对这种权力没有太大欲望，但主动放弃和被动放弃是不同的。
牧见寒和牧归林想要，那就凭本事来拿！
牧知岁来帝星之前，纪修绝对不会让他们在自己这边占到一丝一毫便宜。

斯汀顿和菲尔亚德都是跟着家人来的。
祭奠后, 两人一直等到上午跪灵时间结束，纪修从停灵的寿安堂主院走出来。
“纪修，纪修——”
斯汀顿冲在最前面, 上下打量过纪修后，长长出了一口气，“你没事儿, 太好了。”
纪修失笑, “我能有什么事？”
斯汀顿看了眼周围，小声儿, “昨夜听到丧钟长鸣，知道皇帝陛下薨逝了，我惊讶了半天，想要给你打通讯。二姐说，你肯定有很多事要处理, 不让我打扰你。怎么样？没有人欺负你吧？”
相比斯汀顿的直率，菲尔亚德沉静许多，从父亲苏南大公口中，菲尔亚德知道更多消息。
帝国臣工不同皇室子女妃嫔, 凭吊后可以选择留在宫内，也可以选择离去。他们担任要务, 帝国有许多公务要处理, 尤其在帝国皇帝薨逝后的档口。
苏南大公和辛格伯爵都没有选择留下来。
菲尔亚德谨慎, “我们找个地方说话。”
寿安堂内外人多口杂。
“一起走吧, 正好我要出宫回去。”
纪修招呼两人, 一起往宫外走。
“纪修你可以离开吗？”
“当然, 谁还能把我扣在宫中当人质不成？我还没想出谁有这样的胆量和手段。”
“走走走——”
斯汀顿催促纪修快行。他不喜欢宫里。
在他们等纪修的时候，有数不清的人过来搭话儿, 言语亲切，态度真诚，但斯汀顿觉得他们口中的每个字里面都设了陷阱。
多说多错，斯汀顿闭紧了嘴巴。
帝国皇帝丧礼上，不适合摆出笑脸，摆冷脸也不合适，斯汀顿感觉脸上僵住了。
好在他身边还有菲尔亚德，不用他应酬，菲尔亚德游刃有余地送走了一波又一波的攀谈者。
“菲尔亚德，你真厉害！”斯汀顿由衷称赞。
斯汀顿的称赞听在菲尔亚德耳中格外受用，他们两个日常见面总是争来吵去，这样赞叹对方的时候少之又少。
在纪修的飞艇上，斯汀顿终于可以畅所欲言。
“纪修，有什么地方需要帮忙的，你尽管开口。”斯汀顿拍着胸脯，很豪气。
纪修看他一眼。
“不管是我的意思，爸爸和二姐也是这样对我说的，让你不要客气。”
“父亲也这样说。”
菲尔亚德道。
无论从实力能力，还是从情感上，他都十分赞同父亲的选择。
帝国皇帝膝下子女十几人，能和牧知岁相提并论的没有，即使近年来人人称赞的八皇子牧归林。
几次接触，他只从牧归林身上感受到了野心和虚伪。
“你们替我谢过辛格伯爵和苏南大公，如果有需要的地方，我不会和你们客气。”
纪修接受两家传达的善意。
下午从皇宫回来，黑泽向纪修汇报今日动向。
“谣言？”
纪修把黑泽递过来的电子板板面信息粗略睇浏览了一遍。
“也算不上谣言。只是从今日早上开始，不仅是帝星，在星网上开始有人讨论帝国继承问题。皇帝陛下薨逝前没有册立储君，骤然离世，帝国归属继承多了许多不确定。”
“不知道幕后者是谁，把有可能的人选公布列举出来，在星网上发起了民意投票。”
纪修一下子抓住了重点，“星网上有人在引导民意导向？”
“是。”
“星网上公布了所有有资格的继承者资料，看似公平公允。实则在玩弄文字陷阱，要知道顺序不同，侧重也会不同。”
“对方把重点放在殿下生母是异国人上，刻意引导。”
“一群蛆虫！”
纪修手指划过电子板页面，看到星网上面对牧知岁的“攻讦”，眉宇间压抑着不耐。
“自己满身是屎，就想把别人搞臭。净玩些上不了台面的肮脏手段……”
“既然他们想玩儿……黑泽——”
星网上的战斗，要的是人，追根揭底比拼的是钱，是财富，是资源。
对方走了一步昏棋。
“是。”
被选到纪修身边，黑泽的标准是比照束绿身边的温涛，或者牧知岁身边的红连。
两年时间，黑泽向纪修证明他的能力和温涛选人的眼光。
压着其中一个打，是最省力的方式。
选择蠢的那个，逼到极限才会狗急跳墙，或许能带来意想不到的收获。
“不用太急。别在岁岁到帝星前，把人打死了。”
事情交给黑泽，纪修放下手中电子板。
“域星那边有什么消息？”
“殿下已经启程。调动了烛萤舰队第十二庭师随行，带队的是怀顿中将。”
“两个小时前，舰队进行了反空间跃迁，红连发来通讯。殿下的治疗师赫青随行，请纪修少爷安心。”
“嗯。”
纪修抬头望向窗外，视线穿过漆黑幽蓝的夜空，想要抵达星河。
牧知岁的状态不对。
红连给他传过来牧知岁的视频。
在短暂的自我欺骗麻痹后，牧知岁很快清醒过来，有条不紊地安排了域星的事务，调动第十二庭师。
用不到十二个小时就完成了出发帝星前的所有准备。
纪修想起父亲纪昌过世的心情。
“岁岁……”
不到一天，不但星网上，还有帝星上的舆论风向大变。
牧知岁的出身和他的功绩一起被提起，牧归林风评平稳上涨，只有牧见寒的口碑急转直下。
星网上上传了很多牧见寒的小视频，声色犬马，飞扬跋扈，以权谋私……
每个视频都找不出拼凑剪辑等作假痕迹，与此同时，还有不少人在星网上实名控诉牧见寒的种种罪恶行为。
牧见寒神色阴沉，再见到牧归林时，眼底的猜疑让牧归林非常不喜。
他忍耐着，试图安抚牧见寒，效果不佳。
牧见寒皮笑肉不笑，“恭喜八皇弟。”
「竖子不堪为谋！」
牧归林心中鄙夷牧见寒沉不住气，蠢且多疑。事情发展成这种局势，有点跳出他的掌控。
他努力想把局势拉回来，已经意识到在星网上的举动是一步昏棋，只希望这个时候牧见寒能按兵不动，不要跳出来生乱。
他和牧见寒，任何一人都没有单独直面牧知岁的实力。
除了牧见寒，他找不到第二个合作者。
他的众多兄弟姐妹中，多是平庸惫懒之辈，少有优秀者。
“三皇兄何处此言，你我兄弟共谋大事，岂可因为对方稍作挑拨就内生嫌隙？岂不正遂对方所愿？”
牧归林面上带笑。
“你我早知七皇兄的能力，七皇兄伴侣纪修身在帝星，七皇兄一定会给他留下实力，往常这些实力潜伏在暗处，你我不得而知。如今这些势力开始浮出水面，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三皇兄稍安勿躁，大势之争，非朝夕可定。一时得失而已。”
牧见寒拿眼望着牧归林。
“八皇弟好轻巧一张嘴，事情没发生在自己身上，所以觉得无所谓？八皇弟说，现在该怎么办？有什么法子能逆转？我听八皇弟的。”
牧归林被牧见寒的话噎住。
牧见寒立身不正，星网上的视频都有迹可循，他没有实力财力封堵悠悠之口，也做不到把所有看过视频的人人间蒸发。
牧见寒此时问计，牧归林结舌。
两人此时站在皇宫寿安堂不远处的临水亭，下午的祭奠即将开始，不远处宫人内侍来来往往，已经有臣工妃嫔向寿安堂来。
牧见寒结束了这次不愉快的谈话，走下临水亭。
牧归林看他和国务大臣打招呼，两人一起进了寿安堂。
牧归林双眼情绪变幻，脸上凝结的笑容，阴毒得让人不寒而栗。
牧归林没想到牧见寒这么沉不住气，发难这么快。
下午祭奠还没结束，他就听到属下汇报，说星网上出现了对他不利的言论和视频。
祭奠空隙，他瞅了两眼，都是些小打小闹，私德有损，无伤大节。
有实在政绩打底儿，只要对民众诚心诚意许诺，发表利民演说，安排人引导舆论导向，事情很快就会被翻页。
牧见寒连打击手段都这么小家子气，这样的人能成什么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