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将，我的！(秋水泱泱)

从头到尾，斯汀顿没有升起丝毫念头去向大哥迪诺确认。
长兄如父。
三人回来时，飞艇从第三区上空经过，被拦截了下来。
“这片区域戒严，你们可以等待，或者绕开。”
拦截他们的是帝星的交通警，态度很公事公办。
纪修看了看时间，大致知道这个时间这片区域戒严的原因。
临时收监都奇的狱所，审理苏尼特大公长子案件的法庭就在戒严区域。
只是时间稍有出入，提前了。

瑟维斯早早就到了法庭。
库里奇派了两个人跟着他, 三皇子府三皇子夫妇都没来，只来府上一个管事。
他着装颜色厚重，努力挺直基本, 但看起来还是像被压弯了，整个人透出淡淡的颓废。
瑟维斯低眉顺目地站在法庭入口处高高的台阶上，目光落在虚处。
苏尼特公府的人到来后, 看到瑟维斯, 想要挤着笑容凑过来，忽然想到什么, 轻咳了两声，目不斜视地从瑟维斯身边走过去，进了法庭。
押送都奇的囚车掐着点儿，在开庭前半小时降落在法庭入口处的停降场。
没有选择空中运输的飞艇星船，也是防备偷袭。
几名荷枪实弹的警卫先下了车, 清理出安全区域后，都奇才在警卫的押送下下了车。
都奇脸上看不出喜怒，没有惊慌，也不是恐惧, 有种心死如灰的平静。
法庭入口围聚了一大群人，有看热闹的, 也有媒体记者。
随着都奇走进, 人群汹涌着向法庭入口挤来。
媒体的询问声中突然有其他声音高喊起来。
“反对私人法庭！”
“要求公开审理！”
“法庭审判必须公开透明！”
“反对贵族霸凌平民！”
“苏尼特家滚出帝星！”
大量人潮从隐藏的各个角落突然冒了出来, 汹涌地向着法庭入口涌来, 瞬间淹没了押送的法警和都奇。
群情激奋, 人潮汹涌, 千钧一发之际，一名法警向着天空鸣枪示警, 抓着手里的都奇跃上了半空，避开了地面上汹涌的人潮。
几乎是踩着底下人的肩膀头颈，这名法警穿过人群，把都奇推进了法庭入口处。
没有都奇作为“人质”掣肘，法庭入口处的嘈乱很快被平定了。
一如往例，这次的抗议活动最终以抓了几个“头目”结案。
都奇的审判进行得很顺利，苏尼特家当庭出事谅解书，都奇最终被判处二十年监禁。
事情进行得太顺利，顺利地让人觉得不真实。
直到——
宣判书读完，都奇当庭斩断带着精神能量抑制环的手腕，选择精神体自爆。
爆炸前一秒，他回头往公众席上看了一眼。
瑟维斯就坐在那里。
“都奇！”
瑟维斯牙呲目裂。
爆炸的白光弥漫着冰雪的寒冽，夹杂着淡淡的地藓汁的青腥，是专属于都奇的精神体的味道。
“都奇！”
瑟维斯从座位上越出，向着爆炸处飞扑，想要抓住……哪怕一点儿……
“小主子——”
他身边的两人追上阻拦。
从来未听闻精神体自爆后能够存活的例子。
瑟维斯的身体被精神体自爆的能量波冲击，重重地抛飞在公众席，巨大的冲击力撞倒了座椅。
都奇精神体自爆的余波持续了一分钟，身体在巨大的能量中摧毁，只留下一个巨大的坑洞。
瑟维斯眼角洇出鲜血，他挣扎着从碎裂的座椅中起身，边走边吐血，脚步踉跄走到坑洞边。
“都奇……”
他萎坐在坑边，挂着血泪的脸上突然凝出笑容。
好好活……
他分明看懂了都奇转过身来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他们明明说好了，做了约定。
都奇为什么要变卦……？
好好活……
活什么？
纪修听完了温涛口中的实施经过，扭头看了眼昏迷中的都奇，讪讪，“当着瑟维斯的面，让都奇精神体自爆？”
这计划，非人哉。
纪修不敢想象瑟维斯受到的冲击有多大，只要把都奇替换成牧知岁，纪修动一下念头，都觉得受不了。
“这样收尾最干净。”
做事也最省力，只要在人群骚乱时，替换掉都奇和一名法警，之后的事……
替换都奇的是谁？不是谁都甘愿替别人去死的。
纪修没有问，温涛主动说了。
“一个行将就木的人，用死亡可以换取家人的生存机会。”
纪修用下巴指了指昏迷的都奇，“怎么处理？绿姨有什么指示吗？”
“我只负责把人带来，剩下的事，夫人让你来安排。”
“人先放这里，等我想想。”
在纪修原本的想象中，都奇被“救”出来后，可以安排他离开帝星，去域星，或者去阿利的商队，都可以安排。
瑟维斯不想“知道”都奇的消息，不告诉他就行。
但现在——
纪修舔了舔后槽牙，发愁。
瑟维斯受到的刺激太大，如果他不声不响地把都奇带走了……
周一在学校没见到瑟维斯，问过导师，才知道瑟维斯请假了，假期一周。
真麻烦！
纪修腹诽，想着有什么方式能不着痕迹地给他传递信息。
很快机会就来了。
瑟维斯被库里奇“丢”出来了，丢在大街上。
“这就失去了斗志，不如去把自己卖个好价钱！”
库里奇的话言犹在耳。
往日这样的言辞羞辱总会让他心中不忿，如今听在耳中，竟然也生不起波澜。
瑟维斯躺在大街上的水泥路上，经过的路人忍不住驻足，对他指指点点。
帝星的治安说不上路不拾遗，但在皇宫脚下的第一区，敢作奸犯科者少，偷到劫掠者少。
居民自恃身份，更多是居高临下端着架子的言语羞辱。
顾虑瑟维斯的身份，这些人只敢远远地站着，小声儿对瑟维斯评头论足。
虽然帝星权贵们暗下鄙夷瑟维斯在偏远星长大，但他所代表的身份地位，足以让很多人忽略这些。
尤其在他“死”了未婚夫后。
很多人都想“乘虚而入”，但他们连库里奇的门都进不了。
现在，是不是机会来了？
人群中，有人摩拳擦掌。
这两天，瑟维斯活得浑浑噩噩，有种不知天不知地的混沌失重感。
骤然失去目标后，他不知道做什么，好像做什么都不对，做什么都没有意义。
他所坚持的，所维护的，已经归于虚无，他为什么还要存在？
身下的水泥路面坚硬冰凉，嘈杂的人声听在耳中，和虫鸣无异，都是背景音。
瑟维斯像只孱弱的，慢腾腾从地上爬起来，眯起眼仰望天空。
天空湛蓝，澄澈如洗。
阳光和煦，春风微拂，是个好天气……
瑟维斯感觉身体恢复些力气，低头拍了拍能看到衣服上沾染的泥土灰尘。
回望了一会儿库里奇大门口，离开了。
围观的人群中，有人悄悄跟上去，有人在发信息。
不多时，瑟维斯离开库里奇家的消息就传遍帝星。很多有“想法”的人动了起来，包括纪修。
受到黑泽传递的消息时，纪修正在上课。
不知道是不是厌烦他，温涛把黑泽提起来，推到纪修面前，告诉他，在帝星的一切行动计划都可以交待黑泽。
黑泽有能力，就要多使用。
温涛这样说了，纪修把瑟维斯的事交给了黑泽。
瑟维斯的事，纪修没有和好友们说。
学校今天的授课结束后，找了个借口先走了。
黑泽做事体贴，纪修回到别墅，黑泽把他需要的所有东西都准备好了。
纪修简单伪装后，没有开惯用的飞艇，独自一人悄悄离开别墅。
时隔一周，纪修再次来了第十七区。
他左耳上戴了一枚捏脸扮演耳钉，收敛精神能量，衣服上喷洒了香水，虽然经不起仪器检测，但短暂地变成另外的人还是可以的。
按照黑泽提供的坐标，纪修没走弯路，直接找到了瑟维斯。
在地下格斗场。
玩得挺野！
纪修吐槽一句，站在格斗场的兽笼外，像真正的赌徒一样下注，呐喊。
情绪激动时，控制力度猛烈的摇晃兽笼的铁网。
花衬衫，骚包耳钉，浓郁的劣质香水味。
打了十一场，发泄完精力，鼻青脸肿的瑟维斯见到纪修时，连一个眼神儿都懒得施舍。
仗着库里奇的姓氏身份，在他打完十一场想要离开时，地下格斗场的负责人挽留了几句，并不刚强硬地留他。
激烈的格斗，生死之间，瑟维斯想了很多。
都奇离开那种剧烈的感情像是被磨平了，他开始接受这个事实。
都奇不在，他还有事情没做完……
那些给予他们伤害，让他孑然一身的幕后凶手，他总该送他们一程，通往地狱。
他知道身后有人跟着，特意走了偏僻小巷。
有些人不安分，他可以先收点儿利息。
昏黄的灯光下，纪修靠在墙上吊儿郎当的模样像极了第十七区随处可见的地痞混混。
巷子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霉味，混合了纪修身上的劣质香水味，有将人熏晕的趋势。
纪修暗暗记下这次伪装的“不明智”，下次一定要选味道淡一点儿的香水。
瑟维斯没想到在巷子里看到纪修，但这种巷子里有两个纪修这样的人，也是合情合理。
今天的精力发泄已经足够，他现在想回去了。
瑟维斯不认为“纪修”会对他造成威胁，走过这条巷子，外面就是第十七区的主干道，有停靠待租的飞艇，有象征意义的巡警。
瑟维斯经过身边时，纪修皱起了眉。
摒除混杂的味道，瑟维斯身上有种很淡，淡到不容易察觉的，不属于瑟维斯的味道。
是什么味道？纪修记得在什么地方闻到过。
按照原计划。
纪修应该把身边的污水桶踢到瑟维斯身上，制造矛盾。
在两人近身的时候，把事先准备好的视频卡塞到瑟维斯身上，告诉他都奇的信息。
要不要按原计划进行？
纪修脑中瞬间转了几十个备用计划。
SPIRT！
纪修脑中突然出现了一个名词。
SPIRT，是一种专作用于精神体的药，不是毒药，胜似毒药。
这种药物，主要成分采自虫族的茧丝，添加了藿蔓草等十几种药草，有催.情之效。
但SPIRT的用途不在催.情，而在于和中药者交.合后的控制。这种效果类似于虫族虫母对下位者的控制。
SPIRT，成药困难，即使精确控制了成分占比，成药率＜0.01‰。
起效慢，从中药到催.情药发，需要三到五个小时。
要求高，交.合者精神体必须要要强于中药者，才能完成控制，否则会得不偿失，被对方反制。
纪修是在束绿那里见到SPIRT的，在皇宫夜宴前，温涛向他解释了SPIRT的药效，分析了优劣。
SPIRT没有解药，沾染在精神体上，如跗骨之虫，几乎无解。
即便能够反制，也难免恶心。
纪修在瑟维斯身上闻到了SPIRT的味道，说明有人已经对瑟维斯出手，或许此时正潜伏在某处等待时机。
纪修一脚踢翻身边的污水桶，思考着将瑟维斯安全隐匿带离此处的方法。
他原本的计划中，只求一个轨迹相交的错身，没有这么多事儿？
“喂，小子，想打架！老子可不怕你！”
瑟维斯看着被花衬衫一脚踢到墙壁上的污水桶，听见他口中咋咋呼呼地喝喊，生怕巷子外面的人听不见。
纪修向他冲来的同时，除掉了捏脸的伪装，“来，喊几声让外面的人听见。”
瑟维斯的大脑飞速旋转也没理清纪修出现在这里的目的。
“来，换衣服。”
纪修把身上的衣服脱下来。
小声快速地传递信息，“你被人下了药，SPIRT，或许你没说过这么名字。不要紧，过会儿你自己去查。你离开巷子后去庆贝街83号，那里的储物柜里，我放了一套光甲。原本是给我准备的。”
“从第十七区离开后，你去这里。”
纪修说了一个位置坐标。
在纪修的“催促”下，两人交换了衣服。
和纪修比，瑟维斯身形娇小，衣服小了两三个号。
纪修把一枚捏脸扮演领夹按在他衣领上，“自己捏脸。”
说话间隙不忘了大声呼喊，让巷子外面的人听见，间或制造出物体撞击声。
纪修推了他一把，大声喊着，“小子你等着我叫兄弟来，一定把你打出屎来！”
瑟维斯心领神会，“来日道谢。”
他尽力学着“纪修”神态举止，脚步踉跄地跑出了巷子，快速钻进了另一条巷道。
SPIRT。
瑟维斯确实不知道也没听说过纪修口中的这种药物。
但纪修不会无故“作弄”他，这一点他是确定的。
纪修心中有光明。
他敢把都奇的事拜托纪修，全帝星再找不到第二个人。

这是一套可以隐身、躲过仪器检测的光甲。
纪修给他的坐标位置, 他在星网上查了查，那是第十三区的，人烟稀少,
脱掉不合身的衣服，放进附近的垃圾桶按下分解按钮。瑟维斯穿上光甲后隐身在光线昏暗的街角。
在星网上搜索“SPIRT”，出来了一大堆介绍。
看完了SPIRT的介绍和功效, 瑟维斯心中阵阵后怕, 不知道纪修有没有安全从那条巷子离开。
他有心去帮忙，发觉身体已经开始发热, 力量正缓慢抽离身体。
从发热开始到失去身体操控权，眼前产生幻象，只有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
他镇定下来，控制住开始轻微颤抖的手在光甲上输入纪修给他的坐标。
纪修既然让他去那里，那里一定有应对SPIRT的方法。
瑟维斯当机立断地走掉。
纪修很欣赏这种不拖泥带水的干脆。
想了想, 他把身上小了两号的上衣脱下来，丢进污水桶。
下次应该多准备一套衣服，尤其是长裤。
纪修重新捏了一张脸，平凡普通到丢到人堆里就不会被认住的相貌。
算计着时间, 瑟维斯走了大约三分钟，估摸着等在巷子外的人开始生疑, 不耐烦, 变换一种声线。
纪修慢斯条理地整理着衬衫袖口, 把扣子解开, 袖子往上撸了撸。
一会儿, 说不定要打群架。
“小主子, 小主子——你怎么了？你受伤了？你听我一句劝，回去在主人面前服个软儿, 别折腾自个儿了，行不行？”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
纪修在心里数秒，没想着变了声线后的声音能哄住巷子外面的人，但能多一秒是一秒，不为别的，给瑟维斯多点儿时间跑路。
十、十一、十二、十三……
巷子的一边是第十七区的主干道，即使在夜里，也有路灯照明，灯火明亮。
暗处等待的人或许不会一拥而上，但被识破伪装的几率较大，被跟踪的几率也大。
巷子另一边是蛛网一样昏暗阴湿的巷道。
瑟维斯刚才走的就是这一边。
便于隐匿。
纪修权衡利弊，大摇大摆从主干道巷口走出，站在路边招手叫了一艘飞艇，坐了上去。
他“落落大方”的举动把跟踪的人都整不会了。
纪修没有着急离开第十七区，说实话他想看看给瑟维斯用SPIRT是谁。
给瑟维斯用这种药，这人一定很自信在精神体强度上胜过瑟维斯。
但距纪修所知，瑟维斯的精神体是A级，并且不是孱弱的A级，在强度上胜过瑟维斯的全帝星应该找不出几人。
去了附近的商场，纪修用不记名的卡给自己置办了一身舒服的行头，换下的衣服直接丢进垃圾桶分解。
这么长时间，没有人上来动手，让纪修有些不适应。
幕后者，别怂啊，找不到瑟维斯，可以来找他“出出气”。
纪修倚在商场拐角处的墙上，看黑泽发过来的信息。
瑟维斯穿上光甲已经往坐标位置出发，黑泽派了人远远地跟着，没有发现“尾巴”。
跟在纪修后面的“尾巴”有点多，不下十几条。黑泽建议他尽快把“尾巴”甩掉。
虽然纪修战斗力很强，但对方一拥而上，双拳难敌四脚，如果使用精神体就等同于暴露了。
被派来充当“尾巴”的都是马前卒，想要找到他们身后的主子，不能是他们眼中的“蝉”，要变成“黄雀”，敌明我暗。
纪修不满。
说来道去，还是要甩掉身后的“尾巴”。
黑泽给他提供了两个坐标点，都是鱼龙混杂的地方。
在这种地方追丢个人，或者拜托跟踪最容易不过。
纪修不和身后的尾巴兜圈子，七扭八拐进了黑泽提供的第一个坐标点。
第十七区的一个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