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利卡站在老守卫跟前，惊讶发现守卫睁着眼睛睡着了。
不过，比起睁着眼睛睡觉，他更在意用麻绳固定在木棍上的斧头，充分怀疑这玩意的结实，使用的时候真的不会甩出去？
脑子里冒出甩出去的滑稽画面，他莫名想笑。
为了避免吵醒对方，艾利卡放轻动作从矮墙翻过去，落地回头看一眼，老守卫没有醒过来，依旧面朝进入小镇的路睁大眼睛。
走过一间间秸秆混合泥土修建的两层房屋，艾利卡停在一间用石头修饰门口的房屋前，木门半掩，壁炉燃起的橘红色火光照亮屋子内部，背对门口摆放的单人沙发上坐着一道枯瘦的身影。
艾利卡曲起手指轻敲门。
“请进。”
坐着的身影回头，背对着火光，看不清脸，从声音判断，坐在沙发上的是一位老者。
“晚上好，你找瑞斯阁下？”老者打量眼前的艾利卡，披着斗篷带着面具，通过手勉强确定是个少年。
“晚上好，是的，打扰了。”艾利卡点点头，“请问老师在吗？”
“没关系，坐吧孩子。”老者招呼他坐下，给他倒一杯熱好的奶茶，道：“瑞斯阁下和道夫阁下在楼上修补房顶漏洞，可能还要一会才能下来。”
“谢谢。”艾利卡捧着奶茶，眼神直勾勾瞅着楼梯处。
“不客气孩子。”老者回道。
奶茶喝完，壁炉的材火也快烧没了，楼上修补屋顶的一人一龙还没下来。
艾利卡问道：“我能上去吗？”
“抱歉孩子，你得在这里等他们。”老者突然表露出强硬的态度，年迈苍老的嗓音比一开始低沉几分，浑浊的眼球凸出，搭在沙发扶手上的手臂青筋暴起。
老者干瘪的皮肤贴着青筋，愈加干瘪。
艾利卡按住腰带上的匕首，防备之余有些担心老者会不会背过气去。
两人之间的紧张气氛一触即发。
“鲁迪，如果你打算继续开玩笑，我可没办法保证你能在艾利卡手中活下来。”尼拉倚着楼梯墙，抱臂看戏。
奥德提着修补工具走下来，打开楼梯底下的仓库小门，姿势十分憋屈的弯腰把工具放回原位。
“瑞斯阁下，道夫阁下，辛苦了。”老者秒变脸，笑眯眯的样子看起来和普通的慈祥老人没有区别。
艾利卡闷声将虚按在匕首上的手变成握紧匕首，这位名叫鲁迪的老人不像好人。
“不要紧张，艾利卡，鲁迪虽然外表和内心都不是好东西，但他不会背叛龙族。”尼拉粗暴掰开少年的手，拿起矮桌上的铜壶倒满旁边的杯子，塞入少年的手中，“来，喝奶茶平息一下。”
艾利卡扭头询问奥德，见他点头，才捧着奶茶坐下。
“艾利卡，你怎么不信任伯伯，伯伯好伤心。”尼拉捂住心脏踉跄后退。
“没有，我非常信任尼拉伯伯。”艾利卡熟练的安慰。
“不愧是我的学生。”尼拉自恋道，“下一个问题，艾利卡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间房子里？”
“尼拉伯伯要听实话吗？”艾利卡认真问他。
“不用，一定不是好话。”尼拉捏了捏他露出来的半张脸，“来说说找我们的原因。”
艾利卡看着比起尼拉更加威严的奥德，道：“奥德伯父，你知道派罗哥吗？”
“你说的派罗哥，是那座移动城市？”尼拉收起笑脸，神色严肃地跟他确认。
“嗯。”
艾利卡说出近日以来的遭遇，从工会半强迫他接任务说起，颇有告状的意思，说到受伤的时候，察觉尼拉有亲自上手检查的意思，他当即拉起袖子给他们看伤口的位置。
“已经好了，不用担心，清理伤口的物品和割下来的腐肉，存放在亚斯送我的龙纹空间里面。”
“等会拿出来让奥德烧掉。”尼拉吩咐道。
艾利卡点头答应，继续说：“我在那死灵族的记忆，看到了龙蛋。”
尼拉和奥德对视一眼，冷静思考对策。
一直安静旁听的老者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那对浑浊的眼球再次凸出来。
第三十七章 死了
“不可能。”鲁迪的态度极其肯定, “我观察记录过，龙不会在龙域外生育后代，龙蛋破壳前, 它的父母绝对不会离开半步。”
观察龙蛋？
艾利卡当即抽出腰间的匕首, 抵住他的右侧太阳穴。
“没想过要偷。”面对手一歪就能穿透自己头颅的匕首, 鲁迪表情淡定。
“抱歉, 手快了。”艾利卡回道, 匕首擦过老人的头顶，削掉几根白发插回鞘内。
“确定蛋不是其他魔兽的？”尼拉问道, 有龙蛋遗落在龙域外, 不是一个小问题，如果是真的龙蛋, 那么蛋的父母很可能被杀害了。
他拿出一本黑皮书, 书的表面没有写名字, 翻了几页，递到艾利卡面前, 说道：“这些是和龙蛋相似的魔兽蛋, 艾利卡你仔细看看有没有一样的。”
艾利卡扫过书上一副又一副的关于蛋的彩色图画, 对照记忆里的蛋，最后摇头道：“没有一样的。”
“蛋表面有没有龙纹？”靠着墙壁一直安静站着的奥德突然开口，看他神情似乎想到了什么。
“蛋顶端有一小块红色纹路，像红龙的龙纹。”艾利卡认真比划红色纹路的大小, 那图案只有巴掌大小，如果不是颜色亮眼, 很容易就会忽略掉。
蛋快死了。
听到龙纹大小的时候, 在场除艾利卡外的两人一龙内心冒出同样的想法。
屋子里很安静，大家都不说话, 壁炉燃烧的柴火发出的噼里啪啦的声音，与呼吸声交织。
如同愤怒和悲伤交缠着。
“蛋快死了。”尼拉和奥德不忍心开口，鲁迪沙哑着嗓子告知艾利卡这个悲伤的消息，“夺回来也救不活了。”
新生的龙蛋从出生起，蛋壳就带着一层龙纹，大概率为父母的属性，小概率会出现返祖现象。龙纹的覆盖面积代表蛋的健康程度，通过龙纹的颜色，可以提前得知幼龙的属性，方便父母双方决定由谁来孵化幼龙。
成年的龙族非常强大，他们的幼崽时期却非常弱小，弱小到龙蛋孵化途中随时可能夭折。
龙域外，拥有父母的龙蛋的存活率为百分之五十。龙域内，会提升至百分之八十，所以龙族会选择回到龙域生产孵化。
而失去父母的龙蛋，等于失去出生前必备的营养来源，不管在哪里，存活率都会下降到百分之二十。
并且这二十的数值，需要同族一刻不离才能维持住，否则龙纹会逐渐缩小面积，到龙纹消失那一刻，便是蛋的死期。
艾利卡口中的龙蛋，蛋壳覆盖的龙纹不足百分之十，再加上他不是亲眼看到的龙蛋，别人的记忆会有时间偏差，就算按两天来算，龙蛋也活不了了。
艾利卡听完鲁迪的话，一下子愣住，随后陷入自责。
如果，他早一点；如果，他立刻答应接下救援任务；如果，他再强大些，强大到能杀死那死灵族和魔法师；如果，他没有休息直接前往人马族，拜托祭司寻找老师的下落。
龙蛋是不是能活下来？
艾利卡内心极度懊悔，自己为什么没有先查探一遍那人族子爵的记忆，再把人送走。
“艾利卡，听我说，龙蛋的死亡和你无关。”
察觉少年的情绪，尼拉摘下他的面具，注视着那双失神的银瞳，一字一句道：“谁都不会怪你，包括那颗龙蛋。在遇到实力超出可控范围的敌人，懂得撤退，知道来找我和奥德，是最正确的选择。”
尼拉努力让声音变得更轻柔，继续安抚：“记得吗？我跟你说过，哪怕是勇者，也有办不到的事情。”
没有谁，没有任何种族是万能的。
尼拉从教导艾利卡开始，便告诉他这个道理。过高的期望值，一旦步入瓶颈达不到目标，很可能会跌入低谷再也爬不起来，不如一开始就把期望拉到最低。
改变固有认知，将从巅峰坠落，看做是重复走一遍前路，面对经历过的困境挫折就不需要再去害怕。
“我们能不能去把龙蛋拿回来？”艾利卡抬起手背挡住眼睛，说话声音带着鼻音。
尼拉拉开少年的手，将面具扣回他脸上。
奥德走过来，尽量动作柔和的拍了拍少年因为情绪低落半垂的脑袋。
鲁迪知趣拿起沙发扶手靠着的手杖，支撑自己年迈的身体去取新的柴火。他对那双明显异于普通人族的银瞳，没有表露出任何好奇和贪婪，至于内心有没有想法，身为曾经被光明神殿和黑暗神殿同时悬赏的盗贼，鲁迪表示不能说。
他自二十六岁开始追随瑞斯阁下和道夫阁下，到现在已经六十多年了，能得到两位阁下的庇护，安全享受余下的岁月，什么是他该惦记的，什么是不该惦记的，难道他还分不清吗？
艾利卡没有得到答复，但他依然拿出了传送卷，拉住两位长辈的手臂闭起双眼发动。
半晌，他睁开眼睛，传送卷完好无损，他们仍旧身处帕努帕这座农庄小镇。
壁炉的柴火烧成了碳灰，火光逐渐熄灭，鲁迪佝偻着腰提着新的木柴回来，艾利卡松开手，收好传送卷，抢过鲁迪手中的木柴，背对大家蹲在壁炉前朝里面添柴。
他表现的异常冷静。
奥德和尼拉心里清楚知道，派罗哥能长盛不衰，不是没有道理的。出现入侵者，排查到入侵方式，迅速做出应对和改变，艾利卡记忆中的建筑和地形，估计进行过改造或者拆除，才会导致传送卷失去效果。
假设派罗哥是十万人的城市，不到两天的时间完成城市改建，需动用五十个土系高级魔法师，可见派罗哥的强大超乎想象。
“艾利卡，去楼上休息，明天送你回人马族领地，派罗哥相关事宜交给我和奥德处理。”尼拉见少年蹲着不动，又道：“找到龙蛋第一时间告知你。”
“晚安，尼拉伯伯，奥德伯父，鲁迪先生。”艾利卡并不抗拒尼拉的安排，礼貌道过晚安，起身飞快跑上二楼。
“右手边第三间。”尼拉追着他提醒。
进入第一间房间的艾利卡退出来，当做无事发生关上门，原本苍白的手被烫成猪蹄，泡在伤药里面。
“我想吃。”艾利卡用手肘指了指关上门的房间。
“行，明天给你炒了那玩意。”尼拉连连点头答应。
艾利卡满意的去休息。
尼拉抹了把不存在汗，这孩子生气的表现总是奇奇怪怪的，难为他这把老骨头了。
龙域外出现龙蛋死亡, 背后牵扯着两头成年龙的生命。
奥德和尼拉商量过后，决定回一趟龙域，召回旅居在外的所有龙族, 查清龙蛋的父母。
定好后续计划, 他们各自回房休息, 鲁迪杵着手杖走到门边, 探头出去环顾黑夜笼罩下的农庄小镇。
螺旋状道路通往小镇的中心, 高高伫立的钟楼，短胖的时针停在代表四点的浮雕上, 分针擦着时针一顿一顿的移动。
还有两个小时天就亮了, 鲁迪合上门，隔绝门外的世界, 走向一楼仓库旁边的房间。
棕红色木门的金属把手锈迹斑斑, 靠近会闻到一股酸臭的铁锈味, 老人打开门，以一种和年纪不符的速度闪进去, 房间亮起灯光, 斜对着门的墙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匕首, 他贪恋地抚摸过每一把匕首的刃部。
他老了，再也没办法像以前一样追随两位阁下，这些陪伴他多年的老伙计却一如往昔，那位少年想必是两位阁下新的追随者, 年轻强大充满活力，他这把老骨头是时候腾出位置了。
鲁迪独自神伤, 时间缓慢流逝。
天蒙蒙亮, 帕努帕的居民起床，开启新的一天。
住在鲁迪隔壁的邻居起得最早, 她绕着螺旋状的道路来到钟楼，关闭小镇的路灯，看着钟楼里面和外面大钟同步的圆钟，手指习惯性敲击桌面。
敲击的拍子和分针摆动一样，在嘀嗒嘀嗒的声音中，分针和时针重合。
七点到了，钟楼顶弹出一只布谷鸟。
咕咕，咕咕……
鸟叫声传遍整个小镇，听到声音起床的居民推开门窗，探出头与路上起早散步的居民微笑打招呼。
邻居完成钟楼日常检查，锁好门原路返回，与路上的居民友好互道早安，一路走下来，每栋房子的居民都起床开门了，除了鲁迪家。
发现不对的居民拿着家里的平底锅，炒菜的锅铲，烤箱托盘包围鲁迪家所有的门窗。
艾利卡站在二楼关起来的窗户后面，透过窗户缝隙观察。
这个农庄小镇有些怪异，不知道是没有年轻人，亦或是年轻人没起床，下面包围鲁迪先生家的全是老年人。
邻居敲了敲门，趴在门上听了一会，扭头和身后眼神期待的老人们摇摇头，里面没有声音。
随后有人带来守护镇子的老守卫，有人带来负责居民身体健康的牧师，有人合力抗来一副棺材。
老守卫将斧头矛靠在墙上，活动筋骨，准备用他那把老骨头撞门。
艾利卡：“......”他们是以为鲁迪先生死了么？
担心守卫的骨头会因为撞门骨折，艾利卡快速跑到楼下瞄了一眼鲁迪的房间，人在里面好好躺着，呼吸正常。
他走过去打开门，扶住闷头直冲的老守卫，道：“早安，各位，鲁迪先生还在睡觉。”
居民呆愣住，嗯？一个瘦小的金发少年？
“天哪！鲁迪先生改行偷孩子了！”邻居不敢置信的捂住嘴惊呼。
“孩子，你没事吧？”牧师拉起艾利卡的双手，怜爱的检查他的身体健康。
艾利卡有些无法理解他们的脑回路，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噢，这该死的盗贼，我就知道他一定会做出这种事，光明神在上，您的信徒此刻要以您的名义惩戒该死的盗贼。”老守卫误会艾利卡的反应是害怕，一把拿过靠墙的斧头矛，激动的冲进去，要和鲁迪打个你死我活。
“安德烈，一大早这么有活力。”尼拉听到动静走出房门，遇到同样被吵醒的奥德，一人一龙一起下楼，就看到了老守卫急匆匆撞进来的场景。
“天哪，光明神大人，我看到了您提前召唤我的幻象。”老守卫呆住，手中的斧头矛掉在地上。
“非常抱歉打破你的幻想，我和奥德不是幻觉。”尼拉替他捡起地上的木棍和斧头，艾利卡想象的事情发生了，斧头矛掉在地上的时候，麻绳散开，斧头与木根直接分离。
老守卫两手拿着木棍，支撑自己年迈的身体，目光呆滞。
尼拉拍拍他的肩膀，转身去叫醒鲁迪，奥德走出屋子，解救因为居民过分热情的嘘寒问暖，而不知所措的艾利卡。
“早安，各位。”奥德站到艾利卡身边，帮他挡住女士们伸过来这里掐一下，那么摸一下的手，“我们没吃早饭，失陪了。”
“原来是道夫先生家的孩子，还以为鲁迪又犯了偷东西的毛病。”人群中一位高高瘦瘦的女士和旁边的老姐妹表示，真可惜。
“快去吃早饭吧，我以前见过的龙族幼崽到你这个年龄，差不多有两米高，孩子你千万要改掉挑食这个毛病。”牧师严厉劝说。
龙域出生的孩子，某种意义确实等于龙族幼崽，但艾利卡并没有挑食的毛病，他是受种族限制暂时无法长高。
“没有挑食。”艾利卡认真说道。
“没有挑食？”牧师重复他的话，“你身高不对，难道是......”
“班森，这孩子没事。”叫醒鲁迪后，尼拉出现在门口。
“好吧，好吧，我不说了。”牧师咽下嘴边的话，双手背在身后，朝居民们道：“都回去吧，鲁迪还活着，短时间死不了。”
居民们失望的散去，艾利卡算是明白尼拉伯伯为什么说鲁迪不是好人了，估计只有鲁迪先生这种表里如一的人，才会让邻居们在听到他没死的消息时如此失望。
早餐是奥德在火山口钓到的变异大鲵，通体红色，一种不受欢迎的变异魔兽，出现这种魔兽的火山会提前爆发，冒险者工会的魔兽悬赏榜常年有它的身影。变异大鲵的表皮温度等同于岩浆，甚至更高，不穿戴耐火手套，容易被烫伤，艾利卡那只褪去一层皮的手便是好奇的后果。
奥迪两手覆盖龙鳞，徒手割断大鲵的脖子，放掉它的血，失去体内血液，大鲵开始由红色慢慢变成灰褐色。
血液倒在特质的桶里，翻滚着偶尔冒出一团火。
“这血能用来制作威力更大的爆破用具，不过因为制作出来的东西轻轻一碰就会爆炸，冒险者工会悬赏大鲵的时候要求必须完整，一滴血不能少。”尼拉解释道。
“工会怎么处理它们？”艾利卡按捺住伸手去摸那桶血的想法。
“销毁，这玩意太危险了，留着是祸害。”尼拉带上手套，拿出一颗透明的冰晶，“冰原雪鼠的心脏，一种喜欢催化雪崩的魔兽，和大鲵的血液相克，可以互相冲抵效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