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满意足的亚斯开口回答艾利卡问了一半的问题：“格纳大叔四天前说去找你，和莎莉雅阿姨一起离开了龙域。”
“两位伯伯呢？”
“奥德两日前召集全体龙族, 有两头红龙没有回来，今天早上和尼拉带着成年的龙去算账了。”
那怎么不带上你？
艾利卡眼神直白，寻找传送阵上的派罗哥，带上空间属性的亚斯，截断派罗哥传送逃跑的通道是最快的方法。
“不方便。”亚斯坐下，龙尾在身后甩来甩去，隐约有东西从尾巴掉了下来。
瞧见黑龙尾巴掉下来的片状物，艾利卡明白他口中的不方便什么意思了。
成年换鳞期。
伸手接住黑龙头顶掉下的鳞片，艾利卡单手举高遮住月亮，脱体瞬间硬化的龙鳞，除龙族以外，只有矮人族用来铸造武器的地心炉能分解，因此，龙鳞是铸造武器的特级材料，一片即可换来矮人族的上宾资格。
艾利卡的匕首，其中一种材料就是龙鳞，据说是奥德成年时换下来的，比他祖父母年纪还大。
可这种特级材料，却遭到龙族嫌弃，在成年最后一次换鳞期结束前，换鳞期永远是所有龙族最大的敌人。
“你要？送你。”亚斯看他拿着鳞片发呆，回头抬起尾巴，露出压在底下的那堆鳞片。
“谢谢，不用。”艾利卡没有收藏别人身上“皮屑”的爱好，龙鳞在龙域的作用更多是用来修建房子和铺路。
“心情好些了么？”亚斯忽然问。
艾利卡怔住，垂下高抬的手。
回到龙域，他放下防备警惕，内心压抑的情绪随之释放，失去面具遮挡的脸，眉头紧皱。
亚斯唯一想到的开解办法，是转移他的注意力，可惜作用等于无，面对呆住的邻居，黑龙没再开口。
或许他需要安静的环境独自思考，黑龙这般想着，拿起身旁的木匠工具和木材推开院门，打算去外面制作新家具。
沉默半晌，艾利卡开口向隔了一道墙的黑龙倾述自己遇到的烦恼。
亚斯默默听着，待他说完，停下切割木头的动作说：“你可以想想最初的契机。”
最初的契机，他想成为勇者的契机？
艾利卡一口吞掉蛋糕，他最初出现成为勇者的想法，是受尼拉的影响。
在训练结束的时候，尼拉会和他说以前冒险时期发生的事。
因为没钱被旅馆老板赶出来，和伙伴莫名其妙踏上了攀爬世界最高峰的旅途；帮助遭到魔物袭击的人族，驱赶魔物夺回村庄；去到最神秘的图书馆，召唤黑暗古龙；协助公主和爱人私奔，被两个国家联合追杀；遭到同伴背叛，拿起武器对抗曾经是同伴的魔王......
冒险旅途中的热血欢笑，九死一生，给幼年时期的艾利卡留下深刻印象，这是最初的契机。
“在你心中，勇者是尼拉形象的具象化，你的目标是成为尼拉那样的人，其实不用在意勇者名声的好坏。”亚斯道，“而且玩家勇者，和拥有勇者徽章的勇者，一个是冒险者工会赋予的身份，一个是世界认可才能获得的身份，根源意义便不一样。”
艾利卡懵了一下，内心的烦闷豁然散去：是啊，他想成为老师那样的人，为何要在意勇者名声的好坏。
“听说你学了三年，只学会烤肉。”亚斯突然话锋一转。
这话提醒了艾利卡，爸妈去继续当年的旅程，代表家里会很长一段时间没人，他也没有到处蹭饭脸皮不红的能力，吃饭是一个问题，难不成每天吃烤肉？想象未来每天吃同一种东西，艾利卡差点吐掉刚吃下去的蛋糕。
退路是他亲自忽悠走的，后果只能自己承受了。
“谢谢。”艾利卡纵身跃至庭院围墙上坐下，郑重其事道谢，谢他的开解，也谢他的提醒。
亚斯摆了摆手，举起尺子量他的体积，在切割好的木板是画记号。
“亚斯你有想要的东西吗？”看到他的动作，意识到院子里小号家具是黑龙亲手做的，艾利卡有些意外。
亚斯闻言抬头看着他，说出一句唐突的话：“我想要你的眼睛。”
“这个不行，我有用。”艾利卡知道他不是在开玩笑，义正辞严拒绝。
他看见黑龙笨拙的切割动作道：“或许你需要家具房屋设计相关图纸和书籍。”
要求遭到拒绝的黑龙埋头不理人，就在艾利卡以为他不喜欢的时候，亚斯递给他一枚新的龙纹徽章，道：“换鳞期结束我会离开龙域，前往克雅西鲁山脉可以找到我。”
“好，我走了。”艾利卡接过徽章，套上斗篷和面具道别。
“再见。”亚斯挥挥手，墙上的人原地消失。
被黑龙瞬移至传送阵附近的艾利卡，深吸一口气踏入传送阵。
澄清身份的话刚说一半, 圣光普照被系统以情绪波动过大踢下线。
躺在开启的游戏舱里，眼神慌乱的人尝试重新上线，系统弹出警告提示——玩家情绪波动过大, 封禁游戏时间一个小时。
倒计时：59分48秒。
抬手盖住脸, 圣光普照已经能预想到上线的场景了。
他借阅过游戏中光明神殿的书籍, 对瘟疫魔物的处置方式, 用火烧死, 直到烧成骨灰，倒上圣水祛除瘟疫病毒。
安全区外下线身体原地停留, 玩家遭到致命伤害会立即传送到复活点, 不用担心烧成骨灰的这个问题。他担心的是NPC发现复活点的存在，经过亲友自杀测试的复活点在小镇外一百五十米的地方, 祈祷NPC不知道复活点的存在。
想到掉级, 圣光普照一阵心塞, 最后一级的经验等于前面等级经验的总和，想想就肝疼。
嘀嘀的提示音响起。
圣光普照划出光屏, 是黑暗笼罩的通讯请求。
接通后, 黑暗笼罩的大脸弹出来, 噼里啪啦一顿说。
“兄弟，你终于接，我请求了一万遍。听我说，我重新登录的时候, 被系统强制要求休息十分钟，还要八分钟才能上线。我联系了其他人, 他们的可上线时间没到, 我让他们做好掉级的心理准备。啊啊啊，早知道不按论坛上的攻略走了, 我们辜负了伟兹的好意。”
伟兹是两人在游戏里结识的一位主城门卫NPC，刷了几个月好感度，终于获得他手中前往其他地区的路线。
在获得外出路线的几天前，论坛有人分享前往班伯丽镇的安全路线，那楼主和亲友因为没找到触发居民NPC发布任务的事件，无奈之下公布路线。
小镇距离他们所在主城四十六公里，伟兹提供的路线要走六十五公里，且他有五年时间没去过那里，不确定路线是否安全。
最后亲友一致决定，先走安全的路线前往班伯丽镇看看情况。
伟兹知道这个决定有些失望，但没有阻止他们，也没有说出自己接到调任的指令，新任职的地方正是那个六十五公里外的不知名小镇。
“话说，一枚金币出现的消息要不要发上论坛？”黑暗笼罩问，之前他和圣光想勾搭一枚金币当亲友，特意去了新手村，没想到人跑得那么快。
圣光普照道：“千万别，你想说直接线上私聊路人甲，公布踪迹，是个人看到都会不舒服。”
“行吧。”黑暗笼罩耸了耸肩，瞟一眼倒计时，还剩五秒，连忙交代一句：“时间到了，我上线看看。”
光屏熄灭，对方已挂断通讯，圣光笼罩看了看通讯记录，所谓的请求一万遍也就三次。游戏舱的倒计时剩五十多分钟，他查看收藏的单机游戏，点开存档又关掉。
烦躁的时候，人会产生时间过得很慢的错觉。
闭起眼睛不知过了多久，脑海里有声音告诉他时间到了，他睁开眼睛，倒计时四十五分钟，睡觉消耗时间行不通，上线的黑暗笼罩还在游戏中，估计被游戏里的事情绊住了手脚。
圣光普照点开游戏论坛，浏览玩家发的新帖子，一个快速刷过的帖子吸引了他的眼球。
帖子标题——耶，我亲友是隐藏种族。
圣光普照点进去，帖子的回复一分钟内涨到一千多条，好不容易刷到楼主的回复，楼主却卖起关子，让大家猜是什么种族。
异界冒险这个游戏的种族，连NPC都不清楚具体有多少种，这楼主是在挑火。
他跟着复制一句：谜语人一辈子不能触发隐藏任务！
楼主：诅咒反弹！你们太无趣了，看图！（图片：一个人族旁边站着一个一米左右高的小矮人）
楼主：耶，没错，是的，楼主亲友是矮人族，自带铁匠职业，铸造武器装备比人族多百分之五十的成功率！
吃瓜群众：！！！楼主，你亲友吃瓜不？免费送上门，给个联系方式啊！（图片：农民打扮的人族抱着成熟的西瓜。）
成熟的西瓜：楼主，瓜在这，你想怎么吃都行。（耳语：我洗干净躺好了。）
非洲酋长：？
一口小朋友：？
亚历山大：？
楼主：？好怪，朋友衣服穿一下。
帖子走向逐渐奇怪，圣光普照正想划掉帖子，黑暗笼罩的通讯请求又弹了出来。
随手接通，熟悉的脸熟悉的语气，黑暗笼罩一改上游戏前的憋屈神色，兴奋道：“兄弟，没掉级！”
圣光普照当即停下刷帖子的手，看向光屏问：“你确定没看错吗？”
“确定，我上线的时候，马车停留位置转移到工会里面，大家的身体都在，等级没变。”黑暗笼罩将截下来的图传给他，接着道：“工作人员建议我们明天再上，他们好像在和小镇的NPC谈判，我听到了任务、补偿的字眼。”
“一枚金币在场吗？”
“不在，工作人员说他跟着帮我们解围的守卫走了。”黑暗笼罩摸了摸下巴，“会不会是他救的我们？”
“不排除这个可能，以后有机会见面可以问问。”圣光普照想到论坛上帮一枚金币说话的玩家提到的事情，一枚金币的性格人品很好，看到同为玩家的人落难，出手相救像他会做出的事情。
被玩家断定性格很好的艾利卡，穿过传送阵直接落在菲尔纳多身上，他看了眼脚下即将醒来的精灵，俯身侧手劈向精灵的脖子。
菲尔纳多表情狰狞，头一歪被迫昏迷，月光下，能看到白皙的脖子通红一片。
下手重了些，通红的位置大概会变成青紫色，明天精灵问起，就说他被虫子咬了吧。
想好理由，艾利卡从精灵身上走到醒过来的独角兽身边，拍拍它的脑袋坐下靠着它的肚子休息。
独角兽乖顺伏下脑袋，陪他一起入睡。
这是一个不平静的夜晚，移动城市派罗哥，与拍卖场交易的时候，遭到了龙族的围剿。
城市的规模在暴怒的龙族攻击下，逐渐缩小，不管传送到哪里，永远有龙族等着。
龙族离开世界的舞台太久了，以致于宵小之辈遗忘龙族的护短程度，萌生觊觎杀死龙族的欲望。
令龙族暴怒的原因，其中一个是消失的两头红龙刚成年，还未到龙族产生成熟欲望的时候，龙蛋的存在，不难想象派罗哥的人做了什么。
不歼灭派罗哥，难以平复龙族的愤怒。
中心塔，派罗哥高层站在各自的楼层，居高临下看着下面，城市边缘的转瞬消失，倒塌的房屋，逃到中心塔附近的人哭喊着求救。
乞求中心塔开启逃生通道，放他们进去。
最高层的金发男人眺望着铺天盖地飞来的巨龙，留下一句：“放他们进来。”
金发男人消失了，随着指令的传达，逐层向下，高层们跟着离开。
底下乞求开门的人惊喜发现，中心塔的逃生通道已经开启，那些人蜂拥进去，逐层向上，在绝望中意识到中心塔早已人去楼空，派罗哥被抛弃了。
灼烧一切的龙焰点燃了中心塔，里面的人已然失去逃生的欲望。
派罗哥在龙焰中化为废墟，露出中心塔底下掩埋的龙骨，龙族的悲鸣响彻世界。
艾利卡猛的睁开双眼，跃至树的顶端，远方传来龙族的送葬声，悲伤如潮水般淹没了树梢上的少年。
第四十五章 捡个人
夜里惊醒到葬礼悲鸣消失, 时间了多久，艾利卡没有去关注，只知道悲鸣停下时, 天已经蒙蒙亮了。
世界似乎发生了变化, 却又像什么都没发生, 受影响的莫过于各大拍卖场, 最大的供货源一夜之间退出舞台, 最后一个与派罗哥产生交集的拍卖场，用贫瘠的语言向前来打听的势力说出派罗哥覆灭的真相。
龙族来了。
是那颗龙蛋！所有人想到了一起, 那条派罗哥向各拍卖场透露的讯息。
覆灭前夕, 派罗哥正在为一颗红火龙的蛋召集买家，他们准备跳过黑市, 举办减去中间人的拍卖。
黑市的既得利益者固然不悦, 可他们无法阻止。
一颗尚未孵化的龙蛋, 等于一头可以亲自驯化的龙，一把震慑世界的利刃。
权利与力量的诱惑, 使得一些人下意识忽略龙蛋的出处。越危险的东西诱惑力度越大, 龙蛋带来的利益, 能够用阴暗下水道的臭虫一朝翻身成为一个国家的国王来形容。
只要瞒住这条的消息，只要龙族在孵化前不知道龙蛋的消息。
可惜设想的未来并未出现，派罗哥便以自身覆灭为代价，给世界敲响了警钟, 觊觎不该觊觎的宝物，会惹来无法承担的后果。
唏嘘过后, 那些人更多的是感叹失去货物最大的来源渠道, 近期货物价格会上升。
至于到底是谁向龙族透露的信息，没有人会去调查深究, 是派罗哥自己人的背叛，亦或是黑市有人把消息递给龙族，向他们卖好，都已经不重要。
这里是黑市，不会有人去做损害自己利益的事情。
远方葬礼结束，艾利卡从树梢回到地面，独角兽和棕马睁着清亮的眼睛，感受到他的悲伤，相伴着走到他面前，低头轻蹭他的脸，尽自己的努力去安慰。
掩在面具下的银瞳周围蔓延着红血丝，握紧的拳头在同伴的安慰下缓缓松开，鲜红的血液从掌心指甲印大小的伤口缓缓流下，顺着指缝滴落，与草叶上的晨曦露珠混合，滑入草根深处。
吸收血液的小草刹那间舒展开，在同类的衬托下，显得那般动人。
这时，一只从天而降的手掐住小草的根部，连根拔起，顺着手往上看，是使用伤药修复掌心伤口的艾利卡。
他带上了手套，开始清除周围沾到他血的植物。
将拔下来的植物收入空间，艾利卡摸了摸凑过来的两匹马的头，拿出牧草放到它们跟前。
喂饱了马，他走到湖边简单洗漱一下，取出一块肉干当早餐。
艾利卡嚼着肉干看向还处于昏迷状态的菲尔纳多，精灵看起来一时半会醒不来，吃完手中的肉干想了想，他扛起精灵放到棕马背上绑住。
“黑麦，回来。”艾利卡喊道。
吃饱的独角兽在他洗漱的时候，沿着湖边撒欢跑远了，听到招呼它返回的声音，下意识定住的四肢，导致独角兽不受控制地扑向湖里。
独角兽扑腾半天，想起自己原型比边缘的湖水高，当即变回原型站起来，跑回艾利卡身边龇着两排大白牙。
看，它多机智！
“厉害。”艾利卡敷衍道，示意它变成白马。
“咴咴！”（你在敷衍我！）
独角兽委屈地控诉，头上的独角冒出灰蒙蒙的雾气包裹住全身，雾气散去它又是一批普通白马了。
艾利卡摸了一下它的头，依旧有些敷衍的态度，不过独角兽似乎非常受用，立刻便高兴了起来。
安抚好闹脾气的独角兽，艾利卡手持地图，查看前往距离独角兽森林最近的玩家主城普伦的路线。
地图显示，比起跨越拉尔草原，翻越加索山更近些。
魔法地图比普通地图好的一点是，它会提示选择的路线是否有危险，在他选择路过加索山的路线时，地图显出代表山贼的图标。
加索山目前被一群山贼占领，因为山贼只打劫路过的商队，从未骚扰过周边的村庄，甚至在村庄出现自然灾害的时候，他们还会支援，所以山贼的图标是代表中立的黄色。
艾利卡把路线告知独角兽，它瞅了眼地图点点头，表示明白了。
独角兽主动伏低，艾利卡目光一斜，接受了它的好意，翻身上马坐好。
棕马背上被捆成麻花的精灵不知道，自己在睡梦中回了一趟独角兽森林，然后在昏迷中离开，错失了一个忽悠独角兽留下的大好时机。
吃饱的独角兽跑起来飞快，艾利卡抱紧它的脖子才勉强不被甩掉，他在心里打定主意，以后不管黑麦怎么撒娇，都不能取下马甲。
他还算幸运，清醒着可以随时调整姿势，菲尔纳多比他惨多了，在颠簸中醒来晕过去，醒来晕过去，反反复复，幸好精灵没吃东西，否则呕吐物一泻千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