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心(prove)

虽意难平，但梁栋本质是个商人。商人重利，茶园要是没有游凭星赔的钱，恐怕撑不过夏天。
梁栋从牙缝里挤出来个：“查。”
游凭星说：“我需要一份换骨术的详细资料。”
“行。还有别的么？”
100锭肯定不止查换骨术这么简单。
果不其然，游凭星继续道：“还要查一下近1年星际部队的军车调动资料。”
梁栋一脸懵：“军区怎么查？”
游凭星说得简单：“你想办法报名入伍，我收人，再给你授权。”
“强迫瘸腿退役的入伍，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儿吗？”
游凭星：“如果联盟入侵，我想办法让你不出征。”
不出征的驾驶官就是白吃军饷的蛀虫，梁栋为钱权折腰，吞下一肚子脏话。
游凭星不再挤牙膏，说出第三个需求：“还要查三个人。孕妇、张文德和陆琛。”
Holy门卫森严，能随意进出这里的病人只有皇室和贵族，陆琛和张文德。
游凭星能理解陆琛，不理解张文德，所以要查。
陆琛说过孕妇是奇川的眼线，可二人社交圈层乍眼一看并无交集，奇川为何信任孕妇？
所以要查孕妇与奇川的交集。
最后就是陆琛。
游凭星要查他的身世。
“下周还是这个是时间，在树林凉亭北50米的槐树见面。”
陆琛的病房位于Holy最北端的山腰，这里可以俯视Holy的所有病房。
窗户旁的墙壁后，放置200倍目距的望远镜，陆琛站在高处观察所有人。
餐桌儿上堆叠着加入致幻剂的梅花糕，为了保持松软的口感，里面没加防腐剂。游凭星吃的少，一桌儿梅花糕腐坏大半，毒性随着代谢消耗，远不够致幻。
梅花糕旁边儿是花花绿绿的试剂，陆琛与张琳学习战舰制造的同时，也与她的丈夫陆明宇学了试剂调配。
与游凭星的病房的人员配置不同，陆琛不需要医师，因为他没病。
护工只在每日8:00送全天的饭，放在门口屋檐下的石阶上，需要打扫时，陆琛会在门口挂上打扫标识，其余时间没人可以进入他的病房。
病房没有监控，经过改良后的终端，放映的是窗台上的小雏菊。
聪明的执棋者将针孔摄像头放在游凭星病房内的壁画后，与Holy的监控绑在一起套了个壳子，从外面看就像只有一个监控。
食指轻触终端控制屏，病房内响起清冷的声音——
「假车用真提货单提走了我们的货，那真车在哪？」
陆琛揉揉太阳穴，道：“原来是笨手笨脚的解彦被抓到了尾巴。”
想要棋局朝着既定走向发展，棋盘上就一定要有暗桩。
星际部队C分队上将解彦就是陆琛的暗桩。
所以游凭星以为的偶然相遇，是陆琛为了让他卸下防备，精心策划的局。
陆琛暂时不打算抛弃这颗棋子，所以会安排游凭星“查到”些东西。
空荡的病房，低沉的声音伴随回响，陆琛像是在与房间内的幽灵对话，幽灵就是他自己。
“之前奇川就与你见过，倘若觉着我危险，犯不上拖到现在才切断关系。”
“所以你还没查到我。”
昨天的监控排查完毕，陆琛开始放今天早上的，势必要查出游凭星与他产生隔阂的原因。
陆琛看到了狗皮，看到了吐的昏天黑地的游凭星，也看到了说“不要见面”后，他一直闷在屋子里。
“原来是怕我受牵连。”
“我的元帅真是善良呢。”
“因为芝麻大的小事儿，就不让我去找你，也真是心狠呐。”
阴森的会客室面朝大山没有窗，像是关押囚犯的监狱。
不会有人来Holy看陆琛，所以会客室没有茶具。
茶几上放置棋盘，上面悬着几枚棋子，摆的是残局。
各处棋子已动，若白皇后不配合，迎接执棋者的一定是满盘皆输。
与奇川提孕妇看似是个错误决定，却是整盘棋中不可或缺的一步。
两根手指夹起白皇后，踢掉士兵。
黑马拦住白皇后的去路，陆琛问：“要冲，还是回去？”
“冲吧。”
“离开这里，才有机会翻云覆雨。”
白皇后干掉黑马，陆琛摸摸黑马，又将它放回棋盘。
“他那么善良，即便你做错了，也不会杀你。”
白色小兵向前吃掉黑马，陆琛笑道：“这就对了，他不杀，也会有人杀你。”
空气中隐约泄出些酒味儿，似古巷中的陈年老酒。
陆琛摸摸发烫的腺体，笑得诡谲：“还好回来了。”
Alpha和Omega的体态通常与信息素等级相关，信息素等级越高，体态自然越好。S级的Omega嫩得出水儿，S级的Alpha比金刚石还硬。
陆琛穿衣服时体态偏瘦，脱掉后也没有很大块的肌肉，仅凭外貌来看，他的信息素等级不会很高。
房间内的酒香逐渐变得浓郁，陆琛舔舔因燥热干到起皮的唇，走向浴室。
冷水浇在头顶，陆琛闭眼微微仰头。肌肉淋上水珠，在白炽灯的照射下，似博物馆中的雕塑。英俊的面庞在水雾中变得柔和，脖颈却是青筋暴起，能非常清晰地看到血液流动的痕迹。
狰狞的伤疤纵横交错，血液灼烧身体上的每寸肌肉都在沸腾，紧绷的大腿、棱角分明的腹肌、颤动的胸肌，手臂上的血管一跳一跳的，薄薄的肌肉下蕴藏着无尽的爆发力。
信息素等级越高，情期受到的影响就越大，单从陆琛的面部表情和行为动作来看，情期对他似乎没有影响。
陆琛在水下站了很久，洗过澡后擦擦身体，换上干净的睡衣。
离开凉水的身体不过片刻恢复燥热，清冷的声音在脑中低回，陆琛将深蓝色的毛毯盖在身上，搓揉几下觉着不够，于是用毛毯摩擦。
游凭星清冷的声线似引火的可燃冰，瞬间点燃欲望。
陆琛拨动控制器，反复回放游凭星午夜惊醒的片段，惊悚的叫喊在颅内奏起交响乐。
一声微弱的“啊——”回放数遍就变成连续的类似于做其它时发出的声响。
病房内酒香肆意，陈年老酒变成高浓度的烈酒，辛辣浓烈的酒精很刺鼻。
皇帝开银趴有心无力，会找很多Alpha代替。
陆琛见过与Omega表演的Alpha，见过跪在地上给老皇帝舔脚的Alpha，也见过体型纤细被绑在床上的Alpha……无数形态各异的Alpha，他们都不是游凭星。
皇帝说对了，“猎奇喜反差，物以稀为贵”。
越是清冷就越是想得到，越是桀骜不驯就越是想把他踩在脚下。
清隽的面庞，乌黑的发，冷淡的眉眼，高耸的锁骨、竹竿似的腰、雪白的皮肤……从陆琛口说出的真话太少，但每次夸游凭星外貌确实出于本心。
游凭星确实好看，好看到很想弄得他下不去床。
一个腺体受损、体态瘦弱的废人，除了被弄还能有什么用？
好想用手铐锁住他纤细的腕骨，折断他的腰，让他跪在地上臣服。
漆黑的眸底波涛暗涌，无尽深渊下一个声音在疯狂嘶吼：占有我的元帅。
绵长的气息变为低喘。高浓度的酒精混合少许血腥味，是极具攻击力的S级Alpha信息素。
陆琛与游凭星一样，是帝国总人口中占比不到0.01%的S级信息素Alpha，并且也有精神力。
不同的是，游凭星腺体受损，但他没有。

清晨，一支浩荡队伍缓缓向山林深处的Holy进发。
三辆车顶镶嵌着钻石的跑车周围环绕四五辆越野摩托，摩托车尾端插着旌旗，红色的旌旗上印着金灿灿的三叉戟。
Holy铁门大敞，警卫早已驱散今日访客，站在门前向皇室车队行注目礼。
皇纹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跑车上的钻石折射清冷的光，浩荡队伍驶进Holy。许是知晓沿途会有围观者，跑车刻意将行进速度放慢，车里的人生来就是焦点，早已习惯这隆重的开场。
今天是陆琛情期第五天，他站在窗前透过目镜中窥探山下所有，床上满是狼藉。
陆琛摸了支针管，抽取餐桌儿上的绿色试剂，扎在脖颈。
利用人造合成同性信息素的排斥反应，暂时中断情期。
同性信息素入侵腺体的滋味儿并不好受，陆琛额头渗出细细密密的汗珠，手指紧紧抓着大腿，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手背青筋暴起。
在皇宫时，云慕连瞧见陆琛都会绕路走，像是怕染上贫民区的瘟疫。倘若不能比云慕连先到游凭星的病房，二人谈话时一定不会放他进去。
上月S星的战役，他虽销毁了作战录像，但却销毁不了游凭星的记忆。
虽然之前试探过游凭星两次，他守口如瓶，但万一这次说了呢？
再者说，云慕连来访是陆琛与游凭星再次见面的绝佳契机，错过这次不知还要等多久。
执棋者不允许棋局出现任何差错。
眼看车队将近，陆琛等不得，不顾腺体疼痛推门冲出。
脚下野草飞快掠过，发丝在风中狂舞，似丛林中的猎豹敏捷而迅速，不过片刻抵达游凭星的病房。
门禁响，莉莉安开门，陆琛进屋直奔卧室，游凭星正在换衣服。
莉莉安非礼勿视，去客房收拾茶具。
陆琛盯着宽大衣摆下露出的半截细腰，刚压下去的信息素又开始躁动。
军中Alpha经常一起洗澡，游凭星觉着没什么好避讳的，但到了陆琛这儿又觉着不妥。
眼前这位不是寻常Alpha，是想对自己动手动脚的Alpha。
游凭星：“你出去一下。”
陆琛麻溜儿滚出卧室。
走廊泄出酒香，陆琛怕游凭星发现，闪进卫生间，假借上厕所努力平复信息素。
人造Alpha信息素无法压制体内的S级信息素，并且这种对身体极度不友好的方法只能扬汤止沸，若不能将云慕连的来访时间控制在半小时之内，他就会有暴露病情的风险。
情非得已，陆琛再次兵行险著。
换好衣服后，游凭星来到会客室。
陆琛待身体逐渐适应信息素对冲，身上没什么味道后，也来到会客室。
一别五日，陆琛看上去清减了些，脸色不是很好，一副忧心竭虑的模样。
彬彬有礼的皇子说话温声细语：“听闻大哥要来，我在这儿跟您一并见了。”
军官们对元帅用敬称，但游凭星不习惯陆琛说敬称，就像不习惯他看着自己换衣服一样。
直到此刻，游凭星才发觉，陆琛在自己心中与所有人都不同。
浩荡车队缓缓而来，皇室旌旗猎猎作响。
陆琛走到窗前，问：“您知道皇室出行队伍为什么这么多辆车吗？”
游凭星摇头。
“一是为了排场，二是为了免遭暗杀。如果Holy不在山林，大哥或许会准备9辆车，随意挑1辆坐下。”
皇室百年独权，皇位是权利的象征，为了坐上至高无上的宝座，皇子们各自为营暗度陈仓。
上周太子遭暗杀，皇室全面封锁消息，但不乏有心人士散播。现在帝国上下都是知道二位皇子争权掐得水深火热，恨不得对方快些死。
云逐风在明知会遭暗杀的情况下还不远百里来Holy，由此可见皇权的诱惑比命还重。
三辆跑车停在病房前，其中一辆司机下车拉开后座车门，上身向前倾斜30°请皇子下车。皮鞋踏在柏油路面，相较于陆琛素气的皇服，云慕连穿得更隆重些。洁白的上衣印有皇纹，领口与袖口都镶嵌着珍珠与宝石，肩章图案以金线勾勒，彰显尊贵的地位。
皇室喜奢华，会在所属物上不遗余力地镶嵌珠宝，就差拿个喇叭对所有人喊“我们很有钱。”
随从仆人敲响房门，莉莉安开门，鞠躬60°道：“大皇子好。”
游凭星站在门前相迎，陆琛在他身后半步。
“大皇子好。”
“大哥好。”
二人一并施礼，云慕连全当没看见陆琛，向前一步扶起游凭星，“元帅近日身体可好？”
游凭星点头，放下手臂向后稍稍退半步，与他拉开些距离。
同为皇帝所出，两位皇子外貌相差甚远，云慕连胳膊几乎跟陆琛腿一样粗，一张大饼脸有陆琛两张脸大，但眼睛只有陆琛一半大。这长相好听点儿说是尽显皇室雍容华贵的气度，难听点儿说就是：猪。
云慕连身后跟着两名拎包随从，从包的外形来看，里面装的是摄像机和打光板。
为了竞选，真是煞费苦心。
云慕连入座，说话时下巴肥肉颤动：“元帅是铁打的，怎么能像某个孬种一样，因为腺体受损就窝在Holy。”
一句话骂了俩人。
信息素等级关乎到Alpha的尊严，帝国为稳军心从未报道元帅腺体受损，游凭星饶是与陆琛关系熟络也从未提及，今日云慕连开场纠就掀他的底。情期驾驶战舰非他所愿，腺体受损也非他所愿，云慕连却称他是铁打的，仿若他就该受这份罪。
游凭星心有不快，反观陆琛被骂孬种倒是跟没事人似的，上前主动为大哥奉茶。
“大哥好久不见，近日越发帅气了。”
云慕连白了他一眼，他来Holy只为看游凭星，见到陆琛当然不会给什么好脸色。
陆琛继续道：“元帅虽身体硬朗，但是不能长时间谈话，所以……”
“我还是头回听说，腺体受损不能说话。我与元帅说话，你来插什么话？”云慕连翘起二郎腿，神色轻蔑。
若说陆琛用敬称是在挠游凭星的心，现在这种做小伏低的做派就是在扎他的心。
自己说过要保护的人，怎能轻易受委屈。
“腺体受损是因为精神力消耗完毕，燃烧心血所导致。燃烧心血的过程中会灼烧声带，我现在确实不能多说，大皇子如若不信可以看我的诊断报告。”
游凭星说是不能说，却说了很多。
云慕连不光长得像猪，脑子也像猪，完全听不懂话外音，在那傻乐：“那感情好啊，没想到元帅如此信任我。”
陆琛怕这猪头真看游凭星的诊断报告，还得说一堆没营养的话浪费时间，便主动将话题拉到正事儿上，“大哥可以先拍几张照片，作为刊登新闻的素材。”
语毕立刻撤至墙角与莉莉安站在一起。
云慕连理理衣襟，随从立刻启动打光板和摄像机。云慕连靠近游凭星，游凭星不能驳皇室面子，但也摆不出什么好脸色。
屋内闪光灯噼里啪啦响，为了增强与元帅真实的谈话效果，云慕连又问了遍：“元帅近日身体可好？”
游凭星不想回答重复的问题。
云慕连又双叒问了遍：“元帅近日身体可好？”
爱慕虚荣的大皇子为了得到满意的照片不停地换姿势，又碍于没有共同话题，所以只重复同样的话。
陆琛和莉莉安像屋内的摆件，随从安静地当工具人，只有游凭星觉着尴尬。
照片拍的差不多，云慕连指着陆琛随口道：“周日云逐风婚礼，你别迟到。”
帝国皆知太子云逐风周日大婚，陆琛连个请帖都没有，云慕连通知的随意。仿若今儿个没见到弟弟，他就不该参加亲哥哥的婚礼。
陆琛点头，说：“大哥日理万机，想必一会儿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照片拍完，这就不耽误您的时间了。”
云慕连说话损，脑子也笨，遭到接连拒客后，依然舔个脸在这喝茶。
已经过去20分钟，再过10分钟，陆琛信息素就会外泄。况且，云慕连呆的时间越久，就越容易扯到星际作战的话题。陆琛刻意推动节奏，拍照撵人一条龙，可这该死的肥猪就是不走。
陆琛面上波澜不惊，实则想摔烂他的茶杯。
相较于陆琛委婉的方式，游凭星直接许多。
“非常感谢大皇子的莅临，烦请替我向云齐大帝和云逐风太子问好。”
云慕连这回终于听懂，带着随从扬长而去。
陆琛松一口气。
二人送云逐风至门口，陆琛望着渐行渐远的皇室车队，游凭星望着陆琛。
曾经的灵动与今日的唯唯诺诺形成鲜明对比。
游凭星再次感到不习惯。
他不习惯陆琛的唯唯诺诺，也不习惯陆琛的彬彬有礼，更不想与陆琛划清界限。
陆琛在他心中占据旁人无法替代的位置，当陆琛做了与军官们相同的事、站到与军官们同样的位置时，游凭星就会觉着不习惯。
今日的陆琛虽然一直笑着，但不如往日鲜活。
游凭星不习惯这样的陆琛。
他已经习惯了他的冒犯。
游凭星难得主动：“你……明日有事吗？”
在Holy能有什么事儿，游凭星话出口后，才察觉刚问了句废话。
陆琛飘在远方的视线落回游凭星身上，笑着摇摇头。
“明日一起吃饭？”
陆琛的笑容变得明亮，再次鲜活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