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么一想,顿时紧张起来,他应该早点把这件事告诉赫连青的。
在浓浓黑烟中,他咳了几声,却又想,他能怎么说呢,在某种意义上,自己算是莫斥也的同谋。
赫连青用袖子掩住他的口鼻,说:“是我不好,太疏忽了。但是不用怕,这种事情我见过很多次,我们不会有事,放火的人也跑不掉。”
薄奚聆相信他说的话,看了看他,一时心情有些复杂。
他一直以为,赫连青生下来就拥有一切,还拥有乌北最高者的偏爱,这样的人应该活得轻松又自在。
当初他为了给自己出气,当众射杀了鲜于图的战马,对于乌北人来说,这种行为是极大的侮辱,更何况鲜于图是他父亲的结拜兄弟,说他是不尊长者也不为过。
然而乌北王只是询问他,“你做过没有?”
赫连青丝毫不避,“他对我的妻子言语轻薄,那只箭没有射穿他的脑袋,已经是看在父王的面子上,才放他一马。”
乌北王听他这么说,却不生气,反而哈哈大笑,还要赞他一句“好小子”。
薄奚聆在那一刻的情绪十分复杂,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深感艳羡。好像赫连青做什么事情都是对的,没有人会责怪他,所有人都敬仰他。
而在此时此刻,他才恍惚发现,原来这世上,也有人想要赫连青的命。
也在这个时候,高高在上的、备受宠爱的小王爷似乎和自己没有了什么不同,他们都是脆弱的、会死的人。
会被憎恨的人。
门被哐当一声踹开,桑戎将浸了水的毯子扔过来,说:“快!”
浓烟渐渐离他们远去,小王爷的脸有点脏,水浸了帕子,他蹲在公主身旁,公主轻轻地替他擦脸。
也是被爱着的人。
第15章 重新提起的大婚
虽然赫连青嘴上说着都是小事情,让他不用担心,但是第二天一整天公主都没有再见到他。
小王爷今天一早就出门去了,出门前还亲吻了一下他的额头,让他自己出去逛逛,说自己会尽量早点回来。
集镇上仍然热闹非凡,但是薄奚聆揣着心事,没有前几日那么快活了。
经过昨天那件事,公主明显感觉到总是有人在跟着他。那是小王爷放在他身边的暗卫,前几日还不能感觉到这些人的存在,也许是小王爷也有些担忧,那些人就跟得更近了一点。
桐芜陪他漫无目的地逛了一大圈,悄声说:“出来玩也不开心吗?”
那只泥哨鸟穿了孔,穿了绳子,现在挂在公主的脖子上,像一条别致的项链。
他心不在焉地摸了一下那只小鸟,说:“我昨天又遇见莫斥也了。”
桐芜还没来得及做出什么反应,薄奚聆认真地看着她,说:“他们是不是还有别的计划?他为什么要我去杀赫连青?”
桐芜被他吓了一跳,示意他低声,“这里都是小王爷的人,你不要乱说话!”
“他说完,驿站就着火了。”薄奚聆有些愤愤不平,“为什么要这么做?”
“阿聆,你也许误会了,那把火不一定是莫斥也的手笔。”
桐芜其实还想说,莫斥也也没有那么愚蠢,他明明有更稳妥的一步棋,没有必要冒这样的险。
赫连青说他一定会抓到放火者,这种话也绝不是开玩笑。
“平时小王爷不说,你也不知道,这样的事情他已经遇过很多回了。”桐芜说,“自从他第一次跟随乌北王出征,就有人要杀他,他能好好的活了这么多年,不是靠运气。”
可是听到这样的话,公主反而更加郁郁。
薄奚聆不知道如何去描述自己此时的心情,也许只是有点想见他。
天色渐晚,似乎要下雨。
他们坐在路边的茶摊上说闲话,凉风将茶摊上的薄皮棚子吹得哐哐作响。
侍从刚来劝过,说要早点回去。
薄奚聆看了一眼,桐芜就替他说话了,“再坐一会儿就回去。”
侍从刚退下,店主就提着茶壶上来续茶。
薄奚聆不经意地看了他一眼,顿时脸色一变,“你怎么……”
桐芜赶紧按了一下他的手背,提高了声音,“不要续了,我们这就要走了。”
店主收回茶壶,陪笑两声,看了薄奚聆一眼,压低声音说:“别声张,我是来找你的。”
桐芜看他立刻慌张起来,觉得这两人不能再多说了,否则让人发觉,那就麻烦了。
她忙去扶薄奚聆的手臂,说:“我们回去吧,要下雨了。”
话音未落,忽听一声惊雷,大雨立刻倾盆而下。
这里很少下这样大的雨,猝然被淋湿的行人不仅没有高声喊叫,反而发出兴奋的呼喊声。
一时之下,各家店铺前的屋檐下都站满了躲雨的人。
侍从不敢大意,将茶摊紧紧围住,不远不近地守在一旁。
雨声喧嚣,店主拿了两把纸伞,递过来,将话音藏在雨中,“你放心,我会救你的。”
薄奚聆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下意识抓了一下桐芜的袖子。
“看来我来得刚好。”
薄奚聆骤然抬起头,入目就是小王爷带着笑的脸。
他给公主穿上披风,连兜帽都替他戴好了,说:“这么好玩吗?这个时候了还不回去?我可等了你好一会儿。”
薄奚聆向他身上靠了靠,受到惊吓的心还没有完全平复。
赫连青却只当他是担心自己,替他拢了一下兜帽,笑说:“干嘛这个表情,我可是给你带了好吃的回来。”
小王爷将伞从侍从手里接过来,揽住公主的肩膀,轻声说:“走吧,我们回去。”
雨声打在伞面上,头顶的天空变得狭小,公主却觉得安全。
小王爷感觉到自己的妻子似乎比平时更为依恋自己,却也没有过分高兴,只想着是不是真的是昨天的那场火把他吓坏了。
这样人多眼杂的地方,按理说是不该久留的。但是公主好不容易出来一趟,这样就回去,赫连青又怕他会觉得失望。
这样的雨夜,多适合说点悄悄话,赫连青有意想让他高兴,说道:“我们之前的大婚太随便了,我想挑个好日子再办一次。”
这句话倒是出乎公主的意料,他有些不可思议地看过去,他不太明白小王爷的意思。
赫连青看着他,模样很认真,“当时父王突然要我成亲,所有事情都是他在安排,我插不了手。但是现在不一样了,我是真心喜欢你。”
一声雷响伴随着小王爷的真心话一起出现,公主却被吓了一个哆嗦。
赫连青没有意识到他的异样,或许也并不认为公主这样的反应有什么奇怪。
他继续说,“我不想任何人轻视你,不愿意任何人把你当作一件礼物。你在我心里,不是为了两国修好的和亲公主,我真心把你当作我的妻子。”
湿冷的风吹拂着,公主有些浑浑噩噩,他不知道要怎么回应这样的真心。
赫连青突然凑近了,用指腹摸了一下他的脸,有点无措,说:“你……为什么哭啊?”
小王爷第一次表白,不太明白他这样的反应到底是同意还是不同意,有些急切地想让公主止住眼泪,匆匆道:“你……你不愿意吗?不愿意也没关系……”
公主一把抓住他的手,摇了摇头。
小王爷慌张的心这才放定,笑道:“吓死我了,还以为惹你不高兴了。”
在回到驿站的路上,小王爷向公主讲述了自己的想法,还说过几天回去,就叫裁缝过来量尺寸,重新做一套婚服。
薄奚聆靠在他的怀里,听他说话,然后点点头。
可他的心却漂浮着,他不知道自己到底还能不能穿上那身特意为他定做的婚服。
自他出生以来,和亲公主的婚服是他穿过的第一件新衣裳,第一件合身的、不会过于宽大或者束缚的衣裳。
河越王年岁已大,却子嗣稀薄。除了他这个躲躲藏藏的假公主,就只有贵妃的女儿年龄适合。
可是贵妃及其母家权倾朝野,怎么会让自己的女儿远嫁乌北。
他去拜见贵妃时都没有一件体面的衣裳,但是贵妃没有显露出不恰当的表情,还对他嘘寒问暖,多加关心,在他离开时还送了好几块料子,让宫人拿去替他做衣裳。
他那时就明白,合身的新衣裳要用自由去换,甚至要用性命去换。
可是赫连青的衣裳不要他的性命,只要他的真心。
但是真心他要怎么给呢?借托谎言的外衣,剥开来看,还算是真心吗?
小王爷不明白他的忧虑,夜间同卧时还抱着他说了不少话。
两人脸颊贴着脸颊,胸膛里却跳动着不同的心。
公主觉得自己大概是困了,小王爷说出口的每一个字都好像轻飘飘地浮在空中,这种虚幻的感受让他的胸膛中仿佛烧着一团火,将美好的幻象灼烧出一个巨大的洞。
赫连青在吻他,他的吻落在自己的脖子上,缓缓下移,又落在他的锁骨上。
公主就这样任他乱吻,连平日里会很紧张地挡在胸前的手臂都摊开了。此时此刻,他竟然有点希望赫连青自己发现那些秘密。
但是赫连青没有,他最后还是吻了吻公主的脸,说:“今天怎么了?很没有精神。”
公主伸出手臂抱住他的脖子,主动凑过去吻了吻他的嘴唇。
小王爷满脑子都是要好好大婚一次的想法,显得有些兴高采烈,他抚摸了公主的头发,说:“虽然我很不想让你不高兴,但是这个地方不能再待了,我们明天就要动身回去。”
很奇怪,薄奚聆听到他这么说竟然有点高兴,很急切地点了点头。
小王爷又来亲吻他,说:“你知道的,所有人都觉得,我父王会将王位传给我,我自然就成了很多人的心腹大患。每个国家都会因为王位的归属而斗得你死我活,我不和你说这些,的确是不想你担心,但是我也有信心,他们伤不到我。”
赫连青总是这样,觉得一切都掌握在他的手中。
薄奚聆靠在他胸口,听他的心跳声,却在想,如果不能回报给他真心,至少不要拖累他。
他看着小王爷的眼睛,像往常一样和他接吻。
公主很紧张,但是他仍然握住赫连青的手,缓缓的将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腰间。
小王爷愣了愣,看他很紧张地别过脸去,顿时明白了公主的意思。
对于赫连青来说,公主的允许比任何言语都要有力。
小王爷的呼吸声明显急促起来,却还只是亲了亲他,说:“你忘了吗?我们还要重新大婚。”
他说着压低了声音,带着笑说:“洞房也会有的。”
小王爷沉浸在喜悦中,并不知道公主的紧张另有原因。
今晚亲吻的时间比平时要更长,公主明显感觉到小王爷的一些变化。
对此毫无经验的新婚夫妻陷入了短暂的尴尬中,小王爷轻轻咳了一声,出去待了一会儿。
他可不想把刚说出口的话吞回去。
除此之外,近些天两人过于亲密时,赫连青会叫他“阿萨伊”,公主最初听到时还以为他叫错了人,有些惶恐地看了他一会儿。
小王爷也反应过来,竟然有些不好意思,也没有直接解释,只模棱两可地说:“这是乌北话,爱称而已。”
冷静回来的小王爷又把自己妻子抱在怀里,略带埋怨,说:“你不要笑我。”
但他很快自己也笑了笑,说:“好吧,你高兴一点就行。”
公主那颗惶恐的心安定了许多,就这样依偎在一起,像两只准备冬眠的小动物。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太勤奋了有点,日更buff逐渐减弱中……顺便,阿萨伊到底是什么意思捏(作者编的,无奖竞猜)
第16章 偶有别离的亲密
出来游玩时是两人一马,十分悠闲。回去时就谨慎了很多,改乘马车,还添了不少护卫。
但是公主不喜欢坐马车,他从河越来到乌北这一路上几乎都待在马车上。
乌北派来接亲的使臣看着他像看着囚犯,似乎生怕他半路逃走,他想下车走走都不被允许。因此公主对于坐马车有非常不好的印象。
公主得到要坐马车回去的消息时,就询问桐芜能不能去和小王爷商量一下。然而桐芜给出的回答是,“小王爷也很少坐马车的,他是担心出什么事情误伤你,才这么决定的,我去说也没戏。”
感念小王爷一片好心的公主殿下只好把怨言咽了回去,小王爷先上了马车,伸手要去拉他,就看见这位公主磨磨蹭蹭的,公主好不容易抬头看他一眼,两人眼神相撞,他还欲盖弥彰地低下头调整了一下衣摆,好像很忙。
赫连青也不催他,笑说:“马车有点高,是不太好上,我下去抱你上来?”
这位公主一下子就腿脚灵便了,衣摆也不绊脚了,三步并两步登上了马车。
一坐上马车公主就无精打采的,歪歪地靠在窗边,像一只被关进笼子的鸟。
小王爷伸手扶了一下他的脑袋,让他靠在自己肩膀上,说:“我知道你想骑马,但是稳妥起见,委屈你一下。”
公主点点头,还是情不自禁地叹了口气。
赫连青见他一直望着窗外,也探头过去看。
他们的马车从街道上穿行而过,能看见仍然拥挤的人群。
马车经过昨天的那个茶摊,茶摊上的老板就这么站在街边,目光一错不错地盯着行驶的马车。
就在刚刚,公主明明白白地感觉到,那束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他猛地将帘子放下,向后一缩差点撞到赫连青身上。
小王爷护了一下他的脑袋,有些莫名其妙,“怎么了?看见什么了这么大反应?”
公主这下受到了第二重惊吓,愣了好一会儿才摇摇头,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力就故技重施,往小王爷怀里一倒,佯装困倦。
好在小王爷并不怀疑什么,只当他是没玩够,心情不佳,还安抚了一会儿。
在这样狭小的空间里,马车又时而摇摇晃晃,小王爷高高束起的长发发尾垂落在身前,就这么在公主面前荡来荡去,他的眼睛就盯着小王爷的发尾,时不时伸手去抓一下。
他抓着抓着就有点伤感,他很喜欢小王爷的束发,简单又利落,不像他,还得桐芜帮忙才能将头发梳得体面一些。
赫连青本来饶有趣味地看他自娱自乐,此时又听他叹气,好笑道:“你怎么一会儿一个心情,又想到什么了?”
公主此时有些怨念,看他那么高兴觉得很不顺眼,突然直起身,猝不及防地在小王爷脖子上咬了一口。
莫名其妙被咬的小王爷愣了一下,看他有些愤怒的背影,忍不住又笑,“我没有招你吧,你怎么又生我的气啊?”
有这样好的机会,小王爷没有理由不抓住,立刻要咬回来。
公主都没来得及阻挡,就已经被他啃了一口,但是赫连青还黏在他身上,腻腻乎乎地亲他,说话却突然正经起来,“回去后又要忙了,忙到太晚我就不过去了,不然闹得你也睡不好。”
正在积极反抗的公主听到这句话就消停了,心情莫名其妙地低落下来,但只是点了点头。
赫连青很奇怪,好像能敏锐地感知到他任何情绪的变化,亲了亲他的发顶,说:“如果你想见我,可以去找我,没有人会拦你。”
公主看了他一会儿,点了点头,慢慢地靠在他身上。
回去后就开始张罗重新定做喜服了,小王爷专门派人过来帮他量尺寸。
对于这种身体接触的事情公主仍然有些紧张,生怕被人发觉出什么不对。
桐芜也一直等在一旁,两个人都屏息凝神的。
给他量完尺寸的婆子看了看,突然哎了声,弄得主仆二人的心都提了起来。
“有什么问题吗?”桐芜先发制人。
婆子有些不自然地笑道,“没有……就是觉得,公主好像太单薄了点。”
这句话就很奇怪,公主虽然年纪不大,也确实瘦削,但是怎么也该比女子的骨架稍大,这婆子一点也没察觉到吗?
桐芜先接话了,“乌北的女子也是马背上生长的,我们公主深居简出,实在是比不上,单薄些也很正常。”
这话似乎也没有说到点子上去,两个婆子眼神有些奇怪,但是没再多说什么,安安静静地替他量好了尺寸。
把婆子一送走,公主就在帐中焦虑地团团转,小声说:“她们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桐芜也有点紧张,毕竟这些婆子伺候了不少王妃贵女,眼睛很毒,甚至能看出来别人有没有生养过,万一她们发现了什么,那可就惨了。
他们还没有焦虑出个所以然,婆子竟然要叫桐芜出去说小话。
桐芜反而镇定下来,安抚道:“有话和我说,那就说明没什么大事,别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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