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覃坐在为首的何武的左手边, 接过他的拐杖放到一边, 端起酒杯跟他碰了一下。
何武看他一眼,道:“最近舆论怎么样?”
“发酵了。”
“嗯,意料之中。”
网络是绝对的能将事情发展至无法想象的高度和深度的地方, 它没有门槛, 允许所有人存在。
所以当一个人率先发出质疑, 提出疑惑时,先入为主的观念会影响许多人的判断与选择, 而顺其自然和顺水推舟是在面对问题时最轻松的解决办法。
不会有人深究其背后渊源, 加上一个录音辅证,更加叫网友认定事实的真相正是如此。
然而,韩炽只有一个人,即便他因此写一篇万字长论文,足以证明自己的言行,却抵挡不住唯利是图的悠悠之口。
网络原本就是一把双刃剑,能极快的成就一个人, 也能因为很简单的事情,或者被简单的因素影响, 便毁掉一个人。
沧海桑田不过是瞬间的事。
先不说韩炽没有社交平台的官方账号,即便是有,若是叫他当真写一篇论文去自证,无非是自揭伤疤,自始至终痛的和苦的都只有他自己。
况且,以韩炽的性子,他压根不会写什么自证声明,这对于他来说是极其无趣的事。
以他的角度来讲,从法律上,但凡对自己不利的言论,是需要对方拿出证据来,而非他自证。
何武抿了口酒,斜眼瞟了下韩覃,道:“你做的那些事,最好擦干净一点,别被一些人抓到了,我能给你解决一次两次,多了……你就得另请高明了。”
“我知道。”韩覃点头,“原本一切可以按计划行事,的确是疏忽了韩炽这个人。”
“没想到还真是韩远案养的一把剑……”
何武嗤笑一声,浑浊的眼睛藏不住精明的刻薄,他满不在意道:“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律师能起到什么作用,你太小题大做!”
他似乎对韩覃的畏首畏尾感到不虞,在他看来,一个韩炽还掀不起什么风浪。
“最近不是都没出来了么?”何武眉梢一挑,“舆论都快压得他喘不过气了吧?”
韩覃想了想,说:“最近我的人没看他进出律所,估计是这事儿对他影响很大。”
“嗯,静观其变,还有你那董事会,这么久了也还没见出一个结果!”
“突然冒出来一个百庭把我给拖住了……”韩覃顿了顿,眼神定在空中,不知在想什么。
今天夜间的风不大,宴会桌周遭也摆了火盆,即便温度很低,也不会觉得冷。
可韩覃不知想到了什么,莫名感受到了一阵从脊骨窜到脖颈处的凉意,犹如一把冰冷的弯刃,也似粗如蟒蛇的麻绳,紧咬着他,稍不注意便会人头分离。
何武觉得他不对劲,皱眉喊他:“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么?”
韩覃骤然回神,看向何武的眼神里带着些疑惑:“百庭……为什么会突然掺和进来?”
“百庭进势多猛你不是不清楚,值得忌惮的不是百庭,而是收购百庭的背后的那个人,或者说势力!”
何武说:“韩氏正是内乱的时候,但凡想要分一口肥肉的人,谁不想掺和进来?”
“你以为单单是百庭想?是因为只有百庭能!”
韩覃沉默片刻,随即点头称是,他看了眼何武,又看着对面看似很恩爱的夫妻。
“爸,你怎么了?怎么一直看着我?”韩梨见她爸一直出神,不由得出声询问。
这一声喊才将韩覃的神思拉回来。
“哦,没事。”韩覃冲她温和的笑了下,“吃饭,你吃饭!”
这几天韩炽的确没去律所,而是被韩远案压在家里工作,不允许他出去。
那天在办公室待了半天,事后一直低烧,韩远案又把人带回了家,没允许他到处跑。
家里工作也是一样,反正韩炽的书房什么都有。
正好也没时间看手机,不知道舆论的动向。虽然韩远案不担心韩炽的心理状况会因为这对夫妻重蹈覆辙,但那天韩炽在律所僵住的情景仍旧历历在目。
韩远案不敢掉以轻心。
厨房里,韩远案烧好了一壶水,加了点白糖给韩炽端过去,这人还在书房工作,汇总分类近几年的案子。
当年韩远案的父母是被认定为意外车祸身亡,可要是不是意外,这其中,定然有人做了手脚。
目前怀疑就是韩覃,并且韩远案以经私下找到了货车司机,找到了一些证据,可韩炽认为这远远不够。
韩炽想收集韩覃的更多证据,所以一直在看韩覃的公司跟其他的人或者企业的纠纷。
“喝点水。”韩远案轻手轻脚走到他身后,撑在他的椅背上,看了眼时间,“要休息会儿吗?”
“没弄完。”
韩炽声音还有点哑,甚至说话说久了还会咳嗽,声线虚弱,韩远案听着除了心疼还有一丝心虚。
他探手摸了下韩炽的额头,眉心瞬间皱起:“怎么像是还有点低烧,今天早上不是退了么?”
“……不知道。”
韩炽根本没空理他的话,似乎都没听到他说什么,只是随便回了一句而已。
见他无动于衷,韩远案只好默默的去拿体温计,抬起他的手,放在他的咯吱窝里。
韩炽微微皱眉,把体温计夹好后,不满道:“不能直接用体温枪吗?”
“低烧用水银的精准一点。”
“……我没什么事,没怎么难受。”
韩远案不信,拉了把椅子坐到他身边,将手搭在他椅背上,笑道:“到底是没怎么难受,还是太专注了,连身体都没感觉到难受?”
“啧,真的没有难受。”
反正韩炽的确没有感受到身体的不适,那股劲儿已经过去了,虽然现在他低烧,但身体上唯一不舒服的就是眼睛。
他默认为是看书看久了,所以有点酸。
可这落到韩远案的眼里,便是已经烧到眼眶红润了。
韩远案无声呼出一口气,捏了捏他耳垂:“你在家工作的时间都比在律所工作时间长。”
回应他的是韩炽的沉默,或许韩炽仍然是没听到他说话,专注的时候已经自动屏蔽他的声音了。
可要是说韩炽真没听到,他又把手边的糖水给一口气喝完了。
被忽略的韩远案:“……”
韩炽放下杯子,翻过笔记的最后一页,就看见上面的最新的一个案子——是韩鸣和瞿小意的离婚案。
“这案子还打吗?”韩炽扭头问身边的人。
韩远案沉思片刻,说应该是打不成了。
“我也觉得。”韩炽赞同,“瞿小意好像根本不想离婚,她现在虽然言语上很冷淡,但还是每天在给韩鸣煲汤。”
为什么他会知道他们俩的近况,因为不知道是不是瞿小意忽然母性觉醒,说韩炽的身体不好,给韩鸣煲汤的时候,都会额外给他们送来一份。
韩鸣还在医院,没有露面,所以瞿小意过来可谓是排除千难万险。
所以韩炽只能用母性觉醒来形容瞿小意的行为。
只不过韩炽本就不喜欢喝汤,这连着一个星期的汤喝的韩炽快吐了。
正在这时,韩炽手机响了,他看了眼时间,连消息都没看,又将视线投向韩远案,眼神无奈。
后者怔了一瞬,也很快反应过来,摸了下他的后脑勺,说:“我去开门,你收拾一下出来准备吃饭。”
——没错。
瞿小意甚至直接取代了韩远案厨师的这个职责。
“等等!”韩炽起身拉住韩远案,看上去有点委屈巴巴的,“你等会帮我喝点……”
“……”
韩远案挑眉:“不太好吧。”
“我真的会吐……”韩炽皱眉,软着嗓子说话,一想到各种肉汤,胃里就被油腻的翻滚,还作势捂着嘴干呕了一下,吓的韩远案立刻就应了下来。
韩远案拍了拍他的背,即便不忍心,还是狠心提了个要求:“撒个娇我就给你找借口。”
“……”
“不行?”韩远案问,“那我就直接跟她说你不想喝。”
“……”
韩炽拉直了嘴角,显然情绪不高,倔着跟韩远案大眼瞪小眼了好久,等到韩远案正要走时,韩炽忽然拉住了他的衣角。
他往前走了一步,双手环住韩远案的腰,头埋在他肩上,小声说:“求你了哥哥。”
“……”
韩远案顿时便被刺激到了,只觉得浑身细胞沸腾起来,韩炽的话像个火引子,一扔进去,他整个人便如同烟花一般炸开。
鼻尖是韩炽用的跟他同款的洗发水味道,橙子味的,耳畔是每天都听到的韩炽的呼吸声,可此刻都变成了羽毛掸子,挠的人浑身痒痒。
韩远案干咽了下,喉结上下滚动着,有些微颤,竭力压下内心的冲动后,伸手握了下韩炽的腰,说了声好。
又附在他耳边,小声问:“小池今晚……可以在床上,再说一遍吗?”
“就说刚才那句……”
第52章
韩远案给瞿小意开门让她进来, 瞿小意看见韩炽的时候,那人还红着眼脸,脖子被毛衣挡住, 否则真要让她看见那一片粉红。
不过瞿小意还是皱了眉头, 瞧了眼韩炽, 问韩远案:“怎么了?烧高了?”
闻言,韩远案又忍不住扭过头去看了眼跟在斜后方不远处的韩炽,果然眼皮和嘴、脸都泛着红, 确实会让人无误以为是在发高烧。
他笑了下, 一遍关上门一边说:“在书房待久了, 暖气开的大,闷的。”
“哦。”
瞿小意应了一声,又仔细提醒:“稍微透点儿气, 这都给闷缺氧了。他身体不好, 比不得你。”
“我知道。”
“行了, 来吃饭吧。”
瞿小意还是穿的裙子,她好像格外喜欢在冬天穿裙子, 外面套一件宽松毛衣或者卫衣, 休闲中又带了几分风雅。
但她这个穿法,让素来贪凉的韩炽都觉得有点冷。
今天顿的是山药排骨汤,瞿小意不常做饭,厨艺没那么好,她这些时日做的饭菜都是现学现用的,但她好像很有天赋,一学就会。
更更更重要的是, 她对自己的厨艺非常有自信,并且从不亲自品尝。
不过没有浪费食材已经是对新手最好的评价了。
虽然在韩炽看来, 远远比不上韩远案,再加上他又挑食惯了,很难吃瞿小意做的饭菜。
碍于礼貌,他还是每天坚持吃一点。
他跟韩远案说过几次,想让他跟瞿小意说不要送了,他吃不了这么多。
可不知道韩远案是没说,还是瞿小意没有采纳意见,反倒送的更勤了,一日三餐定时定点的送来。
原本若是韩远案做饭的话,他还可以耍赖少吃一点,但瞿小意每次来都盯着他吃,他不得不停下手头的工作,先吃饭再说。
韩远案拉了几把椅子出来,喊瞿小意坐下,给韩炽盛汤的时候随口问道:“你从韩鸣那儿来的?”
“没有。”瞿小意顿了一下,眼神不明,“从家里来的,他那里我派别人去了。”
见她神情不对,韩远案将汤放在他跟前,想了想,说:“出什么事了?”
韩炽也抬眼看他,脑子里盘旋的刚才的话一扫而空,也没了旖旎的心思,专注起正事来。
瞿小意呼了口气,谨慎道:“之前韩鸣还在重症的那段时间,不是送了人个人到韩覃那儿去?”
“是,怎么了?”韩远案点头。
韩炽微微蹙眉,猜测:“又来了?”
“哦,这倒没有。”瞿小意解释,“我之前被韩覃‘请’去做交易,但没成功,后来接连发生这些事儿,他估计也没空搭理我。”
她看了眼韩远案跟韩炽,语气里带着些疑虑,她说:“这两天我总是觉得有人跟踪我,我怕他们是要找韩鸣……”
“嗯。”
韩远案给韩炽夹了一筷子蔬菜,眼神示意他趁热吃,又嘱咐他:“吃饭的时候不要分心,当心胃不舒服。”
“啧。”韩炽嗔怪了一声,乖乖垂首吃了一口,随后又嘟囔了一句什么。
总之,即使韩远案没听清,也能猜到一定是在骂他。
“韩炽这边也有人,”见他嚼完一口,韩远案才接着说,又问瞿小意,“网上的新闻你应该看了不少?”
瞿小意犹豫一番,细细打量了一下韩炽,觉得他好像没什么类似于伤心或者气愤的神情后,才松了口气开口说话。
“我看见了。”她又把语气放轻,“小池怎么样?”
“嗯?”
听到自己的名字被提到,韩炽终于又再次抬头,视线脱离碗里他不那么喜欢的粥,眼神迷茫的了看了眼瞿小意。
他这副样子显然是没听到瞿小意说话。
韩远案轻笑一声,估计他是一直在心里腹诽自己,所以才没注意到瞿小意说话。
所以韩远案帮他答了:“小池很好,子虚乌有的事情还影响不到他。”
一般中伤的话由亲近的人说出口杀伤力才大,韩炽原就不是公众人物,那些无关紧要的人传播一些莫名其妙的话,不会引起他多大的情绪,
录音被网传什么样子他都不在意,因为那都是假的。
至于抑郁窒闷什么的,他更不会因为这些就跟自己过不去。
最多,他也只会觉得那些人在打着吃瓜或者正义的旗号违法,言论自由从不包含肆意散播谣言。
“哦,那就好。”瞿小意放心不少。
韩远案意不在此,于是接着方才的话头继续说:“那天早上,那俩人来找韩炽,偷偷录了音,我估计是有人安排好的,韩炽身边应该也有人。”
“?跟踪的人?”
“嗯。”
瞿小意皱眉:“你们是因为这个才一直待在家?”
“嗯,出去难免会发生什么。”韩远案偏头看了眼韩炽,刚好与他四目相对。
两个不知道在打什么哑谜,韩炽哼了一声,什么都没说,又垂头喝汤。
瞿小意却顿时也有些慌了,她着急道:“那、那…那我来这里岂不是给你们招了麻烦?”
“那倒不至于。”韩远案宽慰他,“没把他们当回事儿,迟早是要解决的。”
“……”
瞿小意还是有点不放心,面带愁色。
忽然,一直小口喝汤的韩炽灵光一闪,突然出声:“但是你要是一直来,也可能会让他们盯得更紧!”
他煞有其事,眉眼严肃,郑重道:“可能会让他们觉得我们在密谋什么,这样更容易让他们提高警惕!”
“好像……”瞿小意点点头,似乎觉得他说的有道理,“——是这样。”
“所以你之后小心一点,去医院也是,给韩鸣送餐就行,不用来给我们送了。”
韩炽说话,生怕她不放心似的补充:“我们自己会做饭。”
闻言,韩远案拧起眉心瞧了眼韩炽,不知该说他临场反应快,还是真的格外不喜欢汤,在这样的情况下,竟然都能让他见缝插针的把送餐的事儿给解决了。
可出乎意料的是,瞿小意并没有立马答应,而是先看了眼韩远案,好像在询问他的意见。
韩炽盯着他俩,陡然发现他忽略了什么,眯着眼看了会儿他们,然后默不作声的放下调羹。
调羹和瓷碗壁碰击发出很小的“叮当”一声响,韩远案闻声扭头,看了下韩炽,下意识摸了摸鼻子。
看样子,韩炽是猜到了什么。
韩远案有些心虚,微微叹了口气,无奈道:“小池说的有道理,之后给韩鸣送就行,不用给我们送,我们自己做。”
“行。”
瞿小意得了韩远案的话,也没多想,顺着刚才的话题补充:“那我就先不来了,你们有什么需要随时跟我联系,韩鸣那边也不用管,反正他也没真受多重的伤。”
“好。”
瞿小意没跟他们一起去吃完,说完话,盯着韩炽喝完一碗汤就离开了这里。
她离开后,韩远案已经猜到自己要面对什么了。
果然,关门的声音一响,韩炽就放下筷子和调羹,气鼓鼓地瞪着他。
一切都想明白了,韩炽一切都明白了!
“是你!”他沉着声音装凶。
韩远案正色起来,假意不明,反问:“我?怎么了?”
“是你跟她说要每天来给我们送汤!”
韩炽的语气听起来有点咬牙切齿的意味,表情看起来格外狠厉。
可惜了,韩远案一点都不怕,反而耐心劝导:“小池,你身体不好,汤应该多喝点。”
韩炽胸脯起伏几下,盯着韩远案看了许久,忽然撇嘴,整个人都耷拉下来,周围都弥漫着一股可怜巴巴的、委屈的气场。
这让韩远案毛骨悚然,心猛的提起来,霎时差点手足无措。
语言还没组织好,韩炽就开口了:“可是你也强迫我喝我不喜欢的汤……”
“我不喜欢喝汤。”
他声音压的小小的,听的韩远案心都碎了,更加觉得他可怜得要命,格外招人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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