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霍琚和凌息将大伯和小姑两家人送走,转身往回走。
“秦大夫说你身体恢复得很好,下月可以开始治腿,到时候你得住在医馆,我每三天去合宴酒楼送一次货,正好可以去看你。”凌息盘算道。
霍琚颔首,可转念一想,需要隔三天才能见凌息一次,胸口莫名有点空唠唠的。
“嗯,银钱还差多少?”
凌息掰着手指头算给他听:“之前零零碎碎剩下十九两,从赵秀娟那儿拿回十五两,拢共三十四两,你做的弓卖了二十两,我卖草药和猎物换的银子用作你的药钱和日常开销,差不多互相抵消,这次修房子和办宴席花了约摸十四五两,猪肉基本由大伯提供加上山里猎的野味,各家婶子阿叔送了不少菜,没花多少钱。”
前脚一笔钱进兜,后脚就花出去,凌息算来算去,家里剩下四十两左右。
“刘阿叔把他赔偿的五十两银子给我,让我拿给你治腿,我想着能不用他的还是不用。”
霍琚点头同意,“刘阿叔不容易,咱们能帮一点是一点。”
“嗯,还有时间,等我们的酒酿好,保管银子哗哗来。”凌息仰头举起双手,好似天上真要掉银子,他随时准备好接住。
霍琚在旁看着,严肃的眉眼不自觉变得温和。
忙活一整天,霍琚实实在在挺疲惫,站久了的腿也有点胀痛,凌息烧了热水给他泡脚。
“你做什么?”霍琚见他拿过小凳子坐在脚盆前,后背倏然绷直。
凌息微凉的指尖触上霍琚的腿,霍琚一激灵差点把盆子踢翻,凌息手上一使劲儿,给他按住了,“别乱动,我给你按摩一会儿。”
“别……你不用这样。”霍琚不想凌息为他做这种事,他总觉折辱了对方。
凌息撩起眼皮,不解地问:“你反应干嘛这么大?”
他单纯按摩顺通经络,又没搞那种特殊按摩,霍琚为何一副如临大敌,逼良为娼的架势?
霍琚垂放在身侧的手暗暗握紧,“通常只有奴仆才会帮人做这种事,我怕辱没了你。”
凌息平静地撩起眼皮睨他,“你说这话不怕专业按摩的师傅打你吗?医馆的大夫也会给病人推拿按跷吧,职业不分高低贵贱,哪就辱没人了。”
霍琚哑然,“职业不分高低贵贱”,果然只有从凌息口中才能听到如此与众不同的话。
未等他开口,凌息忽又道:“况且,除此之外,夫妻间也会吧。”
霍琚瞳孔倏然一颤,热意自脚底蔓延至全身,低头看看自己的腿,恨不得马上痊愈,这种日子再过下去,迟早会憋出问题。
房子修建好,凌息难得睡个懒觉,睁开眼睛已经日晒三竿,双脚踩上鞋子,怪不方便的,要是有拖鞋就好了。
伸了个懒腰走出门,霍琚正在院子里翻土,“早饭在锅里温着。”
“好。”凌息含含糊糊应了声,走到竹管前弯腰接水洗脸,昨天来吃宴席的村民,围着这玩意儿看了许久稀奇。
不必辛辛苦苦挑水回家,随时可以取水用,村民们蠢蠢欲动,也想弄一个,但他们不似凌息家距离山近,方便引水,最终只能想想罢了。
凌息用自制的牙膏刷完牙,直起身朝霍琚问:“大伯家是不是养了猪?”
“有。”霍琚头也不抬地回应他。
凌息咧开嘴角,决定待会儿薅点猪毛回来做牙刷。
昨天剩下很多菜,大家分着带了部分回去,夏天气温高放不了太久容易坏掉。
今早霍琚用昨天剩的菜煮了锅大杂烩,米饭泡在里面,汤汁完全浸入味儿,凌息挺喜欢的,不喜欢的人觉得像猪食。
吃过早午饭,凌息刚洗好碗,大门被人敲响,小姑一家三口过来了。
“我当你们没起呢。”小姑跨进门见两人都在,霍琚的土都快翻完了。
凌息把他们领进屋,小姑摆摆手说:“没事儿,我就来看看你们有啥需要帮忙的没。”
“小姑您太客气了,活儿昨天您都帮忙干完了。”凌息洗干净果子装进他编的果盘里端上桌。
“这东西挺好,哪儿买的?”霍垚视线落在他装水果的果盘上,眼睛一亮,新奇地赏玩。
“我自己做的,小姑喜欢尽管拿去,我待会儿再做一个。”凌息大方表示。
霍垚是真喜欢,“那我可不客气了。”
凌息摆摆手,“您甭客气,我三两下就做好了。”
周盐蹲在凌息做的引水装置前观察,霍琚翻完地过来洗手,他才往旁边让了让,“表哥,这是你做的吗?”
霍琚摇头,“凌息做的。”
周盐惊讶地张大嘴巴,“他长得那么漂亮,还会干活呀。”
霍琚扫他一眼,指了指家里的小板凳,椅子,藤蔓做的斜挎包……
“他做的。”
周盐下巴差点惊掉地,“快赶上我爹了。”
霍琚从木质小盒子里拿出一块散发出清香的东西,周盐好奇地探过头,“这是什么?”
霍琚没言语,抹到手上,迅速起了泡沫,来回搓几下,泡沫裹着淤泥被清水冲走,一双手干干净净,貌似还白了点!
“猪胰子?”周盐凑过去闻了闻,“好香,绝对不是猪胰子!”
霍琚波澜不惊地说:“这是松香皂,你表嫂做的。”
周盐张口结舌,半天讲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啥?啥!?”
表嫂居然那么厉害的吗?那他昨天岂不是在表嫂面前班门弄斧,难怪表嫂一点儿没被吓到。
那那那那……那表嫂能不能帮他实现飞上天的愿望?
“表嫂!”周盐心潮澎湃地站起来冲进堂屋。
“你这孩子,冒冒失失的。”霍垚嗔怪道。
周盐跑到凌息面前,两眼冒光地问:“表嫂,你能不能让我上天?”
“和太阳肩并肩?”凌息下意识接道。
周盐闻言眼睛更亮了,点头如捣蒜,“嗯嗯,可以飞那么高吗?”
凌息:“可以。”
还能冲出地球。
“真的吗!?我想上天!你帮帮我好不好?让我做什么都行!”周盐拽住凌息的袖子晃了晃。
凌息摩挲着下巴,唇角上扬,“可以啊。”
周盐预备高兴,就被凌息打断,“不过以你现在的知识储备还做不到。”
“那我现在需要做什么?”周盐握紧拳头,目光坚定,“你放心表嫂,只要你能让我上天,无论叫我干嘛我都愿意。”
凌息一脸欣慰地拍拍他的肩膀,“非常好,但是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凡事要从小事做起。”
“嗯嗯,表嫂你说得对。”周盐毫不怀疑凌息的话。
霍琚站在门外眼睁睁目睹自家表弟被凌息忽悠瘸。
“来来来,你先把这个东西做出来。”凌息带着周盐到外面,用树枝在地上画了个草图。
周盐没看懂,纳闷儿:“这是啥?”
凌息揽住他肩膀说:“这叫水车。”
第42章
凌息让周盐制作的水车是筒车,比起蓄力和风力水车,依靠水力运转的筒车更适合凌息家的田。
霍琚拿到地后,他兴冲冲去看了一眼,霍永登没撒谎,霍常安的确把田地打理得井井有条,以至于知晓霍琚上衙门拿回了那五亩田,霍永登家几人脸不约而同垮了下来。
勉强叫他们高兴点的是霍琚的田地位置不太好,远离河岸,灌溉起来尤为费力,霍常安精力有限,家里所有地都需要他打理,这块地便照顾的粗糙了些,亩产年年最差。
现下地拿回手里,忙完建房子的事自然要开始忙活地里,既然挑水不方便,那就换种方式灌溉,凌息第一时间便想到了水车,古代劳动人民智慧的结晶。
他虽然在书上看过相关介绍,但到底不是专业人士,仔细研究一段时间应该能做出来,不过这会儿抓到个免费劳动力,能为难别人何必为难自己呢。
那个吓人的小玩具,没人放在心上,大人们只当周盐顽皮不着调,凌息却一眼看出要想做出那个玩具得需一定巧思,周盐显然是个发明家预备役。
这回如果周盐真能做出筒车,凌息脑子里还有许多东西等着他做出来,既然要种田,怎么可以少得了各种工具。
“我去找点东西给你画下来。”凌息记得小姑叮嘱他买的红纸没用完。
周盐一把抓住他手腕,“不用,我记住了,你再和我讲讲细节。”
凌息直勾勾盯着少年,“你记住了?”
周盐眨巴着大眼睛点头,完全没感觉哪里不对劲,“嗯,我打小就聪明,我爹常说我如果是个汉子铁定能考中举人。”
凌息伸手揉了把他毛茸茸的脑袋,“是挺聪明的。”
能省掉纸墨,凌息求之不得,毕竟古代的笔墨纸砚非常昂贵,倾尽全家之力供出一个读书人都得吃糠咽菜。
小姑一家三口留下吃过午饭后离开。
“我要是做好了就托人给你送口信。”周盐自信地拍拍胸脯,“放心,花不了多长时间。”
凌息拍拍他的肩膀,目光坚定得仿佛要入党,“好,我相信你。”
周盐忽然被看得有点不好意思,面颊爬上绯色,好看的人果然不能多看!
“这孩子冒冒失失的,也不好好同表哥表嫂道别。”霍垚见周盐一溜烟儿跑上自家牛车,跟只小兔子似的。
“再不走日头又要大起来了,有事记得上大岩村来找我们,别被欺负了都不晓得吭声。”霍垚不放心地再三叮嘱,生怕自己一走,他俩又被霍永登两口子找麻烦。
“好,放心吧小姑,不会有事的。”凌息和霍琚站在门口送别他们三人。
周围的杂草被清理得干干净净,以至于四下一片光秃秃,看上去怪荒凉的。
“我们移栽一些树在旁边吧。”凌息计划着。
霍琚颔首,“嗯,你喜欢什么树?”
“桃树吧,我喜欢吃桃子。”凌息算了算满脑子各种水果。
“这边栽两棵枣树,再栽棵樱桃树,院子里搭个葡萄架子,等葡萄成熟既可以在下面乘凉又可以吃葡萄,一举两得。”
听着凌息的规划,霍琚眼中浮现笑意,无有不应:“好。”
说干就干,凌息戴上草帽,拎起锄头到外面去翻地,霍琚叫住他:“日头快大起来了,你晚点再去。”
凌息不以为意地摆摆手,“没事,我一会儿就好。”
他们家的房子虽然仅有三间,但周围的荒地一点儿不小,单单是除草的范围就约有两亩地,哪是一时半会儿能干完的。
霍琚看他兴冲冲往外走,干脆没再继续劝人,进灶屋烧了些水待凌息回来喝,他听凌息强调过,生水喝多了容易闹肚子,有条件最好烧开了喝。
从前军中三五不时有将士莫名其妙闹肚子,估计就有这个原因,霍琚将凌息教他的东西一一记在心里,往后有机会回去可以传至军中。
新垒的灶台烧水很快,霍琚把热水灌入陶壶中,自己取了个碗,舀入一小勺晒干的金银花,倒入热水冲开,喝了有清热解毒的功效。
把碗端到堂屋桌子上,霍琚进屋拿出之前做的鞋子,前些日子忙忙碌碌没时间做,这会儿闲下来正好把剩余部分做完。
日光照进屋内,清风穿堂而过,带来一阵凉爽,最后一针缝完,打上结,剪断线头。
一双单鞋便算做好了。
持续低头忙碌,霍琚再抬头时手边的金银花茶热气消失,已然凉了,恰好可以入口。
放下手里的鞋子,伸手端起碗,还未送到嘴边大门突然被人推开,少年裤脚满是泥泞,手里提着锄头,往后一仰头,头顶的草帽掉落,被前面的细线挂在脖子上,露出一张白里透红的俊俏面容。
“太好了,我要渴死了。”凌息健步如飞迈入堂屋,径直弯腰就着霍琚的手暴风吸入整碗金银花茶。
“哈!”舒服地喟叹一声,凌息后知后觉发现嘴巴上贴着金银花,伸长脖子到霍琚面前,含糊不清地说:“帮唔。”
霍琚全程被人按下停止键,直到一张红扑扑的脸凑近,鼻间嗅到淡淡汗水的味道,并不刺鼻,反而有点刺激心脏。
他不敢直视那双澄澈的眼睛,手指微微蜷缩,缓缓伸手帮人取下那朵早已蔫哒哒的金银花,指尖触及一片湿软,倏地令他回忆它的滋味。
胸口霎时如窗外的烈阳,铄石流金。
“舒坦了,谢谢。”凌息半点没察觉男人的异常,转身去往水流边清洗自己沾满污泥的双手。
待他回到堂屋,头发湿漉漉的往下滴水,脸上流淌着水痕,哪是洗脸,完全是洗了个头。
霍琚盯了他看了半秒,无奈地进屋给他拿了帕子,“把头发擦干,别贪凉染了风寒。”
“不可能,我身体倍儿棒。”凌息没放在心上,但帕子扔他脑袋上了,便顺手随便擦擦。
“晚点去哪至于热成这样。”霍琚嘴上嫌弃,手上却默默给人打着扇子。
凌息从帕子下撩起眼皮,露出明澈剔透的双眸,像只毛茸茸软乎乎的小猫崽,说出的话却十分震撼:“我忙完了。”
霍琚打扇子的手骤然停顿,狐疑地追问:“忙完什么了?”
凌息不明所以,理所当然道:“翻地呀。”
男人手里的扇子掉落在地,发出“啪嗒”脆响。
霍琚不可思议地睁大眼睛,旋即肃着脸问:“全部?”
凌息点点头,“嗯呐。”
男人猛地站起来,瘸着的腿半点不影响他行动如风。
少年进来时院子门半掩着,霍琚手上稍一用力便把门大敞开,外面的景象一览无遗。
目之所及处的土地全被翻了个遍,想想自己翻一个院子的土花了一早上,凌息翻这么大片地,就用了一小会儿。
有凌息在,哪还需要买牛。
霍琚再次清醒体会到,他与凌息之间的体力差距,怪不得人家成天嫌弃自己体力差。
他站在自家院门口,久违的感到一阵腰子痛。
“喂——这双鞋子是给我做的吗?”凌息等了半天不见人回来,桌上鞋子的大小越琢磨越像自己的尺码,不禁心痒痒想穿上试一试。
凌息的声音终于把男人的魂儿召了回来,他慢吞吞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水,神情凝重地朝屋内走。
“对,给你的,试试合不合脚。”霍琚灵魂还没完全附体,进来后视线一直落在凌息身上。
凌息开心地换上鞋子,站起来走了几步,很舒服很合脚,不愧是高级手工定制的,“刚好,不大不小。”
少年的欣喜肉眼可见,霍琚跟着微微上翘唇角,“合适就好。”
“很合适,谢谢。”凌息高兴地伸手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你太厉害了,会做衣服还会做鞋子。”
“而且做得这么合脚,简直像量过一样。”
自然而然脱口而出的话突然使空气安静下来。
这话仿佛在内涵霍琚趁他睡着偷摸测量过他的脚,这么奇怪的事情霍琚肯定不会做,否则那不成变-态了吗。
一大堆心理活动疾风般从凌息脑中闪过,嘴巴彻底跟不上脑子的节奏,嗫嚅半天组织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体感温度越来越低,眼前人脸色越发难看,凌息慌忙间终于突破自我,大声解释:“我不是在说你变-态!”
霍琚:“……”
凌息:“……”
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
凌息惊悚地瞪大眼睛,完蛋了,这下真的百口莫辩。
温度从零度倏然降到零下一百度,凌息怀疑自己被冻成了冰雕,大脑停止运转。
他听到男人一字一顿地问:“变-态是什么意思?”
一口气缓了过来,原来霍琚不明白变-态的意思。
凌息绞尽脑汁,严肃正经地科普:“就是转变态度,我没想到你会突然转变态度给我做鞋子,太惊讶了。”
霍琚漆黑的眼眸深深凝视他,凌息被看得后背冒冷汗, “哦,是吗?”
凌息挤出笑容,“是呀。”
男人的目光使人毛骨悚然,若非凌息练过,早把祖宗十八代告诉他了。
“晚上想吃什么?”霍琚猝不及防换了个话题。
凌息在心里长舒一口气,“凉面吧,天气太热了,我出了好多汗。”
霍琚面无表情反问:“确定是因为天气热,不是你心虚?”
背脊陡然绷直,凌息站起身向厨房走,“我又没做亏心事,有什么可心虚的,进来我教你做凉面,待会儿给大伯家和刘阿叔那边送些过去,我顺路去薅点猪毛,再看看酿酒情况。”
严肃的表情消失在霍琚脸上,取而代之是眼藏不住的笑意,“来了。”
“凌息,你要猪毛做什么?”大堂嫂怀里抱着小哥儿好奇地站在猪圈旁围观他薅猪毛。
凌息担心猪拱他,动作小心翼翼,连声音都放低了,“做牙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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