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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战神掳走后(清麓)


众人视线齐聚她身上,曹老太被看得有些讪讪,“我家啥情况乡亲们都晓得,实在没法儿长期供两个病人。”
另一个自然说得是曹老太的二儿子,刘枝的丈夫。
草药郎中没隐瞒,如实相告:“银钱是其一,其二这病切记忧思,须得静心调养。”
换句话说,刘枝往后既要每天喝药,又不能干重活,还得好生伺候着,别惹他情绪大变动。
整个一瓷娃娃,谁家养得起啊。
曹老太老俩口打起退堂鼓,刘枝娘更是有转头就跑的冲动。
“不就是小产嘛,哪有你说得那么严重,庄稼人身体结实,多吃几碗饭就好了。”曹老太就差指着草药郎中鼻子骂庸医了。
郎中倒也不生气,拿起笔给刘枝开了方子,至于要不要抓药吃全看他们。
“出诊费十文钱麻烦结一下。”草药郎中起身目光扫过四周。
曹老太大叫道:“看一眼而已,啥就要十文钱,你抢钱啊!”
“出诊费是啥?我从未听说过,别是你自己起的吧。”曹老头儿翻了个白眼。
草药郎中在乡野行医,加上经年累月在附近生活,遇到过不少泼皮无赖,像曹家人一样试图赖账的确有几个。
刘枝迷蒙间听到曹老太尖锐的声音,随着意识清醒,总算听懂曹老太在为大夫十文钱的出诊费闹腾。
他艰难睁开眼睛,视线忽远忽近,逐渐由模糊转为清晰,刚刚闹着为他讨说法的亲娘,此时躲得远远的,生怕郎中找她要钱。
平日里自己无微不至照顾的婆婆连十文钱都舍不得给他出,更不必提买药钱。
刹那间,刘枝恍若重回到河水中,浑身冻得颤抖,口鼻无法呼吸。
他奋力抬起手往上伸,救救我,谁来救救我。
透过曲折的水面隐隐瞧见一道挺拔清瘦的人影站在岸边。
刘枝张了张嘴,冰冷的河水灌入他五脏六腑。
他睁大眼睛,极力呼救。
那人平静的目光似利箭穿过河面,刘枝看清了对方的模样,那人告诉他:“能救你的人只有你自己。”
扑通、扑通、扑通!
刘枝心脏宛如即将熄灭又再度燃烧起来的火焰,竭尽全力跳动、燃烧。
他暗暗握紧拳头,深呼吸一口气,再次睁眼浑浑噩噩的瞳眸重新绽放出光彩。
“咳——咳咳。”刘枝咳嗽两声,呼吸慢慢平缓。
他哑着嗓子询问一旁的凌息,“凌息,可以借我十文钱吗?我赚到银钱立马还给你。”
神游天外的凌息被刘枝的声音唤回,视线对上刘枝眼睛的刹那瞳孔微微张大,旋即露出笑意:“没问题,不用急着还。”
他数出十文钱递给刘枝,刘枝被一头雾水的赵丹桂与刘淑芬搀扶起来,虚弱地走到草药郎中面前,“谢谢您,给您添麻烦了。”
草药郎中接过铜版,眼神有些复杂,好心嘱咐:“切忌莫要大喜大悲,平日可吃些温养的食物。”
刘枝神情惊讶,憔悴的脸上绽开笑容,再次道谢。
草药郎中摆摆手背上药箱离开,留下一群人面面相觑。
曹老太见刘枝自己借了钱付出诊费,破口大骂:“你有几个钱呐那么大方!明显是讹咱们的,就你钱多得烧偏要给,没脑子的东西,你可别想着拿家里卖酒的银钱还账,那是我曹家的东西,没你的份儿!”
“从前我就听闻曹老太骂人厉害,今儿可算开了眼了,对自家人都骂得这么难听,刘枝往日里怎么忍下来的哦。”
“村长没走呢,她就敢指着刘枝鼻子骂,半点面子都不给村长。”
村民们你一言我一语,天气本就炎热,他们交谈的声音如同四处乱飞的苍蝇,叫人烦不胜烦。
村长正要发火,忽听刘枝开口:“既然大家在这儿,恰好帮我做个见证,我,刘枝要同曹贵和离。”
“什么!?”
现场除了凌息和霍琚,无一人不震惊,包括村长。
村长虽然可怜刘枝,但从未想过叫他与曹贵和离,在村里人眼里和离称得上天大的事,即便汉子把妻子打得半死也断没有和离的道理。
和离的女子哥儿在这个世道根本活不下去,不仅会被人戳脊梁骨,说三道四,而且像刘枝这样娘家不靠谱的,和离之后无处可去连个落脚地都没有。
妇人夫郎们纷纷上前劝刘枝,让他别说气话,哪能随随便便和离。
刘枝娘却是眼睛一亮,拨开人群挤过来,亲亲热热挽住刘枝胳膊,“这种人家早该和离了,娘重新给你物色个会疼人的夫君,保管对你好。”
刘枝凉凉地看了他娘一眼,只把妇人看得心头发毛,刘枝自小没主见,她说什么是什么,从不敢违抗她,初次用冰冷的目光注视她,妇人霎时松开挽住刘枝胳膊的力道,刘枝顺势抽出自己的胳膊,与她拉开距离。
“往后我同曹家,刘家具无关系。”
所有人目瞪口呆,刘枝平时寡言少语,逆来顺受,无论婆母如何磋磨也不吱声,这样一个人竟会突然站起身反抗。
“呸!你从老娘肚子里爬出来,你还想同老娘断亲,你翅膀硬了!看老娘不打死你个小贱蹄子!”刘枝娘抬手就要打人。
刘淑芬体格较大,挡在刘枝面前跟鸡妈妈一样,刘枝娘打不到刘枝分毫。
“你个老货,刚还说嫁出去的哥儿泼出去的水,这会儿又扒着人不放,你要不要脸?”
刘枝娘被刘淑芬一胸脯撞开,再加一个赵丹桂,完全不是对手,只能气得原地跳脚。
村长脑仁疼,摸了把快秃掉的头,再次同刘枝确认:“你当真要和离?这可不是儿戏,没有回头路能走。”
刘枝抿了抿唇,眼眶涌起热气,抬头眼神坚毅,铿锵有力道:“村长,我要和离。”
村长目睹他眼中的坚决,长叹口气:“行吧。”
曹老太和曹老头儿懵了,他们没说不要刘枝,刘枝居然先把他家阿贵给踹了!?
“你个不守妇道的东西,肯定在外面有了姘头!要不怎么急吼吼闹和离,休想我们答应!”
刘枝苍白的脸更添几分青白,他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和离,把他赶出门的人却又不肯了,他真的弄不明白这俩人究竟想干什么,单纯折磨他吗?
曹老太还想骂几句,双眼突然被一道光闪了下,刺得眼睛生疼,扭头躲了躲,下意识寻找光源,然后她便与一把似曾相识的匕首对上,视线往上挪动,是一张斯文清俊的面庞。
少年手里把玩着那把差点刺穿她脸的匕首,过分好看的脸上流露出闲适慵懒的神态,视线轻飘飘扫过她的脸,却叫曹老太全身觳觫,瞳孔浑浊。
“答……答应,我们答应……”曹老太完全不愿回想那段记忆,身体止不住颤抖,若再被那双眼睛看一会儿,她怕是要尿裤子了。
惹不起,根本惹不起。
刘枝再傻也瞧出曹老太的不对劲,回过头正好瞄到凌息把匕首一类东西塞进霍大郎腰间。
眼睛倏然睁大,胸口暖意流淌。
由于曹贵本人行动不便,和离书由村长起草,让曹家人带回家给曹贵按手印,曹贵早就厌烦了而立之年就老得像自己老妈子一样的刘枝,往常除去算好要孩子的日子,压根儿不想碰刘枝一根手指。
是以刘枝和离的手续办得异常顺利,今年秋收未到,虽然秧是刘枝插的,地里也是刘枝打理的,但曹家一口咬定没粮食给刘枝。
至于刘枝的嫁妆,凭刘家卖儿卖女的行径,哪会给刘枝准备嫁妆。
刘枝和离,基本属于净身出户。
赵丹桂表示刘枝可以继续住她家,刘枝却不愿意麻烦他们一家。
他打算去县城济世堂落脚,再找份活计,有手有脚干什么不能养活自己。
济世堂是朝廷为生活困难,实在走投无路之人建立的避难所,如一出生就被丢弃的婴孩,无依无靠的老人……
其中不乏被夫家赶出门的夫郎妇人,以及失去丈夫被亲戚抢占房舍的妇孺。
刘枝去意已决,赵丹桂实在劝不住他,只能随他去了。
这天刘枝前来同凌息道别,说着就要跪下给凌息磕头感谢他的救命之恩,幸好凌息眼疾手快一把将人提起来。
“别,我怕折寿。”凌息尴尬地抓紧脚趾。
刘枝呆呆地望着凌息,尚未从自己突然被提溜起来的震惊中回神,“你……你力气好大。”
他头一次见到力气这么大的哥儿,顿时松了口气,不用怕曹家和刘家人找凌息麻烦了。
刘枝和凌息交代了自己的去向,看了眼日头跟他和霍琚道别。
凌息将人送到主干路上,一辆马车卷起烟尘奔驰而来,凌息一把将刘枝拉开。
没想那辆华贵的马车居然停在他们面前,一个头冠歪斜的男子从窗口伸出脑袋,“哕——”
凌息嫌弃地连连后退,刘枝通身血液逆流,手脚冰凉,炎炎烈日下却像被人脱光衣服扔进冰窟窿里。
“少……少爷,是他,是咱们要找的那个夫郎!”赶车的马夫惊喜地转头冲车厢喊。
马车内的男子颤颤巍巍扶着马车壁下车,“颠死老子了,什么破路!老子再也不来了!”
男子出离愤怒踹了车轮子一脚,疼得他龇牙咧嘴原地蹦跳。
刘枝彻底看清男人的脸,确定自己既没有产幻,也没认错人,就是这人害自己失去了孩子。
车夫赶忙跳下车给男子拍背,好不容易缓过劲儿,男子轻蔑地扫过刘枝的脸,朝车夫问:“你确定是他?”
小车夫点头如捣蒜,那天驾车的正是他,这夫郎躺在血泊中的画面他现在也没能忘记,“是他,是他,不会错的少爷。”
男子点了点头,从袖子里掏出一个鼓鼓的钱袋子扔到刘枝怀中,“里面有五十两,做你的医药费足够了吧?此事就算了了,往后若是让本少爷听到什么风言风语,可没你好果子吃。”
肇事者来赔礼道歉了,只是态度倨傲,比起赔礼道歉,更像威逼利诱。
凌息扫视男子的衣着打扮,心里跟明镜似的,又是个纨绔公子哥,不把人性命当回事。
刘枝手里拿着一包银子,眼睛恨得要滴血,他极力克制住冲上去掐死对方的冲动,不行,他不能连累凌息。
男子转身上车,潇洒离开,爬到一半后腿突然一疼,脚下失力,半个身子扑在车上,双腿则跪在泥泞的乡间小路上。
“哎哟!疼死我了!”

“好大的狗胆,居然敢对少爷我动手!”纨绔少爷狼狈爬起来,指着凌息破口大骂。
凌息站如修竹,身形高挺,分明一语未言,气度却死死压制住对方。
刘枝担心地扯了扯凌息的袖子,他深知他们惹不起眼前这位,虽然不清楚人是哪家的公子哥,但无论哪家的,只要一句话都能叫他们没好果子吃。
凌息骨架纤细,身量却高出刘枝许多,如雄鹰将他庇护在羽翼下,不慌不忙开口:“既然是来赔礼道歉的,那就该拿出相应的态度,这般侮辱人的道歉我们可受不起。”
凌息拿起刘枝怀里被砸过来的钱袋子扔还给对方,正中少爷胸口,疼得他龇牙咧嘴,瞠目结舌捂住胸口。
妈的,好痛!
这哥儿的力气怎生这般大!?
少爷燃烧到胸口的火气骤然被凌息砸灭,村子偏僻周围跟荒郊野岭无异,当下就他和马夫,后背莫名开始冒冷汗。
都说穷山恶水出刁民,他运气该不会那么差遇上了吧?
若非倒霉催地碰上姑父府上的贵客,他死都不会到这种穷乡僻壤找一个低贱的夫郎赔礼道歉。
少爷姓齐,姑姑嫁给了田县令,夫妻二人举案齐眉,感情甚笃,致使齐少爷打出生起就是个小霸王,外面人轻易不敢得罪。
类似的事他干过不少,反正有人给他兜底擦屁股,他完全没放心上,哪料这回不凑巧,自己闹市纵马,使得一夫郎受惊小产的事闹得沸沸扬扬,不知怎么就传进了田县令府上贵客耳朵里。
贵客顺口问了一嘴,田县令惊得额头冷汗涔涔,表示自己立马遣人去调查清楚。
打听一圈发现肇事者居然是妻子娘家人,田县令即刻将此事告知夫人,让夫人问清楚前因后果。
齐少爷母亲起先压根儿没放心上,同县令夫人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只说确有这么一回事,但和她家孩子关系不大。
她家孩子的马车不过恰巧经过那夫郎身边,那夫郎自己身子不中用,保不住孩子,哪能怪到她家孩子身上,而且她家孩子还好心给了那夫郎看诊钱。
说着顺势夸赞起她儿子好心肠,竟然被人泼脏水,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妇人尖锐的嗓音从前厅传出,披着一件外袍身形精壮的男人眉头紧缩。
“她说得可是实情?”
身侧的侍卫扶着男人到一旁树下的凳子坐下休息,“主子,属下那日正巧在附近,事后听目击者称那位齐公子非但不关心自己撞到人,反而故意撒钱引起人群哄抢,丝毫不顾孕夫死活。”
“混账!”男人一拳砸在石桌上,腹部伤口牵扯到疼得他额头冒出冷汗。
“主子,切勿动怒,您的伤还未痊愈,况且您余毒未完全清除,秦大夫千万叮嘱您保持情绪稳定。”侍卫急切给男人倒了杯茶水。
男人接过抿了口,沾湿干涸的嘴唇,目色深深,“一路行来,都道这田县令清廉公正,看来也不过如此,还想托关系往皇都迁动,没扒了他的官皮就不错了。”
侍卫宽慰道:“以属下近日以来的观察,田县令小事糊涂,大事上还是明辨是非的,虽不堪大用,但当今时局下也勉强算个可用之才。”
男人何尝不明白侍卫所言,内忧外患,边疆战事稍平,朝廷内部便纷争不断,他自以为此次出行已是隐秘,仍着了老五的道,况且还是在他治下,这老五的手伸得真不是一般长,迟早给他全剁了!
一阵清风吹过柳梢,宁王似是想起什么,掀起眼皮问:“寻到霍琚的消息了吗?”
王侍大拇指抚过腰间佩刀,脑中倏然闪过人群中一道身影,旋即抹消,当年他入军队不久,尚未跟随宁王,而是宁王外祖父手底下一名新兵时,曾见过往后百姓口中的战神,异族眼中的罗刹——霍琚。
那时霍琚跟在廉老将军左右,面貌青涩稚嫩,两人都是初出茅庐的新兵,但与他不同,霍琚宛如天生的战士,眼中始终有股不畏惧死亡的冷静,刀起刀落,杀伐果断,有种来自原始的野性,他一上战场便似狩猎中的野狼,不达目的决不罢休。
但凡见过霍琚的人都不会把那天人群中跛脚的身影错当做他,天神怎会有落入泥淖的时候。
“没有。”
得到意料之中的答案,宁王叹了口气,“这霍琚怎么跟条活泥鳅似的,继续加派人手,必须尽快找到他。”
顿了顿,他又命令:“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王侍颔首,“是。”
“对了,你去敲打敲打田县令,若他晓得改,此人尚且能用。”宁王带着血痂的手指在冰凉的石桌上轻轻扣了扣。
于是当天田县令被吓出了一脑门儿汗水,乌纱帽都要保不住了,谁还管什么破亲戚,同妻子说明要害,妻子越听面色越白,得知自家嫂子口中居然没一句实话,差点害了他们全家,霎时眼前阵阵发黑。
县令夫人亲自回了趟娘家,齐少爷自然被收拾了一顿,这不就被赶出来上穷乡僻壤找人赔礼道歉了吗。
他自以为亲自上门已是纡尊降贵,哪料乡野悍夫这般不好对付。
从小被人捧着长大的纨绔少爷,虽然一肚子坏水儿却凑不出个完整的脑仁,一眼便被凌息看穿。
“想来你肯定不会自己良心发现跑来道歉,肯定是家中知晓了你在外为非作歹,逼迫你前来,若是办不好,恐怕还得来第二次,第三次……”凌息皮笑肉不笑注视着齐少爷。
齐少爷大脑一阵嗡鸣,马夫闻言也觉得极有可能,悄悄凑到少爷耳边劝话,“少爷,事关县令大人的乌纱帽,您就委屈委屈,说句软话吧,否则回去没法儿交差呐。”
齐少爷怒火中烧,他当然明白马夫口中的道理,但脑子明白是一回事,拉不下脸道歉又是另外一回事,从小到大只有他欺负别人的份儿,现在竟轮到他忍气吞声,跟贱民道歉。
“要你多说!”齐少爷踹了马夫屁股一脚撒气,频频深呼吸,给自己做好心理建设。
勉强挤出笑容,弯腰弓身将钱袋双手奉上,“前些日子是我不好,没管教好下人,惊吓到这位夫郎,十分抱歉,小小心意希望你能见谅。”
刘枝嘴巴张大,呆若木鸡,前一刻还嚣张跋扈的少爷居然跟他低头道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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