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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年师尊,三年死遁(梅听剑)


但恶心的感觉太过严重,从胃部涌上肺腑,江荼根本控制不住作呕的冲动,直到——
一大口脏腑碎片随着咳嗽呛出喉管。
除了血水,还有更加湿润和滚烫的东西,和血水一起,沿着江荼的下巴滴落在地。
江荼泪流满面。
干呕声中,更加撕心裂肺的,是他的哭声。
昆仑虚没了。
昆仑虚下的百姓没了。
江荼不知道该如何形容此刻的自己。
灵墟首座每说一句,他就觉得自己的血液冻结一分,铁链的寒冷好像终于侵入他的躯壳,让江荼如坠冰窟。
他错了么?
或许他真的不该逆天而行,去痴心妄想,挑战苍生道。
苍生道掌控着一切,哪怕他已经穷尽计算,也终究功亏一篑。
甚至连累了昆仑虚。
那些草木生灵,他们早晨,还在他身边和怀里,看着蓝天白云,期盼着早日修出人形,祝他渡劫一切顺利。
——他们陪伴他百年。
那些昆仑虚下的百姓,为他建造雕像,不惜散尽家财,他们每人都亲手在雕像上凿了一刀,将自己的感激倾注上去。
——他们称他为恩人。
可他都做了什么?
他害死了他们!
他想救他们,想保护他们,可他们最终因他而死!
他是刽子手!
崩溃到了深处,江荼只能张着嘴,却一点声音也发不出。
他嘶哑地哀嚎着,挺直的脊背一点点弯折,长发贴着面颊脖颈,狼狈可笑到了极点。
恍惚中,江荼似乎看见无数阴影矗立在囚牢内。
他们是山间草木,是长尾山雀,是昆仑虚的百姓…
因他而死的亡魂聚拢在江荼周围,伸出死亡的手指,一根、一根、一根,齐齐指向他!
“是你杀了我们,”长尾山雀说,“你与白虎合谋,与勾陈离心,你戏弄了未来的太一帝君,还妄想戏弄苍生道!所以祂降下责罚,让我们因你而死!”
“是你杀了我们,”山间草木说,“你可知道我们死得有多惨?我们从未害人,只想修出人形,可却因你魂飞魄散,尸骨无存!”
“是你杀了我们,”百姓们说,“你为何要一意孤行?谁求你建立鬼界了么?我们只想活着,你却将我们逼向死亡!”
江荼眼前的阴影层层叠叠,他快要听不清他们都说了什么,那些愤怒、悲痛、惨叫、哭嚎,都听不真切。
唯有一句。
——是你杀了我们。
江荼痛哭流涕,手臂抽动着,将铁链绷紧绷直:“对不起,对不起…是我害死了你们…”
“我错了…是我错了…”
江荼不知自己是怎么熬过此后四个日夜。
他一睁眼就是审问,一闭眼就是梦魇,醒来时在牢内呕血,昏睡时便在梦里落泪。
他早就不知道谁跟他喂了什么药,是续命还是逼他吐露真话,一应下咽。
甚至,江荼开始渴望他们能够给他毒药。
锻造的武器,你们尽管拿去;
写下的剑谱,你们尽管学去;
炼制的丹药,也尽管拿去服用。
我只想要一杯鸩酒,我只想解脱。
求死的愿望是如此强烈,江荼甚至要脱口而出哀求,可笑的自尊却死死勒紧唇舌,将痛苦打碎了往嗓子里灌。
浑噩间,他看不清六山首座的嘴脸,却能看见最黑暗的角落里,昆仑虚的亡魂正注视着他。
他们仍是死时的模样,浑身焦黑,无一处完好,他们憎恶地瞪着他,身躯开始熔化,最终魂飞魄散。
而下一个夜晚到来时,他们又会重新出现,站在黑暗的角落里。
江荼的理智告诉他,他们都已死去,魂飞魄散,绝不可能站在这里,冷漠地注视着他在死亡边缘挣扎,再用最恶毒的语言诅咒他。
他们不是真实存在的,而是江荼的梦魇成疾,夜以继日地纠缠着他。
是他应得的,他身上有成百上千条人命,应该被千刀万剐,死不足惜。
脚步声响起。
这是有别于审讯的另一种声音,代表首座们又完成了一次交接。
“曜暄,”威严苍老的声音响起,“别来无恙。”
江荼缓缓掀起眼皮,干裂的唇瓣微张:“…元鸿前辈。”
祁元鸿摇了摇头:“这声前辈,恍如隔世啊…曜暄,看看你现在的样子。”
他挥手一扬,一面水镜浮现在江荼眼前,倒映出江荼此刻的模样。
灰白的脸,颧骨兀立,下颌极尖锐,是瘦到极致近乎脱相。
江荼在水镜中看到了自己的眼眸,像一叶枯败的柳片,弯折、凋零,扑簌不停,好像下一刻就会被彻底夺去生机。
镜中人哪里还有半分曜暄意气风发的模样?
他更像一具尸体,尚未腐烂,但终将腐烂。
江荼收回目光,躲避着镜中自己的目光:“...”
他对六山首座无话可说,尤其是眼前的祁元鸿。
问来问去,不过是修炼之法。
他前半生走在错误的道路上,获得的修为无情地将母族推向死亡;
后半生,他以为自己纠正错误,最终害死了更多的无辜性命。
江荼向来不是吝啬之人,如果能够帮助他人的,他必然毫无保留。
但,有什么好问?他是彻头彻尾的失败者了。
祁元鸿却道:“他们轮流审问你五天五夜,也没问出所以然,老夫并不觉得自己能撬开你的嘴——曜暄,六人中,你该是最恨我的。”
江荼扯扯嘴角,默认。
祁元鸿也跟着他笑起来:“明日,苍生道将亲自审判你的罪恶,死刑犯被斩首前,尚且允许亲朋故友相见,是以,老夫也带来了你的故人。”
——随着他的话语,一道身影被拖拽着,重重摔在地上。
他双手双脚都被捆起,喜怒两张鬼面垂在身侧,其上布满裂痕,在崩裂边缘。
他不敢抬头,避开江荼的目光。
江荼看着神通鬼王。
他有很多话想问,比如,为什么出卖我?
我们这么多年的友谊,算什么?
你要放弃苍生性命了么?
可最后,只剩下一声叹息:“我在昆仑虚下遇到你,距今已有三十一年。”
神通鬼王剧烈颤抖起来,他猛地抬起脸,狼狈之相不输江荼。
“曜暄...”神通鬼王张开嘴,眼眶瞪到最大,红血丝布满眼角,“我不想...我不想...”
他好像要证明自己的说法,双腿跪在地上向江荼靠近,又在看清他脸上的血痕后猛地顿住,解释的话语变成了一声声哀叫:“啊...啊...曜暄,你的灵力、怎么会这样...”
这个干枯的、垂死的、眼中无光的青年,是谁?
神通鬼王歇斯底里地挣扎着:“祁元鸿!!你们对曜暄做了什么?你们对他做了什么啊!?不是说好了吗,我告诉你们曜暄的计划,你们...说好不会让他受伤!为什么言而无信?!你们对他做了什么?!”
祁元鸿被他吵得皱眉,灵力穿透神通鬼王的肩膀,将他钉死在地上,像一条蛆那样扭动。
神通鬼王仍在歇斯底里地尖叫:“啊、啊啊…我要杀了你们,言而无信的人类!我要杀了你们…”
祁元鸿道:“老夫何时与你说好了?一个秽物的诺言,哪里值得采信。唉...秽物就是秽物,永远也成不了人。”

他似乎也受尽折磨。
可江荼难以怜悯他一丝一毫,因为比神通鬼王所忍受的折磨还要痛苦千百倍的酷刑,正加注在他自己的身上。
江荼只有一句话想问:“为什么?”
为什么我们苦心孤诣数十年, 为了建立死者自由的鬼都费尽心血, 你却在最后一刻,倒戈向敌人的阵营?
神通鬼王, 我视你如知己,百年来我从未有过友情,你是我唯一的挚友。
为什么要背叛我?
为什么要背叛天下亡魂的期待?
为什么你分明背叛,却依旧悲惨,你究竟想要从背叛中得到什么, 又最终得到了什么?
神通鬼王眼里只剩空洞:“…我想你活着。”
江荼一愣, 不可置信的样子。
神通鬼王的唇角耷拉下来,又在抽搐中狰狞地扯起,又哭又笑:“我只是想要你活着!曜暄,我不想你为了旁人而舍弃自己!苍生道…我们抗衡不了苍生道的, 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送死!”
“…”江荼从他的话中听出了症结所在,却不明白, “你见到苍生道了?”
神通鬼王一直在他的昆仑虚,怎么可能见到苍生道?
没想到这话一出,神通鬼王的脸上青筋根根暴起,眼里却是癫狂的恐惧:“祂无处不在,你知道吗曜暄,祂无处不在、祂一直都在看着我们!祂、祂…昆仑虚的草木、生灵,都是祂的眼睛…”
“祂一直都在…曜暄, 我没有办法,我要救你、我要救你啊!我还能怎么办?我不能告诉你, 我只能去找他们…可他们…”
神通鬼王疯狂地向着祁元鸿咆哮,身上的阴气却连翻滚也是勉强:“骗子!!你们人类都是骗子!!”
江荼听明白了。
正因为明白,更加痛苦而心伤。
祁元鸿让他的心伤无地自处:“它见到了苍生道的强大,意识到自己的无知…可惜秽物为苍生道所不容,否则知错就改,如此高贵的品质,实在难得。”
“而你,江曜暄,你不知悔改,一意孤行。祂赐你天赋与地位,你却想要忤逆祂?!这一切都是你应得的下场。”
江荼垂下头。
旁人看来,他或许在祁元鸿的诘问中感到羞惭而低头,但实际上,江荼只觉得恶心。
他的喉部不断抽动,干裂的唇角撕扯开,血都顺着唇角流下来,撕心裂肺地干呕起来。
恶心,恶心…
好恶心。
他们相识数十年!
神通鬼王岂会不知他江荼所求的是什么?
若要苟且偷生,他怎会想要建立鬼界?
若在意自己的生死,他怎会入世救人?
我以为你懂我啊,神通鬼王。
可我竟然无法苛责你。
因为你做这一切竟是为了我。
…我。江荼忽然抬起脸,看向囚牢角落。
果然、果然,那些死去的亡灵,又出现在了那里。
他们看着他的丑态,尖声指责他:“你的愚昧害死了我们,你的狂妄让你受挚友背叛,你的猜忌将你与爱人离心,祂赐予你天赋,你却不知感激,现在——你一无所有!”
“忏悔吧,向苍生道忏悔!”
“什么?”江荼从喉中痛苦地挤出些许音节,“你说…什么?”
这些亡魂是他的臆想,他们诞生于他的愧疚与绝望,江荼知道这些血淋淋的话,不过是他临死前对自己的折磨和凌迟。
可为什么…为什么他会说出这样的话?
难道他的内心深处,已经想要像苍生道低头求饶了么?
“我说,”祁元鸿忽然开口,他的声音与亡魂们重合,“你若愿意就此忏悔,祂如此仁慈,会原谅你的一时愚蠢。”
神通鬼王努力地爬到江荼身前,每一张鬼面都变成哭泣:“低头吧,曜暄,你还能回头!你还能活下去!”
你们——!
被他拯救过的人们说:“向苍生道忏悔吧!”
与他相识数十年的挚友说:“向苍生道忏悔吧!”
将他置于囚牢酷刑折磨的仇人说:“向苍生道忏悔吧!”
如果叶麟在这里…
那个将苍生道视作信仰的麒麟,应该也会劝他忏悔。
江荼闭上了眼睛,两行眼泪混着血丝滚落:“我会…忏悔…我…向祂忏悔…”
委羽首座往江荼唇腔里丢入几颗颜色鲜艳的药丸:“这能保证他至少不在审判的时候就死掉,至于之后他还能撑多久…”
“这不在我们的考虑范围内。”祁元鸿道,“今日以后,曜暄之名,将永远钉在耻辱柱上…而苍生道,会将祂垂怜的目光,落在我等身上。”
他拖着江荼走出囚牢,第一缕阳光砸在江荼身上,而吸引了其他首座的目光。
灵墟首座啧啧出声:“你们把他折磨成这样,不怕其他人置喙?”
他已经说得足够委婉,事实是此刻的江荼看起来就像一团血块,他的白衣早就被彻底染红,是鲜艳的红色,长发像无数条纵横交错的黑蛇,紧紧缠住他的脖颈和脸颊。
祁元鸿不甚在意:“其他人?你是说那群渴望苍生道垂怜以至忘乎所以的蝼蚁么?”
江荼被一路拖行,血在地上留下长长的痕迹。
浑噩中,他听到祁元鸿的声音隆隆作响,像是闷雷,却听不到语句——
他的耳边是无数亡魂的尖叫:
忏悔、忏悔、忏悔!
江荼觉得自己就快疯了,他不知道自己是谁,不知道自己为何受尽折磨,他只知道,他要忏悔。
他是罪人,是伥鬼,他必须向苍生道忏悔,必须赎罪。
他没有名字,曜暄不是他的名字,而是罪人的代名词。
直到更多的光打在他的脸上。
江荼的脸火辣辣地刺痛着,光明掌掴着他的脸庞,好像拒绝他这样卑劣的生物离开黑暗。
江荼听到无数人的窃窃私语。
他艰难地迎着阳光抬起头,双眼刺痛得想要流泪,透过模糊的视线,他看到自己身处高台之上,台下皆是修真界的修士,他们依旧仰视着他,眼中却没了羡慕,只剩下欣喜。
他们为他即将死去而欣喜若狂。
江荼心想,是啊,他是该死的,他必须死,用死来赎罪。
突然,锁链碰撞声响起。
江荼的手臂被强行拽起,关节几乎要脱臼,他被凌空高吊在天与地之间,血染的红衣遮住身上遍布的伤痕。
台上,六座椅背足有两人高的石椅呈环状摆放,六山首座间决不出位次,但祁元鸿是当之无愧的发言人。
祁元鸿整理好长袍,走到最前,江荼就悬挂在他的头顶:“罪人曜暄,妄图违背苍生道教诲,背弃无情道!”
此言一出,台下悚然吸气声不断。
不知是谁第一个开口:“处刑曜暄!向苍生道证明我等忠心!”
有一就会有二。
修士们齐齐开口:“处刑曜暄!向苍生道证明我等忠心!”
台下群情激奋,江荼激动地呼吸颤抖。
他的脏器已很难正常运作,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刀片般剧痛,活着对他已是负担,精神的折磨更是让他时刻痛不欲生。
江荼渴望一死。
祁元鸿等的就是这一刻:“既然诸君请愿,我等必然如诸位所愿,曜暄已将所罪和盘托出,苍生道仁慈,在处刑之前,应当给予他亲口忏悔的机会。”
修士们齐声道:“苍生道仁慈!”
祁元鸿道:“曜暄,你且忏悔吧,在众人面前,在祂的垂怜指向,忏悔你的罪孽!”
江荼本想看看脚下,却好像有一股力量在逼迫他,让他不得不抬起头。
紧接着,他看到天空中,睁开一只金色的眼眸。
祂有着金色的睫毛,金色的瞳孔,祂的目光所及之处,光明普照。
江荼张开嘴,在这样震撼的神迹中,几乎说不出话。
他终于明白神通鬼王为何会倒戈,为何会说出那样的话。
我们抗衡不了苍生道。
祂,这只金色的眼睛,祂注视着大地、掌控着天空,祂主宰寰宇,又或许寰宇就是祂本身。
人类是如此渺小,他岂敢用蚍蜉之力,摇撼根植于这个世界千百年的巨树?
江荼在苍生道的威严下颤抖,为自己的不自量力感到可笑,他逼迫自己开口:
“苍生道,我要向您忏悔,我…背离您的旨意,辜负您的期待,我——”
“曜暄仙君!!”
台下,不知是谁破音的尖叫打断了江荼的忏悔。
江荼的声音太微弱,因命不久矣而不断颤抖,轻易就被这一声呼唤压了过去。
金色的眼睛动了动,江荼忽然发现祂的瞳孔缩起,虽然只有一瞬。
是谁…在叫他?
江荼本该继续忏悔,可他听到台下的呼唤一声比一声激烈:
“曜暄仙君!曜暄仙君!曜暄哥哥!!”
不知为何祁元鸿等人没有制止这扰乱秩序的人,更不知为何那些亡魂没再遮蔽他的耳目,让他得以听到这一声声呼唤。
江荼下意识看了过去。
他看到一团庞大的黑雾,无尽的阴气翻涌着,即便阳光劈砍进去,也在转瞬就被吞噬——
不,或许并不是吞噬,而是一旦光明有了破阵之势,就会立刻有亡魂用血肉之躯填补空白。
江荼惊讶于自己的判断,因为亡魂绝无可能在阳光下存活。
当年神通鬼王保护的那一村亡魂,也在不久后全部魂飞魄散。
当时,那最后一个孩子的魂魄,就是在江荼的怀里再次死去。
江荼忽然觉得眼前清明,不再黑黄交接。
他努力地看清了这些亡魂的面容。
——昆仑虚的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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