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谢我这个。”谢秋笑了笑,“不用谢,老公能有所好转,肯定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
其实他也很意外,按照原书里的进度,贺司宴不可能这么快就恢复至微小意识状态。
虽然不知道具体是哪个环节起到了作用,但他还没有自恋到把功劳全揽到自己身上。
比起医生和护工,他这段时间所做的都是些小事而已。
贺景辰似乎没想到他会这么说,眼神有些意外。
“虽然陈医生说脱离微小意识状态也是一场持久战,但总算是有希望了。”谢秋宽慰道,“二少爷,你也不用太担心了。”
贺景辰盯着他看了几秒,突然说道:“你不用叫我二少爷。”
谢秋不由想起自己刚进贺家时,两人就这个话题展开过对话,可惜没讨论出个结果。
于是他虚心请教道:“那我应该怎么称呼呢?”
贺景辰面无表情地回道:“叫我名字就行。”
谢秋从善如流地应道:“好的,贺景辰。”
说实话,来到这个世界后,他最不适应的一件事就是到处喊少爷夫人,还有人喊他大少夫人……
还是直接喊名字比较好,喊名字多亲切啊。
“我先回房了。”临走前,贺景辰又提醒道,“如果大哥有什么新情况,及时通知我。”
谢秋应下,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处,自己也回房睡觉去了。
第二天早上,谢秋起床后照常去看植物人老公。
进门后发现,苏婉蓉正坐在床沿边轻声细语地说着什么。
“妈。”谢秋唤了一声,“早上好。”
“哎小秋,你起来啦。”苏婉蓉一见他就露出笑容,“真是个好孩子,一起床就来看司宴。”
“习惯了。”谢秋走过去,“妈您在跟老公说话吗?”
“是呀,妈在跟司宴说话。”苏婉蓉重新将目光移回床上,语气里难掩失望,“就是……司宴还是不理我。”
“您忘了,昨晚陈医生说植物人也有睡眠周期,也许老公是睡着了。”谢秋伸出手,握住男人的手轻轻晃了晃,“老公,你睡醒了吗?”
几秒后,贺司宴的手指动了动,算是回应。
“司宴醒了。”苏婉蓉连忙用双手拢住两人的手,“司宴,你能听见妈妈的声音吗?”
在苏婉蓉期待的眼神中,贺司宴的手指又动了一下。
“动了!司宴的手动了!”苏婉蓉几乎要喜极而泣了,“小秋你看见了吗?司宴他回应我了!”
“我看见了。”谢秋被她的情绪所感染,眼眶也微微湿润,“这只是开始,会一天比一天更好的。”
等苏婉蓉调整好情绪,两人离开病房下楼去了。
吃早餐时,苏婉蓉开口道:“小秋,妈想跟你商量件事。”
谢秋放下手中的餐具:“您说。”
“关于司宴恢复微意识的情况,妈希望暂时只有我们几个人知道。”苏婉蓉温声细语地解释道,“过几天就是老爷子的寿宴,妈不想在司宴正式苏醒前节外生枝,小秋能懂妈的意思吗?”
“我明白的。”谢秋乖巧应声,“您放心,我一定不会跟其他人提起老公的情况。”
“乖孩子。”苏婉蓉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满意,“从今天开始,你有空只要陪着司宴就好,其他事都不需要你操心了。”
谢秋应下:“好的。”
贺老爷子的生日就在周五,新的一周,贺家上下都进入了忙碌状态。
谢秋领了自己的专属任务,每天放学回家后继续陪老公。
只不过,自从知道植物人老公存在微意识,还时不时能听见他说话后,他就收敛了许多。
毕竟他没法准确判断贺司宴当下是否处于沉睡状态,究竟能听见多少。
“老公,今天给你讲个我自己编的故事吧。”谢秋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心血来潮道,“感觉童话故事你也听腻了,给你换个新鲜的故事。”
他放下手中的童话故事书,组织了一下语言,将故事娓娓道来:“从前有个小男孩,他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自从有记忆开始,他就是在孤儿院里。孤儿院的院长第一次见到小男孩是一个深秋,金黄的落叶铺满了院子,于是她给小男孩取名叫‘秋’。”
“虽然孤儿院的经济状况不是很好,但小秋是很幸运的,他遇见了全身心疼爱孩子们的院长妈妈,遇见了喜欢给他讲睡前故事的漂亮姐姐,还有和他一起打闹玩耍的小伙伴们,所以他一点也不觉得自己可怜。他以为自己可以这样无忧无虑地长大,直到有一天,漂亮姐姐心脏病发,永远地离开了他。”
谢秋深呼吸一口气,继续说道:“那是小秋第一次认识到什么是死亡,他嚎啕大哭,但院长妈妈告诉他,死亡并不是生命的终点,遗忘才是。只要还有人记得她,她就会永远活在那些人的记忆里,永不褪色。”
谢秋停了下来,苦笑一声:“可是为什么,小秋脑子里关于他们的记忆越来越模糊了呢?”
他怕自己有一天会彻底遗忘,所以选择在今晚,将这个故事讲给躺在病床上的男人听。
哪怕男人可能听不见,哪怕听见了也无法处理这些信息。
故事讲完了,谢秋陷入良久的沉默中,直到看见床上那只苍白的大手抬了起来。
“老公?”他本能地伸手接住男人的手,“你醒了吗?”
贺司宴反握住他的手,五指慢慢收拢,仿佛是在用宽厚的掌心传递着什么东西。
谢秋怔了怔,语气迟疑道:“老公你这是……在安慰我吗?”
男人回答不了他,只是紧紧握着他的手。
“老公,其实有时候吧,我是有点羡慕你的。”谢秋顺势俯身,将脸枕在男人的手背上,“这里有很多爱你的人,你妈妈,你弟弟,你爷爷,可能还有好多其他的人。”
压在脸下的大手忽然翻了过去,恰好托住了他的脸。
谢秋没在意,用脸颊轻轻蹭了蹭温热的掌心:“所以快点醒过来吧,只有醒来,你才能守护好你想要守护的一切。”
这时男人收紧了手指,故技重施般掐住了软乎乎的脸蛋。
“劳工!”谢秋叫了起来,“你再掐我的脸,我蒸的要森气了!”
话是这样说的,语气听起来却是一点杀伤力都没有。
谢秋眼珠子一转,大胆地鼓起嘴唇,亲了口盖在脸上的手心。
“吧唧”一口,声音大得他都脸红了。
果不其然,男人触电般收回了手。
“怕了吧?”谢秋不顾自己脸还红着,抬起下颌恐吓道,“不想我亲你的话,你就不要再掐我的脸了哦。”
贺司宴放在床单上的手,慢慢握成了拳头,像是在发出某种沉默的抗议。
到底还是怕植物人老公醒来后会狠狠报复自己,谢秋不敢再继续调笑对方,忍着笑意安抚道:“老公,你别生气了,我给你放首歌听,好吗?”
躺在病床上的男人一动不动,握成拳头的手指倒是慢慢松开了。
谢秋打开手机,从歌单里挑了一首歌点击播放。
一首播放完毕,他按熄手机,准备起身:“老公,你该睡觉了。”
话音刚落,男人才安分的手指又动了起来。
谢秋握住那只手,疑惑道:“老公,你还想继续听歌吗?”
贺司宴没法回答他,握着他的那只手开始使劲。
谢秋一个没防备,猝不及防被拉下去,扑倒在男人身上。
他慌了两秒,撑着床单抬起脸来,结果视线却正好对着某处惊人的弧度。
谢秋:“!”
第18章
尽管这段时间里,谢秋给植物人老公擦过很多次身体,但他每次都会特意避开那个部位,连眼角余光都不瞄一眼。
结果今天,他被迫以这种超近距离正面怼了上去。
救命!隔着一层薄被,怎么看起来还这样壮观……
谢秋呆了几秒,倏然回过神来,一把甩开握住自己的大手,起身往后退。
这一退,刚好坐到了身后的椅子上,带出一声刺耳的声响。
走廊上的护工听见动静,马上推门而入:“大少夫人,发生什么事了?”
“没……没发生什么事。”谢秋坐在椅子上,佯装镇定地回道,“不小心拖了下椅子。”
“哦哦!”护工不疑有他,“那我先出去了,您有事再叫我。”
房门重新关上,谢秋举起两只手,捂住红通通的耳垂,想给它们降降温。
床上的男人又一动不动了,苍白的大手摊开在床单上,瞧着一点力气都没有。
谢秋试探地唤了一声:“老公?”
贺司宴双目闭阖,满脸沉静。
“看来又睡着了。”谢秋自言自语一句,接着小声吐槽道,“老公,请问你是属驴的吗?”
一个常年躺在病床上的植物人,竟然时不时能爆发出这么大的手劲,简直是匪夷所思。
不过想想贺司宴出车祸前的体格,比常人要健硕得多,也许是得益于身体底子打的好吧?
谢秋放下双手,目不斜视地替男人盖好被子:“老公晚安,好梦。”
说罢,他便迅速起身离开了病房。
然而谢秋不知道的是,在他离开后,男人拧起眉心,双手再次握成拳头撑在床上,似乎是想努力撑起上半身。
那双手太用力了,以至于手背暴起的青筋一直延续到了手臂上,在苍白的肤色映衬下,甚至显得有些可怖。
整个过程大约持续了十几秒,男人的上半身几乎就快要离开床单了,可惜最终还是无力地回落下去。
贺司宴剧烈起伏的胸膛逐渐平息,呼吸也慢慢恢复了正常。
只是右手依旧抓着床单,仿佛不甘心就这样再次陷入无边无际的黑暗中。
又过了片刻,那只手才彻底松下劲来,安静地垂放在身侧。
几天后,终于来到了贺老爷子寿宴前夕。
贺家老宅子一切都已准备妥当,为确保明日寿宴顺利进行,苏婉蓉最后又跟管家确认了一遍流程。
“好,先这样吧。”苏婉蓉微一抬手,“今晚大家早点休息,明天都打起精神来。”
“是,夫人。”林管家应道,“您放心,我会让所有人都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
谢秋下楼时,看见苏婉蓉正坐在沙发上闭眸小憩。
他放轻了脚步,不想惊动对方,却还是晚了一步。
“小秋。”苏婉蓉睁开眼睛,亲切地唤道,“来,过来这里坐。”
谢秋关心道:“您忙完了吗?”
苏婉蓉拍了拍身侧的位置:“都安排好了,就等明天的寿宴了。”
谢秋走过去,坐在她旁边的沙发上:“妈,您辛苦了。”
“妈不辛苦,小秋辛苦。”苏婉蓉握着他的手,“刚给司宴讲完故事吗?”
谢秋点头:“是的,老公应该睡着了。”
这几天植物人老公的活动越来越频繁,陈医生说这表明他的状态越来越好,只是还需要时间。
“乖孩子。”苏婉蓉顿了顿,问道,“小秋,明天你学校有课吗?”
谢秋回道:“有的,周五下午有两节专业课。”
“那回来得应该很早。”苏婉蓉笑着继续说,“小秋,明天趁爷爷寿宴这个大好日子,妈想把你介绍给所有人,你觉得怎么样?”
谢秋微微一怔,一时没应声。
因为苏婉容一直没有提让他参加寿宴的事,所以他在心中已经默认自己明天只需要待在房间里。
没想到,苏婉蓉打算将他正式介绍给所有人。
“怎么了,小秋?”苏婉蓉观察着他的神色,“是有什么为难的地方吗?”
谢秋张了张嘴,有点不知该怎么开口回绝。
他心里很清楚,等贺司宴苏醒过来,第一件事肯定是跟他离婚,结束这段没有经过自己同意的婚姻。
目前只有贺家人知道他们结婚了,但贺家除了苏婉蓉,也没有人把这个荒唐的婚姻当回事,到时候他直接拎着行李离开就是。
但如果苏婉蓉在寿宴上将他的身份公之于众,那就等于把贺司宴架在火上烤了,到时候再提出离婚,保不齐会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
见他迟迟不说话,苏婉蓉耐心地劝说道:“小秋,你心里有什么想法,完全可以直接跟妈说出来。”
“妈,我觉得现在并不是公开的好时机。”谢秋组织好语言,语气诚恳地解释道,“老公正处于恢复意识的关键时期,我不想分心,我想等他正式苏醒后再说。”
苏婉蓉神色不禁动容:“好孩子……你真是对司宴用情至深啊!”
“你要是希望我参加爷爷的寿宴,我当然会参加。”谢秋想了想,又补充道,“不过是以小辈的身份参加,可以吗?”
“好好好!”苏婉蓉连连应声,“还是小秋想得周到!”
第二天早上,谢秋照常去学校上课。
孟子烨知道今天是个大日子,情绪比他还激动:“小秋秋,今天你也会出席贺老爷子的寿宴吧!”
谢秋示意道:“低调点。”
“行,我低调我低调。”孟子烨压低了声音,“所以你会出席吗?”
谢秋轻声回道:“我会出席,但不是以你想象的那种方式。”
“啊,为什么啊?”孟子烨不理解,“明明这么好的机会,是贺家人不愿意公开承认你吗?”
“这倒也不是。”谢秋摇了摇头,“一言难尽,总之我觉得还不是时候。”
“那好吧……”孟子烨叹了口气,“我就是替你感到可惜。”
“没什么可惜的。”谢秋忽然想起来,“对了,贺夫人还让我邀请你来着,你想去吗?”
孟子烨一脸受宠若惊:“真的假的?贺夫人居然还记得我!”
谢秋笑了:“真的呀,我骗你干什么?”
“这必须得去啊!”孟子烨握拳表示坚定,“这可是贺家的晚宴,去一次我能吹一年——不,吹十年好吗!”
“好的。”谢秋应声,“那你放学后直接跟我一起走吧。”
“啊啊啊啊啊!我太爱你了小秋秋!”孟子夜即刻化身尖叫鸡,激动得扑过去想抱他。
谢秋往后退了一步:“别,婉拒了。”
孟子烨了然:“我知道我知道,你已经是有夫之夫了嘛!”
谢秋:“低调低调……”
下午上完最后两节课,两人一起离开学校,坐上车回到贺家。
时间还早,除了贺家人,其他宾客都还没到场,服务人员在偌大的老宅子里来回穿梭,忙碌而井井有条。
孟子烨一路跟在谢秋后面,听着贺家人给他打招呼,有人喊“谢少爷”,有人喊“大少夫人”,还有人喊“嫂子”。
不论对方喊什么,谢秋都微笑着点头示意,宛如一个机器人。
离开人群后,孟子烨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嫂子哈哈哈!小秋居然有人喊你嫂子!”
谢秋:“……”
“不过话说回来,正儿八经该喊你嫂子的是贺景辰才对。”孟子烨吐槽道,“贺景辰这个小叔子当得太不称职了,啥时候让他也叫声嫂子来听——”
尾音拐了个弯儿,嘎地断了。
贺景辰正站在走廊上,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
贺二少今天穿了正装,一身西装领结显得格外俊美挺拔,周身的气势也隐隐向贺司宴靠近了一点。
“呵呵……”谢秋露出标准的假笑,“不好意思,他开玩笑的。”
贺景辰问道:“你待会儿出席爷爷的寿宴吗?”
“嗯,出席。”谢秋点了点头,“不过你放心,是以我自己的身份出席。”
贺景辰没说什么,迈开脚步:“我去接待客人。”
谢秋目送贺二少离开,转身继续朝里走:“走吧,子烨。”
孟子烨低眉顺眼地跟在他身后,再不敢乱说话了。
谢秋领着人回到房间,带进衣帽间里:“今天比较匆忙,来不及带你去买新衣服,这里有很多衣服我都没有穿过,你挑一套喜欢的试试,合身的话就送你了。”
孟子烨先是一愣,很快就反应过来:“小秋,你对我真好!”
今天这种隆重的场合,他穿得太朴素了,会显得格格不入。
幸好两人身高体型差得不多,孟子烨挑了一套深蓝色西装,穿上相当合身。
他站在镜子前左看右看,不由感叹道:“小秋,我都快要不认识镜子里的自己了!”
谢秋:“……”
这句台词,听着怎么莫名有点熟悉呢?
谢秋也换了套低调的白色西装,简单抓了下头发,准备下楼去。
临走前,他想起自己的植物人老公:“子烨,我先去看下贺司宴。”
“哟哟哟!”孟子烨挤眉弄眼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是吧?”
谢秋懒得跟他贫嘴,推开病房门,轻声说道:“老公,我回来啦。”
贺司宴挣扎着掀了掀眼皮,还是没能睁开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