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母亲!”贺景辰慌忙解释道,“我的意思是即便大哥一时——”
“你还小,担不起这个重任,贺家也不能没有你哥。”苏婉蓉打断了他的话,“你哥正在一天天好转,我们应该祈盼他早日苏醒。”
“是。”贺景辰应声,转身朝楼梯口走去,“我去看看大哥。”
他迈着沉重的步伐走上楼梯,一路面无表情,直至走到病房门口,才停下脚步。
房门是虚掩着的,留有一道缝隙,从他站的角度看不见里面的情况,只能听见那道轻柔悦耳的声音。
“……三天之后,他们打算合上棺盖,埋葬尸体,但却发现那尸体还是栩栩如生,和活着时一样美丽,就仿佛只是睡着了似的……”
贺景辰垂着眼睛站在门口,一声不吭地听着里面人讲的故事。
可惜故事已经接近尾声,没过多久,那道声音便停了下来。
病房里,谢秋阖上书本:“老公,你知道白雪公主其实是有原型的吗?”
他简单讲了历史学家论证的白雪公主原型,讲到最后又笑了:“老公,你的喉咙里是不是也卡着一块毒苹果呢?要不要我给你晃两下?”
病床上的男人没理他,他也不气馁,将童话故事书放到床头柜上,开始脱鞋爬床。
“吱呀”一声,贺景辰推开了房门:“我来——”
谢秋正要爬过男人的身体去床里侧,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身子一歪,一屁股坐到了男人的大腿上。
一天之内,梅开二度。
谢秋绝望地回过头:“不是你想的那样!”
出乎意料的是,这次贺景辰并没有发出熟悉的“你在干什么”之灵魂质问。
他站在门口,面无表情地反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
谢秋:“呃……”
还能想什么,难道不是又以为自己要对他的植物人哥哥酱酱酿酿……
贺景辰平静地看着他:“先从我哥身上下来。”
谢秋这才回过神,迅速从男人身上爬下床,嘴里小声道歉:“对不起啊老公,不小心压着你了……”
他赤着脚踩在拖鞋上,忙着解释道:“我刚才只是想爬到床里面去。”
贺景辰皱了皱眉:“你爬床里面干什么?”
“陪老公一起睡觉啊。”谢秋回了一句,说完意识到这句话有歧义,又补充道,“只是单纯的睡觉,什么也不干。”
贺景辰:“……”
“这是妈要求的。”谢秋睁着一双大眼睛,眼神无辜,“妈觉得这样能让老公早点醒过来。”
虽然没有什么科学依据,但只是让他晚上贴着植物人老公睡觉而已,又不是什么很困难的事,睡就睡了吧。
“嗯。”贺景辰应了声,走近病床,“我来看看大哥。”
谢秋自觉地往一旁退开:“你看。”
贺景辰垂着视线,低声说道:“母亲说大哥的情况在好转,很快就会恢复意识。”
谢秋点头:“医生是说有可能会恢复意识,但还要进一步观察。”
其实医生说的很模棱两可,大概是怕万一贺司宴醒不过来,自己要承担责任。
“知道了。”贺景辰侧过眼眸,“如果我哥有什么新情况,可以第一时间通知我吗?”
这是他第一次对谢秋使用这种表达请求的句式,语气也比往常温和许多。
“可以呀。”谢秋没想太多,直接应下,“不过就算我不说,有好消息妈也会通知你的。”
贺景辰又看了眼病床上的男人,转身离开:“我先走了,你也早点休息。”
一个月,他最多还能再等一个月。
他的那些亲戚们正虎视眈眈地试图瓜分贺氏集团,他没法坐视不理。
目送贺景辰离开后,谢秋默默爬回了床上。
他面对贺司宴侧躺着,一条胳膊枕在脑后,若有所思道:“老公,我感觉你弟弟快坐不住了。”
如果按照原书中的剧情发展,很快贺景辰跟苏婉蓉之间会爆发一场激烈的争吵,导火索就是贺景辰想在暑假进入贺氏集团实习,苏婉蓉却死活不同意。
在苏婉蓉心里,一旦贺景辰开始接手贺氏集团,那就意味着贺老爷子也放弃了贺司宴,认定他不会醒来了。
但她是那么的孤立无援,根本不可能阻止这件事的发展。
至于苏婉蓉如此排斥小儿子接触集团事务的原因,背后藏着一个大秘密……
“老公,你还是快点醒来吧。”谢秋习惯性握起男人的手,轻轻揉着他的指关节,“这一觉,睡得够漫长啦……”
他说话有时候会拖长尾音,仿佛在朝人撒娇似的,只是嗓音并没有矫揉造作之感,听起来像小孩子一样可爱。
谢秋在男人耳畔絮絮说了会儿话,不自觉打了个哈欠:“老公,我有点困了。”
他收回手,伸长胳膊从旁边的沙发上将小毯子捞到怀里,盖在肚子上。
中国人吸烟刻肺的好习惯,睡觉一定要盖住肚脐眼儿。
“今晚我一定端正睡姿,不往你身上扑了。”谢秋往床沿边挪了挪,又挪了一点,“晚安老公,希望你今夜也在做美梦。”
他闭上眼睛,双手垂放在身体两侧压着小毯子,睡姿乖得不行。
良久后,病床上的另一只手动了,一点一点朝旁边挨近,最后贴上了他的手。
过了几秒,男人的大手摸索着抓住了谢秋的手指,力道很轻,只是一动不动地握着。
就这样,谢秋又多了项任务,每晚陪植物人老公睡觉。
但陪睡好几晚也没什么效果,贺司宴除了最开始的反应强烈一点,然后又恢复了往日的沉寂。
尽管苏婉蓉心里焦急万分,但谢秋对她提出的要求几乎是百依百顺,做到了自己能做的所有,她不好再苛责什么。
谢秋也有点无奈,亲亲贴贴都做了,他总不能真强上他的植物人老公吧……
与此同时,贺家迎来了一件大事,贺老爷子的七十大寿。
贺老爷子年轻时将所有心血都投注在贺氏集团里,早早把身体熬垮了,贺司宴掌权后就隐退下去,一直在后面的宅子里修养身体,上次露面还是那场谢秋一个人的婚礼。
这次老爷子过七十大寿,最器重的长孙还在昏迷中,老爷子本无心大操大办,可无奈贺家众人强烈要求办一场隆重的寿宴。
一是庆贺老爷子度过了七十大关,二来贺家许久没有办过公开的宴会了,可以借此机会热闹热闹。
贺老爷子懒得与子孙后辈们争论,便挥挥手随他们去了。
这种大家族的寿宴十分讲究,流程也很繁杂,身为寿宴的主要操办人,苏婉蓉变得十分忙碌,谢秋有空也会帮忙打下手,比如写写邀请函之类的。
苏婉蓉还大夸特夸他的字,说他的钢笔字写得特别好看,简直像是从字帖上扣下来的。
这天,谢秋上完专业课,正准备收拾东西回家,听见有人叫他的名字:“谢秋。”
谢秋抬眸,发现来人是那个找过他麻烦的白少爷。
“干嘛用这种眼神看着我?”白佑毫不客气地坐到他面前的桌子上,“这次我可是好好叫你名字了。”
孟子烨眼神在两人之间转了一圈,选择暂时按兵不动。
“白少。”谢秋笑了笑,“请问有何贵干?”
白佑语气神神秘秘道:“我就想问问你,知不知道贺家最近有一件大事?”
谢秋微一抬眉,装傻道:“什么大事?”
“贺老爷子要过七十大寿了。”白佑压低嗓音问道,“你没收到邀请函吧?”
谢秋表情不变:“没收到,怎么说?”
他是没收到邀请函,只不过邀请函上的名字都是他亲手写的而已。
白佑一脸了然:“我就知道你肯定没收到邀请函,就算谢家有幸收到了,也不会带你去见这个世面的。”
谢秋没说话,耐心地等待他的下文。
“不过既然我已经知道你对贺家大哥一片痴心,所以我决定帮你一把。”白佑倾身过去,声音小得跟做贼似的,“等寿宴那天,你偷偷跟我一起混进贺家老宅,再趁机溜去找贺家大哥。”
谢秋微微一怔,心情有点复杂:“你为什么要帮我?”
出场自带恶毒炮灰bgm的白佑,竟然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主动提出要帮他?
“我这不是同情你嘛。”白佑表情不太自然,“而且……我觉得你这个人还行吧。”
谢秋又笑了:“好吧。”
“说这么多,你到底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啊?”白佑不耐烦地问道,“我可告诉你,这么好的机会就这一次。”
“谢谢你的邀请,但——”谢秋微一停顿,“那天我很忙,所以大概没空跟你一起去了。”
白佑难得放下身段做好事,结果对方却不领情,立即又挂上了脸色:“爱去不去,跟我求着你去似的。”
说罢,气呼呼地转身就走了。
谢秋:“……”
看出来了,这白少爷气性挺大的。
“小秋,这个白佑到底什么意思啊?”孟子烨终于找到机会开口说话了,“这是在向你示好吗?”
谢秋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不过我在一边听着觉得好好笑啊,他们都不知道你早就住进贺家了哎。”孟子烨忍不住幻想起来,“我真的非常好奇,等他们知道贺司宴是你老公时,表情会有多么精彩?”
“那你可能要失望了。”谢秋微微耸了耸肩,“贺家不一定会让我出席寿宴,贺司宴醒来后也不会承认我的身份。”
“我可不这么想。”孟子烨握了握拳,“我觉得贺司宴醒来后,一定会被你迷得神魂颠倒!”
谢秋:“我谢谢你对我这么有信心……”
晚上回到贺家,谢秋敏锐地发现,老宅子里多了不少监控摄像头。
“妈。”谢秋走进客厅,打了声招呼,“我回来了。”
“小秋回来啦。”苏婉蓉正坐在沙发上看东西,“今天的晚餐要推迟一点,你饿的话可以先吃点东西垫垫。”
“没事,我不饿。”谢秋询问道,“有什么我能帮得上的吗?”
苏婉蓉笑道:“暂时没有,你先上去歇歇吧。”
“好的。”谢秋应声,转身准备上楼。
“对了小秋,最近家里人多事杂,所以妈叫人来多装了几个监控。”苏婉蓉贴心地提示道,“不过你放心,司宴房间里没有装,监控只装在走廊上。”
谢秋一颗心刚提起,又放了下来:“我知道了,妈。”
幸好没往病房里装,不然他每天的碎碎念岂不是都要被听到了?
谢秋上了二楼,将书包放回自己的房间,洗干净手后,推开连着隔壁的门。
“老公,我回来啦。”他的目光落在病床上,脚步突然一顿。
没有任何外力刺激,躺在病床上的男人,一只手抬了起来,正在虚空中抓握着什么。
谢秋:“!”
谢秋愣了好几秒,才回过神来。
他快步走到床前,一把接住那只即将垂落的大手:“老公,你在找什么东西吗?”
贺司宴反握住了他的手指,紧紧抓着不放。
谢秋心脏不受控制地“砰砰”直跳,伏身在床沿边问道:“老公,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躺在病床上的男人双目紧闭,手上的动作也更像是无意义的反射。
谢秋轻声和他商量:“我现在要松开你的手了,如果你是醒着的,你就维持抬手的姿势,好吗?”
说罢,他便慢慢将自己的手从男人的手中抽了出来。
随着他的抽离,那只修长好看的大手也了无生气地垂了下去。
谢秋轻叹一口气,随即又弯起唇角表扬道:“没关系老公,你已经做得很棒了。”
按照医生的说法,当植物人出现没有外力刺激下的大幅度肢体活动,这就意味着病人要进入微小意识状态了。
“老公每天的状态,都比昨天要更好一点呢。”谢秋起身替男人盖好被子,给他加油打气,“也许明天你就能听见我的声音了,对吗?”
刚说完门就被推开了,护工进来准备给贺司宴做晚间按摩。
谢秋离开房间,下楼去了。
“小秋,你下来啦。”苏婉蓉招呼道,“妈正要让人去叫你吃晚饭呢。”
谢秋笑道:“这就叫——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苏婉蓉随口问道:“你去看过司宴了吗?”
“嗯,去看了老公。”谢秋没有说出刚刚那个小插曲,只说,“护工要按摩,我就下来了。”
这段时间,他渐渐对苏婉蓉的心情感同身受,他不想让对方反复经受惊喜到失望的折磨。
吃晚饭时,三人依旧各坐一方。
吃到一半,苏婉蓉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对了小秋,妈忘了问你,你想邀请你的养父母来参加寿宴吗?”
谢秋动作一顿,乖巧地回道:“我听妈的安排。”
贺家老爷子的寿宴,邀请的都是A市有头有脸的人物,谢家倒还真排不上号,苏婉蓉会忘记也很正常。
苏婉蓉语气温和:“妈想听听你的意思,你想见见他们吗?”
谢秋沉默了几秒,委婉地回道:“我想见他们有的是机会,不一定要在爷爷的寿宴上,毕竟是很隆重的场合。”
事实上,当谢家收下贺家给的“天价彩礼”时,苏婉蓉应该就已经知道他跟谢家的关系不怎么样了。
现在突然问他这个问题,大概是想表达尊重他的意见,也想试探一下他对谢家的态度。
果然,苏婉蓉顺势回道:“小秋说得对,那天贺家客人多,不一定能照顾周到,还是下次再说吧。”
这个话题,就这么轻飘飘地揭过了。
吃完晚饭,谢秋回房洗了个澡,又来到隔壁病房。
他坐在床边的椅子上,伸手去拿童话故事书,想了想又收回了手。
“老公,今晚不给你读睡前故事了。”谢秋神秘一笑,“今晚给你读点不一样的东西。”
他从睡裤兜里掏出手机,打开百度搜索贺氏集团的相关新闻报道。
自从贺司宴昏迷不醒后,贺氏集团高层就分成了好几派,以苏婉蓉和方特助为首的一派,以贺家老二贺峰和老三贺诚为首的一派,还有中立派,随时可能倒戈向任何一派。
因此,贺氏集团目前正处于比较艰难的时期,不仅集团内部在混战,还有来自外界的打压,很多竞争对手都想趁机从沉睡中的雄狮身上咬下一块肉来。
谢秋挑了篇比较邪恶的报道,清了清嗓子,开始朗声读起来。
既然童话故事唤不醒植物人老公,那就试试用他最在意的贺氏集团。
可惜读得嗓子都有点干了,躺在病床上的男人硬是一点反应都不给。
“咳咳……”谢秋放下手机,端起杯子喝了口水。
片刻后,他俯身挨近那张英俊的脸:“老公,你一点都听不见我在说什么吗?”
男人呼吸平稳,他继续说道:“老公你再不醒,你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可就要被坏人瓜分干净啦。”
见男人还是没有反应,谢秋压低嗓音威胁道:“老公,你可别逼我使出杀手锏啊。”
不过杀手锏到底是什么,他也没说。
“好吧,今天就到这吧。”谢秋打了个哈欠,“老公,今晚我要回自己的床睡哦。”
他摸了摸放在床单上的手,站起身来:“老公晚安,我就在隔壁,有什么事你叫我哦。”
话音刚落,谢秋就被自己逗笑了:“我又在说什么傻话……”
他摇了摇头,转身回到自己的房间。
谢秋扑进柔软蓬松的大床里,撒欢似的滚了一圈,不由感叹道:“还是自己的床睡起来舒服啊。”
他翻身趴在枕头上,很快就睡着了。
与此同时,隔壁病房男人那只苍白的大手正在床上摸索。
男人的手活动范围有限,很快便停了下来,缓缓握成拳头,用力到手背青筋凸起。
几秒后,那只手又泄力般松开了。
护工推门而入时,看见贺司宴正安安静静地躺在病床上,一如过去的每一夜。
隔天是周六,谢秋一觉睡到自然醒,只觉神清气爽。
他下楼吃过早餐,然后开始帮苏婉蓉的忙。
时间一晃而过,傍晚时,谢秋去病房将植物人老公推了出来。
他推着男人走在草地上,小声道歉:“老公,这几天太忙了,都忘了带你出来呼吸新鲜空气。”
将轮椅推到固定的位置,屁股刚坐上秋千,就听见“汪汪”的小狗叫声。
谢秋瞬间露出笑容:“奥利奥,过来。”
一只小黑狗远远地朝他跑过来,边跑尾巴边来回摇晃。
谢秋俯身接住扑过来的小狗,抱进怀里:“奥利奥,你怎么知道我来了?”
小狗全身都是黑色的,只有肚皮那里有一小片白色的毛发,看起来很像夹心饼干,所以他就给它取了个名字叫奥利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