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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天下都以为朕会亡国(昼眠梦君)


若是实在囊中羞涩,也可到银行取申请助学贷款,或是找到注明白鸽商会标志的商号旗下做活,每七日结一次工钱,保证所有学子们有地方住,能填饱肚子。
如果有商家想要趁这次机会恶意涨价,郦黎表示,一律按照大景律法处置!
这一桩桩一件件,但凡是个明眼人都能看出来,陛下的意图是在扶持天下寒门。
严弥时期的混乱渐渐平息,百姓的日子看似比从前好过了些,但很多人都嗅到了风雨欲来的气息。
从陛下亲政至今,大景风云变幻,北方以大都督霍琮、藩王郦淮、西北王昆世为代表,都在尽可能地吞并着根据地周边的势力,壮大自身,秣兵历马。
就连匈奴,在老单于死后,几位王子也没有第一时间互相争斗,反而像是顾忌着什么似的,维持了一个微妙的平衡。
就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乱世即将结束,接下来,可能就是真正你死我活的战争了。
“主公,青州柳家家主求见。”
“九江名士金苑求见……”
“常山平家送来拜帖和三箱珍宝……”
霍琮的州牧府上,热闹程度与日俱增。
从清晨到傍晚,门口车马川流,人声鼎沸,排着队来送礼的世家大族几乎占据了整个大景的中上层。
就算是依靠其他势力的家族,为了让子孙后代多条路,也会派家中子弟前来投奔霍琮,争取在霍营麾下占据一席之地。
相比之下,郦黎这个皇帝,倒是当得冷清了许多。
“这烤鸭真不错啊,”乔装打扮成富家公子溜出宫放风的郦黎啃着鸭腿,吃得满脸油光,“咱们那边的大厨虽然做饭也不错,但是比起外面的,感觉还是少了点什么。”
“平民百姓吃的食物,自然要辛辣刺激些。”
沈江给郦黎倒了杯茶,笑道:“若是公子您喜欢,不如把这做烤鸭的师傅一起带回去?”
“那就不必了,这酒楼的招牌菜就是烤鸭,做烤鸭的师傅若是走了,那生意肯定一落千丈。”郦黎放下鸭腿,用手帕擦了擦脸,“我偶尔出来过过嘴瘾就行,若是要集天下人之力供一人,多浪费啊。”
沈江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公子有这样的想法,江替天下百姓感到庆幸。”
“好了,别拍我马屁了。”郦黎失笑道,“我叫你们去查的东西,查出来了吗?”
沈江正色回答道:“公子,那线虫应该是出自蜀地,并非中原生长。蜀地苗人多用蛊,他们有独特的培育方法,会从虫窟中挑选出数十条蛊虫,叫它们互相厮杀,剩下的蛊王再精心培育几代,就变成了见血封喉的毒王,这样即便是世间名医,对中招者往往也束手无策。”
“毒王……可我看那人,也不像是中毒的样子,能在那么短的时间毙命,除了窒息,也就只有心源性猝死了吧?”
郦黎自言自语起来。
“可能是线虫爬入鼻中,堵住了呼吸?”沈江猜测道,“那虫子见水就融,见血就钻,目前来看,只要不入口,应该不会被它寄生。”
两人正聊着,忽然听到不远处有人在嚷嚷:“了不得了!不过读了几天圣贤书,还真当你我能平起平坐了?若不是陛下仁慈,你现在还在乡下除草放牛呢,穷酸小子!”
随即是一阵哄笑。
郦黎微微蹙眉,扭头望去,发现是坐在河边临窗的一群公子哥,看穿着打扮就知道出身富贵,为首一个穿着宝蓝色袍子的,正戏谑地盯着不远处一个面带怒气、布衣纶巾的书生。
看起来是很经典的霸凌现场。
“这是怎么了?”但郦黎没有立刻做出判断,只是挑眉问沈江。
沈江皱了皱眉,“似乎是士族与进京科考的寒门书生起了口角?这几日城中时常有此事发生,这些士族被剥夺了举荐晋升的名额,心中有怨,就会找人发泄。不过就算报了官,官差也大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为一般也不会闹出什么大事。”
郦黎嗤笑一声:“这帮人也就这点出息了。谁不知道这糊名的政策是朕颁布的?有本事,倒是来朝堂上与朕辩一辩,或者哪怕联合几个学子联名上书也成,朕也高看他们一眼。”
“一没骨气,二没本事,只学会了仗势欺人没事找事,”他一锤定音道,“这帮人就该拉去挖运河!”
沈江:“……陛下要挖运河!?”
郦黎哑然,看着沈江慎重的表情,不禁无奈道:“打个比方而已,沈江我记得你从前很会逗人开心的,怎么如今老板着个脸,一副严肃模样?”
“因为江从前只是一名优伶,以唱侍人,自然要对客人言笑晏晏,”沈江语气柔顺,但看向郦黎的眼神却镇定又从容,还有一丝隐藏极深的狂热崇敬,“陛……公子给我了我挺直腰板,步入朝堂堂堂正正做人的机会,江自然不能叫其他人看低了,因为我是公子的人。”
郦黎端起茶杯:“那也是你自己争气……”
还未说完,突然一只茶碗迎面飞来,咣地一声砸在地上。
碎片四溅,只差一点就划破了郦黎的脸颊。
沈江按着剑柄,霍然转身,杀气四溢地瞪着茶碗飞来的方向:“是哪个不长眼的东西!?”
酒楼里瞬间噤若寒蝉。
沈江执掌锦衣卫也有一段时日了,手中沾的血也不少,因此身上不知不觉,也沾染上了些威严凌厉的气质。
而且沈江逐渐发现,即使是朝堂上地位崇高的大人物,世上最最狡猾贪婪的货色,在面对生死时,也会露出狼狈不堪的本性来。
他们有的痛哭流涕,恨不得抱着他的大腿认错求饶;有的色厉内荏,罔顾事实颠倒黑白,只会一直嚷嚷着自己的冤屈,说要见陛下。
陛下从不让他用重刑,因此沈江在审讯时,一般都是攻心为上。而只要摧毁他们心中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这些人就会变成最软弱、最卑微的乞丐,跪在行刑者的脚下乞求宽恕。
沈江收回思绪,冷冷盯着那一群胆大包天到差点用茶碗砸到陛下的公子哥,心道这帮人知不知道,若是陛下追究起来,就光凭刚才那一个茶碗,就能定他们个行刺谋逆的罪名了!
“你是谁?”
为首那个穿宝蓝色袍子的见沈江气势惊人,心里也有些发憷,但他并未道歉,只是冷哼一声,色厉内荏道:“这边的事跟你没关系,gun……一边儿去!”
他瞥了一眼仍坐在座位上安生喝茶的郦黎,不知为何,把临到嘴边的脏话咽了下去。
虽然这个带刀的小白脸侍卫看上去挺吓人的,但那个坐着的俊秀年轻人,却给他的感觉更深不可测。
“道歉,”沈江用余光打量了一眼陛下的脸色,确认陛下不想严肃追究后,上前一步对他们说,“你们要做什么,确实与我们没有关系,但这里是吃饭的地方,你们扰了我家公子吃饭喝茶的雅兴——所以,道歉!”
然而这帮人都是平时耀武扬威惯了的,听到沈江语气这么不好,哪个肯买账?
还有人上来就要拎沈江的领子威胁他:“小子,别以为你跟了个好主子就能天不怕地不怕了,你不知道我们是谁吗?”
沈江张了张嘴,衣袖却被拉住了。
是方才那位被他们针对的寒门书生,他跌坐在地上,被浇了一头一脸的剩菜酒水,浑身油腻狼狈不堪,却只是苦笑着朝沈江摇了摇头:“抱歉兄台,此事与你和你家公子无关,这帮人来头不小,尤其是领头那位,是朝中兵部侍郎家的大公子戚波。出门在外,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
郦黎咳嗽了一声,用袖子擦了擦嘴巴。
又是兵部侍郎?
也不知道是大傻子生了个小傻子,还是单纯的坏种。
“这样才对嘛,”那宝蓝色袍子的公子哥,也就是戚波得意洋洋地笑了起来,倒是看这穷酸小子顺眼了些,不过瞬间又冷下脸来,“但你方才说朝廷和陛下的那番酸话,我就当是放屁,别忘了你如今能在京城有落脚之地是因为谁!不知感恩的东西,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还不如我这个大字不识的人懂道理呢。”
郦黎心想,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炫耀自己是文盲的。
不过鉴定完毕,确实是大傻子生出的小傻子。
戚波又恶狠狠地威胁道:“要是再有下回,我听到一次打你一次!听到没?”
见书生慌忙点头,他才哼了一声,心满意足地摆手道:“滚蛋吧!”
那书生屈辱地瞪了他一眼,从地上爬起来,灰溜溜地离开了。
其他人还不想就这么放过他,但被戚波呵斥道:“你们家里老爷子没跟你们说吗?别把事闹大!虽然一个穷酸书生翻不起什么浪花,但那个锦衣卫的头子可不是什么善茬,万一被他抓住把柄,小心回去之后被收拾!”
于是众人这才悻悻作罢。
不是善茬的锦衣卫头子:“…………”
郦黎再也忍不住了,伏案低笑起来。
清脆笑声惊动了那边几人,戚波浑身不爽地“啧”了一声,大步走到他面前,在沈江目眦欲裂的注视下,一把捏起郦黎的下巴,眨了眨眼睛,却突然眼前一亮。
他戏谑道:“长得倒是不错……你是哪家的?应该是庶子吧,我从前没见过你啊,要不今天跟着哥哥们一起去玩玩?我可以带你玩点从来没见过的刺激东西,怎么样?”
“陛——”
“哎,别说话。”郦黎抬手阻止了急切想要出声的沈江,也不生气,只是坐在座位上笑眯眯地抬头看他,“你要带我去哪儿,玩什么?”
“知道陛下一连待了三日的翠轩楼吧?”戚波见他也有兴趣,顿时兴致勃勃地介绍道,“连天子都流连忘返的温柔乡,听说我家老爹说,要不是那个叫莫离的歌女,陛下到现在都不肯离开呢!”
郦黎点点头:“然后呢?”
戚波现在瞧郦黎是越发顺眼了,还直接把胳膊搭在了他的肩膀上,十分自来熟的架势。
他冲郦黎挤眉弄眼:“你傻呀?陛下不能去,但是咱们能去啊!”

沈江的眼神看上去像是要活剐了戚波。
戚波打了个寒颤,忍不住抱怨道:“不是我说,你这个侍卫也太凶了些,明明长得也不赖,怎么老是瞪人呢?”
沈江咬牙:我不但想瞪你,我还想干掉你!
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敢直接拉着陛下去花楼……
我看你是嫌命太长了!
可惜陛下不让他多嘴,不然沈江现在立马就带着锦衣卫把这帮臭小子丢进大牢里,不折腾他们个哭爹喊娘决不罢休。
沈江用期盼的眼神望向郦黎,希望他能下命令让自己动手,可惜郦黎权当没看见,还微微睁大双眼,很感兴趣地问戚波:“跟你去可以,但你得先告诉我,那书生都说了些什么?”
“还能说什么,不过是些谤议朝廷的酸话罢了,”戚波轻嗤道,“总有些这样的人,愤世嫉俗,自以为是,实则只是恨好处没摊到他头上而已。”
郦黎微微皱眉:“陛下不是已经颁布了很多资助寒门学子的政令吗,他为何还要谤议朝廷?”
“因为他连寒门都算不上啊,”戚波仿佛浑然不在意地说了一句,“祖上三代连个七品官都没出过,算什么寒门?”
郦黎瞬间沉默下来。
他终于想起来,古时人们对寒门的定义,与现代有很大区别。
只有祖上阔过如今落魄,才能称得上是“寒门”,尽管落魄,家中至少还能有藏书和一些闲散余钱;
而真正的穷书生,和地里耕作的农民并无太大区别,甚至可以说,大多都是三代农人拼命供出来的孩子。
家无余财,忍饥挨饿,读书对他们来说,是一件极为奢侈的事情。
郦黎飞快地回想了一下这段时间自己颁布的政令,发现自己陷入了前世的思维误区,犯了一个很大的错误。
但更让他觉得愤怒的是,整个朝堂上,竟然没有一人指出这一点。
——所以说,即使是大臣们,也都默认了,只有出生在寒门以上的孩子,才有资格读书。
“哎呀,别想那家伙了,走走,今天哥哥带着你好好快活快活!”
戚波见郦黎似乎是在发呆,干脆一把将他拽起来,“这些都是陛下和那些当官的要考虑的事情,咱们这样不是那种料子,又有个好爹的,只需要吃喝玩乐就够了!”
沈江忍无可忍,低吼道:“把你的爪子拿开!”
“拿开?拿开什么拿开,没看你家主子都没说话嘛,”戚波横了他一眼,又笑嘻嘻地看向郦黎,“这位兄台,怎么称呼?我叫戚波,你唤我一声戚哥就成。”
“霍天明。”郦黎又用上了那个假名,但只是礼貌笑了一下,并未搭理戚波关于称呼的要求,“戚兄,不瞒你说,我的确是庶子,家在徐州那边,初来乍到京城,也不懂官场民间这些人情世故和注意事项,不如戚哥给我说道说道?”
戚波被他叫得满面春风,没想太多,便一口答应下来:
“好!包在我身上!我可是这京城的百事通,三教九流、官场府衙,就没我不知道的事儿,换做别人我可不跟他说这些,也就是看霍小兄弟你面善……”
沈江绷着脸走在后面,盯着戚波的背影,从鼻子里挤出一声冷笑。
有人要倒大霉了。
翠轩楼。
上次郦黎来时,楼里上上下下都被提前清了场,除了老鸨,就只剩下了莫离一个人在顶楼伺候。
但现在莫离得了陛下亲口赐婚,早就搬离了翠轩楼,因此楼中绝大多数人都并不认识郦黎。
不过,他们认得戚波啊。
“哎呦,戚小爷今儿怎么大驾光临了?”老鸨远远听见熟悉的吹牛声音,立马笑颜如花地扭着腰过来了,“还带来了新主顾——这位小爷怎么称呼?好生俊俏的小郎君,看来楼里的小妮子们有福啦~”
郦黎上次来可没碰到这种架势。
他咳嗽一声,强作镇定道:“霍天明,我随戚兄一道来的,不用管我。”
“我懂,我懂。”老鸨盯着他泛红的耳根,笑得十分暧昧,“长长见识,对吧?”
“不是,只是找个地方聊天……”
戚波重重一拍郦黎的肩膀,豪气干云道:“男子汉大丈夫,害羞什么!红姐,把你们这儿全部的漂亮姑娘都叫到顶楼去,霍兄你看中了哪个,直接让她留下便是!今天全场的单我都包了!”
郦黎的脑海中闪过一句“今天全场的消费由戚公子买单”,表面上装出一副惊喜模样,随着戚波和他的一众狐朋狗友进了顶楼的包厢。
沈江也跟着进去了,但在进去之前,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是叫来了一个跟他们一起过来的便衣锦衣卫,仔细叮嘱道:“若是陛下傍晚还没离开,你就去兵部侍郎家给他带个话。”
锦衣卫恭敬询问道:“是什么话?”
“叫他带好藤条来,”沈江阴阴一笑,“打儿子!”
“……既然诸位都没有异议,那就这么定了。”
霍琮从座位上站起来,视线扫过在座一众神情严肃的谋士武将,拔剑出鞘,直指前方。
他沉声宣布道:“三日后,整军十万,奇袭幽州!”
所有人都站起身,朝主座之人抱拳,震声应道:
“愿为主公效死!”
待众人离开后,解望依旧单独留下,与霍琮共同分析由季默传来的边境情报。
“雁门太守收购大量茶叶,”霍琮敲着桌子,目光落在地图上标注着雁门郡的位置上,“这个量已经大大超过了当地人所需,他是想把茶叶北上贩卖给匈奴?”
茶叶是匈奴的必备品,重要性几乎等同于他们的战马。大景和匈奴往来茶叶贸易并不是一天两天,所以雁门太守此举,也并不算奇怪。
而让季默关注到此事的理由很简单:本次交易的数量,太过庞大了。
说来也巧,这个细节一般人肯定会忽略过去,然而季默从前就是同家中族叔一起做贩茶生意的,对这方面十分了解,一眼就看出账面上的数字几乎等同于往年的三倍。
根据线人所说,这次交易雁门郡甚至都没赚到多少钱,因为这批茶叶的价格已经被压到了最低。
虽说薄利多销,但这个价格,茶商就等同于赔本买卖。
“匈奴若是没了茶叶,战力至少要下降一半。”解望这些天来翻阅了大量卷宗,眼底泛着淡淡青黑,在和霍琮对话时目光却依旧清明冷静,“这不是正常贸易,对于匈奴来说,这是大景送来的军需。”
“乌斯果然没安好心。”
霍琮说完,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解望,但解望却像是完全没察觉到似的,仍盯着地图自言自语道:“雁门太守韩定,为人愚直古板,不思变通,对朝廷却忠心耿耿,绝不是会被轻易收买的人。他们是怎么收买韩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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