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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天下都以为朕会亡国(昼眠梦君)


“邪了门了!”郦黎嚷嚷道,“咱俩不是换了位置吗?怎么这鱼还挑食呢!”
“如果池塘里有鱼,却一直钓不上来,”霍琮说,“那就说明,是鱼饵的问题。”
他重新帮郦黎装好鱼饵,起身走到他身侧,俯身从身后握住了郦黎的鱼竿。
这个姿势几乎将郦黎环抱在了怀中,郦黎的脊背微微僵硬,但他很快逼着自己放松下来,小声嘟囔道:“行,我倒要看看你这次还能不能钓上来。”
“嘘。”
霍琮低沉的声音混合着滚烫的气流拂过耳畔,郦黎抿了一下唇,觉得耳廓突然变得又麻又痒,他想动一动,又怕碰到鱼竿惊动了鱼,只能保持着这个姿势,任由霍琮在身后贴身指导自己。
“鱼钩要抛远,直投下钩,要快,也要准,”霍琮手把手地教导他,“还要在下钩前,提前观测附近的水情,水草多的地方,鱼儿也多。”
一滴汗顺着额角缓缓淌下。
郦黎的呼吸渐渐急促,他轻轻嗯了一声,像是从胸膛里挤出来的,艰涩又含糊。
清风徐来,云影移过池塘水面,不远处的白桥下,荡起轻微的涟漪。
“池塘里的鱼,如果被钓多了,也会变聪明,”身后的人又靠近了些,灼热的唇贴在耳根处,带着微不可查的压抑喘.息,“所以这个时候,不能着急,要跟它比耐心。”
郦黎的喉结滚动着,想要答应,却发不出声音。
他握着鱼竿的手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被霍琮用大手稳稳地扶住了。方才那条鱼儿小心翼翼地游过来,隔着一段距离,观察着漂浮在水中的鱼饵,似乎在谨慎判断着要不要继续前进。
“要相信自己的饵下的足够,鱼儿现在不吃,将来也一定会上钩。”
郦黎缓慢地点了一下头。
鱼儿观察片刻,见没有异状,慢慢地游了过来。
离鱼饵很近了,但依然没有上钩。
“注意把握时机,太早提竿,鱼儿还没完全咬住鱼钩,就会挣脱逃跑;太晚提竿,鱼儿就会把鱼饵吃完,逃之夭夭。”
耳畔的声音变得愈发喑哑低沉,引得耳膜都在颤动,感受着耳垂处湿润柔软的触感,郦黎佝偻着背,在霍琮怀里微微蜷缩起来,从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的喘.息。
但他不敢动。
短短几分钟时间,郦黎就被霍琮逼得眼角泛红,眼前的水面仿佛变成了波光粼粼的幻境,而他沉沦在这光影之中,漂浮不懂。
就在郦黎四肢绵软、即将松开鱼竿的时候,身后握着他手的五指突然猛地一用力——
“哗!”
一条大鱼被鱼线提着跃出水面。
晶莹的水花溅了郦黎一身,但他顾不上这些,激动的笑容刹那间绽开,他猛地回头看向霍琮,眼角眉梢洋溢着比八月夏阳还要灿烂的笑意。
“上钩了!”

乌斯的态度让他觉得十分不妙。
在孙恕眼中,这人就是个疯子,谁也不知道下一步会干出什么事来。
他是极不情愿按照对方的吩咐办事的,锦衣卫不是傻子,兵部也不是他的一言堂,中央武库要是出了事,他这个兵部尚书自然难逃其咎。
可如今他骑虎难下,乌斯不知从哪儿搜罗来了从前他暗中倒卖军械、贿赂严弥的证据——这种东西万一被锦衣卫发现,他的仕途就彻底完蛋了!
最终孙恕下定决心,喊来了自己的心腹。
“大人。”
孙恕回过神来,坐在位置上,抬头仔细地看着心腹的脸,忽然问道:“薛童,咱们认识多久了?”
薛童不解,但还是看着他回答道:“二十余一年。”
孙恕避开了他的视线,看着桌上正对着主座的鱼头,轻声问道:“你还记得,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吗?”
“记忆犹新,”薛童道,“小子当时不过是县衙中一名主簿,还因为得罪了上司,被迫在县衙中为人牵马。侥幸得大人亲眼,蒙恩提拔,任职兵部郎中。”
孙恕反问道:“你觉得你能到今天这个位置,全都仰仗我的提拔?”
“正是。”薛童毫不犹豫道,“在下对大人感激不尽,甘愿为大人执鞭随镫。”
“其实我当初一眼看中你,”孙恕说,“是因为你与我很像。即使身处马厩,眼神中也有一股子想做人上人的劲儿,即使没有我,你也能出头。”
薛童忙道:“大人说的哪里话,若是没有您,小子说不定现在还在扫马厩呢。”
他察觉到一丝不对,试图打探道:“不知大人今晚叫我来,有何吩咐?”
孙恕站起身,重重地拍了拍薛童的肩膀,给他让出了主座:“来,就为了你句话,今儿个晚上,我陪你喝一杯!”
薛童不愿,他便强行把人按到了主座上,自己坐在陪座,又替薛童倒了满满一杯酒。
薛童盯着递到自己眼皮子地下的酒杯,一脸惶恐地双手接过来:“大人,何必如此?您若有什么交代,直接跟我说一声就是,您这样……”
他的嘴唇发抖,已经猜出孙恕今晚这番作为背后的寓意了。
“上一次我敬你酒,还是在你大婚的婚宴上,”孙恕也给自己倒了一杯,语带怀念道,“你的夫人,也就是我那侄女儿,新婚头一年就给你生了个大胖小子,但听说她之后身体就落下了病,如今可还好吗?”
薛童的手指几乎拿不稳酒杯,酒水顺着他的手指滴落在袍子上,他张了张嘴,飞快地用袖子擦了擦,水渍却晕成了更大的一团。
“是,是,还好……”他磕磕巴巴地回答,“她也经常挂念着您老人家,等下次沐休,我定携夫人登门拜访。”
“不必了,”孙恕说,“下一次,我会带上礼物看望她,还有你们的孩子,即使不是嫡出,我也会为他们请最好的先生,好好教导他们成人。”
薛童脸色惨白,双目赤红地看着孙恕,比起方才刚进来时意气风发的模样,他现在甚至都能称得上可怜了。
孙恕举起酒杯,顿了顿,又把酒全泼到了墙根地下,重新拿了个酒盏来,给自己倒了满满一大杯,站起身,郑重其事地对薛童道:“老夫敬你一杯。”
薛童低头看了眼自己杯中洒得只剩下半杯的酒,突然惨笑一声,把酒杯放下了。
他在孙恕的注视下,直接捧起了桌上的酒壶,对着壶口,咕嘟咕嘟痛饮起来。
酒液顺着脖颈浸湿了衣衫,因为喝得太猛,薛童的身形摇晃了一下,在喝完最后一滴后,他猛地用手背抹了下嘴巴,一言不发地看着孙恕,把酒壶倒了过来,示意孙恕自己已经全部喝完了。
孙恕定定地看着薛童。
“好,痛快!”
他仰起头,将自己的酒一饮而尽。
“什么,负责核验入库的主事在仓库中惨死?”
郦黎听到这个消息,第一反应是孙恕胆子太大了:“孙恕已经猖狂到这个地步了吗?眼看着藏不住了,就直接杀人灭口?”
“陛下,死的人是兵部的,”沈江说道,“还是孙恕的心腹。”
郦黎睁大眼睛,一时没反应过来。
倒是霍琮,轻轻叹了一口气:“果然是个心狠手辣的人物。”
“他把自己心腹杀了?”郦黎终于明白过来,“可就算心腹死了,他孙恕难道就脱得了干系?”
他看向沈江:“刑部有验尸吗,那人是怎么死的?”
“死者是兵部郎中薛童,他的死因……”沈江停顿了一下,飞快地看了郦黎一眼才继续说道,“和罗登十分相似,尸体蜷缩在墙角,被割喉而死,墙根下方还有他沾着自己血写出的‘乌斯’二字。”
郦黎思考了好几秒,才想起罗登是谁。
他冷着脸道:“薛童临死前写乌斯的名字,是想说乌斯凶手吗?一个死人也能杀人?”
就算乌斯没死,郦黎也不相信这起凶案跟对方有关系。
“现在外面都在传,说是……”
郦黎:“说什么?”
“说是陛下杀了天元上仙,他从黄泉归来,在人间索命,因为陛下身侧有龙气,所以选中了薛童。”
沈江低着头,小心翼翼地禀报道。
大概是害怕郦黎生气,他又立刻补充道,“这等无稽之谈,陛下不必放在心上,现场虽然没留下凶器,但臣已经派锦衣卫去仓库内外筛查了,想必不久之后就能给陛下一个交代。”
“他来索我的命?”
郦黎笑了一声,毫无惧色道:“那得先排队,想要朕性命的人多了去了,他还排不上号。”
马上就要到早朝时间了,他被这个消息搞得半点胃口也没有,才喝了两口粥就放下了勺子。
等坐上轿子,郦黎刚想和霍琮讨论一下这件事,就摸到对方身上一个滚烫的东西,立马逼退三尺,后背都贴在了车厢上。
“我我我警告你,马上要上早朝了,你可别乱来啊!”
霍琮:“……别这么看着我,这是鸡蛋。”
他一边说一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鸡蛋,还贴心地现场帮郦黎剥起了鸡蛋壳。
郦黎揉了揉鼻子,眼神漂移:“原来是鸡蛋啊。”
霍琮反问:“不然你以为是什么?”
“鸡蛋好,蛋白质高还补钙,”郦黎迫不及待地想要岔开这个话题,啊呜一口就把霍琮递到嘴边的鸡蛋全吞了下去,然后不出预料地噎住了,“咳咳咳!水……”
霍琮:“停轿!”
一阵兵荒马乱,最后郦黎终于把呛在喉咙里的鸡蛋咽了下去,虚脱地瘫在轿子里,颤颤巍巍地抬起手:“爱妃……朕龙体有恙,这个朝,要不你来替朕上吧……”
霍琮帮他拍着背顺气,漆黑的眼眸淡淡地扫了他一眼。
“下次记得教安竹学海姆立克急救法,”他说,“我不在身边,尽量不要吃东西吃得太急,鱼刺叫人挑好了你再吃。”
郦黎乖巧坐直。
“哦。”
霍琮虽然嘴上不说,但到底还是心疼他的。
等早朝开始后,孙恕果然声泪俱下地在朝堂上请求郦黎彻查此案,早日缉拿凶手,还下属一个清白。
霍琮直接打断他的表演:“薛童是兵部郎中,为何案发时独自一人在仓库里核验?孙尚书,你能解释一下原因吗?”
孙恕一噎,但很快不紧不慢道:“霍大人,兵部事物繁忙,军械入库,本是工部的职责,在下承接圣旨为同僚分担任务,又不想耽误兵部其他人的工作,所以便委派得力干将独自负责此事,请问,有何不对?”
霍琮冷哼一声:“负责搬运装卸的人、工部交接的人,难不成也全都在案发时‘恰好’不在场?给凶手提供如此完美的作案机会,孙尚书还真是体谅下属啊。”
孙恕脸色涨得通红:“你、你怎能空口白牙污蔑老夫?老夫当晚正在兵部批阅公文,在场的侍郎和主事都能作为人证!而且霍州牧身为州牧,却不回徐州就任,难不成是打算领陛下的空饷不成!”
郦黎举手了。
“朕乐意。”他说。
孙恕一副忠臣作态,苦口婆心劝诫道:“陛下,国家大事,不可儿戏啊!”
“少来,朕还想再给霍州牧增发一份大都督的俸禄呢,”郦黎托着下巴,乐呵呵地看戏,“徐州给朝廷交了这么多赋税,朕不给他发钱,给谁发钱?”
他说完,又假惺惺道:“哦对了,孙尚书你别生气,朕就这么一说,不是在针对你。朕体谅你痛失下属的心情,也觉得那凶手极其凶残可恶,干出此等事情的人,还有幕后主使,将来定会被冤魂缠身,七窍流血而死!你说对吧?”
顶着郦黎目光炯炯的视线,孙恕结结巴巴半天,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对”字来,一张老脸憋得铁青。
郦黎满意地靠回了龙椅上。
嗯,霍琮带来的靠枕果然舒服。
一坐上去,就有种想要睁着眼睛睡觉的冲动。
“还有什么要禀报的?”他在朝堂上扫了一圈,时刻不忘自己当下新立的人设,“如果不是什么大事的话,霍将军,你就替朕处理了吧,朕不耐烦管这些。”
当好一个昏君,也挺不容易的。
类比一下,就跟早八一样,即使坐在课堂上只是为了补觉,但只要能喊个“到”,那就必须要夸夸自己了。
何兑眉毛一竖,正要站出来喷一喷让陛下迷途知返,但已经有人快他一步,抢先开口了。
“陛下,霍大人,”兵部侍郎正色道,“臣以为,此案虽尚未缉拿到凶手,但从朝堂上有一人,与此案分不开关系!”
霍琮:“谁?”
兵部侍郎掷地有声道:“现任锦衣卫指挥使,沈江!”
霍琮平静道:“锦衣卫只遵皇命律法,此案与沈江有什么关系?”
“薛郎中在死前,用血书在墙上写下了黄龙教教主的名字,”兵部侍郎振振有词道,“沈江率领锦衣卫在城中抓捕黄龙教护法,手段极端,劳民伤财,因此凶手可能是挟私报复,若是将来又有朝中大臣遇害,那该如何是好?”
“哦,你的意思是,官府抓捕犯人,不该用雷霆手段?因为怕报复,所以应该直接把牢里的犯人都放出去,抓人的关进来?”
兵部侍郎据理力争道:“不是,我的意思是沈江出身低微,行事作风肆无忌惮,这样下去,迟早会和他的前任一样出大问题!”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郦黎忽然出声道,他居高临下地盯着站在下方的兵部侍郎,心想这又是一个不带脑子替人当靶子的,“不瞒诸位,朕近来收到许多弹劾沈江的折子,理由都大同小异。”
兵部侍郎闻言,立刻道:“那证明诸位同僚与臣都有同样看法!陛下,凶手要查,但国贼更应该除啊!说到底,那沈江不过是个勾栏作坊出身的下九流,有何资格能与公卿们同朝议事?”
话音落下,朝中顿时响起一片议论声。
窃窃私语之中,还伴随着不少人幸灾乐祸的低笑。
沈江的出身一直不是个秘密,只不过这是第一次被人公开挑明,纵然平日里大家见到他,都会恭恭敬敬地喊上一声“沈指挥使”,但私下里关起门来,骂得不知道有多难听呢。
原因也很简单——
他凭什么?
“国贼,”郦黎笑了一声,看向当事人,“沈江,被冠上这个名头,你有什么话要说吗?”
“臣无话可说,”沈江立刻跪下,叩首道,“臣的确出身低微,才疏学浅,但臣对陛下、对大景一心一意。臣也有基本的判断能力,不至于做出在命案还未了解前,就当朝弹劾查案人的荒唐事来,因为未免会让人怀疑,是否是受了什么人指使,故意转移视线,亦或是,和凶手有所瓜葛。”
兵部侍郎顿时急了:“你……你休要血口喷人!”
但沈江没有轻易放过他,而是继续说道:“况且,臣想问侍郎一句话——”
他直起上半身,扭头直勾勾地看向兵部侍郎,声音轻柔地问道:
“薛郎中死前,可有找过你说些什么?”
兵部侍郎霍然变色。

第80章 【二合一】
“我与薛童本就是同僚,有交流再正常不过,姓沈的,你说这话这是什么意思!?”
短暂寂静后,兵部侍郎大怒,横眉竖目,表情像是下一秒就要冲上来活撕了沈江:“臣对陛下忠心不二,陛下明鉴!此人就是条疯狗,到处乱咬人——”
“呯!”
熟悉的陶罐在石砖上砸得粉碎。
包括兵部侍郎在内,底下的人齐齐一抖,瞬间噤若寒蝉。
霍琮冷声道:“肃静,这是朝堂,诸位也都是国之栋梁,不是市井街头吵架的泼皮无赖。关于针对沈江的弹劾,等此案了结了再说,否则,一律视为阻挠查案的嫌犯处置。”
如今霍琮手握大军,雄踞一方,陛下的心又明显偏到了天上去,他说的话,在朝堂上是相当有分量的。
兵部侍郎只得憋屈地闭上了嘴巴,顺便狠狠瞪了沈江一眼。
一旁的陆舫见状,不禁暗自摇头:真是个蠢货。连他都知道,在这朝堂上,得罪谁都不能得罪沈江,这位看似说话轻言细语,但心眼儿可是小的很呢,当初那几个特别针对季默落井下石的大臣,现在不都全在诏狱里写悔过书吗?
退一万步说,陛下当初建立锦衣卫,是出于手头无人的无奈之举,这人不知道吃了什么迷魂药被孙恕拿出来当枪使,还傻乎乎地以为靠这个能让陛下厌弃沈江——醒醒!没瞧见陛下现在盯着你的眼神都快带上杀气了吗!
郦黎还不至于到起杀心的程度,但也的确厌烦了这群人无休止的拿沈江的出身说事。他瞥了眼安竹准备好的十几个陶罐,丢给霍琮一个鼓励的眼神,示意他不必担心,陶罐有的是,再有人闹事,就狠狠砸他脚丫子!最好砸到他跳脚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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