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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天下都以为朕会亡国(昼眠梦君)


钻石吗?可惜这个时代,人们可不在乎这个。
霍琮:“我猜……”
“这一轮,本座认输。”
一片哗然中,乌斯平静说道。
别说其他人了,就连身为他对手的李臻也愣了一下。
大概是没料到乌斯居然认输得这么痛快,他捋了捋胡须,强压住自己上扬的嘴角,咳嗽一声道:“既然如此,那贫道便承让了。”
乌斯点点头,没再多说什么,正当李臻放松下来,准备继续第二轮比试时,乌斯却弯下腰,直接伸手从火堆里取出了一块拳头大小的银子,像是完全不怕烫似的,捧在手中打量了一番。
“你、你这……”
李臻目瞪口呆,下意识退后了半步,等看到台下的郦黎时,才反应过来自己还在比试当中,忙站直身体询问道:“乌斯教主,你这是做什么?”
乌斯:“在看这块银子。”
李臻:“…………”你这不是废话吗!
“在我手中,是无用之物,”乌斯淡淡道,“不如丢了,一了百了。”
他忽然抬起手,作势要把银子朝远处观战的百姓们丢去,人群登时躁动骚乱起来,人人都伸出手,想要成为那个万里挑一的幸运儿。
然而抛出的那一刻,乌斯手中的银子却突然变成了无数碎银,犹如雨点般从天而降,砸向人群!
围观百姓瞬间爆发出一阵欢呼的浪潮。
所有人都忙不迭地低下头去捡银子,根本没人再注意到台上的动静了,乌斯满意收手,还冲李臻拱手行了一礼。
李臻气得脸色涨红,站在台上,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这招以退为进,高啊。”
正准备起身的郦黎身子一顿,又坐回了原位。
但霍琮看他的表情,不像是愤怒或者烦躁,那沉思的神情,倒更像是遇到了意料之外的对手、兴致勃勃的临战反应。
从乌斯身体倾斜的方位也可以看出,他此时此刻面朝的对手,根本不是什么李臻,而是郦黎这个皇帝!
——胆子不小。
霍琮脸色微沉,左手手掌覆在郦黎的手背上,漆黑双眸一眨不眨地盯着台上的灰袍青年,目光中带上了赤.裸裸的威胁和挑衅。
“怎么了?”郦黎不明所以地看向他。
霍琮没说话,他相信乌斯会明白的。
乌斯果然被他的动作激怒了,灰袍的长袖肉眼可见地颤动了一下,似乎是在袖中攥紧了拳头。
霍琮冷笑着勾了一下唇,收回目光,把自己的茶杯递到郦黎面前。
郦黎:?
郦黎:“我有茶杯啊。”
虽然没反应过来霍琮要干啥,但郦黎还是疑惑地接过了霍琮的杯子。
他看了一眼,觉得跟自己的那杯应该也没什么区别,又抬头看了看霍琮的表情,低头抿了一口——果然就是没区别。
但扎在霍琮身上的那道视线,几乎都快变成刀子了。
“第二轮比试,”乌斯一字一顿地开口道,“本座要比的是,除邪祟。”
听他的口气,仿佛霍琮才是那个邪祟。
经过刚才这一出,李臻的语气也不太好:“教主打算具体怎么比?”
乌斯抬起手,胳膊平举,直直指向霍琮的方向。
郦黎瞬间眉头紧蹙,在座位上直起身子。
这人要是胆敢……
乌斯胳膊一动,指尖滑到了台下其他坐着的观众之中,食指朝向的位置上,正好坐着那位朱老板:“这里坐着的人,应当都非富即贵。那不如你我随意挑选一人,看看他身上有没有背负什么人命冤债。”
他低头看着突然变得面色惨白的朱老板,意味深长地轻笑一声,“被选中的人,也不必担心,即使有,我和李道长也不会说出去的,还会随手帮你除掉那邪祟呢。”
朱老板一口气吊在胸口,不上不下,脸皮抽搐了两下,勉强挤出一抹笑容来:“那在下就多谢天元上仙了。”
“不谢。”
郦黎便面扇掩唇,侧头对站在身后的沈江轻声道:“去查查这个人。”
“是。”
沈江默默地退下了。
朱老板被请上了台。
邵钱:“这一轮,二位可需要准备什么器具施展法术?”
“不必,我自带了。”李臻傲然道,“随时可以开始!”
乌斯却道:“我有一神器,能找出人心底一切真相丑恶,想要使用,只有一个条件:需得地水助力方才能显灵。”
“普通井水可以吗?”邵钱问他。
见乌斯点头,他便让人抬了一桶水上台。
几名黄龙教护法郑重其事地将一个青铜材质、样式古朴的巨大水盆搬上来,乌斯亲手用瓢舀起水,一勺一勺地将其装满。
“可以了吗?”邵钱问道。
乌斯摇了摇头,似乎是抬头遥遥望了郦黎一眼,对邵钱说道:“下面我要对神器施法,凡人不可轻易窥见天机。”
几名护法在台上用木棍和黑色帷幕支起了一个简易屏风,把乌斯环绕在中心,里面时不时传来念诵咒语的声音,低沉沙哑的声音,听得朱老板汗如雨下,不住地用手帕擦汗。
最后他终于受不了了,朝邵钱告饶:“天气炎热,我身子痴肥,实在受不了这个罪,还是让那位教主换人吧……”
“站住。”
朱老板肥硕的身形一晃,脚下却像是定在了原地似的,一动不敢动。
因为发话的人是郦黎。
“朱老板再养尊处优,也不至于这点热都受不得,对吧?”郦黎歪着脑袋,以手支颐,靠在座位上笑眯眯地问他,“朕都还在这儿陪着你呢,若是嫌晒,来人啊,去帮朱老板打个伞。”
安竹依言上前,要为他撑伞,朱老板吓得连连告饶:“使不得,使不得啊大人!我我我只是随口那么一说,你把我当个屁放了就成,我不热!我一点儿也不热!”
这回他是真的汗如雨下了,不过是因为吓出来的。
远处看好戏的人群传来一阵似有若无的哄笑,这朱老板在京城之内,可是远近闻名的抠门扒皮,自家家财万贯,却仍和下人苦力斤斤计较,连他们几文钱的工费也要绞尽脑汁克扣,要不是因为出门都带着强壮仆役打手开道,早就被人当街吐唾沫戳脊梁骨痛骂了。
这会儿终于碰上了个硬茬——还是这天底下最大的皇帝老爷,啊不,看陛下这年纪,该说是小爷才对,他们能不乐得拍手称快吗?
这边正热闹着,突然,帷幕内的念诵声停止了。
“快看,着火了!”
不知是谁尖叫了一声,邵钱看到帷幕内燃起滚滚白烟,表情一变,一挥手,身边立刻有锦衣卫冲上前要去查看情况。
但正好碰上了掀起帷幕的乌斯,那名锦衣卫下意识退后了一步,视线往他身后看了一眼,除了黑漆漆的阴影和一个静静摆放在那里的铜盆,什么都没发现。
也丝毫没有火焰燃烧的痕迹。
所以这弥漫整个比试擂台的烟雾,究竟是怎么来的?
乌斯咳嗽了两声,这才短短几分钟的时间,他的嗓音就像是被火燎过一样,嘶哑嘲哳,几乎不像是人类能发出的声音了:“本座方才窥探天机,不慎被邪祟所伤,这东西法力高强,一般人难以应对。”
李臻从鼻子里发出一道不屑的冷哼:
故弄玄虚的骗子!
“教主准备好没?”别说朱老板了,他都等得有些不耐烦了,“可别让陛下等急了。”
乌斯丝毫不理会他的挑衅,只一板一眼道:“那便开始吧。”
此时朱老板面对的,是一盆青铜器装满的清水,还有手中握着一柄长剑的李臻。
这柄剑,据说又是李臻祖上传下来的,只不过这次翻倍了,不是八代祖宗的传家宝,而是十六代祖师爷的镇宅神器。
朱老板犹豫了一秒钟,选择了先向李臻走去。
李臻闭上眼睛,一手握剑,未开刃的剑锋在朱老板周身比比划划,上劈下砍,吓得朱老板一动不敢动。
“呔,妖魔鬼怪,看你往哪儿跑!”
李臻猛地一睁眼,怒目圆睁,用堪比魔术师的手速,飞快地从袖中洒出一把磷粉,洒了朱老板一头一脸。
“咳咳咳!”
朱老板捂着口鼻,刚要说话,突然发现自己周身竟然漂浮着无数白中混蓝、蓝中混青的“鬼火”,顿时吓得两股战战,一把抓住了李臻的袖子干嚎道:“大师,鬼!有鬼啊!你可得救救我啊!”
下面的围观群众看到这诡异一幕,也爆发了沸反盈天的讨论:
有人说,这是朱老板平日里作恶多端,那些怨魂来找他复仇了;有些人说这是天道降下的惩罚,派鬼差来索他的命;
还有一些平日里和朱老板走得近的酒肉兄弟、其他掌柜和老板,脸上也具是神色各异,其中几个反应最激烈的,全都被沈江记下了名单,准备等之后再清查一波,相信肯定能有不少收获。
李臻尝试着挣脱了两下,没挣开,气得喝骂道:“你抓着我的手,叫我怎么帮你?小心耽误了时机,邪魔入了你的脑子,那就算大罗神仙来也回天乏术了!”
朱老板吓得立刻松了手。
李臻挥着剑,在他周身劈砍了一阵,“鬼火”肉眼可见地变小了,最后彻底消失在了空气中。
朱老板释然地松了一口气。
远处的百姓们也失望地叹了一口气。
“这招是你教给李臻的?”霍琮问道。
郦黎微不可查地点了一下头。
“这是我对付严弥的planC,”他严肃道,“如果那姓严的命大到辐射和高油高糖都搞不死,那就只能尝试着吓死他了。”
现在看来,虽然作用对象变了,但效果确实上佳。
“好了,你身上的邪祟已经被我全部斩杀了。”
在大太阳地下跳了半天大神,李臻也热得有些吃不消,他把祖传的辟邪剑收起来,对朱老板说道:“往后记得,多做善事,若是家中还有什么不对,可以来找我。”
他这时候都不忘给自己打波广告拉客户。
朱老板现在对李臻是满心崇敬,闻言连连点头:“放心,有机会一定上门拜访!”
“轮到你了。”李臻转身盯着站在擂台另一侧的乌斯,“但朱老板身上的邪祟已经被我斩杀,你要不再换一位?”
乌斯摇摇头。
李臻眯起眼睛:“你是什么意思?”
骄阳烈日的烘烤下,气氛无端紧张起来。
郦黎眉头微蹙,他看着台上依旧是灰袍斗笠打扮的乌斯,总觉得,自己似乎忽略了什么关键的环节。
即使方才乌斯火中取银,又变出无数碎银扔向人群的举动犹如石破天惊,出乎了在场所有人的预料,这种感觉都没有像此刻一样,如此强烈,如此……如鲠在喉。
“你除的,不是邪祟,只是怨魂。”乌斯终于开口了,嘶哑的声音却犹如炸雷一般在众人耳畔响起。
“接下来我要给你们看的,才是他真正的心魔。”

经历过几番折磨,朱老板这会儿明显已经有些六神无主了。
他用袖子擦着脖颈上滚滚流淌的热汗,强撑着哈哈笑道:“我能有什么心魔?教主莫要说笑才是。”
乌斯却像是没听到似的,完全不理会他的打哈哈,像个木偶似的,用平板无波的声音道:“此神器,能将你心中最恐惧的事物照印出来,你若不信,那就上前来看看。”
朱老板彻底放下心来。
不就是看个水盆吗?这可比李臻方才那套大阵仗简单多了。
他重新挂起熟稔的客套笑容,随意地低头一看,却在刹那间目眦欲裂,脸色铁青地大叫一声,一屁股跌坐在地上,险些把沉重的青铜水盆都给打翻。
“他看到什么了?”
“这盆里当真有心魔吗?长什么模样?”
围观的人群见到朱老板这么大的反应,都开始议论纷纷。
站着的百姓多是幸灾乐祸的,还有人在大声叫好,那些坐着的宾客有的眉头紧锁,有的则不屑一顾,但无一例外,他们的表现都被暗中的锦衣卫记录了下来。
“你说,他究竟看到了什么?”
郦黎也挺好奇的。
他问霍琮,但霍琮也不清楚。
倒是邵钱趁着人群不注意偷偷摸过来,在身后低声告诉郦黎,这个朱老板靠的是给人放高利.贷起家,后面看到同行被走投无路的赌徒当街砍死,这才吓得金盆洗手不干了,改成开当铺和酒楼。
如今城中最大的那家当铺就是他开的,因此这一次,邵钱才会主动邀请他来观看比试。
“朕让你建立白鸽商会,难不成,里面都是这样的人物?”
郦黎淡淡地瞥了他一眼,虽没露出什么怒容,但初显棱角的年轻面孔已经显现出了帝王的威仪,“邵钱,你还记得,朕当初是怎么叮嘱你的吗?”
邵钱紧抿着唇,低垂着头站在郦黎身后:“记得。”
“您说,要选择那些有社会责任感的生意人,加入到白鸽商会之中。”
“背得倒是一字不差,”郦黎转了转久坐微微酸痛的脖颈,轻描淡写道,“朕还以为你全忘了呢。”
邵钱立马跪在了地上。
“陛下,臣知错了!”
“朕从奉玉那儿听说了你的遭遇,知道你是穷怕了,上有老下有小,在这世道普通人想养活一家人,也确实不容易,”郦黎垂眸注视着他,“但邵钱,你现在可不是普通人了,你是白鸽商会的会长,是朕向四海生意人传达消息的耳目口舌,更是天下商人的表率。”
“士农工商,在朕看来不分先后,但你若是立身不正,那我大景的商局,迟早会被你搅成一滩浑水!”
邵钱冷汗涔涔,跪在地上,瘦削的身躯不住颤抖。
“下次不可再犯。”
郦黎点到为止,叹了口气,语气也缓和了些许:“行了,起来吧。朕也知道你掌管商会的时间不多,跟这帮八面玲珑浑身都是心眼子的商人打交道,下次记得多留个心眼,先找人摸清楚他们的老底——这叫背景调查,懂吗?”
“是,陛下。”
邵钱哽咽着站起身。
尽管被郦黎训斥了一番,但他心中除了后怕和庆幸,觉得幸好这个问题发现得早之外,反倒对郦黎更加死心塌地了。
“陛下,”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臣斗胆问一句,您说您从奉玉那儿听说了臣的遭遇,不知这位奉玉先生,是朝中哪位官员?”
郦黎微微一怔,嘴角忍不住扬起,抬起下巴朝霍琮的方向示意了一下,“喏,你家主公刚给自己起的字,他没跟你说吗?”
邵钱诚实地摇了摇头。
霍琮看着郦黎眼角眉梢间洋溢着飞扬的笑意,仿佛刚才那个几句话就能使人心旌动摇的年轻君王,只是惊鸿一瞥的错觉罢了。
他忍不住伸出手,替郦黎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鬓发,然后重新把视线投向了从刚才起就安静得过分的比试擂台。
乌斯正好也在“看”着他们这边,尽管他用黑纱遮面,外人完全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但霍琮对人的目光十分敏感。
他能感觉到,台上的乌斯,毫无疑问正在盯着他们。
但这一次,乌斯看到他们亲昵的互动,却并未露出半点异样,像是没看到一样,很快就把注意力转移到了向他问话的李臻身上。
霍琮察觉到了这个细节。
他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头。
李臻拔高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请问教主,这水盆里究竟有什么?你使的,这又是什么法术?”
乌斯:“法术尚未失效,你可以亲眼看看,告诉其他人,你看到了什么。”
朱老板直到现在都还瘫坐在地上,四肢发颤,两眼空洞,嘴里不停念叨着什么,李臻凑过去,听到他说的是“女儿啊,别怪为父……”
这是什么意思?
他疑惑地上前,低头望那青铜水盆里一看,瞬间瞪大眼睛——
这水中,竟然影影绰绰显出了一个窈窕少女的人影!
“这……这就是朱老板的心魔?”他磕磕巴巴地询问道。
乌斯不答,自打做法后,他似乎一下子变得沉默寡言起来,只是唤了两名黄龙教的护法把那水盆朝着四方观众轮流展示了一圈,引来惊叹声阵阵。
“本座窥得天机,黄龙神昭示,此女乃是这位朱老板的亲生女儿,”乌斯道,“朱老板家大业大,妻妾成群,但多年来膝下只有一个女儿,尝试了无数种求子方法无果,最终信了一江湖骗子的说法,多年无子,乃家中阴气太盛所致。”
他冷冷道:“朱老板不忍心遣散自己的妻妾,便承诺要把女儿许配给那方士,换来后嗣传承,不顾女儿抵死不从,仍坚持提她操办婚事,还答应了那方士的要求,彩礼一分不要。”
“最终在出嫁前一日,发现女儿吊死在了闺阁的房梁上,”他转身问浑身瘫软的朱老板,“朱老板,我说得可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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