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人迷物语Ⅱ(苜黎黎)

“别走远了。”鸿钧又道。
桑伊答应了一声踏出去。
“我这里甚少有道友来，你是第二个。”镇元子道，“哦，加上你带的那小妖，共有三个。”
鸿钧颔首，“我来是想问道友借地书一阅。”
“地书……”
鸿钧忽然转过身去，这令镇元子的声音一下子停了下来，“怎么？”
鸿钧的神色渐渐变得难看起来，他飞快出了洞府，根本没有看见桑伊的人。
镇元子随后出来，微微皱眉，“那小妖……”
“他来过了。”鸿钧的声音极冷，“罗睺。”
男人身上的凶煞之气太重，玄衣上的甚至有着极浓的血腥味，重到桑伊只是闻一下便觉得心脏都在颤抖的地步。
似乎是因为杀了太多人，这身衣袍被浸满了血一般，事实上这味道并非真的血的味道，只是因为男人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嗜血感将之侵蚀。
这是……罗睺。
冷风呼啸，从桑伊身上刮过，让桑伊瑟瑟发抖起来，但他不敢说话，他不知道这个人把他带来是想做什么。
等到风停了，桑伊已经没什么站着的力气了，他紧紧地抓着罗睺的衣服勉强让自己不要摔下去。
“弱。”头顶传来一声低沉的声音，“这么弱的妖，杀了也没什么用。”
桑伊瞬间绷紧了身体，他缓缓抬头看着罗睺。
男人英俊，嘴角甚至有着若有若无的笑容，笑容中透露邪肆狂妄的味道，浑身上下都写满了我是个坏蛋这样的字。
“不过这张脸还能看。”男人微微眯了眯眼，捏着桑伊的下巴，“难怪鸿钧出关后没有继续闭关，而是带着你这小妖招摇过市。”
桑伊直视着罗睺，“你抓我来做什么？”
“自然是看鸿钧不爽。”罗睺回答得理直气壮。
“你看鸿钧不爽，你不是找他，你为什么找我？”桑伊觉得不可思议，甚至觉得这未来魔祖的脑子不正常，“我又不是鸿钧。”
“但他似乎格外在意你。”罗睺抬起桑伊的下巴上下左右打量着，“他和你和修了吧？”
“你放开我。”桑伊被捏得有些疼，忍不住伸手去推罗睺的手。
“你在反抗我？”罗睺嘴角的笑容一点点变冷，“你可知道我是谁？”
“我知道，你是魔祖罗睺，你放开我！”
“魔祖？”罗睺若有所思，“这个名号不错，我要了。”
桑伊：“……”
他再一次后悔自己怎么废话这么多，他抬起眼，“你和鸿钧是敌人你应该找他光明正大的决斗，而不是做这等偷鸡摸狗的事。”
“偷鸡摸狗？”罗睺把这四个字念了一遍，冷笑一声，“小妖，你可知道你现在在和谁说话？”
桑伊一时无语，这句话就像是霸道总裁爱上我那样尬，可不一样的是，这个罗睺……是真的会杀人。
他松了松手，忍气吞声。
桑伊听话说，罗睺又觉得无趣了，他松开了桑伊的下巴，视线在被他捏得泛红的下巴看了一眼，紧皱了眉，“一只脆弱亦折的小妖，鸿钧为什么要这样护着你。”
桑伊很想回一句关你什么事，可如今也不知道鸿钧有没有发现他被带走了，会不会来找他，得罪罗睺的话肯定没有好果子吃，说不定还会被一刀杀了。
“不会不重要。”罗睺淡淡道，“我抓你不过是为了和鸿钧作对罢了，别的我不感兴趣。”
桑伊心想，不感兴趣最好。
他垂下眼看着自己的衣摆，安静如鸡。
罗睺看了一眼桑伊道，“你为何不说话？”
桑伊沉默了片刻道，“我不知道要说什么，你不是已经说完了吗？”
“这样和我说话，不怕我杀了你？”罗睺抬手，看起来又要捏桑伊的下巴。
桑伊身体比脑子快一步后退，罗睺的手停在那里，浑身的气息顿时变得可怖。
感受到这一点，桑伊的心跳瞬间快了起来，他很怕罗睺会杀了他，这个人太恐怖了，无论是身上散发出来的煞气，又或者是那血腥味。
一感受到这些，桑伊的呼吸顿时不畅，他忍着那股不适抬头看着罗睺，“我在这里，鸿钧就会来，你想他主动来找你，你暂时就会留我的命。”
这些都是桑伊猜的，他毫无根据，也没有什么自信，说不定下一刻罗睺就会暴起杀了他，桑伊缓缓地掐住了自己的掌心，试图用疼痛让自己清醒起来。
似是察觉到主人的不适，净世白莲缓缓现出身来，散发着柔和的白光帮助桑伊，净世白莲一出，桑伊就好了不少。但很快，他又感受到了另一股凶煞之气，惊得桑伊后背发凉，他慢慢回过头去，看见了另一朵黑色的莲。
与净世白莲如出一辙，除了颜色和气息。
那黑莲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要冲向桑伊，净世白莲瞬间挡在了桑伊的面前，两朵莲顿时对峙起来。
罗睺的杀意在看到这一幕后缓缓散去，他饶有趣味地看着那黑莲，“看来这灭世黑莲很喜欢你。”
喜欢？桑伊脸都吓白了，这黑莲明明是想吃了他。
“既然白莲认你做主，那便应当是纯良之人，灭世黑莲不应该喜欢才对。”罗睺道。
桑伊调整了一下呼吸，他不知道自己现在该做出什么样的表情来，只能警惕地看着罗睺。
罗睺并不在意桑伊的视线，大摇大摆地坐下，把手中的武器深深地插入地中，又惊得桑伊一个哆嗦。
“你……你在这里坐着是想做什么？”桑伊问。
“等它们打，打完了就该我和鸿钧之间做个了解了。”
桑伊默默地后退一步，这罗睺和鸿钧如同两个完全不同的反面，他只觉得离罗睺越远越好。
不过很可惜的是，两朵莲并没有打起来，反而像是在交流什么一般，最后两朵花似乎达成了一致。
然后净世白莲乖乖回到了桑伊怀里，而灭世黑莲在桑伊脑边飞来飞去，上蹿下跳，似乎是在说这也是我的主人。
桑伊抱紧白莲不敢动弹，只希望这黑莲能理他远些。
罗睺狐疑地看了一眼桑伊，“莫非你是隐藏的大魔头？否则灭世黑莲在做什么？它就算没脑子也该知道它是我的。”
桑伊：“……”
闻言，桑伊小声说，“可能是因为你太凶了，他想要温柔一点的主人。”
罗睺嘴角又露出似有若无的冷笑，“温柔的主人没有，给它打散我是会的。”
灭世黑莲一颤，瞬间回到了罗睺那边，罗睺警告般看了灭世黑莲一眼，然后闭上眼等鸿钧来。
看着罗睺的表情，桑伊心头惴惴不安，他忍不住又一次后退……反正这个大魔头也没看，他能不能逃走？
“再走一步，腿给你折了。”
罗睺眼也没睁，嘴唇中却吐出这么一句话来，桑伊的脚顿时一停，他在原地站了好一阵才小心翼翼地扶着石壁坐了下来。
鸿钧不是说给他安装了定位器吗？怎么现在还没来？难道……鸿钧觉得他麻烦不来救他了？
不不不，不至于。
“那鸿钧速度真慢。”罗睺似知道桑伊在想什么，漠然道，“被人抢了道侣，竟然半点不着急。”

桑伊抿紧了唇，又默不作声地站好，坚决不和这罗睺发生冲突。
罗睺盯着桑伊的脸，在他的角度能看到桑伊洁白的牙齿紧紧地咬着自己的唇，那姣好的唇瓣被咬的泛白，显得倔强又可怜。
罗睺向来讨厌弱小娇气的东西，无论对方是什么，对他来说都是一样的，惹得他心烦了他都会了解了对方的性命。
不过这只小妖不一样，罗睺看着那看起来柔软的唇，神色淡淡，这是鸿钧在意的人，现在就杀了也太没意思了。
灭世黑莲飘上飘下，飘了好一阵悄悄地朝着桑伊靠近。
冰冷锋利的枪自桑伊耳畔穿过，吓得灭世黑莲不敢动弹，同样也吓得桑伊不敢动弹。
枪直直地穿进石壁之上，震得石壁裂开无数细小的缝隙，随即有细碎的石块掉下来了。
桑伊迟钝地眨了眨眼，抬手摸了下脑袋。
罗睺轻嗤一声，收了枪，枪一离开石壁，裂缝快速变大，只在一瞬之间搂了桑伊的腰离开。
身后传来一声巨响，桑伊下意识回过头看去，看见了轰然倒塌的山。
“看见了吗？”罗睺道，“我若是不高兴的话，你在我手下毫无反抗之力。”
桑伊茫然地抬头看着罗睺。
“怎么呆呆的？”罗睺微皱了下眉，看起来有些嫌弃的模样，“莫非被吓傻了？”
桑伊张了张嘴，许久才从喉咙里憋出一个字来，“你……”
罗睺在断崖旁停下，吓得桑伊一把抱住了罗睺的腰，看到断崖的时候，桑伊的心都冷了下来。
他连连后退了好几步想要避开这个随时威胁他，想要杀了他的可怕男人。
“你做什么？”罗睺道，“过来。”
“不！我不过去！”桑伊的声音很大，他似乎是在试图用虚张声势来让罗睺害怕一般，“不准丢我下去！”
罗睺：“？”
他靠近桑伊皱了眉道，“你在说什么？”
“不准丢我下去，不准杀我。”从被罗睺抓来后就有的恐惧在断崖边终于喷发出来，桑伊呜咽着，“罗睺，我没得罪你！”
罗睺：“……”
他脸上那丝邪肆的笑没能保持住，绷着一张脸看着哭得满脸泪的桑伊，“我没有要杀你。”
“你……你……”桑伊一边哽咽着一边指控着，“你把我带到悬崖，你就是、就是想要杀我，想要威胁我。”
他随手擦了把脸，发现眼泪越擦越多，便抓了手中的衣服去蹭脸，又委屈又难过，“我只是想要好好活下去，你凭什么……凭什么这样欺负我？”
罗睺脸色黑了下来，他看着桑伊拿他衣服自然擦脸的模样，“我何时欺负你了？”
“你擅自把我抓了，又威胁我，把你那枪从我耳边穿过，你还……你还把我送到这里来。”桑伊努力憋回自己的哭腔，想让自己说的话有气势一点，“你，你这还不叫欺负我，怎么才叫欺负我？鸿钧、鸿钧从来不会这样。”
罗睺咬牙，“你把我和他比？我也是你的道侣？”
“鸿钧也不是我的道侣！”桑伊说到这里更委屈了，“你根本就是抓错人了！”
罗睺深深地吐出一口气来，“别哭了。”
桑伊声音更大了，“我没哭！”
“……”罗睺握紧了枪，“再哭我真要把你丢下去了。”
桑伊身体颤抖了一下，他抓紧了手中的玄衣，哭得身体一抖一抖的，却不敢再发出声音了。
罗睺：“……”
他低头看了一眼桑伊泛红的眼圈，“你既然把我和鸿钧比，那你不妨说说，那鸿钧是如何对你的？”
桑伊抽了一下鼻子，仔仔细细地擦干净眼泪，抬起湿漉漉的睫毛，然后看着罗睺。
琥珀色的眼被泪水浸湿，瑰丽无比，罗睺轻轻眯了眯眼眸，这小妖怪虽然胆小娇弱，长得的确美丽，鸿钧若是因为美貌而优待他，罗睺只觉得鸿钧也不过如此，莫非这小妖身上有其他他没有发现的其他有趣之处？
想到这里，罗睺抬起了桑伊的下巴，仔仔细细地打量着桑伊这张脸。
桑伊偏了偏头无果，他瞪着罗睺，“你做什么？”
“看你。”罗睺轻描淡写。
“放开我，你真烦！”
罗睺的视线落在桑伊一张一合的唇上，忽然一顿，他看见了桑伊说话时跟着颤动的那一小截樱红的舌尖，看起来格外……好吃。
罗睺抬起手，食指和中指抵在了桑伊的唇上，两根手指头没多少犹豫地抵进了桑伊口中，然后夹住了那黏腻的舌头搅动。
“唔唔！”桑伊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因为无法说话而只能伸手去推罗睺的手，发出呜呜的拒绝声。
“别动。”罗睺的眸色暗沉下来，声音也很沉，“让我弄。”
弄什么？怎么弄？
这人……这人是疯了吗？
桑伊用力摇着头，试图以此抗拒着罗睺的动作，那两根手指让他没法说出话来，也没法掌控着自己的舌头吞咽着，他就那样看着罗睺，眼中露出极其可怜的表情来。
罗睺的眼底，某种颜色越来越浓，他低低地笑了一下，“我改变主意了。”
桑伊心底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他抓着罗睺的手越来越紧，眼中泪光闪烁着努力地摇着头。
能不能放过他？
“鸿钧来了你也不能跟他走了。”罗睺漫不经心道，“因为我发现了一件极其有趣的事情。”
桑伊一点都不想知道是什么事情，他眼中含着泪，又含糊地呜咽了两声。
罗睺慢条斯理地抽出了自己的手指，他看着桑伊唇角地水渍，眸光闪烁不定，“我要带你回须弥山。”
桑伊舌根酸软，努力地咽下一口口气，一口气没喘过来，差点被罗睺这句话吓死，以至于疯狂咳嗽。
罗睺道，“那么就让那鸿钧去须弥山好了，我想他会很乐意在那里看到你的。”
“不，我不去！”桑伊用力摇头，后退了一步，眼中是明晃晃的拒绝之色，“我不去！”
“这可由不得你。”罗睺伸出手道，“过来。”
桑伊绷紧了身体，步步后退，直到脚下感受到了某种松动。
他似乎忘了……自己还在断崖之上。
身体骤然腾空，桑伊没能控制住自己喉间的惊叫声，身体极速的下坠让他脑子里把自己的过往都回忆了一遍。
从被养父母收养到养兄回家，再到出国留学遭遇了飞机失事……他只是想活着、活着而已。
下坠的身体被浑身散发着凶煞之气的男人抱住，求生的本能让他下意识搂紧了这具身体，桑伊颤抖着睫毛看上去，只看到了罗睺的下颚，似是察觉到桑伊的目光，罗睺低下头来看了桑伊一眼又抬头。
很快，两人又回到了崖上。
桑伊极速跳动的心脏才缓缓地慢了下来，他摸了摸冰凉的脸，喃喃，“谢、谢谢。”
怀里的小妖怪身体柔软，还散发着一股香味，这让他想起小妖怪那湿滑的舌，也不知道吃起来是不是一样的香。
“想要谢我仅仅是口头的道谢可不管用。”罗睺道。
桑伊愣了一下抬眼看着罗睺，“你想要我如何谢你？“
“既然你这条命是我救的，那么现在这条命就是我的了。”罗睺道，“既然是我的，你便不能再反抗我。”
桑伊倏地一下推开罗睺后退两步，他警惕地看着罗睺，“我不。”
“所以你的道谢只在口头上？”
桑伊一时卡壳，好半晌他才道，“我会掉下去也是因为你。”
“哦，所以现在你翻脸不认人了？”
桑伊：“……”
他咬紧了唇，堪称恶狠狠地瞪着罗睺。
“而且看起来，鸿钧不会再来了。”罗睺悠悠叹息，“你除了跟我走没有别的选择了。”
桑伊忍不住抬手摸了摸心脏的位置，鸿钧是找不到他吗？是这里那个东西出问题了吗？
罗睺把桑伊的动作看在眼里，他极快地扬了下眉，抬手握住了桑伊的手腕，“走吧小妖。”
桑伊挣脱不了罗睺，只能蹙着眉随他一步一走。
“小妖。”
“我有名字。”
突然被桑伊打断话，罗睺极快反应过来，他说，“我没有要知道一只小妖叫什么的理由。”
“……”
桑伊沉着脸不说话，和一个大魔头说什么？说多了反而性命不保。
“你的名字。”罗睺道，“说。”
桑伊面无表情，“你不是说没有知道我名字的理由吗？我也没有说的理由。”
罗睺：“……”
被桑伊用自己说过的话把话头堵回来，这种感觉真是颇为新鲜，罗睺没有与桑伊过多计较，“既然你不说那就算了，我对你的名字也不感兴趣。”
桑伊呵笑一声，嘲讽感拉满。
罗睺道，“不过你若是说了，我们也能好好交流。”
桑伊懒得回话，只要这个人不杀他，随便这人乱七八糟自言自语，跟他没有关系。
罗睺又道，“你的名字应当是鸿钧给你起的，上次紫霄宫传出来的异动也是因你化形的缘故。”
桑伊垂眸看着踩过的地方。
“那净世白莲居然会认你为主。”罗睺说，“既然如此，我就叫你白莲吧。”
桑伊：“……”神经病。
罗睺瞥向桑伊，“还是不说你的名字吗？”
桑伊打定主意不和罗睺交流，任由罗睺在那里发问。
“吾对你的名字毫无兴趣。”罗睺道，“算了。”
桑伊心想，毫无兴趣最好了，他也不想这样的人对他的名字有兴趣。
喜怒无常，阴晴不定，听鸿钧说他还嗜杀成性……跟神经病没什么区别，这种人正常人都是要远离的，被这种人知道名字没有什么好处。